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7章 番外的番外三、《明末大乱斗》副本大魔国篇之【大圣出嫁】(下)

老老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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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的番外三、明末大乱斗副本大魔国篇之大圣出嫁(下)

    伴随着悠扬悦耳的婚礼进行曲在教堂中响起,“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的婚礼正式开始举行。

    即使以欧洲标准也称得上壮丽恢宏的海州大教堂里,一盏盏套着花苞状彩色玻璃罩的电灯,将教堂圆形穹顶上的精美壁画映照得光华灿烂,而各种镀金、镀银或裹着丝绸的法器,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芬达.杰洛斯大主教身穿红色长袍、手捧香炉,微笑着走到十字架下方的讲台前。抬眼望去,在这座足以容纳四五百人的宽敞大堂里,如今只有大约一半的座椅上坐着人。这倒不是因为徐馨儿女皇的婚礼受到了什么强烈抵制或非议,而是因为绝大多数宾客都没有来教堂观礼——在结束了海州大教堂里的欧洲式基督教婚礼后,女皇和她的丈夫还要赶到布置成露天餐厅的华盟驻军基地里,举办一场中国式婚礼,而真正的盛大酒宴也是在那边举行。所以,很多参加婚礼的客人根本没来教堂,而是直接在酒宴会场上等着了。

    按照芬达.杰洛斯大主教的了解,这种双重式的婚礼,属于如今流行东亚的“澳洲特色”的一部分,既热衷于西方文化,又保留着传统风俗——虽然无论是西方文化还是传统风俗,都是被他们肆意改造过的。

    如果是在欧洲,这样不尊敬上帝、不忠于信仰的混合婚礼,至少也是要被教士指责的。然而在东方,即使是最狂热的耶稣会教士也必须看清现实,承认若是过于强调信仰的“纯洁性”,只会把一切统统搞砸。更何况,作为新娘的“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虽然披上了白色婚纱,却根本就不是基督徒呢!

    嗯,就连女皇披着的白色婚纱本身,也是澳洲天主教会搞出来的创新发明,耶稣会传教士刚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因为十七世纪的欧洲根本没有白婚纱的概念。这年头的英国新娘流行穿蓝色裙子进教堂,法国新娘更喜欢鲜艳的红色礼服,意大利新娘穿什么颜色礼服的都有,但基本上没有用白色的——因为在如今的欧洲,这就算不一定是丧服的颜色。至少也是穷酸的表现,代表着新娘居然穷得穿不起染色彩布

    但反过来说,天主教会也从来没有严格规定过,基督徒的新娘在婚礼上具体应该穿什么颜色的礼服(因为在欧洲各国内部就根本无法统一),中国穿越者鼓捣出来的白婚纱,同样没有触犯天主教会的什么忌讳。故而在这个消息传到欧洲之后,只是当成奇闻让人津津乐道了一番之后,就没有什么更严重的后续反应了。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直到十九世纪维多利亚时代之前,西方新娘主要是穿蓝色或红色礼服走进教堂结婚的,但因为英国的维多利亚女皇喜欢白色,在自己的婚礼上用了白婚纱,于是才渐渐移风易俗。乱世佳人的女主角斯佳丽对白缎子礼服念念不忘,说这是祖宗传统什么的,但事实上这玩意儿在当时才出现了二三十年。斯佳丽的母亲穿白缎子婚纱倒是有可能,但她祖母应该是穿着红色或蓝色礼服出嫁的。同理,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里面的新娘们,实际上也基本不会披上白婚纱——在当时的英国人看来,这玩意儿恐怕更像丧服或者修女服:十八世纪的修女服是纯白的,款式更像是现代的护士装。)

    总之,芬达.杰洛斯大主教将香炉交给身后的汤若望,然后拿出一本小册子,一字一顿地当众朗声说道: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面前,是为了见证新郎刘道骇、新娘徐馨儿这一对尊贵新人的神圣婚约,并祈求万能的上帝赐福这一对尊贵的新人。正如同圣经所说:‘若不是耶和华建造房屋,建造的人就枉然劳力。’圣经也说到:‘在你一切事上认定他,他必要指引你的路。’

    我们的天父,我们感谢您赐予凡人彼此的家庭,相互的爱情以及幸福的婚姻。让基督徒们在忙碌的每一天中,将目光放在生命里真实而重要的事情上,指引基督徒们奉献自己的时间、爱与能量。

