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刺客和武林盟主他儿子(三)

岁月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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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不语”是多年前的江湖毒医“三指阎王”缪承欢生平最得意之作,中毒之人会感到全身经脉寸断,心脏绞痛,宛若万箭穿心,舌头发麻,连自杀也是不能。但偏偏若有他人以内力测探,却是感觉不到任何毒素。中毒之人明明身中□□,却有口难言,缪承欢极为得意,曾大胆妄言便是佛祖中毒也是难以言说,故而江湖人称“佛不语”。

    “此毒每六个时辰发作一次,若是三十天内不服解药,毒素深入骨髓,便是神仙也难救。”

    杨榆疼痛难忍,只觉得所有的意识似乎都已抽离体外。身体不受控制地翻倒在地,蜷缩成一团,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蒙住视线,耳边隐隐传来苏邑平静带笑的声音。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强迫自己没有叫唤出声,抬起眼,冷冷地盯向苏邑。

    那目光冰冷阴沉,宛如最致命的毒蛇,狠狠缠上敌人,甩也甩不开,若是普通人,被看上一眼就会遍体生寒。

    苏邑是普通人,却不是一般的普通人,这种眼神他见过,那个夜晚他刻骨铭心,冰冷的小巷,冰冷的杀手,冰冷的眼神,让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寸一寸被冰封起来,他想那应该就是恐惧。

    但现在,不一样了。

    苏邑抽出他的银面折扇,轻轻展开,慢悠悠晃着。全然不顾茶肆中其他人惊恐的目光,低下头,对着杨榆微微一笑,“你应当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杨榆用力扯了一个笑,眼神冰冷,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现在……我知道了……”

    苏邑轻叹一声,终于离开凳子,一撩衣摆蹲了下来,轻声说:“你还不知道,我其实恨不得杀了你。”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杨榆想问,但他的舌头已经麻了,根本说不出话。他猜苏邑是想折磨他,有时候让人生不如死比让人死还要酣畅淋漓。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引起了一旁桌上那几名御魔教人的注意,当他们看到苏邑手中的扇子时同时脸色微变,显然是认出了他的身份,互相交换了眼神,趁着茶肆中一片混乱之时不引人注意地出去了。

    苏邑将扇子收起,将手搭在杨榆脉搏上,杨榆感到一股暖流从他的指尖流入自己体内,顺着脉搏流过全身,热流所过之处疼痛顿消,仿佛所有的伤痛都被抹平一般。他脱力般喘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上。

    “跟上那批人,他们会与人交接一份地图,找到地图,用这份假的换回来,切莫打草惊蛇。”苏邑趁着把杨榆搀起来的动作将一卷羊皮纸塞入他衣服中,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等你回来,我把解药给你。”

    *

    御魔教的人弃马步行,往城内走去,见小胡同就钻。杨榆一路摒着呼吸,宛如一条轻盈的蛇,无声无息地尾随,跟着他们来到一个死胡同里。

    死胡同的尽头是一堵砖墙,那几人见四下无人,分别施展轻功跳了过去。杨榆拧着眉,踩着墙上的缝隙,很轻易地就到了墙顶上,他只露出一双眼警惕地朝里面飞快地扫了一圈,发现墙后亭台楼阁,居然是某大户宅子的花园,那几人已经不知去向。

    灵巧地翻身跃入墙内,悄无声息。落脚是一片草丛,不远处种着大丛大丛的杜鹃,这户人家的主人大概很喜欢杜鹃,种类繁多,红的粉的开得正艳。

    杜鹃丛中有一条青石砖铺就的小路,曲径通幽,弯弯延延不知通向何方。那几人落地不久,若是从小路出去定然不会如此快就没了踪影。杨榆皱眉四下打量了下,却只见一个普通空旷的花园,不见任何房屋建筑。

    可若是附近没有房屋,那群人又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去了哪里?

    不在附近,难道在……地下?

    他想了想,低头细细打量,果然发现地上有不少草都被挤压,是脚踩上去后还未来得及复原,形成一个个不甚清晰的脚印,只是脚印只在附近有,很快就断了。他当机立断趴在地上摸索了片刻,果不其然在一处草丛里摸到一个沉重的铁环,一半埋入土里,像是生在了地上。

    只是,就在这时,尚来不及拉动铁环,附近一块草皮下面却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杨榆一惊,一个纵身跃入杜鹃花丛中,将呼吸压到最低,静趴不动。

    就在他刚刚藏好身形之后,随着一阵机关响动,铁环旁的一块地皮从中间裂开一条缝,两边的草皮往平移而开,紧接着从中走出几人。其中几人正是方才才在茶肆中见过的御魔教人,只是为首的却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剑眉星目,美髯长须,眉宇间颇有几分眼熟。

    杨榆盯着他,他自认记忆出众,见过的人从不会轻易忘记,却如何也想不起来何时见过此人。

    “柳大侠就此留步,在下兄弟们先行告退了。”

    柳大侠?姓柳?

    心中一动,杨榆瞬间想起一人,那人一浮现出来后,眉目渐渐面前这人重合。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带领自己找到苏邑的青云山庄少庄主,柳无心。既然此人与柳无心有几分相似,又姓柳,难道说此人也是青云山庄之人?

    只是苏邑青云山庄素来秉承侠义风范,行事光明磊落,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正派,威望与苏邺掌管的武林盟相比也不落下风。这青云山庄之人又为何会与御魔教人有关联?

    苏邑要他暗中换取地图,切莫打草惊蛇,这份地图又是何物?苏邑来到这个世界已三年,却还没完成任务,他这三年里都干了什么?他的任务与这地图是否有所关联?

