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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夜忍不住同燕文灏说起了自己的母亲,又在他怀中得到安慰后,慕子凌连续半个月,都借口躲去书房,对燕文灏避而不见。
燕文灏虽然有所察觉,却只是摇摇头,宠溺地笑一笑,并没有去点破他,而是任由他这般避着自己。
他也有事要忙。
不久前,燕文灏做了一件事,他让暗一用江湖人的身份,送了一封信给燕文远。
这封信上所写的内容,便是他先前让谢景钰去淮安查的和做的所有事情。
因为如此,他现在每日都需要在凌霄阁内见谢景钰和暗一,慕子凌这样躲着他,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这封信件送出去之后,一连五六日过去,却没有起丝毫波澜,暗一和谢景钰等得都有些心急了,然而燕文灏始终都在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
这日,凌霄阁内。
谢景钰看着燕文灏不骄不躁的模样,轻摇了几下扇子,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确定燕文远会按照你安排的那般,让人弹劾许昌和李泽章吗?”
燕文灏抬起头,看了谢景钰一眼,笑着回答道:“自然会,只是以三皇弟的性子,肯定要亲自去查实一番,算算日子,差不多就在这一两日了。”
一如燕文灏所言所料,燕文远确实出手了。
今日早朝之时,发生了一件大事,而事情的起因,便是右丞相路严明的两份弹劾奏章。
此时的太和殿内,落针可闻,右丞相路严明笔直地站在大殿中央,脸上还带着未敛去的怒容,而礼部尚书李泽章则是抿紧唇瓣,跪在他的身侧,二人都不发一语,低垂着头,接受燕帝的审视。
刚才在朝会之时,右丞相路严明突然出列,神色肃然,向燕帝呈上两份奏章。
这两份奏章,一份是弹劾淮安知府许昌,贪污受贿,为一己私利,抬高米价,私自侵占百亩良田,使得淮安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期间,有百姓想要赴京上告,却被他沿途派杀手拦截,至今已经害死无辜村民十余名。
此人罪行可谓罄竹难书,按照律法,其罪当诛!
另一份奏章,弹劾的是良妃的父亲,礼部尚书李泽章。
路严明将奏章呈给燕帝之后,并未退回本来位置,而是站在大殿之上,斥责李泽章身为礼部尚书,却不起警戒之心,不生为国招揽人才之意,结党营私,贪污受贿,滥用私权,屡次泄露考题,甚至偷换考生试卷。
路严明言辞凿凿,直指出三年前的秋试,李泽章便是收受贿赂,私自将原本属于郑元的试卷偷偷换了给许昌,使得本是有才之人的郑元名落孙山,而许昌则一朝鱼跃龙门,成了一方知府。
路严明更是直接言明道:如今许昌之所以能在淮安,鱼肉乡里,横行霸道,李泽章有着不得不负的责任。
李泽章听完路严明的话,当即差点软了手脚,跪坐在地上,然而他为官二十余年,心中自然是明白越是这个时候,他就越要镇定才是。
偷换试卷,他只做过一次,确实就在三年前。
那时他帮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路严明所说的,如今的淮安知府,许昌。
当年,许昌只是一介乡绅,无才无德,秋试之前,许昌登门拜访李泽章,一出手便是三万两白银,只要求一个不高的名次。
三万两白银换一个不高的名次,李泽章自然是愿意,当时他本来选的是一个排在末尾的名次,即便换给许昌,也至多只能让许昌下放到一个偏远小县,成为一个九品芝麻官。
只是后来,在一次宴会之上,郑元居然十分不识抬举,还胆敢公然顶撞与他,他怒不可遏,于是在阅卷时,他便直接将郑元的试卷偷换给许昌。
二人身份对调,郑元拿了许昌的卷子,自然是名落孙山。
这件事做的隐秘,当时除了他和许昌,再无第二人知晓,而且秋试之后,他便让人杀了郑元,除非许昌自找死路,自己开口将其说出来。
这么理清思绪之后,李泽章便越发肯定,路严明手上绝对没有确凿的证据。
于是他敛了敛心神,纵然心里还有些忐忑,但面上已经做到面不改色,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径直跪在地上,高声喊冤,甚至指天发誓,言外之意,是路严明诬陷于他。
燕帝对考试舞弊一向十分重视,此时,他低着头,重新将手里的奏章又翻看了一遍,之后他看向路严明,沉声问道:“路爱卿,你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你方才所言非虚?”
“启禀陛下,”路严明上前一步,弯腰作了一个揖,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叠书信,恭敬道:“微臣有他们二人互通的书信为证。”
燕帝皱着眉,拿过被呈上来的信件,拆开一封看了一眼后,便把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的李泽章,冷声质问:“李泽章,你可还有何话说?”
