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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君叛秦了!”
“怎么会?”
“兄弟你是不知道,昨□□会昌平君没来,咱们大王还道昌平君生了病起不来,亲自到府上去问候,谁知这一问才知道,人借着前日罢朝的机会就跑了,听说是回去当楚王了。”
“我呸!咱们秦国对他还不够地道?竟然如此忘恩负义。那……大王就没派人去追?”
“追了,派了不少人沿途去追,可那厮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愣是没见踪影。”
“那咱们王后……”
国政殿。
“大王,王后早产,诞下小王嗣。公子平安,只是王后人……人怕是……怕是不好了……”朝会一散,赵政就见人张皇失措地过来通报。
赵政眉头一蹙,目光森然地瞪过去,抓起那人的衣领,怒火滔天地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们现在才说?”
“大……大王在……在朝会……朝会……不敢……”那寺人何时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说话却还是吞吞吐吐。
缘何如此,寺人不敢说,赵政一想就明白了。今日朝会处理的是昌平君的事情,所以王后这边突然出事早产,一个个都拿不准他对王后的心思,是以没有一个人敢提前打断朝会进来通报。
赵政也没心思再理会这些,丢开那寺人快步往回走去
。他虽然对乐芈不是那般心思,但毕竟这么些年也知道自己对她不住,加上眼下她又拼上性命为自己诞下个王嗣,怎么也不愿意她就这么去了。
先前她怀着王嗣的时候侍医就说:要把孩子生下来,大人恐怕会遭罪。那时候他听完便直截了当地说道:那就不生。而她却摇摇头坚定地说:这孩子小童一定要生。他若找人让她喝药,她便以死相逼。拗不过她,赵政只好无奈妥协,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那时他向她承诺:届时寡人就守在你身旁。谁曾想这时候出了这样的事情,宫人竟然敢对她怠慢至此。赵政若说心里说没有歉疚,那完全是自欺欺人。还没进到殿中,赵政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王嗣由一个年老的宫婢抱着,见赵政过来正打算抱给他看看,谁知他瞧也未瞧,径直往里走去。“你们确定禀报了大王?怎的还不来。”沉玉焦急的声音从里面传出。赵政听在耳中,心里不是滋味,不顾侍从的阻拦,他大步转过屏风,但见乐芈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心中一沉:“侍医呢?”
沉玉起来留下一句“大王,侍医们说王后救回来了”,便识趣地退了出去。赵政闻言总算松了一口气,看着乐芈温言道:“你且安心养身子,寡人就在这里陪你。”此时乐芈艰难地挣扎了一下,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赵政虽然听不真切但看意思猜她是想看看孩子。
“来人,把孩子抱过来。”话音刚落,那老宫婢就喜滋滋地把孩子抱到他面前,一脸讨好地给他看,他冷眼一扫,那宫婢意识到王后身子尚且不好,自己却因为有机会抱了王嗣就得意忘形,笑容当即僵在脸上。
赵政沉声命令道:“孩子给寡人罢,你出去。”那老宫婢将孩子递过去,瞧他姿势不对硬着头皮道:“婢子斗胆,大王这么抱……会伤了小公子。”还好赵政脸上不仅没有半分不耐烦的神色,还缓和了语气道:“你告诉寡人如何做。”
等到赵政完全接手那孩子,这才忍不住仔细端详起来。不过这红彤彤皱巴巴的样子可真丑,他心里想归想,连他也不知道,面上神情早已柔得连乐芈瞧了也觉得花了眼。接着他把孩子抱给乐芈看,乐芈又张了张口,他猜是让起个名字,便低头想了想道:“你从前不是喜欢唱那首歌么?就叫扶苏罢。”
乐芈听完点点头,然而想起了什么,神情却突然变得有些凄楚:“大……大王……能放过父亲吗?”赵政垂下眼帘盯着那娃娃,半晌没说话,许久才道:“他是他,你是你,往后你就在秦国好生度日罢,这孩子我今日就下诏封他为太子,你且安心。”咬咬唇,乐芈怕再求下去抚到了他逆鳞,眸光一黯,终是没有再说话。
昌平君逃跑的第二日,秦王喜得王嗣,又在当日册封了太子,待王后始终如一。这消息传得天下皆知,不少人夸他是个念旧情的好君王。然而传到正主耳朵里,他却有些无奈,当即自嘲一笑:不过是觉得歉疚罢了,到底也还是自己自私。
