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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俩正在嘀嘀咕咕的时候,就听一个声音传来:“啊呀。?? 袁兄你来啦。袁兄远道而来,本官未曾远迎,失敬啊失敬。”
随着话声,胖墩墩的苟刺史跑了过来,看那热情的样子,就好像袁崇是他八百年没见面的小舅子一样。袁崇连忙恭敬的行礼,却被苟刺史一把止住。
“袁兄治理地方有功。又仅凭一县之力一举扫平劫匪,夺回赋税。堪称我冀州之功臣,本官之楷模。还有这位少年英雄必是牛天赐吧?你年少有为,英勇果敢,堪称冀州少年中的典范。袁兄、天赐勿动,请受本官一拜。”苟刺史说完,整理衣冠,恭敬的向袁崇拜了一拜。牛天赐一看心中暗暗称赞,苟刺史此举颇有曹孟德倒履相迎的意味。嗯,此人可用。
袁崇很激动啊,在任何时代收到上级的表扬都是一件令人激动的事情。尽管袁崇心里并不怎么尊敬苟刺史,可毕竟人家是上司嘛。苟刺史亲自出来迎接袁崇师徒,又是表扬又是行礼的。在这个讲究尊卑有序的时代,很少有上官能做到这一点。就算你再怎么自负清高,面对一个对你赞叹有加而且还是你领导的人,你能冷眼相对吗?显然不能。所以袁崇很是激动,口中连连自谦,说是能有今日成就全赖刺史大人栽培什么的。苟刺史和袁崇俩人之间的气氛可比和范铁面和谐多了。
站在公堂门口的范铁面,轻轻哼了一声。他就看不惯这种假模假式的样子。马志举在一旁小声的劝他:“老范呀,子曰:水至清则无鱼。你看这样多好,大家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做事不好吗?干嘛非得绷着一张脸呀,无仇无怨的没必要吧。你看不惯可以不看,千万不要说出来啊。破坏了气氛就不美了。”
“哼,老夫就是看不惯,不想跟你们同流合污。”
“老范,这话说的就太伤感情啦啊。说实话我还看不上你呢。你说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知道站在朝堂上冲皇上喷唾沫。就你这样,皇上能喜欢你吗?你看,唾沫喷多了,被皇上踹到这来了吧。你还不接受教训,我看你呀就是个不撞南墙就不回头的人。唉,其实我也知道你是为国为民,可是如今的皇上。嗯,不多说啦。其实我还是很佩服你的,你身上还真有点我们镇北军的劲头儿。认死理儿,不达目的不罢休。就好像我们和蛮族打仗一样,都知道那是为国而战,兄弟们那是悍不畏死、血战不止,想想就让人激动。”
范进这回没有再用眼角看马志举。身为大燕臣民,哪个不知道镇北军的大名。范进冲马志举一拱手说:“老夫不知将军曾在燕帅麾下效力,失敬了。将军方才所言话虽粗陋,但也是有道理的。老夫壮志难酬,难免心中有积怨。无故迁怒旁人,的确不是君子所为。今日将军一席话,让老夫顿开茅塞,今后将时时自省。以前若有不敬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别介呀老范,你这样客气老马还真适应不了。你还是像原来那样吧,我是行伍出身,说话喜欢直来直去。”
“既如此,老夫有一言敬告将军。将军方才引经据典用的很好,但是不全面。这句话应当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将军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啊?大概齐是说水太清了就没有鱼,人太那啥了就收不到徒弟吧。哎呦我说老范,我说的不对你可以教我,千万不要瞪眼。好家伙,你一瞪眼比燕帅还吓人。”
