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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居敬在前引路,进了城,穿过四五条人烟稀疏的大街,转入东北角的前辽宫殿。≥ 这宫殿年久失修,有些破旧,旧日的架子尚存,方圆三四里,占地甚大。
宫殿外围了一层数丈高的石墙,若有战事,可以做为最后一道防线。正中一座新造的门楼,很高大,拔入云霄,其上飞檐斗拱,两侧装金饰银,浮雕刻出二龙戏珠的图画。
毛居敬拿出关铎手书通行令,守门的卫士开门放行。邓舍的亲兵不能带进去,留在宫外。宫门后殿阁如云,每座殿阁之间,有琼草瑶花、亭台楼榭。顺着主干道走了多时,迎面个大湖泊,一条木桥飞架其上。湖面荷叶田田,风一吹,水气清甜。
过了桥,又走了三二百米,来到一座大殿前边。抬头去看,殿门上挂着个匾,上写着几个篆体字,邓舍不识得。毛居敬停下脚步,低声道:“关平章就在此了。”对殿外的侍卫道,“双城万户邓舍带到,求见平章大人。”
当年焚上都,邓舍远远地见过上都的宫殿,没进去过,这是第一次亲身体验,吃惊关铎的排场,记得他在军中很以朴素著称。他这边儿转着念头,很快,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出来传话,道:“平章大人有请。”邓舍心想:“连太监也有了?”整了整盔甲,摘下马刀交给侍卫,和方补真一起,随着毛居敬走入殿内。
好个金碧辉煌的大殿,称得上美轮美奂。纵深百十米,光线不足,显得有些阴沉。殿上或站或坐十四五人,有男有女,此时都转过头,往邓舍身上打量。
邓舍瞥见正中卧榻上斜躺着一个老者,忙走上几步,拜倒在地,高声道:“末将邓舍,拜见平章大人。”
那老者哈哈笑道:“起来罢。”邓舍道:“谢平章大人。”站起身,那老者关铎距离远,看不清楚,道:“你往前走两步,叫老夫看看。”邓舍不解其意,不能不遵从命令,往前走了两步。
关铎坐直,细细看的片刻,道:“英武、英武,……”对周围人道,“诸位,你们来看,果然不愧我辽东新秀,没的枉了姚好古口口声声的称赞,‘勇而有威’,恩,不错不错。”叹了口气,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他嗓音柔,语调不高,虽然才见面就赞不绝口,不叫人觉得突兀,反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邓舍谦恭地道:“平章称赞,末将惭愧。”从怀中取出一页纸,毕恭毕敬地奉上,道,“双城苦寒之地,地瘠民乏,没甚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好在有些人参、貂皮之类特产;听姚总管说,平章雅好书法,高丽纸倒还不错,末将特地置办了些;高丽女子婉媚,末将精选了一班歌舞,敬请平章收纳。”
“你这小子,就是礼节多。”关铎呵呵一笑,从坐塌上起来,有两个婢女搀着他,从台上走下,步履蹒跚,走的很费劲,不像五十多岁的人,倒像七老八十。
上次见他时候,行动矫健得很,怎么一下子成这了?邓舍很奇怪,想问,不合适,欲言又止。关铎瞧出来了,主动解释,道:“丰州一战,老夫左腿受了点伤。”
邓舍关切问道:“要紧么?”关铎笑道:“一点皮外伤,……老喽,不中用了,换到年轻时,早好了。”走到近前,浓香扑鼻,掩盖不住一点淡淡的恶臭。邓舍心头一跳,这明明是溃烂脓的气味。
关铎顺手接过他的礼单,看了两眼,道:“宁远人参?好东西啊,呵呵,深山大林出良参。老夫就不客气了,正好用来补补。”递给先前传话的太监,携了邓舍的手,招手叫众人过来,一一介绍。
辽阳行省有三位平章,关铎第一位,潘诚第二位,沙刘二第三位。潘、刘二人俱不在,在场的听其官衔名号,半是文臣,半为武将;另有三四个家眷身份的女子,赴酒宴而带家眷,料来都是关铎的亲信。
关铎道:“辽东日紧,潘平章和刘平章忙于军事,一个现在广宁府布置防线;一个亲自领军去了辽西大宁的前线。所以他两人都不在城中。”
给布置酒宴的太监、婢女们让开点道儿,关铎又接着道:“不过不要紧,你既然来了,早晚都能见着。说起来,他二位对你,也是闻名已久了。”
邓舍不过是个万户,关铎这么说话,很抬举他了。关铎的作风和姚好古不同,姚好古是尊敬里带着奸猾;关铎是慈祥里带着客气。为什么客气?满足邓舍少年得志的虚荣。
邓舍和大人物打交道的次数几乎没有,不太擅长应付这等场合,总不能不说话,本色出演,一脸的“拘束木讷”,道:“末将贱名,值不得入平章们的耳朵。平章的赞许,叫末将诚惶诚恐。”关铎摇了摇头,点了点邓舍,笑道:“惶恐个甚么?他两个可也常夸你是我军中的后起之秀呢。你说,老夫怎么就没早点现你这个人才呢?”
