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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宁在府中时,对家里的这些丫鬟管教并不严,翠荷又是跟在她身边的的大丫头,性子自然不像一般的丫鬟那样唯唯诺诺。
更何况,翠荷也看不得这些不知哪里来的小浪蹄子在施府里作威作福,来抢她家夫人的位置。
翠荷扬起小脸,颇有点小泼妇的气势,“告啊,你去告啊,八字还没一撇呢,你还真以为我们家大人会娶你不成,别妄想了,我们家大人才不会喜欢你。”
顾菲儿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杏母圆瞪,当即就回道,“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这么没大没小。呵,也是,跟在那样的母老虎身边,能有教养才怪。”
翠荷听见这话气得小脸通红,别人说她可以,她就听不得人家说她家夫人。
“你说谁是母老虎?我告诉你,我们家夫人才不是母老虎,长得不知比你好看多少倍,你给我们家夫人提鞋都不配。”
“你们家夫人不仅是个母老虎,还是个下不出鸡蛋的母鸡,难道我说错了吗?外面都这么传,你们家夫人要不是生不出孩子,为什么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
“你,你!”翠荷气得说不出话来,她真恨不得上前去撕烂那张嘴,叫她们在外面外嚼舌根。
兰香拉了拉翠荷,小声道,“你还是别说了。”
顾菲儿见翠荷无话可说,一副得意不已的模样,“你们家夫人不仅生不出孩子,现在还杀了人畏罪潜逃。你啊,现在还是担心你家夫人什么时候被抓回来砍头吧。”
翠荷本来还想忍一忍,可是听了后半句那相当于诅咒她家夫人死的话,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挣脱开兰香拉着她的胳膊的手,挽起袖子就朝顾菲儿扑上去。
“叫你咒我们家夫人,叫你说我们家夫人坏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翠荷这丫头别看身板小,力气倒是不小。
那顾菲儿一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是平时干活手脚麻利翠荷的对手,还没反应过来,翠荷就把她发饰都给扯掉了,衣服也被抓的凌乱不已。原本那一娇滴滴大家闺秀的模样,此刻俨然成了落汤鸡,形象当然无存。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抱成一团互相撕扯。女人打架,不就是抓头发抓脸骂街喊娘,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兰香站在一旁看着急得不行,可两人气势吓人,眼里充斥着似乎想把对方生吞活剥的怒火,她又不敢上前。
两人打架的地方,离施府装美人的院子不远,很快这边的动静,就引起了府中下人和其她几个美人的围观。
施府里现在装的美人除了顾菲儿,还有另外三人。
不过顾菲儿来头最大,是朝中大官的嫡女,其余三人,张雨晴是青楼女子,李婉是庶女,杨依柔出身一般。
也就是说如果施墨真的把原配休了要娶妻的话,顾菲儿的希望是最大的。
其她几个美人,见这边打起来了自然是抱着一副瞧好戏看热闹的态度。来这施府的,谁不想攀上高枝,得到当朝有权有势还生的一表人才的首辅大人的垂青。哪怕只是做妾,对于她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哟,这还打起来了,瞧不出来这菲儿妹妹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还藏有这么一手呢。”说话的是张雨晴,她曾是青楼里的头牌,卖艺不卖身,举手投足自带一股风情。
站在张雨晴身边的李婉道,“这样闹下去怕是不好,要不我们去劝劝架吧。”
杨依柔拿着张手帕,捂着嘴咳嗽一声,柔柔弱弱一副病美人我见犹怜的模样。她只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倒是一言不发。
美人们不上前去劝架,府中下人更不敢上前,毕竟打架的双方,一个是夫人身边的丫头,在府中比其她下人地位都要高;另外一个又是刚进府中的小姐,未来有可能成为主母的人。
倒是有机灵的,赶紧跑去朝施墨去禀告。
虽夜已深,书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和听雨轩的鸡飞狗跳截然不同的是,施墨和纪宁所住的院子,安静极了。
一身常服的施墨坐在案牍前,眉眼微蹙的低头看着手中的密报。
自从纪宁要去沧州时,他便派人随时注意沧州的动向,每天都会有人快马加鞭给他送沧州最新的情报,有时,也还会用到信鸽。
此刻他手中的密报,便是到任的新知府杨严用信鸽送来的情报。
上面说的内容,就是纪宁初到沧州,便杀了清风帮的人和知府衙门的三个差役。
摇曳的烛光下,他神色忽明忽暗,看不大清明。
若是以前,他还会担心纪宁的安危,可自从知道纪宁就是那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安宁公主后,倒是放心下来不少。
如果是从小就征战沙场的安宁公主,至少他是相信她有自保的能力。
可又一想到她那高贵的身份,他神色就黯然下来。
他是六首出身,自己也是世袭的国公,按理来说身份超然,可她毕竟是公主,还是宁王唯一的血脉,如此复杂的身份,注定让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不再那么简单。他如今最为担心的,是天子交给纪宁所办的事情,太过重大,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天下朝局,再不似他以前所想的那种小打小闹。
如果再任由他家夫人这样继续下去,迟早有一天,事情会变得让他这个首辅都无力掌控。
他……到底怎样才能让她就安安心心的做他的妻子,不再理会这诡异多变的朝局,哪怕让她做生意,也比牵扯到朝中之事要好得多。
这几日他没有一夜能睡好,揉了揉疲惫的额头,不免苦笑。
以前他从来不曾想过,除了纪宁以外,府中再会接纳别的女子,可眼下,他却无奈又讽刺的只想到这样的一个法子。
如果家里女人多了,她是不是就会吃醋,会担心自己地位不保,会留在府里,跟那些美人勾心斗角的宅斗。这样,她是否就再没那么多闲心思去理会朝局。
以她的性子,他自然不会担心她会吃亏,朝中那些个楼谋深算的大臣都拿她没办法,更别提那些女人。
可是……她会吗?会吃醋吗?会按照自己预想的那样,会担心自己移情别恋,而待在家里和别的女人去争宠?
