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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先别走。”
去往黄泉地府的路上,花令忽然拽出了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疾风刮过,她挥鞭挡在了谢云嫣的魂魄之前。
她紧攥着鞭柄看向我,精致的眼角微挑,语气更锐道:“我总觉得,有什么恶心的东西跟了我们一路。”
偌大的密林内,苍翠繁茂的枝叶密布交错,不远处的溪流潺潺声盖过了林间鸟啼,规整的石子路两边,空濛的日影忽明忽暗。
“到处都是树,这是什么鬼地方。”花令环视四周,反手用鞭柄勾起了白无常的下巴,“喂,这条路是你带的,你来说说,路的尽头通往哪里?”
白无常大抵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勾下巴,眼中有着小小的羞涩和害臊,“回花令大人的话,尽头就是余珂之地,我们到了余珂之地后,召唤云团就能行得快了。”
冥界不同于天界,云雾没有那么多,不是哪里都可以召唤云朵,充当代步的好帮手。
但余珂之地是个例外,余珂之地坐落在冥界八荒的南部,虽然地域不大,却常年缭绕蒸腾不歇的云雾,素有冥界仙境之称,去哪里都很方便。
“花令大人昨日说,想挑最快的路走……”白无常颇为腼腆地搓了搓衣角,再次开口言明道:“这条路就是最快的路。”
花令听完他的话,放下了手中长鞭,她半转过身子,抬步走在最前方,“那好,我们继续走吧。”
“大概再过半日,我们就到地府了。”我对身旁的谢云嫣说:“你不要怕,我看了你下一世的命格,一生平安喜乐。”
她点头,随后道了一声谢。
“常乐的命数也很好。”我走在谢云嫣身边,侧过脸来看着她,“她命里不缺金银,往后会嫁给疼她一辈子的夫君,唔~我记得是位出身世家的公子,他们生有两子一女。”
谢云嫣的脚步停了下来,水润的杏眸泛起涟漪,她顿了这么一下,复又跟着无常继续向前走,再次道了一声谢。
不久我们走到了路的尽头,视野乍然开阔,然而眼前所见却不是云雾缭绕的余珂之地,而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原和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
白无常登时愣住,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这里是余珂之地的边境没错,但今日、今日没有云雾……”
“为什么没有?”我问道。
站在一旁的黑无常躬身行礼,缓缓回答:“回月令大人的话,余珂之地每月都有一日散尽所有云雾,日期向来不定,到了夜晚子时,云气才会完全复原。”
花令用长鞭绕出一个守护结界,她站在结界的正中央,掏出一面精巧的铜镜,对着镜子照了照脸,散散漫漫地问道:“所以我们必须等到晚上才能动身?”
黑无常恭恭敬敬地答话:“正是。”
花令柳眉一挑,斜睨了结界外的树林一眼。
入夜,周围漫开浅淡的雾气,凝成露珠沾在翠绿的草叶上,迎着皎如白银的月色,流淌成遍及满地的华光。
远处忽然传来几声起伏不定的狼嚎。
我心下一颤,握着血月剑站在了结界的边上。
“挽挽?”花令走到我身边,柳眉微蹙,手背搭上了我的额头,“你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这里有狼。”我低声答道。
“那又能怎样?狼有什么好怕的。”她半靠在结界上,眼波俏媚流春地看着我,一手揽上了我的肩,“不过我听说呢,狼妖狼怪都是生来尖嘴獠牙,目带凶光——倒确实挺可怕。”
花令甩了甩鞭子,百无聊赖道:“长得那么丑,可不是一件可怕的事。”
白无常颤抖着身子,伸手指向花令的背后,“花花花令大、大人……”
“叫我干什么?”花令仰起下巴,娇声笑谑道:“哎呦喂,瞧你这副德行,说句话也能结巴成这样。”
话音才落,惊天的狼嚎一阵阵响起,陡然传遍整个荒野。
我转身一看,数百只凶猛的狼怪源源不断地冲出树林,矫健的四肢飞快掠地,朝着我们疾速呼啸而来。
花令挡在我身前,挥袖加固了结界,她远望那群凶相毕露的狼怪,轻笑一声道:“原来是狼怪跟了我们一路,我说怎么老闻到一股子肉腥味呢。”
“这个结界拦不住它们。”
花令闻言抿唇一笑,默不作声地看我,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我拔出血月剑,剑锋在月下泛着凛凛骇人的寒光,勾月的纹理猩红若血染,一路延展到锐利至极的剑尖,“狼怪们会撕扯结界的边角,彻底毁掉结界以后,再扑上来缠斗撕咬。”
花令的脸色当即冷下,“按你的意思,今天晚上我们肯定要和它们打一架?”
