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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渐深了,白天的风吹走了云。抬头,能见遥遥星辰,眨啊眨像孩子的眼睛。
阿夜躺在客厅,没多久困意袭来,不知到了什么时候,她忽然惊醒,房间里漆黑不见五指,怀里的猫不在了,她躺在那里缓了口气,才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一下一下轻微的敲门声,充满着试探。
阿夜走过去,在门前站了会儿,敲门声便停下来。
外面仍有窸窣的声音,她想外面的人应该还没走。
阿夜低声问:“是谁?”
外面安静下来,男人说:“是我。”
阿夜开门,先闻到男人身上的酒味。
陈佳煦身后是楼道里的光,他扬起脸,笑:“还以为你睡着了……”
阿夜让开身子让他进门,低声说:“还以为你走了。”
陈佳煦走进来,站在门口。他身上的味道更近了,罩住阿夜。
雪白的衬衣是新买的衣服之一,他穿出一种随意自在,不似街头混混那般轻浮俗气。这样立在阿夜身前,稳重挺拔。
阿夜看他一眼,未再说一句话,直接往里走。
过了会儿,身后有声音响起——
他说道:“阿夜,我饿了……”
泡面加鸡蛋,家里只有这些东西了。
面煮好,陈佳煦默不作声地埋头吃,阿夜坐在他面前,吃到中间,他抬头:“只喝了酒,没吃几口菜,当时没觉得,回来就饿了。”
阿夜点头:“吃吧。”
他忽然问:“不想知道我今天去哪儿了吗?”
阿夜一愣。
开门那会儿,心里有些愠怒。莫名其妙。
现在阿夜倒是清醒了——她不过是他的房主兼做保姆,何必因为他深夜归来而生气?
阿夜站起来,凉凉说:“吃完锅碗都放在这里吧,我明天收拾。”
说完,她回房间去。
陈佳煦愣愣的,失落袭来,他挑起碗里的面条,突然觉得没了味道。
妈的,又哪句话说错了?
站在阿夜房门口,陈佳煦说:“给我把钥匙吧,这几天我可能都会回来得晚一些,不想吵醒你。”
阿夜在房间里翻了下身子,没应。
陈佳煦悄悄关上门,此后再无声音。
第二天一早,阿夜起床时陈佳煦并没有起,一起跑步那话她原本也没当真,便就没叫他,自己一人跑完去买菜,回来时竟见陈佳煦下楼,还是蹲在树下跟老人下棋。
阿夜在附近停留,下棋那老爷子这次眼尖先看到她,偷偷对陈佳煦说:“小子,你媳妇儿回来了!”
陈佳煦闻言回头,便忙着跳下石柱,对那老爷子说:“别当她面这么说,丫头脸皮儿薄,听不得!”
老爷子笑:“行了!赶紧回家吃饭吧!”
看陈佳煦走过来,阿夜这边也重新迈动步子回家。
路上陈佳煦没开口,她先说:“配钥匙的没开门,中午走时我再去配了,把钥匙给你。”
陈佳煦胸腔涌进一股暖意,撑得满满的。
他乐呵呵跟着:“嗯,不急!那今天早上吃啥啊?”
“小米粥。”
“又是小米粥?”
“不吃?”
“谁说不吃了!”
早上吃过早饭,陈佳煦却要先出门一趟,走之前阿夜在洗衣服,他叼着烟,道:“我出去一趟,中午你出门配钥匙顺道去一下门口那条街上的游戏厅。我留你一个电话,到了打电话。”
阿夜应了声好,他就走了。
中午顶着烈日出门,阿夜额头出了一层汗。
配钥匙的在小区门口搭了个铁皮房子,里面连个风扇都没有,活像一个桑拿室。阿夜在大太阳下等了几分钟,钥匙配好就揣着去陈佳煦说的那个地方。
到了地儿,进门,空调的凉气吹来,一瞬间缓和了她身上的燥热。
这间游戏厅门口放着几台游戏机,里面却是宽阔的台球厅。中午热,又快到饭点儿,人不多。坐在门口游戏机前的一个人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道:“干嘛呢?”
阿夜顿了顿,道:“找个人。”
那人脑袋顶光了,年纪不大,却一脸褶子夹肉,扯着烟嗓:“找谁啊?”
阿夜道:“陈佳煦。”
“谁?”
“陈佳煦。”她又一字一句重复。
那人挥手:“不认识!”
阿夜皱眉,想起陈佳煦的话,急忙摸出他留的电话,拿手机拨过去,没多久,那边响起一个粗旷的声音:“谁啊?”