    婚姻应该是男人和女人相互帮助成为遵循上帝旨意的人,回归最深入、最真实的自我。新郎和新娘共同创造新的生活,让生命通过他们延续到未来。成为遵循上帝旨意的人,你就会激励这个世界。

    刘道骇和徐馨儿,你们选择了在仁慈的上帝面前结婚,他对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慈爱,以至于通过耶稣把他自己给予了我们。在这个仁慈上帝的精神下,夫妻将把自己奉献给彼此。我祈祷今天所有在场观看仪式的人们,都能尽其所能支持你们的新生活。我也祈祷上帝能够保佑你们,使你们所选择的生活幸福美满。

    很多人对我们这个世界未来的前景非常恐惧,但在这座城市即将举行的庆典,依然是符合时宜的——这是一个令人欢欣的日子!整座城市、整个国家的人们都能够一起为这场婚礼庆贺,为光明的未来而庆贺,这很好,因为每一个婚礼的日子,都应该是一个充满希望和快乐的日子。

    当然,在未来的岁月中,依然会有很多的危险与苦难,但我们依然不能放弃美好的梦想。不论是面对什么样的困难,我们都承诺要彼此仁慈地相爱,共同期待着一个更加充满希望的新时代。

    新郎刘道骇和新娘徐馨儿,你们已经表明你们的心愿,愿意共同进入这神圣的婚约,也没有人证明你们不配进入这神圣的婚约。现在,请两位新人入场,让我们以衷心祝福的掌声欢迎新郎和新娘!”

    事实上,以芬达.杰洛斯大主教的汉语初学者水平,眼下充其量也就是勉强能掌握一点儿最简单的日常用语,还远远不足以讲出这样一番繁琐复杂的长篇大论。不过,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因为贴心的穿越者早已给他预先准备好了演讲稿,并且用拉丁字母(汉语拼音)给每个汉字都标注了读音,而且拼读法也基本符合这个时代欧洲人的习惯,除了声调有点复杂之外,芬达.杰洛斯只要照着念出来就行了。

    然后,梳着七分头,一身西装革履的新郎刘道骇,就在芬达.杰洛斯大主教的引导下,上台面对众人进行宣誓:“我愿意让徐馨儿小姐成为我的妻子,从今以后互相拥有、互相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彼此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紧接着,头戴彩绢花冠,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徐馨儿同样低头甜笑,略带羞涩地跟着丈夫朗声宣誓道:“我愿意让刘道骇先生成为我的丈夫,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在主的见证下,我宣布,眼前的这对新人结为合法夫妻,现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1

    看着新郎新娘完成了宣誓,芬达.杰洛斯大主教微笑着继续对众人如此宣布说。

    而与此同时,在祭坛下的大堂内,顿时就乱糟糟地响起了一片起哄声。

    “好好好!快亲下去啊!亲下去1“接吻,接吻1“亲一个!亲一个1

    台下以穿越者为主的宾客纷纷起哄,而其中徐馨儿女皇的独生女,金雪珠小公主居然喊得最为大声。徐馨儿不由得羞恼地瞪了女儿一眼,但还是顺从地躺倒在丈夫怀里,任凭他俯身吻住自己的红唇

    再接下来,在新娘匆匆抛完花球之后,伴随着宾客们的尖叫和掌声,海州大教堂的欧洲式婚礼宣告结束。但新郎新娘却还没法休息,而是匆匆换上红色婚衣,就得要赶赴下一场更隆重的中式婚礼了。

    与此同时,正如芬达.杰洛斯大主教的讲话稿内容一样,整座海州城都已经陷入了喜庆的气氛之中。

    为了营造一种全城欢庆的氛围,把和平吞并海州“大圣国”的阻力降低到最小限度,华盟主席齐建军以他的权限动用了国家公款和军队剩余物资,尽可能地把这场婚姻办得盛大奢华。城内各处稍微像样一点的街道上,都摆出了流水席,供海州市民和任何在这时候进城的外地人免费吃喝。虽然都只是一些大锅烧的食堂菜,但光是看里面的十足油水,就足以让常年苦于饥寒的中国大陆居民垂涎三尺了。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在席面上找到一些装在油纸袋里的面包和年糕,可以供他们带回去给家人沾沾喜气。

    除此之外,成袋的肉罐头、饼干、香烟和糖果,作为预备分发给宾客和市民的喜庆礼物,从婚宴会场一直堆到了外面的街上,整个海州街头巷尾的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鞭炮的硝烟和食物的香味。

