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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掠过戈壁,扬起漫天沙尘,漠漠烟尘中,一座古老的城池若隐若现。
张放拉下面罩,已被黄尘染成棕色的浓眉下方一双眼眸依然清亮。
敦煌!
他们终于赶到了,而且是赶在追兵之前。随行扈卫、仆人差点哭出来——不容易啊!终于到了,再不到,人就得活生生累死了。
二十日,只用了二十日,就从长安跑到敦煌,四千里啊!虽说张放特意选择的仆从人人能骑,但没日没夜这样跑,真是累死个人。除了韩重、彪解、刘枫、羽希等少数几个心腹,没人知道他们的主人干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们已全被打成叛逆,不容于大汉,更不知道屁0股后头有多少追兵……尽管什么都不知道,但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只要不死就得跟上。
现在总算熬到头了——如果他们得知,敦煌不过是中转站,真正的目的地远在万里之外,十个人就会垮五双。
当出城二十里远迎的敦煌太守看到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时,完全搞不懂啥情况,上任就上任呗,至于这么拚命么?
说来敦煌太守也是老熟人了,原交河壁校尉,后升为西域都护府副校尉,五年前任职期满,转为敦煌太守的郭习。
与十多年前初见时相比,郭习已是两鬓斑白,满面风霜。此番卸任,他就要回长安任个清贵闲职,颐养天年。此时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位初见时就曾给他带来各种麻烦的继任者,给他带来的麻烦远没结束。
“张放拜见郭使君。”张放长揖到地。
郭习忙上前一步扶住,望着英姿勃发的张放,感慨万千:“昔年一别至今,羿啸风采如昔,老夫却已知天命……”
张放执郭习之手,轻拍其手背:“老松经霜,愈显苍劲,郭君已为大汉劳心劳力多年,也该歇歇了。”
二人相视而笑,执手走向敦煌城。
当夜自有一番宴饮,席间张放提出,明日要出关前往鄯善巡视驻守鄯善国的汉军营。
每任敦煌太守都会巡视驻鄯善守军,这是常例,但通常都是在熟悉边务之后才进行这一项议程。如此着急,上任第一天就出巡,前所未见。
若是换作别的太守,多少会疑惑,但郭习与张放打了十多年交道,早见识过此人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略微有点奇怪后便一笑置之,表示赞同。并在张放要求下签署了一份手令。
当夜,郭习得到手下报告,新太守的手下执其手令连夜出城,声称为太守明日出行打前站。虽说这是正常程序,但半夜这样搞,总让郭习有点隐隐不安。不过转念一想,明日一早他就交印卸任了,不管这位新太守搞什么名堂,俱与自己无关,少操闲心为好。
翌日一早,太守府寺正堂之上,张放将朝廷任命公文交给郭习,而郭习则将太守印绶奉与张放。从这一刻起,他正式卸任,张放正式上任。不过张放心知肚明,自己这个太守,当不了多久。
随后,郭习将补充战马草料的张放一行送出敦煌城西门外,终究忍不住低声问:“羿啸如此着急巡边,可是朝廷对鄯善有所动作?”
张放笑了笑,没有回答,只丢了个“你懂的”眼神。
郭习心领神会,没有再问,心中疑虑尽消。正想说什么,却见一侍从飞骑而至,高声道:“长安谒者至,召郭使君前往。”
郭习怔了怔:“你可听清了,是找哪位使君?”
“小的听得明白,是找郭使君。”
张放笑道:“郭君速去,必有好事。”
待郭习心神不安离去之后,张放一转身,脸色冷峻:“从此地到玉门关二百里,我要求你们一个时辰之内抵达,跟上来则生,掉队者则死!”