范进努力的压住怒火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水过于清澈就不会有鱼,人太精明了就没有伙伴没有朋友。用此告诫人们指责他人不要太苛刻、看问题不要过于严厉。否则,就容易使大家因害怕而不愿意与之打交道。就像水过于清澈养不住鱼儿一样。你这句典故用的恰到好处,也指出了老夫性格当中的不足之处,老夫谢过。不过,今后将军若再要引经据典之时。一定要引用全面,切不可只说半句。否则断章取义是会误人子弟的,请将军谨记。”
马志举哭笑不得的说:“老范,你让我说你啥好哇。你,你可真是实在。还是俗话说的好哇,狗改不了---。哎呦老范,别瞪眼别瞪眼。冷静、冷静。你就当我刚才的话是放个屁。”
“哼,俗不可耐。老夫也曾和燕帅促膝谈心,燕帅博闻强记,谈吐不凡,礼贤下士,堪称谦谦君子也。可是你做为燕帅的部下,却没有学得燕帅之万一。可惜呀,可叹!”范铁面又用眼角看马志举了。
“我跟燕帅比得了吗。再说,没有我们这些俗人,哪能显出你们这些雅人呢。”马志举嘟嘟囔囔的说。
“你说什么?”范铁面又瞪眼了。
“啊?这你都听得见。没说啥,嘿嘿,今天天气不错。”马志举讪讪的笑着抬头看天。武将和文官拌嘴天生就没有优势。马志举总算知道为啥他的刺史兄弟那么怕这位长史了。马志举心中暗道:算啦,咱马志举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
看着马志举不言语了,范进就像斗胜了的公鸡一样自豪无比。他转过身来一听见苟刺史和牛天赐说的话,他刚刚好起来的心情,瞬间土崩瓦解。
苟刺史:“牛~~~天赐。本官一见你就觉得面善,不知你是哪位宗师的高足呢?”
天赐:“回禀使君,学生师承袁县尊门下,毕业于卧牛书院。书院山长周如海先生乃是学生师祖。”
苟刺史:“呜呼呀,原来是袁兄的弟子,周老先生徒孙。周老先生执掌卧牛书院以来,为冀州乃至大燕培育无数精英学子,就连我这都有书院的学子呢。哦对了,刚才被我吓跑的那位叫啥来着,他就是卧牛书院的精英啊,哈哈哈。”
牛天赐哭笑不得。心说你会聊天儿不,你这是夸卧牛书院还是埋汰卧牛书院啊。书院的精英都被你吓跑了,这不说明还是你牛吗。
苟刺史:“天赐呀,本官一见你就由衷的喜欢,不知你家中还有何人?可曾有婚约?”
天赐:“回禀使君,天赐家中父母安在,只有天赐一子。嗯,已有婚约。”
“啥?已有婚约啦。哎呦,可惜喽可惜喽。须知像你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英杰,又是这般相貌堂堂。若是没有婚约,一定会有很多世家嫡女趋之若鹜。你只要择其中之一,就可一步登天。到那时你是高官得做、骏马任骑、娇妻美妾、金银满屋。岂不胜过你苦读诗书十余载。若是你鸿运当头,尚公主也不是不可能。到那时你就会成为俗话说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人生如此不亦快哉。还是听本官的话,早早退了婚约,那农家小户的女子不适合你。本官有一爱女,年貌与你相当。你若有意,本官做主许配于你,机会难得好好把握呦。”
牛天赐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说自己看走眼了吗?这位刺史大人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哇。这是在考验自己的志向吗?难道说这位刺史是善于藏拙的高手?可是苟刺史方才的表现不像是在藏拙,而是真的拙。难道这天下真的有这么善于隐藏人吗?天赐的脑子急运转,把刚才袁崇对苟刺史的评价,和自己看到的进行分析对比,得出的结论却是南辕北辙。牛天赐真的很想问问苟刺史:你今天吃药了吗?