从小到大,他一向骄傲惯了,国公世子出身,年纪轻轻又点了状元,如今更是成为执掌天下的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天下之事,莫不掌握在他的手心。
可……面对纪宁,他却很不自信起来。
他并不恼她隐瞒身份,他深知她有自己的苦衷,可对于她,他实在是太患得患失。正因为了解朝局,了解当今天子,他才怕自己有一天会失去她。
“大人……”门外传来一个谨小慎微的声音。
施墨收起思绪,面上又恢复往日那般的淡漠,“进来。”
门开了,窜进来一阵细风,吹的烛光暗了几分,却也吹的施墨眉眼间那隐藏的阴霾愈发深了。
“何事?”施墨问着来人。
下人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大人,刚才翠荷和院子里新来的一位美人起了冲突,两人打起来了,大人您看,这事应该如何处理?”
施墨神色依旧淡漠,仿若毫不关心。
“翠荷受伤没有?”
下人被问的一愣,丝毫摸不到头脑。
“没……没有。”
“既然翠荷没有受伤,那就随她们去。给账房说一声,待会支十两银子给翠荷,就当是本官对她的安抚。”
下人愈发不解了,这……这唱的是哪一出,翠荷那丫头以下犯上的打人,首辅大人不仅不怪罪,反而还支银子去安抚。而反观那位美人,首辅大人却问都不问一句是谁。
不愧是夫人身边的贴身丫头,竟然连首辅大人都处处护着,看来,自己以后得叫丫头一声翠荷姐,哪怕夫人不在,翠荷在府中的地位也不低呐。
……
不眠不休了几日的纪宁,还沉浸在睡梦中,就被一个急切的叫声给吵醒。
“大人,大人,不好了,知府衙门被人给围了!”
巡抚并不是每个地方都有,只是有重要事情的时候,朝中会派大臣兼任来底下视察。沧州的巡抚衙门并不大,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官员委派,因此显得比较冷清。
纪宁听见声响,睡意全无,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
毕竟是女子身份,未免被人看出来,她私下练习不少,除了束胸,声音也会压低。好在她从小就打过不少仗,行为举止装的像个男人也成什么问题。
来禀告的就是这巡抚衙门的人,她自己的人,都布置在暗处。这沧州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她,敌人在暗她在明,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亮出底牌。
穿戴好一切从房里出来,她淡然自若,似乎早有预料。
“被人围了?谁围的?”
巡抚衙门的差役道,“都是百姓。”
纪宁面上浮现一丝冷笑,“把府中的差役都叫上,跟随本官一同过去。”
纪宁可不会天真的认为都是百姓,真正的百姓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围在官府门口,用脚趾头都想的到,肯定是那什么清风帮的人。
昨日她便吩咐下去调查清风帮,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线索,这清风帮,后面所依托的,其实是日月教。
知道是日月教后,纪宁很是心惊,日月教曾乃西周第一大教,还是助太/祖皇帝夺取天下之教,其中的势力可想而知是有多大。
她原本以为经过百余年的打压,日月教已经不成气候,毕竟都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可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一下冒出来也就罢了,还在沧州有如此大的势力。
更让她心惊的是,这样一个大教,竟然在她这个羽衣卫指挥使眼皮之底下隐藏的如此密不透风。
安王造反,清风帮,日月教……难道,安王早就和日月教有勾结,想一起造反?
