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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里突然依依呀呀响起了唱词,罗亮侧侧头一看,微微一笑,这兰姐有些意思,竟然是那段著名的京剧唱段,《苏三起解》。
罗亮对京剧的了解,还要感谢家中的祖母,祖母是老派旧官僚家的小姐,一生消遣除了摸骨牌,便是听戏曲。林林总总京剧各派,她如数家珍,家中小辈也紧着她的这样爱好,平日里堂会不断。他耳濡目染,也对当世梨园曲目大致清楚。
兰姐皱眉瞅了一眼信至,她今年二十三岁,比唐小姐还大一岁,一身英武,毫无女气,拳脚功夫也甚是了得。她对她的来历也一直颇有疑惑,不过看在这女的对小姐还算尽心尽力的份上一直忍让,没想到这关口,她竟然还跑去打电话!
唐棠听到唱片里女子悲惨的唱词,心里忽然一片平静,自古男子舍弃女子本是常事,若论命惨,自古到今,比比皆是。她一时倒没什么打算,随机应变,保全自己才是根本。
信至走到唐棠身边,“小姐。”
唐棠猜想她背后的主子,大概是张天泽,但这个端口……“这纸上写的是我现在所能托的关系,刘偶得主编和胡天柱司令……”她停了一下,其他关系也不知用不用得上,刘偶得自己对他有过恩也许会帮忙,这胡天柱嘛,枪杆子说话的,总是比较硬气。虽然她心里对胡天柱没把握,但是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信至低眉看了一下,*主编刘偶得、驻京四十九军军长胡天柱……她惊讶的看了唐棠一眼,在她身边三年,竟没发现她认识胡天柱!
“我进去之后,你联系一下吧,如果其他人,有打电话主动问的,帮不帮忙都随他们。”唐棠自嘲一下笑,平常把你捧得高高的,遇事说不定就翻脸无情了。她施施然步出厅堂,一抬眼便看到一个硬挺的青年坐在圈椅上。她瞄了一眼他的警牌,微笑招呼:“罗警官,让您久等了。”
罗亮惊讶的眨了一下眼睛,这女子竟有股说不出的感觉。“唐小姐,还请跟我回一趟警署。”
“好。”唐棠越过他,拿起书架上一本于维生注解的《东坡子集》,然后率先走出小楼。
罗亮微微一笑,这个案子是被一队队长那个老油条推给自己的,没成想,也许比自己想的有意思。
唐棠随罗亮来到警署,例行公例,直接进了审讯室。
罗亮带着笔录员小张一起进入,他先坐在一旁,听小张和唐棠的对话。
“年龄?”
“22”
“祖籍?”
“金陵”
…………
小张录完基本信息,便看着自己的队长罗亮,队长本是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学双科硕士,今年年初刚从海外归国,一进警署直接接任三队队长一职,警署上下多少眼睛等着他倒霉,没想,他虽年纪轻轻,手段却老练,几个月里便破了三个响当当的大案,成个整个警署的红人,连带着他们三队也水涨船高,加薪补贴拿到手软。大家现在对队长是心服口服。
罗亮正观察唐棠,这女子鼻梁挺直,眼神坚毅,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女子;她说话条理清楚,吐字清楚,毫无拖沓;她坐姿端正,身姿既有女子的柔媚,又有一丝男子的坚毅。她左手带着一个藕尖白的镯子,是上好的老坑种,右手腕浪琴女士腕表,这左右手的两个物件就像她这个人一样,既有老式女子的婉约又有新时代女子的摩登。他转了转手里的笔,“请唐小姐叙述一下邱燕西枪击案案发时,你在何地在何处?”
唐棠宛如黑幕的眸子转向罗亮,惊得罗亮心里漏了一拍。她低垂眼眉,组织一下语言,“当日本是姚蝶衣的生辰,众人聚在西海会所帮他庆生,因会所被包下,所来往来也多是知交好友,会所便没增加安保人员。”
罗亮挑了一下眉毛,这女子诉述事情,怎么没从自己开始,却先说起当时情境?
唐棠看到他挑眉的小动作,哂笑一下,略带自嘲地说:“抱歉,因我当时是姚蝶衣的未婚妻,所以会所的诸多事情都是我经手。”
罗亮点点头,示意唐棠继续。
“每个会所都有自己的打手,西海会所的经理曾说起过,他们大概一共有十人。一楼二楼如何安排,具体事宜都交予了他们。”唐棠看了看罗亮,“请帖的事情,有一部分是我代写,一部分是姚蝶衣亲为,具体人数大概五六十,但是这些人大概会带女伴、男伴,所以百十来人总是有的,这些人我许多都未曾相识,邱燕西与我见过几面,曾托人想邀我吃饭,我未曾赴约,私下里也从未与他见过。案发时,派对已过半……”唐棠的眼眸从上方转向左下。
小张刚要开口,被一旁的罗亮打断。
罗亮知道这在表情学上属于思考的细微动作,是人潜意识里的行为。
唐棠抱歉一笑,继续说道:“因请来的都是有戏曲爱好的朋友,难免起哄要求唱上一段,大伙正起哄要求唱《游龙戏凤》,当时场面热闹,围在我身旁的人就多了几个,所以未曾注意邱燕西也在旁边。他突然抱住我,后背挡在我身前,然后枪声就响了。”
罗亮看到她眼神有些许波动,也难怪,这女子虽然学戏多年,表情隐藏老道,但这邱燕西毕竟是为救她而死,怎样也不该如此淡定。
“我当时惊在当场,开枪的犯人也只是匆匆掠了一眼,周围人乱作一团,我让随从信至和身旁的一位男士帮忙将邱燕西抬上汽车,赶往最近的圣玛丽医院。然后又通知,他的家人。”唐棠说完静静瞅着罗亮。
罗亮拧眉,她所说的这些和自己得到的案件信息吻合,“这凶手你认不认识?可曾结过怨?”