就在天赐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范铁面给他解了围。
“气煞老夫也。你做为一州刺史,不教导治下百姓勤学上进,却拿这些龌龊伎俩来误人子弟。似你这般品行也配代天牧民。你你你,今日老夫拼着这官不做,也要替天行道教训于你。休走,看打。”范铁面脱下官靴追着苟刺史就打。苟刺史抱着脑袋跑进公堂之内哐当一声把门从里面别上。
袁崇刚才也挺生气的。自家宝贝闺女在苟刺史嘴里成了农家小户的丫头,这叫爱女心切的袁崇如何不生气。自家丫头虽说不是世家嫡女,但也是自幼知书达礼,品貌端庄。袁崇认为自己的媛儿丝毫不比那些世家嫡女差。但是生气归生气,他还是拦住范进不让他打苟刺史。那毕竟是上官,殴打上官有损范进清名。天赐也赶紧抱着范进的腰不让他靠近苟刺史。
“哎呀,咋又打起来了,这不扯嘛。老范呀,消消气。冷静,一定要冷静。刚才你是咋教我的来着。哦,水至清则无鱼,人啥啥则啥啥。老范,你看你把刺史大人吓得都躲门后面去了,你就别啥啥啦成不。”
马志举拦着范进劝说。他不劝还好点,这一劝范铁面暴跳如雷,指着马志举唾沫四溅的开骂。当然他是不会带一个脏字的。范铁面才华出众,说话间引经据典,妙语连珠。袁崇在一旁听的是满面红光,如饮甘露。牛天赐佩服的是五体投地,叹为观止。
可是这些对马志举没用,因为他不懂。他根本就不知道范铁面说的是啥。反正甭管范铁面说的是啥,马志举都会笑嘻嘻的说:“老范老范,兄弟错啦,息怒息怒。”时间久了,范铁面也没脾气了,站在那里喘粗气。话说吵架也是个体力活呢,范铁面嘴茬子厉害,体力就不行了,只好趁这功夫喘口气。
天赐捡起范铁面的官靴,蹲到地上轻轻捧起范铁面的脚,把官靴仔细的给他穿好。嗯,范铁面是汗脚。
“师伯息怒,刺史大人是和天赐说笑呢。天赐受师祖师尊教诲多年,心中志向不会被小利所迷。师伯为劝天赐向上,不惜得罪刺史大人。此情此恩,天赐永世不忘。天赐谢过师伯教诲之恩。”牛天赐趴在地上向范铁面郑重的叩拜。袁崇在一旁高兴的双手捧在胸前,看着天赐的眼光是那么的慈祥。
等到牛天赐叩拜完毕,范铁面连忙弯下腰扶起牛天赐,心疼地给他掸去身上的泥土。
“天赐呀,你师尊早就跟我说起过你,只是师伯公务繁忙一直无缘相会。今日见到你,师伯很是满意。你师尊收了个好徒弟,老夫甚慰,甚慰啊。”范铁面笑了。
范铁面居然会笑。一边的马志举睁大了双眼看着范铁面。只见此时的范铁面一边手扶着天赐的肩膀,一边考校着天赐的课业。叔侄二人一问一答。范进问的快,天赐答的快。范进问得难,天赐答得妙。范进抚须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好学识,好见解,好志向。不愧是你师尊的得意弟子。也不枉你师祖的一番心血呀。袁师弟,愚兄好生羡慕你呀。”
“师兄不必羡慕,我的弟子你也有教导之责。天赐聪明过人,但还是性格中还是有些许圆滑。还望师兄今后多多教导他,让他学会师兄的刚正之气,这对天赐的将来是大有好处的。”
“唉,如今世上多是趋炎附势之辈,我只怕天赐也像我一样被那些人所不容啊。”范进爱惜的摸着天赐的头说,那神情中有说不出的寂寥。
“师伯,天赐以为正因为当今世上多是趋炎附势之辈,才更需要浩然正气的引导。否则人人追逐名利,这世上就再无正气可言了。天赐愿尊师伯教诲,做个胸中充满浩然正气之人。师伯,前几日天赐听师尊谈起正气之说后心中有感,赋诗一,还请师伯雅正。”
“好好,快快咏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
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阴房阗鬼火,春院閟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
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沴自辟易。
嗟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
顾此耿耿在,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
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天赐借用的是文天祥的《正气歌》。由于不是同一时空,所以历史典故自然也不同。天赐只好把“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这几句省略掉了,这样一来使得全篇的气势褪色不少。但是没办法,不减不行。
随着牛天赐激扬的声音,袁崇和范进的眼神越来越亮。就连一旁的马志举听了都觉得血脉喷张,胸中豪气顿生。聚集在公堂前的官吏越来越多,很多人随着天赐的声音,大声朗诵着这牛天赐从文天祥那里借来的《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激扬的声音回荡在冀州刺史府的上空。热泪从每个人的眼中流下来,公堂的大门已经打开。苟刺史站在台阶上奋力挥舞着双手大声朗诵着《正气歌》,此时此刻没人觉得他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