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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在咫尺(一)
今晚这场饭局并非设宴在雅蕾旗下的星级酒店,而是斐州一家小众却高档的西班牙菜馆。而更出乎岑曼意料的是,与她参加这场饭局的人,竟然不是倪副总,更不是部门的同事。
苏菲只把接送车辆的车牌告诉她,走出办公大楼时,那辆价值不菲的桥车已经停靠在外。西装革履的司机为她打开后座车门,她低声道谢,弯下腰准备上车时,才发现后座里端坐着的梁溯。
或许是察觉到她那诧异的目光,原本直视前方的男人突然转头看了过来,她立即敛起神色,毕恭毕敬地唤他:“晚上好,梁总。”
梁溯微微颔首,随后便默然地收回视线。
车上没有打开车载广播,司机专心驾车,而坐在身旁的梁溯一言不发,连最基本的情况也不曾交代。岑曼内心由不得泛起些许忐忑,这车厢明明这样宽敞,而她偏偏感到格外局促。
出席这场饭局的客人不多,梁溯落座前,很绅士地替岑曼拉开了第一宾席的餐椅,随后才动作优雅地坐在主位。
在长长的餐桌上,除了梁溯以外,岑曼不认识其他宾客,也不曾在公司见过面。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黑眼睛的白人,开口就是她听不懂的言语,她一脸茫然,但梁溯却说出大串大串发言怪异的话语,与他交谈甚欢。
不仅是岑曼,在座大部分人都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直至梁溯向大家介绍这位异国宾客的身份,并为翻译刚才的交谈内容,大家才有所了解。
这位名为赫苏斯的白人来头颇大,五年前他凭一道神奇的分子料理获得国际厨艺大赛特等奖,随后在西班牙的最高食府出任行政总厨,经过梁溯的几番邀请,他才应邀成为雅蕾的分子厨艺研发中心的名誉主席,并为研发中心提供一系列的辅助与指导。
听着他们的商谈与议论,岑曼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分子料理项目是梁溯极力引进的。
由于这个项目投资大、收益小,发展前景不明朗,雅蕾那些保守派的老股东对此自然多加阻挠,甚至有人暗暗嘲讽,这不过是梁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与好奇心,就拿着投资人的资金玩大冒险的败家项目。
对于股东那些不满与怀疑,梁溯并无多大的反应,他一个人应付几张不饶人的嘴仍旧游刃有余。岑曼坐着坐着就失神了,脑海里不自觉略过余修远的脸,不知道他跟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谈判时,是不是同样有这样横扫千军的气势……
就在她愉悦地想入非非时,梁溯突然点了她的名字,并将众人的焦点引导她身上:“她是刚才霜江分公司调过来的餐饮质管部的部门主管,上次大家看到的那份分析评估报告,也是由她经手的。分子料理的分子料理的营养价值和食品安全一直是各位争议的重点,在项目正式开展以后,她将会负责这方面研究与监控,一经发现不妥,不用大家提醒,我也会立即叫停这个项目,并为大家的损失作出合理的赔偿。”
岑曼一直以为,当初她被调派到总部,是梁董看在余修远的面子给自己的优待。但听了梁溯这话,她才顿悟,原来这次的调任是他的主意,而她之所以能够留任才是余修远的功劳。到了后来,连余修远也要求把她调到斐州,公司便重新执行这项决定,而她也顺理成章地担任了这个关键的职位。
整顿晚餐下来,岑曼都心不在焉的,面对眼前的美食,她也没有心思细味。直至梁溯将山楂鱼子酱推到她手边,她才抬头。
“尝尝这餐厅的招牌菜。”梁溯说,“所谓的鱼子酱,里头并没有鱼卵。”
完成评价报告时,岑曼听过研发总监的理论课,也收集过不少资料,因此她对此还有些许印象:“这大概是用山楂汁做原料,再加入适量的海藻胶和钙粉,改变山楂汁原有的状态,最后注入鱼子酱制作器成型。”
梁溯只是点头,但没说什么赞许的话。
聚餐以后,梁溯先让司机送岑曼回去。回去的路上,领导不说话,岑曼亦同样保持沉默,当车子驶到小区入口时,她才开口:“陌生车辆进小区需要登记,我在这里下车就可以了。”
闻言,梁溯便说:“靠边停吧。”
司机依言停车,随后就打开了中控锁。岑曼正打算开门,突然就听见梁溯说:“你不好奇吗?”
岑曼的手就这样定在了门把上,她扭头看向他,反射性地问:“好奇什么?”
