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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外定州马市,今个儿初一,乃为这月马市开市的第一天。
定州马市是大夏朝以金帛盐茶同蛮国换马的互市,蛮国素来膘肥马壮,但粮食生产有限,而大夏国物产丰富,但战马却不如蛮国,两国便开通了这马市,各取所需。渐渐地,马市越来越兴盛,成了两国人民贸易之所,甚为繁华。
定州马市每月初一、十五开市,每次开市持续五天,这五天里,来自各地的人都来贩马,初一、十五这两天官家优先买马,俗称官市,因此这两天马匹最多,质量也相对都是上乘货色,所以,很多马帮也会专门等这一天,等官家选好,剩下的,他们自会私下商谈。
裴昊跟随常福马帮从京城赶来定州,特地提前两天到,专门等今天的马市开张。
裴昊一行人卯时便离开了客栈,穿过两条街,来到定州马市。
所谓马市,便是一条熙熙攘攘的长街,街旁商铺林立,从高大的刻着“定州马市”的石牌坊穿过,只见街面很是开阔,可并排过四架马车,此时街边商铺也已陆续开门,卖早点的铺子更是早早开了张,里面多已坐了不少人。
裴昊一行人走进一家包子铺,“客官,本店有牛肉包、鲜肉包,也有素包子,汤有胡辣汤、羊肉汤,您来些什么?”
随行的大当家徐威见样都点了不少,贩马都是出力的差事,这点儿钱他还没看那么紧。
“听说了吗,最近上好的马不好买了,现在也就定州马市影响不大,其他地方的马市说是都得来定州订马了。”
“可不是,我就是听说了,才直接来定州马市,省的来晚了,就不好买了。”
“这次的马,可得多买一些,不然以后可不好说......”
“就是,如今的形势可真不好说啊,咱这大夏朝......”
“刘兄,慎言慎言啊!”
听着耳边之言,裴昊不禁攥紧了双手,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在清楚告诉他,边关这是要不太平了。
身为七尺男儿,他从小厌文喜武,可偏巧他生在京城裴家,裴家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自大夏朝□□始,历代皆是朝中栋梁,太傅、宰相、大学士,每辈都有,裴家之人可谓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连裴家的下人都能识文弄墨,裴家美名家传户晓,被世人称为“文曲”世家。
可能也是裴家之人太过聪明,物极必反,裴家每代只有一子,虽遍寻他法,也无果。最终,裴家便定下三十无子才可纳妾之规,一方面防止家主若犯下糊涂,裴家将面临绝后之危,另一方面也希望家主能好好教养下一代,保裴家昌盛不断。
偏偏到了这一代,就出了个裴昊,却是个厌文喜武的粗鲁蛮夫。
家中的夫子被他气走一个又一个,最后不得已,裴父亲自出马,教导儿子学业,他终于理解家中夫子为何纷纷请辞,言辞之中又颇有闪烁之意了。
打吧,他不拍挨打,不打吧,看他课上如坐针毡的样子,他都替他难受。调皮捣蛋倒不至于,他就是不学,他自认他的儿子应该不会笨,但他就是不学,说是不想学文,只想习武,气得他一口老血没喷出去。
想他堂堂裴家子孙,竟然不学孔孟之道,偏偏要做那乡野武夫,裴父自此之后再不许他学武,连家门都不让他出。
可你不让他学吧,他一个将将五岁的小毛孩,便敢翻了墙头偷看邻家习武师傅练武,自己在家偷偷练习,且还学得飞快,如鱼得水。最后连习武师傅都跟着求情,说他是习武奇才,根骨极佳,不可荒废。
你说,让他好好在屋里坐着听讲,他一脸嫌弃,坐立不安,在这大太阳下练武,他却练得虎虎生威,乐不思蜀,他这是造的哪门子的孽啊,生了个不知好歹的讨债鬼,你为他好,他还一脸“你不要害我”的神色瞅着你。
最后,实在没了办法,裴老爷子看着儿子愁孙子苦的,反正他这个太傅也是个闲职,便以身体不便告了老,在家专门教养这个老天专门派来整治他们裴家的大孙子。
从此,裴父彻底撒了手,眼不见心不烦,带着夫人到外地赴任去了,裴昊也深感自由了,解脱了。
裴老爷子拖着老脸,动用关系,专门从青华山请了一位隐世高手教导孙子武功,而他自己苦心钻研育学之术,试着教导这个看到书本就头疼的孙子,总不能真的大字不识吧,那他死后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所以,秉着攻克他一生最难的教学问题的态度,裴老爷子开始了教学生涯的又一篇章。
终于有一天,当他试着开始讲兵法兵策时,他那一见他就睡觉的大孙子终于睁开了他那双朦胧睡眼,那黑葡萄似得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他,听得如饥似渴,如痴如醉,他就知道,他大孙子脸跟前的那把草终于是找着了。
他一方面很欣慰,他的教学生涯终于再塑辉煌,勇攀巅峰,另一方面又很心酸,他裴家历代文豪涌现,到了他大孙子这怎么就变异了呢?