“冥洲王城的人也敢惹,”花令语调激变,陡然上扬了几分,眉眼间一片肃杀之色,“这群讨厌的丑八怪,八成是活腻歪了。”
她言罢直接扬鞭冲出结界,风吹红裙飘起,掠过月光照拂的苍翠草地。
此时已经隐约浮现了几片云雾,月色和草色朦胧相映,狼怪的嚎叫忽远忽近。
我转头看向呆站在一旁的黑白无常,“现在的云雾已经足够你们用了,黑无常召唤云朵,带谢云嫣先走一步,别耽误她转世投胎的时辰。”
黑无常听命,立刻召唤了云团,周遭的云雾霎时散了个干净,全部聚拢在了他们的脚下。
白无常却直愣愣地望着我:“大人你呢?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今晚狼怪的目标是我和花令,我要是和你们一起走,狼怪也会追上来。”我把挂在脖子上的月令鬼玉牌取了下来,转而交到了白无常手里,“你腾云去余珂之地的都城,找他们的领主大人,把我的令牌交给他看,让他尽快派一批侍卫来这里——帮我们斩杀狼怪。”
月色正浓,血光见红。
一声声狼嚎或呜咽或高亢,此起彼伏直撞人心。
数以百计的狼怪前赴后继地奔来,尖利的獠牙泛着骇人的青光,就如同无数个夜晚的噩梦中所出现的那样。
我手心的汗沾湿了剑柄,滑到险些握不住。
带刺的长鞭横扫,顿时放倒了十几只狼怪,花令闪身之际回眸望我一眼,语气急迫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发什么呆?”
我提剑而起,跃至半空反手握剑,将锋利的剑刃对准下方狼怪的脖颈,落地时手起刀落砍了下去。
三尺颈血溅的到处都是,花令的殷红裙摆上也沾了一点,她扭头看着我,啧啧称奇道:“没想到挽挽动起手来也能这么狠。”
血月剑上腥红的狼血顺着勾月的纹理悄声流下,我握着剑柄将剑尖插进地面,以剑上的狼血为祭,催动了背过几十遍的咒法。
玄阴杀阵腾空而出的刹那,跳跃过来的数十只狼怪被全部绞成了肉泥。
眼前景象太过震撼,我腿脚一软,失足跪在血月剑边。
花令闪过来扶我,双目中满是惊叹,“这是不是传说中以一敌百的玄阴杀阵?”
“是玄阴阵的一种。”
花令闻言莞尔而笑,凑近了我喃喃问道:“这么厉害,谁教你的?”
我定定将她望着,君上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半晌后,还是转过话题回答道:“你知道我法力低微……这个玄阴阵可能支撑不了多久。”
“不要紧,你在这里待着好了。”花令抬眸看向狼怪,紧跟着接话道:“那些丑八怪就都交给我解决。”
她言出立行,在玄阴阵中所向披靡,却丝毫不影响凶猛的狼怪源源不断地涌来。
血月剑上的血色越发淡薄,阵法维持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就在玄阴杀阵陡然消失的时刻,我远远听见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宽阔的荒野上,淡薄的云雾飘散蔓延,凝重肃杀之气随风而起。
救兵终于到了。
我扶着血月剑缓慢转过脸,看到白无常跌跌撞撞地朝着我跑过来,他的身后,跟着数十位腰间佩刀的侍卫,还有一位……
美如冠玉的白衣公子。
那人身量高挺,又生得俊逸,站在一拨虎背熊腰的侍卫前,显得煞是醒目。
视线交汇,他对我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双目幽然若潭水,笑意浅淡。
半个时辰后,整个荒野上再无一头会喘气的狼怪,陈尸遍地,触目惊心。
白无常小心地迈过那些狼怪的尸.首,颇不容易地站到我身边,将那白衣公子介绍给我,“月令大人,这是余珂之地的绛汶少主。”
冥界幅员广阔,除了冥洲王城外,每个属地都有各自的领主,而眼前的绛汶少主,便是余珂之地领主大人的长子。
此时一战方休,花令的长裙溅满了鲜血,那些侍卫的衣襟上亦然,只有绛汶一人衣不沾血,云淡风轻地站在那里,就仿佛刚刚那个手刃狼群的人根本不是他。
花令收好鞭子,朝着绛汶道了一声:“多谢你出手相助。”
他侧目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缓步走过来以后,将月令鬼玉牌交到了我手里。
“不用谢我。”绛汶手执十六骨折扇,似笑非笑道:“你们二位若是在余珂之地出了事,家父也担当不起。”
花令听完这话,又与他客套了几句,便随意告了个辞。
“哦,急着走?”绛汶扫我一眼,脸上笑意加深,“眼下已临近午夜,二位不如留在余珂之地过夜,我定会好生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