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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姝微笑拉她步入屏风后,一扇蝙蝠窗阁后显出一个人影,她背对靠枕而坐,一身刺金蜀锦衣泛着褶褶波光,满头珠翠沉甸甸的压着鬓角,斜插着一只凤凰。
她正端起茶杯准备轻抿,听到身后传来记忆中熟悉的脚步声,便回眸一笑。
阿阮便立刻认出这是表姐姐,正准备张大嘴叫一声,又忍不住打个喷嚏,害得满屋宫女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忍着。
坐窗下的表姐姐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妃子,三年前已册封为贵妃,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却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她对面站着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成熟宫女,忙上前接过贵妃手中茶瓷杯搁在棠木攥玉的水晶面圆桌上,扶她起身。
她优雅走出里间,这才与阿阮打个照面,阿阮一见到她,当下欣喜不已,松开碧姝手,走到她姐姐跟前跪倒在地磕三个头,“妹妹给姐姐行礼。”
“快快请起。”苏贵妃弯腰扶她起来,姐妹俩这才正面相视一眼,只消一眼,便都笑起来。
“姐姐,你还好吗?”阿阮一激动,眼角便沁出泪花,用胖乎乎小手摸摸眼角,一边觑着姐姐。
她表姐名叫苏皖柔,进宫已有三年,过去两人年少时经常一处玩耍,比她年长四岁的表姐姐便已表现出动人风姿,她那时便在小小心里想,姐姐日后一定是做贵妃的人物,没想到真应了她的盼头。
表姐花容月貌,天姿国色,又端庄优雅,温婉贤淑,不仅男人见了喜欢,便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见了,也会不由得爱上她的。
阿阮不由得细细打量姐姐,她上身穿金银线绣茱萸纹纱衫、下身穿柘黄菱纹罗百褶裙、外罩长寿绣的刺金蜀锦锦衣,浓密的乌发间除一支凤凰外,还簪着三支鎏金银簪钗,白玉似的项上戴着嵌珍珠宝石金项链,手腕上套着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端得通体富贵气派。
“这一路还好吗?”苏皖柔轻柔拉住她小手,拉她走进内殿坐在蝙蝠窗阁后的屏风式黄花梨木贵妃塌上。
贵妃榻上摆着紫檀百宝嵌山水御制诗文小插屏、黄花梨五屏风式凤纹镜台、紫檀雕福寿“事事如意”纹多宝小箱等名贵之物,阿阮张眼看一圈,但见对面福寿仙桃纹镂空的隔扇上挂着《松鹤回春图》轴与《芭蕉夜雨图》轴,角落里立着紫檀四足雕花座灯,以及腊梅花树与蜜蜡佛手等盆景,她只觉得表姐姐用的东西比她所在定国公府用的规格还要更高些。
苏贵妃用手里绢帕温柔为她拭去藏在衣衫针脚里的灰尘,“你呀还像过去那样,这衣服上永远都是脏脏的,就没干净的时候。”说着温柔一笑。
阿阮嘻嘻笑,总以为表姐姐做了贵妃会变得不一样,原来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喜欢照顾她。
“口渴吗?”自阿阮进入宫殿,苏皖柔便凡事亲力亲为,甚至亲手帮她沏一杯茶。
阿阮从她纤手中接过咕嘟咕嘟的喝了,苏皖柔瞧着她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伸手摸摸她额头上散乱刘海,又为她沏一杯,站角落里的宫女们都十分诧异,觉得眼前这新到姑娘真是受宠无比,居然能劳得动苏贵妃大驾。
“姐姐,你在宫里还好吗?”阿阮握着姐姐手摸了摸,低头看她手指上宝石戒指,还来回搓搓。
“还好,你呢,嫁了人怎么还像以前一样调皮?”苏皖柔收回被她捋下的戒指,此时一名宫女走进内殿,递到她手上一个折子,她展开扫一眼淡淡吩咐,“还如往常惯例,下去办。”
阿阮脸上羞红,“难道嫁了人性子便一定会变吗?”翘起小脸蛋瞧她。
苏皖柔伸手爱抚她小脸,“不过说回来不变也挺好,像是你这样无忧无虑,才是我的那个阿阮妹妹呀。这是谁给你化的妆,怎的这样粗糙,改日姐姐给你化一个。”
阿阮笑得甜柔,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外头院落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碧姝快步走进内殿,神色紧张回禀,“娘娘,皇上到了!”
