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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诉自己,如果自己可以活下去,一定要手刃唐晓,以血还血。
穆陵猛地扯下身旁护卫的弓箭,指尖急促的从箭匣里抽出一支金羽箭,拉紧满弓对准马背上的唐晓,白齿咬唇,渗出血腥。
“殿下,杀了他。”陆乘风颤声催促,“杀了他。”
——“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穆陵粗喘着气,“唐晓,唐晓…”
——唐晓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真正的五皇子,唐晓是程渲的哥哥,嫡亲的孪生哥哥…他还是养你长大的萧妃被人扼杀的儿子…是萧妃这一生最最惦记的人…
穆陵耳边划过魔咒一样的神秘声音,一下下戳着他的心。
——真正的皇子,程渲的哥哥,萧妃的儿子…穆陵仰天怒吼,指尖像是黏在了弓弦上,拉的开,却松不下。
唐晓眉宇含笑,他好似早就料到了穆陵杀不了自己,就像是,穆陵一定斗不过天命。龙凤呈祥,帝皇星转,寓意帝皇的紫薇星,指向的是自己。
“殿下!”陆乘风挪动着跪地的身躯,竭力想拨开穆陵攥着弓弦的手指。
——“他是要你死,他饱含不甘深仇,觉得人人都欠他许多,他是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孩子,你的兄弟...当是顾念他受的许多苦...陵儿,母妃求你...保他不死!”
陵儿,母妃求你,保他不死。
陆乘风粗粝的指尖正要拨开弓弦,忽的有人疾步挤进穆陵的护卫队列,单膝跪地道:“殿下,宫里急报。”
穆陵握紧弓箭,“报。”
来人怯怯道:“珠翠宫的消息,萧妃娘娘…刚刚已经醒了…娘娘传话,想见殿下您。”
陆乘风窥视着穆陵恍惚的脸色,震怒道:“殿下现在有大事要办,珠翠宫的事,等到殿下回府再说。”
来人惶恐道:“殿下之前有令,珠翠宫萧妃娘娘有任何动静都要即刻禀报,属下以为娘娘苏醒是大事…这才快马加鞭赶来上林苑禀报殿下…属下有罪。”
唐晓眉间掠过得意的笑容,他眼梢朝天扬了扬,挑衅着原本就纠结的穆陵。穆陵怒摔弓箭,挥开斗篷,低哑道:“押下唐晓,关进贤王府密牢,严加看守。”
——“殿下!杀了他,杀了他啊!”陆乘风悲戚道,“此人不死,天下难安。”
“谁敢杀他!”带着哭腔的脆声从远处飘来,伴着跌跌撞撞的步子越来越近,穆玲珑推开人墙一样的护卫,如天降般出现在唐晓眼前,穆玲珑摸出自己防身的小小袖刀,噌得拔出让男人们觉得好笑的窄小刀刃,瘦弱的身体挡在了唐晓的玉逍遥前,“陆乘风,你敢杀他,本郡主就杀了你。”
——“郡主…”唐晓一身绝情坚固的铠甲在看见穆玲珑的这瞬荡然无存,他邪恶的眸子流露出他自己也觉察不出的温情,连声音都顿显柔和,”我就知道,你一定不会有事。“
穆玲珑回头瞥见玉逍遥背上搭着的白貂绒,貂绒染血如她所料,再看唐晓带着白貂绒真的来上林苑落入穆陵的手心,穆玲珑眼眶一热,流下两行清泪。
穆陵没有去看穆玲珑,他冷冷扬臂,金甲护卫齐齐涌上,穆玲珑拙嫩的比划着袖刀,妄想可以吓退捉拿唐晓的护卫,可那些男人好像根本看不见她,穆玲珑尖声叫着,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护卫拉下唐晓,捆住了他的双手,唐晓没有挣扎反抗,他顺从的落下手里的佩剑,任由那些人动作着,他眼睛不眨的看着为自己想要和穆陵抵抗的穆郡主,他看见了穆玲珑颈脖渗出的血珠,他顿时明白了什么,冷酷如他,心头滚热,他被所有人深深憎恶,但只要有穆玲珑倾心待自己,可以为自己和整个天下为敌,自己死也无憾。
——“郡主…你流血了…”唐晓低喃着,他想替穆玲珑擦去血迹,但他的手被人死死捆住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为自己流血,却无力去爱抚她,宽慰她。
穆玲珑想拉住唐晓,但手腕已经被穆陵攥住,“你是贤王府的穆郡主,这个人杀你父王,狼栖谷血流成河,穆玲珑,你还是不是贤王府的人?”