听闻有信件为证,李泽章眼神已经有些慌乱,但他依旧没有自乱阵脚,而是磕了一个头后,声音越发洪亮:“陛下圣明,微臣确实不曾做过此事,至于与许昌往来书信,不过是因他将微臣看做恩师,时常会写信来问候罢了。”
说完,他转头看路严明,厉声问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路大人您如此煞费苦心,到底意欲何为?!”
听他颠倒是非的问话,路严明不置一词,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燕帝眼中泛起阵阵寒意,他盯了李泽章半晌,忽然将手中的信件全部丢置在他面前,一叠信件撒了一地,他怒斥道:“李泽章,你贪污受贿,滥用私权,纵容考试舞弊,又常年收受许昌贿赂,你们二人狼狈为奸,如今有书信为证,朕且问你,你可知罪?”
“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真的不曾做过这些事情。”
李泽章重重地磕了一个头,神情焦急,又疾声辩道:“许昌确实经常给微臣送金银礼品来,但微臣从来不曾收取,若是陛下不信,可唤来我府里的任何人,他们都能为微臣作证。”他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
路严明闻言,嗤笑出声,他看了看李泽章,眼中的嘲讽之意十分明显:“李大人,你莫要忘了,你府里的任何人都是你的人,你让他们说什么,他们自然只能说什么,谁敢开口说一句实话?他们又怎么能作为证人?”
说完话,路严明便重新看向燕帝,他躬身行礼,神情肃然道:“微臣恳请陛下,允许微臣传召郑元上殿。”
“郑元?”燕帝挑挑眉,问道:“可是方才你说被许昌换走试卷之人?”
路严明点头道:“正是他。”
“既然是他,便宣他上殿吧。”燕帝摆摆手,示意福喜传人上殿。
李泽章听到郑元的名字,登时瞪圆了眼睛,眼中闪现灰败之色,他脸色惨白,额头冒着虚汗,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不可能,郑元明明已经死了才是!
太和殿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殿外缓缓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一些比较靠后的朝臣都忍不住稍稍偏了偏头,看向来人。
行至太和殿外,郑元停了下来,他双手四指相合端于胸前,对着大殿之上的燕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行过礼,他方才抬脚迈入门槛,昂首挺胸着,走进太和殿内。
郑元不过二十五六岁,长得不算俊朗,但眉宇间自然形成一股英气,器宇轩昂,他眼神清澈、明亮,让人看了极为舒服。
燕帝居高临下地看着郑元,眼神十分凌厉:“你便是郑元?”
“草民正是。”郑元躬身行礼,而后恭敬应答,眼里丝毫不露胆怯。
燕帝看着他,见他对自己态度恭敬却不谦卑,不禁露出欣赏之意,抬手指了指跪在殿上的李泽章,问他:“你可知道此人是谁?”
郑元闻言,转过头,仔细地看了李泽章半晌,认出是谁之后,便回答道:“草民知道,他是礼部尚书李大人。”
“好,郑元,朕问你一事,你需老实回答,不能有半句假话。”燕帝神情威严,凌厉地目光直直落在郑元身上:“三年前,你可曾参加朝廷秋试选拔,是否有拿名次?”
郑元被燕帝的气势震的有些微颤,缓了缓神,他苦笑一声,语气带着深深的失落:“草民确有参加,只是落了榜。”
这时,福喜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步,轻声对燕帝说道:“陛下,这是当年许昌所作的试卷。”
淡淡地应了一声,燕帝从福喜手里接过这份保存完好的试卷,他垂眸扫了一眼,只见卷面整洁,字迹工整,文章虽小有瑕疵,却不失为一篇好文。
将其全部看下来,燕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重新看向郑元,语气温和不少:“你可还记得当年所做的文章?”
郑元适时地露出一丝疑惑,但燕帝所问,他不敢不答,于是认真思索了一会,答道:“草民记得。”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当时的题目是‘国策’,当年草民读题时,恰好有感而发,对那篇文章,至今仍印象深刻……”说着,他又背了几句,句句都与燕帝所拿的试卷吻合。
至此,真相已经明了。
这篇文章,确实是郑元所作,而并非是它所属的名字——许昌所作。
李泽章的罪名属实,他滥用私权,私自将许昌和郑元试卷调换,致使本该有才的郑元名落孙山,而无才无德的许昌却横行乡里,实在罪无可恕。
没有再给李泽章任何辩解的话,燕帝沈着脸,直接命人将其带了下去,暂时关押在大理寺,不许任何人探望,待到李泽章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再行定罪。
至于许昌,他所犯的罪,条条都是诛九族的死罪,燕帝当即便下旨派人去捉拿许昌,还赐了一柄宝剑,他直接说明,若是许昌胆敢反抗,先斩后奏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