    至于设在华盟驻军基地内的婚宴主会场,自然是天南地北的美酒佳肴、山珍海味,外加时鲜瓜果,统统都一应俱全。那些鸡鸭鱼肉什么的寻常菜色,自然是不必说了,哪怕是鲍鱼龙虾牡蛎之类的珍贵海产,同样是每桌都有。此外还有某些虽然看似价钱不贵,但偏偏眼下中华大地上只有“澳洲人”才能搞出来的精美糕点,譬如双皮奶、奶油泡芙、提拉米苏、冰淇淋、杏仁膏、酒心巧克力、冰皮月饼、焦糖布丁等等,也是如流水般地端上来。此外还有各色汽水、果汁、啤酒、葡萄酒和烧酒,都是令人乍舌的无限量供应。

    在这个中国大陆普遍饥寒交迫、民不聊生的悲剧年代,这些美酒佳肴在制造欢快气氛方面的效果,自然是相当显著,不一会儿就已经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碰杯声,当真是好生一派酒酣耳热的迷醉氛围。

    尤其是那些参加酒宴的西洋人,主要是耶稣会教士、新任日本大主教芬达.杰洛斯从欧洲母国一路带来的仆人和侍从,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居然狂吃滥饮得呕吐了起来,还醉醺醺地闹起了酒疯。为此,芬达.杰洛斯大主教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一片鄙视的目光之下站出来,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这帮丢人现眼的部下,并且很煞风景地厉声告诫他们,不要为种种新奇的饮食享受所迷惑,要以纯洁的灵魂真心侍奉天主云云。

    再接下来,在这样的一派酒酣耳热之中,华盟驻军又趁势派遣随军文工团的姑娘们出来献艺,表演了欢乐的合唱、清唱和交响乐合奏,以及被某些酸丁腹诽为“伤风败俗”的踢踏舞,让宴会的氛围更加热烈。

    不过,相比于宴会上的各种美酒佳肴、歌舞享乐,真正能够引起中国大陆各方势力紧密关注的“重磅炸弹”,还要数“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在婚礼完成之后,向全场诸位宾客当众宣读的退位让国诏书:

    “朕在位十有八载,自幼即遭四海荡覆之厄,饱尝颠沛流离之苦。幸赖上天庇佑,友邦施援,得以偏安于海滨一隅,苟全性命于烽火乱世之中。然而近来仰瞻天文,俯察民心,吾国之气数,实已难继。

    予闻皇天之命不于常,惟归于德。夫大道之行,天下为公,选贤与能,故唐尧不私于厥子,而名播于无穷。朕羡而慕焉,今其追踵尧典,逊位让国,以海州百里之地,七万之民,尽皆托付与华盟友邦。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望华盟友邦承华夏之薪火,拯社稷之横流,提亿兆之涂炭,爱万物其如己,任兆庶以为忧,扫清神州浊世之妖氛,再造炎黄贵胄之乾坤!倘若如此,朕亦可安心归隐于田园,从此相夫教子,优游岁月,不必为国事忧心。即刻以此诏宣布天下,以时施行。”

    与此同时,海州“大圣国”的其余六位“大圣”,还有一干洞主、坛主、寨主等等,也在随后一齐向现任的华盟主席齐建军先生,呈上了预先早已准备妥当的辞官奏表,表示各自对于此事的恭顺之意。

    就这样,在一片平安喜乐的热闹氛围之中,随着“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的再次出嫁,给后世文人提供了无数妖魔志怪玄幻小说题材的海州“大圣国”,从此正式走下了历史舞台。

    对此,海州“大圣国”上下人等基本表示态度淡定,甚至是喜闻乐见。但那些前来道贺的外邦使臣,却是对此变局忧心忡忡,仿佛看到了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祥预感,于是纷纷各自苦思对策

    “唉,只是凭着眼前一桩婚事,就兵不血刃地吞了海州大魔国。这些澳洲髡贼对中原沃土的狼子野心,可谓是昭然欲揭了!梁兄,眼看着华夏之地一场滔天大祸在即,不知贵国对此有何看法?”