阿阮脸上笑容顿时止住,苏皖柔态度却十分平稳,“接驾。”
“姐姐,那我怎么办?”她一下从贵妃榻跳下,已经左右张望开始给自己找个藏身地方。
“他一早下朝赶来便是为见你,你躲是没用的。”苏皖柔莞尔一笑,已走出内殿,率领合宫之人站好位。
阿阮扭头还再给自己找藏身之处,外头已然响起一个爽朗男声,“爱妃近日可好?”
阿阮回头,隔着蝙蝠门扇便看到一名身着煌煌服饰的伟岸男子已走进外殿,身旁簇拥十几名彩绣辉煌之人,她忙走紧到门扇后,张眼透过蝙蝠格子远远瞧他。
“托皇上洪福,臣妾近来都好!”苏皖柔神态始终端肃温尔。
“听说阿阮进宫了,她在哪儿?”皇帝目光便开始在这殿内寻觅。
阿阮咬舌头,心里一慌,急急便要找出路,便听表姐在外头笑,“她就在里头,正怕见你呢,我去抓她出来!”
阿阮站在原地嗫嚅,苏皖柔走进来便拉她出去,她只好小碎步跟在姐姐后头,慢慢一步一步踱过去,头越来越低。
凤栖国九十三年,李弘竣是第六代国君,他生得武威端仪、英阔高挺,高大的身材穿着墨色刺金的龙衣,显得格外张扬霸气,高高的冕冠上垂着十二串珠旒,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孔隐得高深神秘。
然而他的目光还是追随他的爱妃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她,她眼神忽闪地瞭了自己一眼便低下脑袋,不情不愿地被姐姐拉着向自己走了过来。
总以为当上皇帝后是他疏远别人,不想也有别人疏远他的时候。
苏皖柔拉着妹妹走到皇帝跟前,见皇帝整个人都呆怔,眼睛一转不转的凝视着妹妹。
“怎么倒生分起来了,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说着拍了拍阿阮的手背。
她这才抬起头来瞧了皇帝一眼,两人目光发生对视,她又低下小脸。
李弘竣回过神来,英俊的脸上浮现笑意,“既然进宫了,便好好陪陪你姐姐吧,暂时先别走了。”
“说过只是住七天的。”当她的目光又触及到皇帝的目光时,才发现自己言语有失。
“怎么?朕的皇宫不好吗?这么急着就想要回去?”皇帝神态轻松,这殿中的气氛也便放松了不少。
“并非是你的皇宫不好,而是你的皇宫实在是太好了,我住的会不自在。”阿阮嘴快的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皖柔温柔一笑,“九郎你也记着得,她小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
“朕还倒愿意她还像以前那个样。”皇帝的目光从苏皖柔的身上移开,转到阿阮的小脸上,仿佛总是看不够的样子。
“皇上,那你打算怎样安排?”苏皖柔安排人伺候皇帝褪去朝服,换上一身家常锦裳,两人便对坐在窗下,阿阮站在姐姐身旁听两人说话。
李弘竣知道阿阮初来乍到人太多不自在,难像以往那样畅所欲言,便将许多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近身两三个人伺候。
“叫她住在你的宫里便是最好,你为她单独安排一间寝殿,有你周全,朕最放心。”
“我可没打算长住,若是能让我跟姐姐睡在一起,那才是最好的。”阿阮手里握着瓜子克着。
李弘竣目光投向她,“祖制不许,你已不能再同她一起同塌睡。”
“真是好奇怪的祖制。”阿阮努了努嘴。
李弘竣和苏皖柔相视一笑,苏皖柔拉住她手向皇帝道,“可怜她丈夫去这三年,她竟守三年活寡,所以我接她进宫来住,姐妹俩也好解个闷儿。”
“姐姐你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我可要怪你夫君呢。”她目光转到李弘竣身上,“皇上你到底何时还我夫君,咱凤栖国的良将多得是,也不缺他一个不是,这一去都有三年了。”
“看起来你好像很思念他。”李弘竣说道。
阿阮的脸上顿时被绯色浸染,嗫嚅,“我只是可怜外加担心他罢了。”
“若朕记着没错,新婚夜你好像还是初次与他见面。怎么,只是一面便见之难以忘情了?”皇帝的神态显得好整以暇。
“才没有。”阿阮斜他一眼,拉拉苏皖柔的手。
“皇上快别逗她了,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心疼。”苏皖柔亲自剥了个橘子塞到阿阮手里。
李弘竣忍不住押趣,“你还是别给她吃了,瞧是几年不见,都胖成什么样了。”
“胖死事小,饿死事大!”阿阮便将苏皖柔塞给她的橘子一瓣一瓣塞进小嘴里。
李弘竣静静瞧着她的模样,唇角噙起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