梁溯微乎其微地扯了下唇角,那弧度很小,意味也不明确。
他不出声,岑曼有点犯难,不知道该留下还是下车。幸好没过多久,他就说:“我研究过你上交的报告,虽然很多不足,但我很欣赏你没有用惯性思维去评估和判定这个项目的可行性。在整个团队里,你是最年轻的一个,既然年轻,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总会把职位高、资历深的老干部强。这就是我提拔你上来的主要原因。”
岑曼始料未及,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谢谢梁总的赞赏。”
梁溯终于加大了唇角的弧度,而那笑意变得真切:“你还是喜欢做出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岑曼反应不过来,她看着梁溯,似乎想从他脸上读懂这句话的背后含义。
他也看着岑曼,她不是藏得住情绪的人,那困惑和愕然通通表露无遗。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看来你真的忘记我了……”
今晚这场聚餐有几分谈判协商的性质,因此他们并没有轮番敬酒,而岑曼也只喝了小半杯桑格里亚酒。这种酒是葡萄酒、碳酸水和水果调配而成的,口味清爽,酒精含量不高,她一点醉意也没有。
尽管如此,岑曼还是觉得自己像醉后那般不清醒。梁溯最后那句话深深地困扰着她,她的脑子乱轰轰的,却又想不起他们之间到底有过什么交集。
余修远还不到凌晨就回来了,当时岑曼还躺在床上苦苦思索,房门被轻缓地推开,她便立即扯过薄被装睡。
客房的双人床不大,岑曼总是抱怨他占据大部分的位置,还将她的大熊挤到地板,因而强烈反对他跟自己挤一张床。余修远让她搬到主卧,她不肯,他也不勉强,毕竟他们的作息时间有点偏差,且规矩地同床共枕简直是一项甜蜜的折磨,他又何必这样难为她、也难为自己。
当然,余修远心血来潮时还是会爬上她的床,没有睡意也会逗弄她一下,见惯她在自己面前那飞扬跋扈的小模样,偶尔让她惊慌失措还软声求饶,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进门的瞬间,余修远便发现那拱起的被窝轻微地动了动,再看看岑曼那僵硬的睡姿,他就猜到这丫头肯定没睡着。他坐到床头,她毫无睁眼的意思,于是就用她的发尾一下一下地扫过她的鼻端。
岑曼自然装不下去,她不耐烦地甩开余修远的手,嚷嚷道:“喂,你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余修远倚在床头那软包睥着她:“明知道我回来了,居然还装睡,做亏心事了?”
她故意别开脸:“我不告诉你!”
余修远轻轻地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重新转回来:“小李说你今晚不用他接回家,上哪儿疯了?”
他越是想知道,岑曼就越是卖关子:“都说不告诉你了!”
余修远摁住她的肩头,倏地俯下了身,大有逼供的准备:“不说是不是?”
他们靠得那样近,岑曼很轻易地嗅到他身上的烟味和酒气,她无端厌烦,抬起腿就朝他踹过去:“脏死了,离我远点!”
这一脚差点踹到余修远的腿间,岑曼虽然光着丫头子,但那力度还是不容小觑。堪堪地避过以后,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她的名字:“岑曼!”
在他发怒之前,岑曼已经从被窝里逃离。只是,她还躲不远,就被余修远一手拽了回来。看着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她就想发笑,但想到他气在头上,她又很识时务地说:“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很快,她又倏地转了语气:“谁让你又跑去花天酒地,美酒在手,美人在怀,风流得不行啊……”
余修远被她气笑了:“恶人先告状!”
岑曼接话:“你敢说你没有吗?”
“没有。”余修远将人摁在怀里,罕见地向她解释,“今晚跟几个俄国佬吃饭,他们的酒量一个比一个好,差点把我跟欧阳搁到在桌上。”
岑曼从他怀里仰起头来,追问:“他们就是那个环保项目的合作伙伴吗?”
余修远点头:“他们是很厉害的技术人才,这个项目能不能顺利开展,他们的态度很关键。”
岑曼轻轻地说:“哦。”
这点反应不能让余修远满意,他垂眼看着她:“我说完了,换你说了,今晚干嘛去了?”
岑曼转了下眼珠,笑嘻嘻地说:“我跟你一样,也去花天酒地啦!”
不过半秒,余修远就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他的脸色倏地一沉,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单看余修远这反应,岑曼就知道他想多了,她连忙解释,同时向他强调,这不过是一顿很规矩的交际应酬。
听了岑曼的话,余修远的脸色虽然好转,但却没有作声。
岑曼打量了他两眼,说:“担心我吃亏啊?”
余修远看了看她,继续沉默。
她接着说:“在那种场合,男人多喝两杯就会兽变,你以前也没少占其他女孩子便宜吧?”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的脑袋里头到底有没有装东西?”
岑曼自然看出他的不快,被人这样怀疑和揣测,任谁也高兴不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话有点过分,于是抱着他的腰撒娇:“有啊,装的全是你。”
余修远微微怔了下,随后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
她以为余修远会很开心,没想到他是这样一副表情,她有点失望,问他:“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