蹄声如夏日闷雷,震碎敦煌的宁静,卷起满天尘烟,滚滚而去。
在张放一行消失约半个时辰之后,敦煌城西门行人行商一阵大乱,纷纷向城门外避让。不一会,城门涌出大股骑兵,队伍最前头一杆丈五尺将旗之下,是全身甲胄的郭习惊怒的面孔……
如果从高空俯视,可以清晰看到,广阔戈壁滩上,一支四五十人马在前狂奔,一支数百骑兵在后紧追。双方间距不足三十里,彼此看不到对方,但可以从远远扬起的尘烟判断各自距离。
张放不得不感慨,大汉四百里加急速度的确够快,都炸山堵路了,居然也只能争取到一天时间而已。同时也暗暗佩服郭习这块“老姜”果然够辣,才半个时辰就调集一支骑兵追杀——要知道,郭习手里已经没有太守印信。也就是说,他调兵纯粹靠的是自身威望。
扈从们内心的慌乱从脸色可以看出,他们不知道后面追来的是什么,没人敢发问,只有拼命快马加鞭。主人冷酷的眼神无声警告着他们,掉队者,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玉门关,在望。
“关都尉何在?”韩重高举太守认旗飞驰至城门下。
玉门关都尉早早在城门下候着,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人——刘枫。
刘枫、羽希及四名扈卫昨夜持手令先一步出城前往玉门关打前哨,早已捋好程序,只等张放一到,立即出城。不过此时只见刘枫一人,羽希五人不见踪影。
如果一切正常,通关自无问题,偏偏身后缀着一群尾巴……
“我是敦煌太守张放,关都尉,开城门。”
关都尉上前行礼,一脸疑惑:“使君,不知后方那大股烟尘是何情形?”
张放根本没时间跟关都尉废话周旋,悄然打了个隐蔽手势,阻止刘枫拔剑动作,双目精芒暴闪,盯住关都尉:“后面什么情况,这不应该是你的职责么?”
“是……是属下之职……”
“开城门!然后拦住后面的人。”
“诺!”
“出关!”张放向刘枫点点头,无暇多言,示意扈从快速通过门洞。
张放知道,由于没时间做深度催眠,关都尉很快就会清醒,根本拖不住郭习多久。不过没关系,只要逃出玉门关,那就是龙归大海,虎跃深山。
半个时辰之后,前面逃亡的队伍还是原样,而后面追击的骑队又增加百余骑。除了郭习的将旗之外,还多了玉门关都尉的认旗。
一路之上,虽然有多座烽燧,但没人搞明白啥情况,无人敢出烽燧阻拦。
随着时间的流逝,逃亡队伍出了掉队、落马、蹶蹄等等情况,而追兵也越来越近,情况越来越糟。
张放一言不发,紧紧呡着嘴唇,打马如飞,对身后掉队、摔伤、被俘的扈从视若无睹。他的眼睛既不回顾,也不看前方,而是死死盯住高空,充满强烈期待。
终于,空中一声长唳传入耳。
张放突然勒马,长鞭高举,示意停止。回首,四五十人的队伍,足足少了四分之一,人马皆吐白沫,摇摇欲坠。可想见,再跑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全都要累趴。
张放策马回转,从队伍里穿过,每经过一人身边,手里长鞭就轻敲一下对方肩膀,点头示意。能够追随自己到这个程度,都是忠诚可用之人。
片刻之后,追兵近至眼前,也渐渐停下来。一眼望去,不下三百骑,整整十倍之数,真要交手,不用打,挤都能把他们挤成渣。
郭习策马而出,高声道:“富平侯,朝廷有旨,召尔速返。”
张放笑笑,长鞭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扬声道:“郭使君,咱就别玩虚的了。足下一路追得辛苦,不过,我要告诉你,到此为止了。”
郭习点点头,道:“没错,到此为止,请就缚。”
张放纵声大笑,长鞭虚空一击,发出清脆噼啪之声。空中又是一声长唳——嗯,这次听清了,是鹰唳。
仿佛海市蜃楼一般,远处地平线出现一条长长的黑线。随着黑线推进,烟尘渐扬,越扬越高,范围越来越大,腾起的烟尘,几乎把太阳遮住。
郭习是老军伍,一望之下,脸色大变。这腾起的烟尘,怕不有好几千人马,整整十倍之数,真要交手,不用打,挤都能把他们挤成渣。
看到了,看到了。
队伍最前面:西域都护班况,摘星城尉公孙覆,那一脸激动的是韩骏,头戴帷帽、身姿曼妙的是王昭君,还有泪流满面的赵飞燕、赵宜人姊妹、阿离、青琰。最后那卓立车前,泪挂两腮的人,不正是妻子班沅君么?而在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骑兵。
张放慢慢转头,对郭习淡淡一笑:“如何?”
郭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与身旁的谒者对视一眼,长叹垂首。
张放目光越过数百汉军,凝望如钢箍横亘于广阔戈壁的玉门关,深吸口气,长鞭一指:“终有一日,我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