再说,他家代代可就一个独苗苗,这要是上了战场,刀剑无眼,唉,想想就愁得慌......
为了不让他家大孙子上了战场出事,裴老爷子又厚着脸皮请了同样荣养在家的老友永定侯府的老侯爷李闯前来指导孙子,李闯戎马一生,战功无数,乃同裴老爷子一样是三朝元老,大夏朝如今的版图得有他的一半功劳。
想当年李老侯爷草莽出身,在夏太宗帝时入伍从兵,征战沙场,夏诚帝时接连平定北边蛮国、西边番国之乱,最后荣封为永定侯,世袭罔替,何等殊荣!
李老侯爷这些年闲在家,都快闲出毛来了,早就呆不住了,你说教养子孙吧,他儿子们早就不需要他管了,孙子吧,自从他封侯后,他就看透了,天家是不能容许他家再出武将的,子孙要想有出息得从文啊。
从文他教不了啊,他早年草莽出身,戎马一生,看兵书都得让别人念给他听,要不是得看折子、下军令,他连字都不想认。
裴家那金疙瘩他早就有所耳闻,如今裴老爷子亲自求到他面前,他也没拿大,本着终于有事可干的心情来了裴府。
一来,就不想走了,这小子太对他脾性了,不仅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料,有耐心,有毅力,还一点就通,教起来太有成就感了!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放着好好的文臣不当,要从军啊!只要一想到裴家将来要出来个武将他就乐啊,他裴从文傲了一辈子,也有今天啊,他连放鞭炮的心都有了!
于是李老侯爷在裴家算是彻底的扎了根,没事跟裴老爷子斗斗嘴,斗不过就去狠训他家大孙子,看着裴老爷子憋气的样儿,就简直太、他、娘的舒爽了!
可后来他越教越气,越教越气!
你说他、娘、的的裴家,这命也太好了,好不容易老天爷开了眼,让裴家这代人出了个厌文喜武的,大字也不识几个,他还没高兴够呢,这个小兔崽子却是个武将奇才,习武不在话下也就算了,这兵书兵法比他懂得都快。
他、娘、的,这裴家都是咋生的,这咋不是他大孙子!
对,他大孙子!以后,这就是他大孙子了!
于是,在李老侯爷的死缠烂打下,裴昊自此以后又多了个宠他宠的没边没沿儿的干爷爷。
就在干爷爷宠、亲爷爷诱,干爷爷武、亲爷爷文的教养下,裴昊茁壮的成长了!
到了十三岁,裴昊深感他两位爷爷也没啥好教的了,主要是他觉得他想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他习武的师傅也早在他十岁学成之后深感在武学上再无可教,便继续云游去了,裴昊便开始渐渐扩大他的行事版图。
从此,他就和永定侯府的二少爷李裕、杏林世家戴家三少爷戴春荣并称“京城三害”,裴昊粗鲁、无法无天,李裕奸猾、睚眦必报,戴春荣看着最是无害,但最是歹毒——他下药啊!
他们三个仗着自家家深世厚,满京城里横行无忌。
也不是没人整治他们,可武你打不过裴昊,文你奸不过李裕,药你毒不过戴春荣啊,整不住啊!
你说他们再横能横过官府,可他们也不干什么天妒人怨的大事啊,官府也不好管啊,再说,时不时地他们还能替官府捉个江洋大盗、整治个地痞流氓什么的,就是杀伤力太大,一惹出事官府也头疼啊!所以,京城人民说起这“京城三害”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裴昊开始盯上了马帮。他素是爱武,励志从戎,可这带兵打仗得骑战马啊,而京城贩来的马,因为害怕伤了这些达官贵人,大多都是训好的,乖顺有余,野性不足,裴昊自然瞧不上。
为了拥有一匹好马,裴昊决定加入马帮,四处游历,长长见识,最主要的自然还是物色他的理想战马。
刚开始谁敢收他这个有名的祸害啊,后来,常福马帮的大当家徐威被他磨得烦了,看他细皮嫩肉,一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的样儿,就断定裴昊肯定撑不了太久,就让他跟了一次,去前还特地签了生死状,贩马可不是什么轻省活儿,每年贩马回不来的也不在少数。
裴昊欣然签字,只给家里留了个纸条就出发了,一路上风餐露宿,没日没夜的赶路,遇到不好的天气,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家本来都不看好裴昊,没想到他都撑过来了,除了刚开始有点稍稍不适应外,一路上倒没抱怨一句。
裴昊武功好,人又没架子,性子直率,在世家虽显粗逼,但到了这天南海北四处闯的马帮里却如鱼得水,大家很快就接受了他。
如此一晃,裴昊就在常福马帮呆了三年,如果没人提起,大家都忘了他是那个令人避之不及的“京城三害”之首,也忘了他还是翰林世家裴府的独苗苗金孙,除了他那过分招人的容貌,在一帮贩马夫里,他倒是一点儿都不突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