“不认识,未曾见过,当时在医院贵警署里的笔录,我曾说过。”唐棠内心咯噔一下,她来时一直在想,这案件值得做文章动手脚的地方在哪里,捋了一遍,原来在这。
“莫非那女子翻供了?”唐棠右手摸着自己左手腕的玉镯,反问道。
罗亮内心升起一股惊讶,这女子有一股异于常人的敏锐直觉,当然也十分精准。他不动神色的注视唐棠摸索手镯的手指,看来她有些紧张,从见她到现在,她一直气定神闲,还以为她早有准备。这审案子,就希望罪犯露破绽,只要抓住对方一点点异样的情绪,想法子将这情绪放大,就能突破她的心理防线,将案子解决。
“唐小姐,请你注意,是我们在审讯你!”警员小张不耐地看着这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女人,来了警署还没点害怕的自觉,把他们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罗亮看到唐棠对小张的呵斥不为所动,笑了笑,“据我所知唐小姐是姚蝶衣的未婚妻,当时当日的宴会也是为他而办,事发之后,唐小姐为什么是找林大同帮忙抬伤者?而不是姚蝶衣?”
唐棠不知该做何表情,这警官虽然年轻,却心思细腻,当时当日她确实在本能之下是寻找姚蝶衣,只是姚蝶衣的大太太福之芳挡在他身前,他满眼为难之色。她看到当时情景只觉让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要不是信至在一旁拍了她一下,伤者邱燕西大概会延误治疗时间。
罗亮看她眼中闪过屈辱、自责、懊恼等等复杂的情绪,但是她却又将眼睛闭起,看来这个女人不是个愿意示弱的人。
唐棠沉静了一下纷乱的思绪,在感情上走到今天这个孤立的境地,都怨自己。当初黄骅几人劝说自己,姚蝶衣肩挑两房,她入门之后与前太太不分大小。自己虽然在这方面有所芥蒂,但念及姚蝶衣对自己也是真情实意,又想大不了和那一房的太太小姐们不来往,所以便默认了。如今想来,人生最悔不过不当初。
罗亮觉得有丝惊异,他研究心理学多年,最喜欢探寻藏人心的秘密,但是此刻他却不想揭开面前这个女人心里的伤疤,这伤疤是这女人对一个男人曾经炙热的情感,他想这份情感现如今已变成她不愿提及的伤痛。他忽然不想为难这个女人。奇怪没想到怜香惜玉这个词,有一天也会出现在他的身上。他自嘲一笑,打算揭过这话题。
“其实没什么,只是当时姚蝶衣的夫人突然出现了,我突然不愿找他。”唐棠眼神里充满了决绝的意味,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倔强。
罗亮刚要说出口的话被惊的咽了回去,他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这女子怎么一幅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样子,这一刹那她身上有一股慷慨的孤勇。
罗亮生出一种感觉,也许那些因姚蝶衣所起的流言蜚语,在她的面前,都自惭行愧。
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帅哥所见女子也是不少,但还没有人这样,敢于直面自己的错误。他想起今晨看到的报纸,关于姚蝶衣与唐棠分手的新闻洋洋洒洒占了一整版,他突然似顿悟的释迦摩尼,这女子身上带着釜底抽薪的勇气,她已经将那男人放下,所以才无惧别人的蜚语流言。
小张今一早也是听了满耳朵唐棠和姚蝶衣的事,他不屑的腻了唐棠一眼,已经是被人不要的破鞋了,还如此傲娇,真是笑死人了!他不耐烦地说:“行了行了……继续回答下一个问题……”
罗亮出了审讯室,便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小张在一旁,却拿着笔录说:“罗头,直接结案得了,咱们审这唐棠也就在走过场。”
小张想到那个已经吐露实情的女证人,觉得这唐棠真是表里不一,难怪说美如蛇蝎,这漂亮女人确实靠不住。
罗亮无奈地看了一眼小张,这孩子刚从警校毕业,满脑子除暴安良的理想,恨不得抓到点证据就把人扔进牢里。他无奈地说:“事情哪有那么简单?以后遇事多用点脑子!”
小张摸着被警帽砸疼的脑袋,委屈的瞅着罗亮的背影。
罗亮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坐下就接到了监狱来的电话,说唐棠一案的女证人在牢里畏罪自杀了。他揉了揉额角,这刚把唐棠和姚蝶衣抓起来,证人就死了,看来这邱部长是打算置他们于死地,为自己的儿子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