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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n次,梁健在井底慢慢睁开眼睛,短暂的惊慌后,无数次时光轮转的记忆开始逐渐回笼。
‘从井底醒来——被人救上去——遭遇一系列惊魂事件——重新在井底醒来’,梁健把自己遇到的一连串光怪陆离的事情定义为轮回,梁健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轮回,不知道从哪一次轮回开始,他渐渐有了上一次轮回的一些记忆。这些记忆不断的累积,他记住的事情也越来越多,他现在甚至能从头到尾记起最近四五次轮回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次轮回,他看到的景象,和遇到的事情,都会有细微的区别。但每一次轮回的核心人物大概就是那么几个人——救他的王三,带口信的丫鬟,风|骚入骨的九太太胭脂,矮胖的军阀少爷,抽大烟卖女儿的中年男人,代嫁的小丫鬟,由陆坤客串的中年男人的窝囊迂腐的儿子,最近几次轮回里面,还增加了一些人物剧情,多了一家子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因种种特殊的历史原因举家上吊的吊死鬼,他上上上次轮回,就是让这家子吊死鬼给活活吓晕回井底的。
亏他最初轮回的时候,还以为自个儿跟某个霓虹国女人一样,从一口枯井里穿越时空了,残酷的事实证明,他纯属想太多,他压根儿就是跟欧辰、路况俩傻逼一块儿困在凶宅里,整个宅子里除了他们仨其他麻痹的全是鬼qaq。
梁健一直坚信自己是活人的原因,说来也有点艰辛,肚子饿啊,不知从啥时候起就一直饿,咕咕叫个不停。死人肯定不会饿,所以梁健坚信自己还活着。
他还算运气稍微好点的,起码最近几次倒带重来都还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儿,欧辰和陆坤俩傻逼是越来越投入他们客串的角色了。
一想到这个梁健就窝火,他上次和再上一次轮回,好心好意的想把俩发小一块救出去,结果两次都因为他俩给搞砸了。
上上次的时候,陆坤好不容易被他唤醒了神智,想起了自己本来的身份,跟梁健同心协力寻找出去的路。但欧辰那丫因为跟胭脂开车,开一次就让他那便宜爹恁死一次,大概是死的次数多了,欧辰好像被同化的有点厉害,他跟陆坤费尽口舌,想要说服欧辰,结果这丫竟然二话不说,掏出枪就朝他俩打,陆坤被他一枪爆头,他被直接吓晕回了井里。
而上一次倒带重来,陆坤大概是因为挨了欧辰那枪,梁健找到他的时候,他一直呆木木的,梁健让他跟着他就乖乖跟着了。欧辰因为有前科,梁健这次不跟他费口舌了,直接一棍子敲晕,跟陆坤一块儿小心翼翼半拖半抬着他,好不容易都摸到大门了,眼看就要跟凶宅说拜拜了,梁健高兴得前脚还没跨出去,背后就让人敲闷棍了。
晕回井里之前,他只看到了陆坤麻木呆滞的脸和他手里的棍子。
“妈的,老子这次要是再去救他俩,老子就是傻逼!”嘴上说是这么说,梁健心里却没有想过丢下他们两人不管,但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他如果运气好能出去,还能找人回来帮忙想办法把他俩也救出去,要是他们三个一直这么被困在这儿,肯定凶多吉少。
哪怕梁健一个人想从凶宅里跑出去也相当艰难,这个凶宅总是在不停的变幻时间和位置,整座宅子就像一栋巨大的迷宫,而且这迷宫里还到处都是鬼,偶尔被那些呆板的小鬼看到了问题还不大,如果被那几个核心‘人物’给盯上了,基本上就是要回井底重新轮回一遍的节奏。
梁健轮回了这么多次,摸到凶宅大门的次数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每次都功败垂成,具体的就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梁健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
他已经总结出了一些经验,最容易溜到凶宅大门的是,‘小姐出嫁’那个部分,把握好时机跟在送亲的人群后面,只要别让人发现,就可以尾随人群摸到大门那儿去。用这个办法,梁健已经成功摸到大门三次,但这个办法有个很大的弊端,因为是新娘出嫁,迎亲送亲的人(鬼?)都堵在前院,很难找到溜出去的机会。
而且,小姐不是投井死了吗?代嫁的小丫鬟早就有了情郎,根本不愿意嫁给一个大半截都埋进土里的老头,还没出院子就闹了起来。小丫鬟的情郎也不是别人,正是陆坤客串的懦弱大少爷。小丫鬟本来就是懦弱少爷的丫鬟,这家都已经落魄到了卖女儿的程度,早就没法再继续维持过去的体面,重男轻女的中年男人就把家里的下人能遣散的都遣散了,除了干粗活的帮佣,就只给儿子留了一个在房里伺候的小丫鬟,两人早就有了首尾。
小丫鬟孤注一掷当着众人把这些乌糟事儿曝出来,结亲变成了结仇。男家不仅要让中年男人退还500大洋的彩礼,还要把小丫鬟也带走。
彩礼一到手,中年男人就已经花出去快一半了,都到了这份上他哪里愿意退钱?