穆玲珑凄厉叫着,挣脱开穆陵攥着的手腕,冲向唐晓,唐晓扬面对她露出笑容,穆玲珑一个巴掌打在他扬起的脸颊上,一声脆响。
——“你杀我父王,你为什么要杀我父王!”穆玲珑狠命拍打着唐晓,“他是我父王,是我父王…”
——“成王败寇。”唐晓仍是面带温柔的笑容,“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就像现在,一个人赢,就注定另一个会一败涂地。可就算我负尽天下所有人,也不会伤了郡主你。属下这一生,都会保护郡主。”
穆玲珑哀哭着软倒在地上,单薄的身体蜷缩成一团,玉逍遥扬蹄嘶鸣,背上的白貂绒滑落在地,穆玲珑怔怔看着,爬向地上的白貂绒,死命的拽进怀中,低低饮泣。
唐晓扭头又看了眼穆玲珑,他忽然很想回到那个中秋夜,捧着最大最红的灯笼,不远不近的跟在穆玲珑的身后,希望脚下的路永远也没有尽头。
走到老,走到生命的终结,走到所有的灯火都熄灭,因为穆玲珑就是他心中的明灯,是他漆黑生命的里,最璀璨,又最触不可及的光。
皇宫,珠翠宫
黎明破晓时,守在外头的福朵悄悄扭身去看,她太好奇这个听过许多人提起的神医刺墨,他是自己主子的挚友,是莫牙的师父,是贤王的门客…他义薄云天,救走主子的长子,他千山万水追随主子到皇都,默默守候,不曾离开。
这个面容丑陋,身形怪异的巴蜀男子,有一颗最炙热忠诚的心,他是自己主子曾经想托付终身的人,但…他们却没有在一起,隔着高高的宫墙,过着完全不同的人生,漫漫二十年,再也没有相见。
福朵想到了主子说起的蒲草燕,燕子寓意自由高飞,刺墨见到了这只燕子,却没有用婚约留下心上的女人。
寝屋里,烛火就要燃尽,一闪一闪映着俩人已经老去的面容,萧非烟脸廓清瘦,一双星眸深深凹陷,不变的是那对澈亮坚韧的瞳孔,历经岁月的折磨煎熬,仍是不改离开蜀中时的样子,像是会说话一般。
与萧非烟相比,刺墨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鬓角白了些,还是依然怪异难看的脸,五官凸起如骷髅,但发灰的眼睛不改赤诚,可昭日月。
福朵初见刺墨时,也是被吓了一跳,但萧非烟斜倚在床上,眼睛不眨的紧紧盯着太久没见的故人刺墨,她不敢眨眼,她生怕是自己睡了太久做的一场梦,一个恍惚,梦境就会破碎,带走她惦记近二十年的故友。
——“拿出来。”萧非烟气如游丝,她昏睡了太久,身子早已经虚脱,虽然莫牙给她不懈的调理,但用针泄气,刺墨再小心翼翼,还是会损了萧非烟的血气,让她虽然醒来,但还是虚弱无力。
“什么?”刺墨沙哑应着,黝黑的脸有些燥热,话音里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羞涩。
萧非烟明亮的眼睛动了动,朝刺墨伸出手去,“我的东西,我知道你一定带在身上,拿出来。”
刺墨有些不好意思,他把自己裹进宽大的灰袍,一只手摸进怀里,踌躇了一会儿,才艰难的掏出东西,摊开手心看了又看,朝萧非烟递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记着?我还以为…你给过,就忘了。”
——“怎么会忘记?”萧非烟有些错愕,“这是我费了许多心思,传递给你的信物,我指望着你意会出其中的深意,立下婚约留我在老家…少女心意,我虽然不再年轻,但一辈子也不会忘。”
刺墨怔住,“信物?深意?立下婚约…把你留在老家…非烟,你…你在说什么?”
萧非烟爱惜的抚摸着自己亲手编成的蒲草燕,岁月无情,让这只精致的燕子也变得粗糙,但自己的心意却没有被岁月带走,这么多年过去,萧非烟还是渴望回去蜀中老家,哪怕还是吃不饱,穿不暖,也好过血腥可怕的皇都太多。
萧非烟抬起眉梢,凝望着刺墨错愕的脸,“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我用蒲草编燕,燕子寓意自由,表明我根本不想进宫,我想你把我留下…你我一起长大,相互扶持照顾…刺墨,你能一路跟着我来岳阳,守着我们母子…为什么…当年你为什么不把我留下?婚约可以留下送进宫的女子,你一定是知道的,可为什么…”
——“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刺墨脸色煞白,浑浊的瞳孔露出深深的悔恨,”燕子…喜高飞,惧严寒…蒲草燕,难道不是你在暗示我,你决议去岳阳一搏,给自己和族人谋一个前程…你想我知难而退,不要阻拦你上京入宫的路…难道不是吗?“
萧非烟眼前一黑,身子软软瘫下,“刺墨…刺墨…二十年…快要二十年…你我二十年不得相见,受尽各种折磨…刺墨,你…可以留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