他识得邓三,问道:“你的义父,老夫听说没在丰州一役了?”邓舍道:“是。鞑子围丰州,奉平章的军令,末将义父率末将等出城迎敌,丰州、云内、东胜州接连失陷,末将等无路可去,转而向东,路上遭遇了一支鞑子,末将义父,……”时隔多日,想起来,邓舍依旧忍不住地心痛,黯然道,“末将等寡不敌众,末将的义父陷于阵中。”
关铎叹息道:“你的义父老夫见过,骑射两精,武艺娴熟,为人豪气,更难得有一片赤子之心,端的条好汉。可惜了,可惜了。”拍拍邓舍的肩膀,道,“不过你也不必太多伤感,马革裹尸,本就是我沙场男儿的本色。乱世中,死在战场上总好过死在床榻。何况,你义父虽死了,不是还你么?
“人生自古谁无死,我们老一辈儿,就拿老夫来说,半截入土的人了,生死早看的淡了,唯一难放的心愿,其实也都就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只要你肯上进,将来能做出一番成就,老夫想,你义父黄泉有灵,也必会欣慰。”
他这一番话娓娓而谈,换个不认识的人,断然猜不出这竟是威震辽东的关平章。他这副慈祥的模样,或许只是做戏,但话中的道理不错。邓舍受他安慰,心中悲痛渐渐平息。关铎不等他说话,又问道:“鞑子那支军马,是何人领军?”
邓舍抬眼看了眼他,疑心他是存心问的,答道:“佛家奴。”“哦?莫不是那个任鞑子中书平章政事的佛家奴?”“正是。”关铎点了点头,道:“你或许不知,这次来围辽阳的鞑子里,也有他一份儿。倒是正好,你放心,只要机会合适,有你亲手报仇雪恨的时候!”一语带过,不再去说。
他们说话的功夫儿,殿内殿外数十个女子穿梭如蝶,一盘盘佳肴,一坛坛美酒尽数端来。歌女、舞女、乐师,由太监引着,先向关铎行了礼,退到角落,拨弦调乐,一时间,入耳丝弦靡靡,放眼粉腿玉臂。殿上春意融融。
酒宴摆好,关铎拉了邓舍的手,叫他坐在自己身侧,一笑,对众人道:“各位,自请入席罢。”十几个人或作揖、或万福,礼毕,各自入席。
殿大、人少,席位摆的都比较靠前,殿门口往上空了一大片,有些空荡,歌女舞女往前挪了挪,便在哪儿唱歌跳舞不提。关铎对邓舍道:“不知你今日来,也赶巧了。在座诸位皆为老夫起兵多年来的老兄弟,本意今日小聚,索性并在一起。尽是自己人,无需客气。”
他先端了一杯酒,浅浅喝了口,道:“老夫有伤,酒不能多喝。诸位,请起罢。”大家一起举杯,饮了。关铎示意,殿角乐声顿起,歌女捡拿手小曲儿,一个接一个自管唱来。
一个满面虬须的武将站起来,端着酒杯,正要说话;关铎笑道:“今日家宴,各位随意。想找老夫敬酒的,免了。老夫不能喝酒,没得便宜了尔等!”诸人大笑,关铎指了邓舍,又道,“邓万户远来,你们得好好亲近。”
适才介绍时,官衔、名字一大堆,邓舍记住的没几个,只记得那几个武将,不是管军元帅,就是管军总管,官儿都比他高。他年龄小、官职低,忙站起来,道:“诸位将军的大名,末将早就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关铎笑道:“有幸不如有酒!”众人轰然大笑,纷纷道:“平章言之有理,先饮三杯再说。”
那虬须武将不乐意,嚷嚷:“三杯两盏算的甚么?这等小杯子,湿不了舌头根儿,没的污了爽快二字,不如换了大碗,平章大人,您老人家说呢?”
关铎呵呵一笑,不说话。邓舍哪儿敢在这场合多喝酒?连连推辞。那武将焦躁起来,叫道:“以为你是条汉子,却扭捏像个娘们儿!”没奈何,换了大碗,拿上来一看,邓舍吓了一跳,何止是大碗,简直是海碗。三碗许还不妨,就怕三碗到不了底,可千万别叫钻了桌子。
关铎笑吟吟只看,也不劝,邓舍咬了牙,他来辽阳,打的主意要虚与委蛇,先把关铎稳住、观望了风势再说。闹僵的话,就失了本意。不就是几碗酒?他不再推辞,连干三碗,那武将大声喝彩,道:“好酒量,俺就喜欢爽利的好汉子。”端了酒碗,又要上来敬酒。
关铎拦住了,道:“邓万户不像你,酒坛子里泡大的。吃两口菜,垫垫底再说吧。”笑着对邓舍介绍,“这个家伙,从军前,酿私酒出身……。”三碗急酒下肚,邓舍赶了几天的路,又没吃饭,头微微晕。他一边儿听关铎说话,一边儿转动脑筋,寻思关铎究竟用意何在?