    “好,还请几位替柳某向教主问好。”

    御魔教人纷纷抱拳,就在临走前,领头的人忽然迟疑了片刻,又道:“对了,方才来之前在城中见一白衣公子,似乎是江湖上颇负盛名的踏雪公子苏易北。苏易北乃是苏盟主独子,武艺高强,内功深厚,为人胆大心细,还请柳大侠转告柳庄主,凡事要多加小心。”

    柳大侠抚须细想,最后说:“应是无妨,城外牵机山上便是悬壶山庄,老神医替掌上明珠缪水柔摆擂台选婿,比武大赛就在不久之后,这踏雪公子应当就是冲着此次比武而来,会与几位相遇或许纯属巧合。不过柳某还是在此多谢几位提醒,兹事体大,柳某自然会与兄长言明,多加小心……只是不知,那苏易北在茶肆中可曾认出几位?”

    “不曾,我们就坐在他邻桌,他应该并未认出我们,我们能认出他也是因为他在教训人时取出了他那把扇子。只是不曾想到,江湖人人都道踏雪公子侠义心肠,襟怀坦荡,今日见他行事,却也不过如此。”

    “江湖中多是沽名钓誉之辈,”柳大侠听闻不由冷哼一声,“就说他那父亲、当今盟主苏邺,当年为了这盟主之位使的手段可不少,要不是他,如今武林盟总部便会在我青云山!我兄长如今功力只有以前的七成,便都拜他当年所赐!”

    杨榆静悄悄地伏在草丛中,听人骂苏邑听得津津有味。又过了一会,那群御魔教人才重新翻墙离开,杨榆却继续埋伏在花丛中——苏邑让他跟着这群人找一副地图,如果他们是来送地图的,那么想必已经留在了这里。

    御魔教人离开后,柳大侠本也正要离开,谁知这时园中小路那头忽然走来一人,听脚步应是一名女子,杨榆耐着性子继续趴在灌木丛之中,透过花枝看去,只见这名女子身穿湘色薄纱襦裙,身子袅娜,仪容秀丽。途经杨榆身边时,她脚步似乎顿了一顿,杨榆心中顿时一紧,却见她已经走了过去。

    女子走到柳大侠身边,娇嗔道:“六爷可是嫌红衣招待不周、有所怠慢?说是出来散心,红衣等候良久却不见六爷,还以为六爷已经离开了呢。此处为秀园一角,地处偏僻,不知六爷来这里做什么?”

    “哦,我出来散心无意中走到此处,见此处杜鹃开得正好,不知不觉就停留得久了些。”柳大侠揽住女子的细腰,女子就势倚在他身上,柳大侠哈哈一笑,两人并肩沿着小路出去了。杨榆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静静地又等了少顷,确定不会有人回来,才重新来到那块有机关的草丛处。他在地上摸索着找到铁环,用力一拉,只听“咯嗒”一声闷响,地底传来一阵沉重的机关转动的动静,地皮裂开,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潮湿阴暗的石梯盘旋而下。

    杨榆勾起唇角,正待下去,却就在这时,身后冷不防响起女子泠然的嗓音,与此同时,一只素白的手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他的脖子——

    “你是谁?”

    *

    云起客栈二楼一间上房内,一名面色苍白的白衣公子正坐在床上打坐调息,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守在屋中为他护法。一炷香后,公子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

    “公子,内力已经全部恢复了吗?!”听到动静,两人立刻转过身来,这两人正是一直跟随苏邑身边的清风与婧儿,急切地出声相问的正是婧儿。

    “时间有限,只恢复了八成,不过也够了。”苏邑说着从床上下来,只是才一触到地就面色一白,猛地一阵咳嗽,仿佛要把心肺都咳出来一般,听得人甚是揪心。

    “公子小心!您两年前得不知名的前辈真传,虽然内功大增,却也因此引发了体内被盟主以内力压住的寒症,盟主曾不止一次强调,您体内内功不能耗尽,否则会寒毒攻心,您怎么就不听呢!”清风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感受到他的手一阵冰凉,不由心中微涩,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苏邑无奈地笑了笑,安抚道:“无妨的,我还撑得住。”

    “公子,婧儿不明白,您出去了一趟怎么就内力耗尽了!”婧儿在一旁忽然愤恨地道,“那个冷面男呢?!是不是他干的?!我去杀了他!”

    “婧儿莫冲动,他去替我做事了,与他无关,”苏邑揉揉眉心,苍白的脸上不知不觉地流露出一丝疲态,他低低叹了一声,“你呀……你这性子几时能改改。”

    婧儿面色一白,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清脆而有礼,苏邑一怔,一边整理衣袖,勉强打起精神,一边吩咐清风道:“去看看。”

    清风应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站着一貌美女子,女子穿着一身湘色的长裙,身段极好,媚态极妍,眼波流转间尽是说不出的风情韵致。她轻踏碎步迈入屋内,婧儿见了,立刻沉着脸挡在苏邑身前,警觉地问:“你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

    “我是来找踏雪公子的,”女子微微一笑,目光绕过婧儿落在静立不语的苏邑身上,“我家主人有请公子一叙。”

    苏邑微微皱眉:“你家主人是谁?”

    “公子去了便知。”

    “我若不去呢?”

    “主人说,公子如果这样说,就让我与公子说一句打油诗,公子听了自然就会去了。”

    苏邑笑笑,“姑娘请讲。”

    “主人要我与公子说,三百年前红雨落,一十四年风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