可是,为何造反要大张旗鼓的杀掉沧州两名官员?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来之前纪宁就知道此趟必定凶险万分,她从小不知经历过多少危险,所以养成了临危不惧处之淡然的性子。
尽管心里疑惑万分,很多事情还没捋清楚,面上倒依旧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也让人猜不到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纪宁坐在轿子里老远就瞧见知府衙门门口围了一堆人,看装扮,确实是百姓。
靠近人群后,她下了轿,虽身形并不高大,甚至略显清瘦,长相也属于小白脸类型,但一身簇新的官服以及眉眼间的贵气,还是让人看着心生畏意,不敢随意造次。
经过昨天在知府衙门闹得那一出,眼下所有的差役,对纪宁都毕恭毕敬,又惧又怕,但又因为她大方,也并不厌恶,深知只要跟着他好好干,就不愁吃香的喝辣的。
这些差役再不似昨日那般无精打采精神萎靡,手握腰刀,一个个挺直腰板,目视前方,十几个人站成两排齐刷刷的立在纪宁身边,气势浩然。
围观百姓看见穿着官服的纪宁,知道这是来了一个大官,原本想要上前闹事,可又被她身边的拥着的差役给吓到了,犹豫着不敢上前,只是小声在一边窃窃私语。
“生的如此年轻,应该不是什么大官才对。”
“可如此大的排场,怕是连知府都及不上。”
“是呢,听说昨日新来的那位巡抚大人,年纪就不大,且还生的眉清目秀的,难道这位就是那……”
……
“尔等围在这知府衙门做什么,还不速速退下。”纪宁慢悠悠上前,威严十足的朝那些百姓道。
此刻衙门围墙上,探出来一个脑袋,又伸出来一只手。
“嗨,纪大人,你总算来了,吃过早饭没有?要是没吃,进来一起吃。”
那在墙头上嬉皮笑脸招手挥舞的,除了自从跟纪宁厮混在一起就被带坏的李言亭外,也是没谁了。
本来一早上醒来,听说知府衙门被百姓们围了后,他还忧心如何处理,毕竟他初来沧州不久,怕一旦处理的不好便会激起民愤引来事端。
不过见纪宁来了,他总算松了口气,可话音刚落,那脑袋瓜就消失了,接着传来一个重物掉落在地的声响,以及一声惨叫。
纪宁原本还威严的神色不免露出一丝无语,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没个正形。
“嗯咳,本官刚才的话你们没听见吗,还不快散了,一个个堵在这衙门门口像什么话,若是耽搁了公事,你们可承担得起。”
这些百姓确实如纪宁所想,并不是普通百姓,有的就是日月教的人,有的是清风帮的人伪装的,还有一些则是受人教唆。
既然是有组织有计划的前来,自然就不会那么轻易散去。
有人带头道,“大人,草民有冤情要申,还望大人给草民门做主。”
纪宁脸上挂了三分笑意,“有冤要申就申,怎地都围在着知府衙门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这是要造反。”
后面造反这两个字,吓得众人额头冒出一层冷汗。
本来大家有组织的过来,就是想着法不责众,可纪宁一下就扣了个造反的大帽子,一下打击了所有人的气焰。
这时纪宁边上的差役朝这些人大喝,“巡抚大人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
巡抚……果然这位就是新来的爱杀人的巡抚。
许是刚才纪宁一番话把众人吓到了,又或者纪宁身边的差役太过凶神恶煞,众人方才还来势汹汹不讨个公道不罢休的气焰,顿时收敛几分,乖乖退到一边,很自觉的给纪宁让出一道路。
纪宁背着手,闲庭信步的往里走去。
到了门口,她转身,朝众人道,“你们不是有冤要申吗,本官既然来了,索性就来听听你们所谓的冤屈。来人,升堂,放人进去。”
里面的人听见纪宁放话,赶紧打开大门。
纪宁率先走进去,她身后跟着的差役也都提刀上前。
倒是那些百姓,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有些踌躇不敢进。
还是领头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一个深意的眼神,跟在那些差役的身后入了堂。
从墙上摔下来的李言亭这时刚从地上爬起来,好在地面是泥土比较软,只是屁股摔痛了些,衣服脏了些,官威少了些,倒是没多大影响。
看见纪宁,李言亭简直比看见亲爹一样还热忱,“纪大人一大早的就要升堂办案,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不知用过早饭没有……”
纪宁奇怪这家伙怎么一直惦记自己吃没吃过早饭,难道是某种暗示,私下有些话想对自己说?
思及此,纪宁走过去低声问道,“李大人可有什么事?”
李言亭似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着脸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纪兄你要是没吃早饭的话,刚好府中的厨子做多了,我和杨大人也吃不完……”说到这里,李言亭更不好意思了,搓了搓手,“纪兄也知道,我最近手头紧,初来此地,还有很多要用银子的地方,纪兄昨日不是大手一挥就赏了那些差役几十两银子,下官昨日也及时去点卯,是不是也应该……”
纪宁终于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老脸一拉拂袖大步往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