中年男人虽然落魄,但是他大哥小弟都比较争气,说出去也是当时帝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女儿都已经投井死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是人?
代父迎亲的长子最后发话了,彩礼他们不要了,但是代嫁的小丫鬟他们无论如何都要带走,娶回去给他父亲当姨太太,为他冲喜。
然而懦弱的大少爷根本不愿意承担责任,任由男方的人过来带走小丫鬟,绝望之下,小丫鬟穿着不属于她的嫁衣一头撞死在大门前,血溅当场。
小丫鬟一死,这个场景就戛然而止,大门的位置随之更换。
所以,这个时机很不容易把握。
但是,事到如今,除了拼命试一试,梁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开始像之前无数次轮回一样,扯着嗓子喊救命,等王三把绳子放下来,把他拉上去。
可是,这一次,他嗓子都喊得冒烟儿了,井口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动静却有变化,原本应该漆黑的井口,现在竟然能看到暗蓝色的天空和几朵镶着金边的晚霞。
破败萧瑟的四合院里,房产经理骆经理也是说得口舌发干嗓子冒烟,“……这院子破的确是破了点,但是您看啊,这朝向这结构这面积,只此一家,现在像这么大的院子好多都被列为文物古建保护起来,市面上根本没得交易。说实话,这套房源我也是这两天才刚拿到的,正巧您也在看房子,我就先带您过来了,我这儿还有好几位不差钱的主儿,早就让我给他们留意着合适的四合院了,您要是看不上,我明儿就给他们打电话,甭管您信不信,我敢保证一个星期之内,这套房子绝对能出手。”
骆经理做了一二十年的房产中介,他最怕的就是遇到郑昀曜这号人,乐不乐意喜不喜欢,只要你吱个声,他好歹能找到个切入的点,郑昀曜从进来到现在,甭管他说得天花乱坠,对方不仅全程不表态,甚至连一个表情都欠奉。
真是白瞎他那张好脸了!
骆经理说的种种优点好处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但总体来说,郑昀曜对整套四合院还是比较满意的,骆经理有一点没说错,现在想在帝都入手一套这样面积和地段的四合院确实难如登天,房主急着要钱,开出的价位相较同等条件的房子来说,几乎称得上是便宜,中间省下来的钱,都够一半的重整费用了。
郑昀曜是一个非常果决的人,在国外的时候,动辄上亿的交易他都没有犹豫过,但现在他却难得的犹豫了。
这套房子他是打算买了送给外公给他当生日贺礼的,他最近两天也看了不少房源,这套四合院确实是迄今为止各种条件最符合他设想的,但唯一一点,从进来到现在,这套房子一直给他一种非常奇怪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郑昀曜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因为他的直觉帮他躲过了很多次灭顶之灾。
但是正如骆经理所说,错过这套房子,很难再找到像这么合适的四合院了,错过了会很可惜。
正因为犹豫,郑昀曜还是没有表态,骆经理只能认命的带着他来到后院,继续给他介绍推销。
梁健在井底没等到咿咿呀呀的《女起解》,也没等来王三的绳索,等来的是一个房产中介经理慷慨激昂的洗脑式推销。
有人!活人!