“你好……我找陈佳煦。”
“啊?啊!找陈公子啊!您稍等哈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了,阿夜和门口的秃头眼对眼。
接着,就见台球厅左边一个廊道里冲出来一个高个男人,三步两步到跟前,一巴掌拍到门口坐着的秃头脑门上:“他妈的不长眼啊!来找陈公子的!”说着又连抽几下,“找陈公子!陈公子的!真没眼色!”
阿夜看得肩膀微微一耸,那秃头抱着脑袋苦着脸:“不……不知道啊!不知道陈公子全名叫啥啊!”
高个男人啐一口他:“滚滚滚!”这边,秒换一张笑脸对阿夜,“哟姑娘,别在门口站着了啊!进来吧,陈公子吩咐过了,我带你去找他!”
阿夜看了眼脑袋通红的秃头,跟这人往里走。
廊道里面还是台球厅,只是比外面的装修看起来更精致一些,显然收费也不一样。
穿过众个台球桌,男人来到一扇门前,打开门,里面有人在,烟味浓重。
陈佳煦就坐在里面。
“陈公子,人来了!”
陈佳煦好像正跟人聊些什么,停下来,看向阿夜。
他对面坐了个男人,穿灰白色相间的polo衫,黑色裤子,梳油亮的大背头,倒跟高个男人看着不太一样。
男人抬头也看了眼阿夜,“弟妹吗?”
陈佳煦笑了下,道:“不是。”简单两个字,再无别的解释。
陈佳煦招呼屋里的人,这就出来。
屋里那人还在看阿夜。
阿夜低头,站在陈佳煦身影下,对他说:“钥匙配好了。”
拿出来,铜钥匙在手心。
陈佳煦接着:“嗯。”他看到阿夜头上还没干的汗,“外头热吧?”
阿夜点头:“有点儿。”
“你等会儿,我叫人给你买个冰淇淋,想吃啥口味的?”
“不用……”阿夜微微移开身子,看了眼屋里的人,道,“钥匙送到了,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要走,陈佳煦紧忙追上来,拉住她的手到外面的台球厅。
阿夜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只跟着他。
到外面,那个秃头还在,结结巴巴叫了句:“陈、陈公子!”
陈佳煦没理他,看着阿夜说:“认识我第一天,你应该就知道我不是个好人。”
阿夜身子晃了晃,元神归体,她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也不是。”
陈佳煦忽然笑了,“又比谁更混蛋是吧?”
阿夜未语。
他道:“见到那些人,你总得有些想法,屋里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不管好人还是坏人,活在这个世上都是为了一样东西——钱。”
阿夜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低头捏了捏太阳穴,像是整理了思绪。
未等他解释,阿夜便说:“陈佳煦,其实你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所以,不用跟我说的。”
陈佳煦手臂僵住,慢慢放下来,拧眉看着她。
阿夜再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任何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你够强大,就不需要得到别人的支持和理解。”
陈佳煦一动不动,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柔和,那一团沉静的水起了波澜。
阿夜掩了眸子,脱开他:“我真的要走了,上班要迟到了……”
“送你。”
“不用……”
陈佳煦还是跟她到门口,站在路边,看她走远了,身影消失了,才折回来。
头发烤得发烫,他心道,真他妈的热。
回到房间里,陈佳煦还在想着阿夜那句话。
人之所以会感到孤独,是因为得不到肯定。勇气就是一些在乎的人的只言片语一点一点累建而成的。
梳背头的男人名叫付鑫,阿夜来之前,他也是刚到,与陈佳煦打过招呼,彼此还没有深入话题。
见陈佳煦进来,笑问:“约陈公子出来也够不容易的,要不是今天小侄把你叫过来,恐怕还是见不到陈公子的面!”
付鑫的侄子,正是领阿夜进来的高个男人,名叫付传承。
那次陈佳煦在阿夜这里住,台球厅里和付传承不打不相识。一场球赛,陈佳煦赢了付传承几盒好烟,比赛前程佳煦骄傲欠扁,打完球却分了一半烟给付传承的人抽,倒也算愉快。
回去的当晚,付传承和朋友在外喝酒,遇到黄石山带人询问陈佳煦下落,才知道陈佳煦是康云集团董事长的侄子,立刻先跑到付鑫家告诉他!
付鑫却按兵未动,一直到昨日陈佳煦再与付传承“偶遇”后把酒话夜一番,才有了今天的会面——
付鑫这人,十几岁就在街头混,坑蒙拐骗做过不少,熬成一方老大,黑白通吃。
临了临了,年纪大了,结婚成家,便收手洗白做起了卖进口奶粉的生意,如今赚得盆满钵满,心思也多了。
看着陈佳煦,付鑫像看着一块儿待烹饪的高级牛肉。
陈佳煦满不在乎,直接说:“你想干什么,我知道,我就想问你,能给我多少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