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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如今科举条件放宽,庶子亦可作生员。然则当初钟氏一意不准他们几个入科,他们弟兄也就断了科举一路的心。宋岸远与宋岸谷本在学问上没有开赋,从此也收了心一意作白丁,唯宋岸嵘颇能解些文意,一直学不肯辍。况且读书只为报国,平常人们上学堂,自有其一系列考取功名的书籍,比如四书五经,比如论语大学。而宋岸嵘既然不走科举之路,除此之外,便颇要读些闲情逸致的书,渐渐便在情逸上有了些独道见解。
凡人能书者,未必能画。能画着,又未必能写。这样的人虽有些技艺,却不能称尊。唯有能书,能画,又能写,而又能将三者结合在一起者,方能称之大家。宋岸嵘如今书绘写融绘贯通,倒也算得是个中尊师。
是以他的字画倒走的十分紧俏,多有人慕名而来前来求购。
当初宋府二房抛家上京,想的只是装裱些字画来作糊口之用。谁知有心种花不成,无心插柳却成了荫。一幅字画动辄几十辆银子,一日开张一回就够好些天嚼用。待到年关将至盘点之时,刨去租子并一些进货的开销成本,竟还净赚三千余两银子。
苏氏见贞书盘了银票换成总得几大张带回来,喜笑颜开道:“可见咱们上京是对的,当初虽我不小心将你落在了五陵山里叫你受了些苦,可若没有那些苦,如今那来这大把的银票?在徽县那穷庄头上,一年到头那些佃户们紧紧巴巴也不过几十上百两银子的租子,够作什么用?”
既然如今赚了些钱,苏氏便打问着将这铺子后面一幢小楼也租了下来,将贞媛贞怡几个皆搬到后头去住,盘算着一开春置些好衣服,便要四处替贞媛打问一门好亲事。
春节期间户户守岁,宋氏装裱铺也与别个店铺一般,歇业十五日,静待上元节。
他们阖家回了一趟宋府,只是钟氏因天冷染了风寒,如今称病不出,唯有沈氏与宋岸谷在外支客。此时苏氏有了挣钱的行当,又新赁了一幢小楼,在外过的十分自在,一听钟氏感了风寒,想起她那坏脾气,怕钟氏听闻自己来了要抓着在床前侍疾,先就吓得变了变脸色。而后听沈氏笑言如今一概是贞秀在屋中端屎端溺照料,悬提的心又放了下来。携了贞媛贞书几个到随和居去在见钟氏。
因嫌屋子太大烘不热,钟氏如今挪到了最里间的小暖阁中的火炕上。她年轻时妇科有隐疾,如今那隐疾重发,正是难忍难奈之时。苏氏携几个女儿进门,先就闻到一股子异味,因见钟氏在炕上靠着引枕半歪着,也不便显露出来,携几个女儿工工正正在地上磕了响对祝过好,才起来站到炕沿边上笑问钟氏道:“老祖宗瞧着贞秀如今伺候的可还尽心?”
钟氏瞧了一眼身后揉肩捏背的贞秀道:“只怕我不早死。”
苏氏听惯了这些冷眼,此时丈夫女儿经营的铺子红红火火,也不在意她刺自己,遂又坐在炕沿上道:“她们的孝心皆是一等一的,贞秀比别个还更有孝心些,可见老祖宗的福气。”
钟氏冷声道:“我也能叫有福气?”
她说完脸色突变,挥手道:“你们整日来这府里做些什么?快走快走!”
虽钟氏向来脾气不好,却还未发过这样大的火气。苏氏急忙敛衽施了礼道:“既然老祖宗心绪不好,媳妇这就带几个女儿到外间去。”
她带着贞媛几个出了随和居,仍到了沈氏那里,经诉了方才遭遇,就听沈氏叹道:“如今这天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咱们的荣妃娘娘在宫中顺风顺水受尽宠爱一世,到老了竟被圣上冷落了。所以老祖宗如今有些烦心也是有的。”
苏氏忙问道:“这是为何?”
沈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可别说出去,这还是桩秘事,还是贞玉回来说了我才知道的。原来去年五月间老祖宗大寿那会儿,杜国公府的世子杜禹逃狱闹的满城风雨,他逃出京城后,不知怎么在甘州一带与东宫太子身边的总管大太监玉逸尘相遇,两人还交过手。据说两人交手是因为要同抢一张什么图样的东西,玉公公是奉了太子之命去的,占着正理又人多势重,谁知竟没有打过那杜禹,叫他把藏宝图给抢跑了。”
“而后玉公公回了京城,自然把这事报给了东宫,东宫又报到圣上那里。圣上大怒,下旨要杜国公革了杜禹的世子之位,这事到这里也就该完了。谁知十月间,有人见他在已成焦土的徽县一带出没,信儿传到东宫这里,东宫派人去追,一路追到了凉州。到了凉州之后玉公公亲自去问咱们的平王提人,平王给拒了。
玉公公回来报到东宫与圣上跟前,圣上震怒,亲下御旨要平王把那杜禹送回来,平王往常最听话的孩子,此番竟一再不丛。如今他们父子俩正犟着,牵怒到荣妃娘娘也叫圣上给疏远了。老祖宗心里难受,着急上火也是有的。”
苏氏一拍大腿道:“杜国公竟养得这样一个好儿子?”