梁健精神大振,憋足了力气,扯着嗓门在井底大喊:“救命!救命!我掉井底了!快来救救我!”
骆经理推开一堵布满蛛网的雕花木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您瞧瞧这木料这雕工,正宗的老手艺,现在可找不见这么好的手艺了!这么多年连虫眼儿都没有。这里面是以前小姐的闺房,您瞧瞧,这大床这些柜子妆台保存得太好了,要是您想保存最原汁原味的清代风格,这些东西稍微清理一下完全可以直接用,比在外头淘来的还好。”
然而,后院给郑昀曜的感觉更不舒服,他身侧,安德烈的脸色也罕见的凝重,他在看向安德烈时,安德烈微微冲他摇了摇头。
安德烈常年游走在死神的刀尖上,说他拥有野兽般的直觉也不为过,跟郑昀曜一样,他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如果可以,他早就想走人了。
看完后院最后一口枯井,哪怕骆经理快把这口枯井夸出一朵花儿来了,郑昀曜最终还是摇头很直白道:“这套房子给我的感觉不是很好,骆经理那边如果有其他房源,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最近几天应该都有时间过去看。”
因为郑昀曜一直不表态,骆经理已经猜到这桩生意多半是黄了,也没有太意外,他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道:“这套房子的确太破了点,我手里还有几套四合院,面积没这套大,但位置朝向布局都都非常好,其中有两套是专门请古建专家修复精装过了的,可以直接拎包入住,郑先生要是有兴趣,明天上午我们就可以过去看一下。”
“好。”郑昀曜话声刚落,院子里竟然平地起风,黄沙和枯叶扑面而来,周围竟骤然黯淡下来。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示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
空旷的院子里,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锣鼓声,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女子空灵悠扬的声音。
骆经理顿时汗如雨下。
为了做成这单生意,他在来时,做足了功课,查了好些资料,其中有一份资料上说这栋四合院闹鬼。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但是在大概八|九十年代的时候,有两个小贼想进里面偷东西,这俩人回去以后没多久都死了。这俩人偷东西在先,害怕被逮,都没敢在外面多说什么,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非常少。
这年头,真正信奉鬼神还有几个?
反正骆经理是不信的,但现在,好像由不得他不信了……
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周围的景象好像全变了。
郑昀曜和安德烈的脸色也不好看,郑昀曜还好一点,但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德烈头上竟然浸出了一层冷汗,手脚好像都是僵的。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啊!”枯井忽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骆经理直接抖了起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了。
冬生把自行车架在街边上,费了些力气,推开厚重的木门,慢吞吞的走了进去。不等他回头,门砰得一声关上了。
他循着宛转悠扬的声音,来到一处院子,高高的戏台上,一个穿着戏服、浓妆遮面的女子正在唱着《女起解》,唱到动情处,不禁泪湿罗裳。
冬生从小跟着李九长大,在李九迷恋上小苹果和跑马的汉子之前,家里经常放各种戏曲,《女起解》就是经常播放的曲目之一。冬生到现在还能记起整部戏所有唱词,比起现在的流行歌曲,冬生还更喜欢传统戏曲些。
戏台前面有很多空椅子,冬生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安静的听起了戏。
或许是因为终于有了观众,台上的女人唱得更卖力了。
于是,等郑昀曜,跟以为自己已经挂了而垂头丧气的梁健,以及安德烈和骆经理循着声音来到院中戏台的时候,郑昀曜和梁健同时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背影。
“冬崽!”梁健激动的小跑过去。
冬生扭过头,目光却越过梁健,落在郑昀曜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