先是表现出副慈祥老人的神态,拉家常、说私话、问长问短;对军机一字不提。如果说,他不问自己带来了多少人马,是为了表示风度,反正他早晚会知;可为什么对汴梁的局势也一字不提?每当邓舍想问,都被他提早岔开话去,可以说,对话的主动权始终都在关铎手中。
接着接风宴变成家宴,那武将小杯换大碗的要求,要说没得关铎的暗示,邓舍绝不相信,闻着扑鼻的酒香,他猜出个可能,想道:“打算灌醉我么?”转念一想,灌醉了我,对关铎又有什么好处?好问高丽的局势?没道理啊,有姚好古在高丽,他会有什么不知道的?
想了一通,摸不着头脑。他是盘着腿儿坐的,觉得大腿边儿一热,扭头看,不知何时,跪了个半裸的女子。只裹了件轻纱,几近透明,贴在身上,曲线曼妙。瞧见邓舍看她,那女子粲然一笑,道:“奴给将军斟酒。”海碗大,酒壶小,不够斟倒,摆了个酒坛在案边。她一俯身舀酒,露出丰腴的胸脯,邓舍没受过这等伺候,收回眼,不去看。
毛居敬坐在他的对面,端起了酒碗过来,笑道:“怎么?万户久处高丽,尝够了高丽雌儿,凡花俗草难入眼了么?”
邓舍忙起身,道:“却是酒喝得急,末将有些醉了。”毛居敬道:“岂有此理,看本将端酒,你就装醉。”装着生气,哼哼两声,“不老实!不老实。”邓舍苦笑,关铎劝了两句,好歹大碗换回小杯,又是三杯。
毛居敬下去,殿上诸人排着队,一个个接着上来。十几个人,三四十杯,邓舍即便海量,也吃受不住。剩得最后两三人,关铎又出了面,含笑拦住。道:“邓万户年幼,你们让着点儿,让着点儿。”
酒这东西,喝得越多,后劲越大。邓舍热血冲头,心知自己醉了,晃晃悠悠,拿眼看人,只觉得面前一双,容貌似曾相熟,辨认半晌,瞧出来是方补真,他笑道:“方、方大人,你我同来,为何还向我敬酒啊?”方补真道:“高丽时,久得将军照顾,一直没得表示感谢,趁今天这个机会,聊表谢意。”一饮而尽。
狗日的,我什么时候照顾过你了?邓舍醉是醉,心中有事儿,藏了三分清明,伸手往案几上摸酒杯,一个不小心,碰翻了碗碟,那伺候的婢女慌忙够着酒杯,放入他的手中。
邓舍随手搭住她的肩膀,站稳了脚,道:“平章说我客气,我看方大人你才是客气。……干了,干了。”咕咚一口,喝了一半,手抖了抖,洒出一半。他的席位和关铎相邻,关铎一直在注意他,此时说道:“邓万户没来过辽阳,老夫又不能时时陪伴,身边儿不能没个熟悉地方的人。补真在高丽多得你的照顾,你来辽阳,就让补真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这是光明长大地派人监视了,邓舍道:“平章厚爱,末将恭敬不如从命。”拱手想要对关铎作揖,晃了两下,醉眼昏花,终于立不住,跌倒地上。正倒在婢女身上,软绵绵的,疼是不疼,他翻身要起来,借势一伸腿,踢翻了案几,撞烂酒坛。酒杯、菜盘掉下,摔到地上,劈劈啪啪响个不住。
殿上划拳猜枚的众人,闻声一静,齐齐来看。邓舍一滩泥似的在地上挣扎,就是起不来,不由一阵大笑。一个女子捂着嘴,吃吃笑道:“三碗酒就受不住的大将军,还是头次见到。”轻蔑之色,溢于言表。
邓舍努力睁大了眼,趴在地上,往声的地方看。他其实没有醉到这个程度,他判断的明白了,虽不知目的,但关铎确实想灌醉他。要他丢人也罢,想他出丑也好,假醉总比真醉好。
他瞧不清楚说话女子的模样,只恍恍惚惚看到一团人影儿,穿的不知是黄、不知是灰,手腕上挂了个玉佩,青翠欲滴。
他爬起来,坐在地上,喷着酒气,笑呵呵道:“小娘子话不对,酒多,酒多谁说就英雄?量浅未必,……未必不豪杰。”一手抓住婢女,一手抓住来扶他的方补真,他东摇西晃地站将起来,抽手往腰间去摸,对关铎道:“平章大人,小娘子笑我出丑,大人莫怪,我虽喝得多了,不醉,一点儿不醉!也能耍两套刀,给大人看,一则为诸位将军助、助兴,二来,也请大人看看我到底算不算,……算不算,英雄!”