昌平君一走,左丞相王绾便更进一步,做了右丞相,冯去疾升为左丞相【1】,朝中的格局又作了一次调整。好在他两位都算是秦国的老重臣,事情虽做得四平八稳,没什么大举动,但比起熊启在的时候偶尔扯秦国后腿,已是让赵政放心了太多。
又说熊启那边,他逃回楚国,趁楚王弥留之际,与那公子悍斗得不可开交,原想着自己这边稳操胜券,不料中途杀出了个秦国,秦王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布秦国愿尽一切所能助公子悍即位。昌平君尚且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无论是自己这边还是公子悍那边,已全盘由秦国操控。
楚王一死,两方举全国之力攻伐争斗,致使楚国民不聊生。这场祸乱终于在一个月后,以昌平君误死于乱军之下而告终。公子悍即位,为报秦国施以援手之恩,划出十座城池赠与秦国,两国修好
。
而秦国这边,昌平君大势已去,朝中的阻碍彻底荡平,一统天下之事也渐渐提上了日程。近来列国皆察觉到秦国的大动向,主将王翦、次将桓齮、末将杨端和率领三军攻魏国邺邑,其时虽未攻下,却仍连夺魏国九邑,后分兵一路转攻赵国阏与、橑杨,一路留守邺邑,终是大获全胜。
六国尽知,此次秦国出兵不过是投石问路,更大的威胁还在后面。赵王迁丢了阏与、橑杨震恐不已,眼见朝中无一员良将愿领兵夺回失地,心中竟也开始埋怨自家父王当年逼死了廉颇,当即召回外放代地的李牧。
“这事……李相怎么看?”赵王迁为了讨好李牧,封他做了赵国相国,郭开眼见自己这年费那么大劲扶赵迁上位,最后到手的相国之位就这么没了,心中莫名窝火,跪坐在下面连话也不说了。
想起冤死的老将廉颇,李牧便觉得莫名心寒,想起老将军临死前托人传来的那十余字,更是痛心疾首,那封染血的缣帛眼下就在李牧怀中,上书:赵唯余将军耳,万望珍重。想到这里他大袖一振,凛然道:“臣愿领兵退敌。”
秦国曲台宫。
“听闻此次领兵的是李牧,老国尉觉得我秦国可有胜算?”赵政看了奏报,趁几个股肱大臣都在,便问了一问。因诸人当中尉缭经验最足,故而先问的他。
尉缭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当即肃色道:“臣说句良心话,桓齮作战经验不如王将军足,对上那李牧,只怕要坏事……”
“你这老头,怎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大王,桓小将臣也是见过的,断没你说的那般孬。”王绾听尉缭这么说,心中是有些不服气的,毕竟尉缭入秦不过几年,虽然秦军战力在他手里是翻了一翻,但总觉得此次不仅打了赵国,也打了他的母国,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酸,这才说秦国必败。
“老丞相,李斯倒是认为国尉此言中肯。”按理说李斯眼下是王绾的属官,自当向着王绾说话,但是他了解王绾的脾气,知道事事逢迎反而在他那里讨不了好,而逆着他,只要有理有据,反倒能得他器重,所以当下大着胆子据实而论。
众人又争了数回,赵政好笑地摆摆手道:“罢罢罢,不争了,你们几个都是牛脾气,寡人就不该问。左右眼下要撤军也好,要派援兵也罢都来不及了。王老丞相就着手按战败的可能准备一下,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王绾想想也对,叠手应承了下来。接着赵政目光转向赵高,话锋一转问道:“趁着今日诸位都在,老师就把盐引法拿出来给大家讲讲罢。”
先前听说今日召见是为了盐务的事,众人还奇怪,列国尽皆头痛的事情,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历代君王即位,哪个没想尝试变变,但无论如何折腾,最终还不是只能延续先王之法?
算起来赵高是里面最年轻的一个。不过近来议事,赵政总要传唤上尚为小小客卿的赵高。众人原本还觉得不习惯,后来见赵高多数时候都是旁听,偶有言语则必然入筋入骨,也就慢慢习惯了。
且虽然不习惯,但从一开始这里就没人轻慢于他。倒不是因为赵政徇私施压。在赵高的事情上赵政怕给他添麻烦,从未帮衬。而是自从知道了昌平君那边的事是赵高出的主意,不少人都隐隐认同了他。
赵高和赵政对视一眼,微微欠身答了“诺”,重新站好不紧不慢地说道:“赵高德薄能鲜,稍后若是言语有失,还请诸位长辈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