沈氏道:“谁说不是了。因他自幼失了母教,杜国公早早就给他请了世子封位,那知他竟是个没福的,如今封位仍要落到继氏生的小儿子生上去。杜国公如今还是护*节度使,他若听话,什么东西不能得?”
苏氏道:“若他害平王被皇帝责罚,才真是罪该万死。那平王小时候得了治不了的病,还是贞媛他爹一路到西域求来的药治好的。”
正说着,贞秀撩了帘子进来笑嘻嘻道:“姐姐们怎么也不到我的善书院里去坐会儿?”
贞媛道:“你如今在老祖宗面前贴身不离的,我们怎好打扰,快去忙吧。”
贞秀拖了贞媛与贞书两个道:“因你们来了,老祖宗特意放我半天的假儿叫我与你们也闲话会子。”
她的闲话一说起来就是事端,贞媛与贞书千不肯万不肯,终是被她拉到了善书院。这院子如今就只住着贞秀与一个小丫头小九,那小九是个头发都还未长齐的小黄毛丫头,整日除了偷奸躲猾睡觉,就是馋的四处觅吃,心思那里能用到收拾屋子上去。
因贞玉陪嫁皆是新物,这屋子里的旧物皆还都在,只是四处皆是肮脏不堪,零乱不堪。贞秀一人住在这里也无所顾忌,裹脚的带子四处乱搭,绣鞋到处扔着,地上像是许多天不曾擦过一样。只贞秀还混不在意,抱了小榻床上一堆衣服扔远了叫贞媛贞秀两个坐下,唤那小九道:“天杀的,快去倒两杯茶来。”
小九挠着毛绒绒的脑袋半梦半醒的出去了,贞秀才又道:“瞧我如今住的宽敞吧?”
贞书不言,贞媛道:“倒是很宽敞,但也太冷了些。”
贞秀撇了撇嘴道:“这屋子理应是燃地龙的,因如今霜炭价高,老祖宗也舍不得给我燃,好在我整日都呆在随意居,这里不过晚间睡觉的功夫。”
几个正坐着,贞怡跑了进来道:“你们竟不叫我。”
她方才到内间逗长灿和长贵两个小子玩,才一转眼就见贞秀拉着另两个跑了。贞怡见床上堆着许多衣服,急的跳道:“贞玉姐姐竟将这些衣服都留给四姐姐了?”
贞秀道:“可不是吗?如今这都是我的。”
贞怡甩了外衣拿起来一件件往身上比划着,贞秀知她自幼爱这些,也不再理她。摇头抱怨道:“如今老祖宗的脾气冲,她本就妇科不好难受,再加上火炕上火气太大烧的结住了,许多天都不曾出过恭。”
她凑近了悄声道:“你们可知我怎么想的办法?”
贞媛道:“什么办法?必是叫她多喝些蜜水之类吧。”
贞秀伸了手指出来弯了弯道:“皆是我用手扣下来的。”
贞媛听了惊得往后一倒,半晌才道:“那你的孝心真是难得。”
贞秀转眼盯住了贞书道:“听闻如今你在铺子里当掌柜,倒还赚了几千两银子?”
贞书点头道:“嗯,不过辛苦钱而已。”
贞秀撇嘴冷笑道:“那值当什么?虽贞玉出嫁了,如今老祖宗手里所藏的家当,不下这个数儿……”
她说着扬手伸了两个手指。贞怡也好奇的凑了过来问道:“两万?”
贞秀道:“那里,二十万两,皆是荣妃这些年给的体已。我如今好好的伺候她,等她死了这些皆是我的赔嫁。”
刚刚才嫁完一个贞玉,耗去多半身家,如果钟氏手中仍有这些个数目,那也算是个巨富了。贞媛问道:“这可是老祖宗给你透露的?”
贞秀道:“她瞒的紧着了,生怕四叔和四叔母知道了占便宜,我也是悄悄翻了才知道的。”
随和居上下皆是人,虽一个苗妈妈跟贞玉走了,剩下的吕妈妈两只眼睛像猫头鹰一样尖,什么动静能放过。是而贞媛劝道:“你为了敬孝所作的,不但我,就连贞书贞怡都万万不能达到。只是如今你既尽了孝心,另一方面还要莫听莫问,莫时时打探她的家底叫她以为你不过是为了图她钱财,寒心了你。不然,你这一番苦心就要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