他的刀进殿前,就交给侍卫了,摸了半天摸不着,糊糊涂涂问方补真:“我的刀呢?你见了没有?”方补真道:“你没带刀。”邓舍道:“胡说八道!我是大将军,怎么会随身不带刀?”一拍脑门,朝关铎道,“定是大人不小心,把贼放进来了。……有人偷了我的刀!”
方补真哭笑不得,先前说话的女子嗤笑道:“自己没带刀,反说有人偷了,几杯酒就醉成这般,好生丢人。”
殿前一声脆响,众人看时,关铎摔了杯子,怫然起身,怒道:“住口!邓万户我军中大将,岂容你再三侮辱?给老夫滚出去!”这女子和关铎有些亲戚,仗着这层关系,素来骄横,没把别人放在眼里,所以方才敢出言不逊,骤然见关铎雷霆怒,吓得花容失色。她夫君是个文官儿,屁滚尿流地跪倒磕头请罪,拉了她退出殿外。
“边关死战尽勋戎,贵妇凭甚论英雄?”关铎余怒未消,狠狠拍在案上,殿下诸人噤若寒蝉,毛居敬道:“妇人无知,见识浅薄,不值得大人动怒,气坏了身子,更是不值当。”关铎叹了口气,道:“要说,她也算我关家的人,是老夫平时疏于教导。”对邓舍道,“邓万户不用放在心上,深宫女子,岂知男儿之志?……你年未及弱冠,而声威响彻辽东,当之无愧的我军中俊彦,来,老夫敬你三杯。”
开始还可以借着醉意,洒出来点儿;这会儿关铎把酒杯递给婢女,不过邓舍的手,半丝儿洒不出来,又是三杯喝下,邓舍本不待喝,关铎亲手端来的,不喝不成。他大叫不妙,强自支撑,语无伦次,道:“大、大人,末将没放在心上,末将这点度量还是有的。不过,大人夸我是俊彦,担不起,末将实在担不起,高、高看了。”
殿外天色渐暗,有人收拾狼藉、点燃蜡烛,光线一亮。酒到此时,已喝了两个多时辰,关铎丝毫没散席的意思,亲手搀邓舍坐下,见他摇摇欲倒,吩咐婢女照看,笑道:“何来高看?数遍军中,有你这等成就的,寥寥无几。”
他指指还站在一边儿的方补真:“就拿补真说吧,三十好几的人了,官不过四品,手无缚鸡之力,和你一比,差的远喽。圣人云三十而立,补真,你有何打算?给老夫讲讲你的志向。”
方补真不假思索,昂然道:“高官非所愿。卑职只求能在这滔滔世中,滚滚红尘里,永保孤直。”关铎道:“圣人自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你这是自比青莲了。”他饱读诗书,引用的诗句恰到好处,毛居敬笑道:“方大人志如其名,本将好生敬佩。”方补真,字守道,又补真、又守道的,真要做到,非孤直不可。
关铎又问毛居敬,道:“你的志向又是什么?”毛居敬道:“能当壮年而帅十万众,马鞭指向的地方,没有东西可以阻挡胯下骏马的奔驰,便是末将的志向了。”关铎道:“壮岁旌旗拥万夫,好,好。”又问那虬须的武将,那武将道:“大人讲过荆轲刺秦皇的故事,俺要做的荆轲,死十次也甘。”关铎道:“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感意气而轻功名,甚好,甚好。”
他两人性格不同,讲的志向也不同,但不失为多数武人的追求。拥万夫、或刺秦皇,神游遐想,邓舍醉意翻涌,也不由热血沸腾。关铎一个个问下去,诸人回答千种百样,有的想做大官儿,有的想当富家翁,有的求名扬天下,有的想光宗耀祖,关铎都有一句诗歌相送。
邓舍渐渐支持不住,一股股的酒劲儿往上翻腾,朦胧醉眼里,殿上红烛影动,坐不稳当,栽入婢女怀中,只觉乾坤颠倒,犹如手足相换。隐约中,关铎似乎问罢了诸人,转而来问他,嘟哝着回答了几句,说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殿上忽然安静了片刻,仿佛有人喝彩,好像有人大笑。他撑开眼,迷迷糊糊陪着笑了两声,眼前一黑,就此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