    本次徐馨儿女皇婚宴会场的一处偏僻角落,留着金钱鼠尾辫子的江南大清国道贺使者,礼部员外郎张溥,一边手捧酒杯斜眼看着舞台上的踢踏舞表演,一边对身旁的江西大萌国使者梁启颖低声说道。

    “是啊,光看髡贼居然不远万里,往海州调集了这许多骄兵悍将,就知道此辈必然所图非小啊1

    被大萌国皇帝张献忠派来道贺兼打探消息的大萌礼部侍郎梁启颖,对于张溥的说法不由得点头认可道,同时环顾着这座华盟驻军基地里的各路兵马:头戴斗笠、手持大棍的朝鲜棒子队;身材矮孝腰悬双刀的日本挺身队;人高马大、金发碧眼的欧洲骑兵;光头赤脚、漆黑如墨的黑人杂役;短衣草帽、黥面纹身的南蛮斥候乍一望过去,简直好像是囊括了全世界所有人种和兵种的巨型军事博物馆。但只要再仔细观察一下他们的令行禁止、有板有眼,就明白这群家伙绝非什么纪律混乱的乌合之众。

    “不过,就算澳洲人有意入主中原,这一个将要遭殃的,也应该是阁下效力的满清鞑子吧?”

    在点头承认了张溥的看法之后,梁启颖接下来却是猛地话锋一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水晶玻璃酒杯,看着里面的香槟酒液在夕阳暮光下变幻出各种迷离的色彩,同时淡淡地说道,“就在下所知,从海州上岸的这一路澳洲大兵,在今年春天向西攻占了徐州,又往南进驻了运河要津清江浦,轻而易举地尽收淮北之地。再加上原本就常驻杭州的五万髡贼精兵,以及盘踞崇明岛的髡贼水师,已经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对定都金陵的清国构成了三面合围之势。贵国的国祚就算不说是风中残烛,也是危如累卵了吧?”

    “不错,倘若澳洲髡贼泛海而来,我大清确实首当其冲。但是,为了保全我圣人名教、护卫华夏道统、坚守衣冠典章,我大清朝廷纵然明知难敌髡贼,也要点齐八旗劲旅,召集江南义士,厉兵秣马、血战到底,寸土必争!不让这些数典忘祖、以夷变夏的澳洲髡贼长驱直入,坏我神州社稷1

    张溥一脸慷慨激昂地说道,乍一看当真是铁骨铮铮、满身正气,只是搭配上他脑袋后面那根不断摇晃的金钱鼠尾辫子,却怎么看都有点儿滑稽——不过,他接下来的威吓,却绝非什么强词夺理、空口虚言。

    “况且,若是以我大清之江左淮南千里江山,尚且不能抵挡髡贼兵锋。那么尔等不过鄱阳湖畔的区区一介蕞尔小国,国祚又能延续几日?我大清眼下固然是直面髡贼兵锋,可一旦两广髡贼翻越南岭北上,你等小小萌国又何尝能远避战祸?嘿嘿,听闻在如今的赣州城头,都已经插上澳洲髡贼的军旗了哟1

    对于清国使臣张溥的这番威胁,大萌使臣梁启颖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确实在理。

    虽然张献忠的“大萌国”一向自称是江西之主,但事实上,在江西一省十三府之中,“大萌皇帝”张献忠目前仅仅统治着南昌、南康和饶州三个府而已。就连省城南昌的北面门户,扼守着鄱阳湖与长江交汇口的交通枢纽九江府,也在八年之前被多尔衮派遣的清军攻取,迄今无法夺回。即使张献忠一直占着省城南昌,但要说这个“大萌国”乃是江西之主,也委实有点儿牵强。相比之下,虽然一度被李自成打得大败,又在澳洲髡贼面前屡屡碰壁,但如今的大清皇帝多尔衮手里,依然掌握着长江两岸十二个府的地盘,以及全天下除了澳洲髡贼之外最强大的军队,确实是有着把“大萌国”视为蕞尔小国的底气和本钱。

    更可怕的是,“大萌国”虽然位于内陆,但却同样距离澳洲髡人的兵锋不远,没法完全指望清国挡祸:因为,如今的髡贼早已盘踞沿海各省多年,若是想要继续攻略南方,并不是只有沿着长江水陆并进一条路,而是同样可以从他们已经占据二十年的两广越岭北伐,或者从同样根基稳固的闽浙两省翻山西进。

    事实上,如今江西东南部的广信,建昌、赣州、吉安四个府,虽然名义上还是山寨林立、称帝者无数,其实却早就已经被澳洲髡贼渗透和遥控。隔壁湖广布政司的衡阳、永州和彬州,也在最近这几年里陆续落入了澳洲髡贼的掌握之中。一旦开打的话,清国固然是三面临敌,萌国也要被澳洲髡贼两面夹击。

    然而,虽说认可了张溥的战略判断,但是凭着文人相轻的本性,他还是不肯在口头上稍落下风。

    “嗯,阁下所言确实有理,一旦清国败亡、江南易鼎,我萌国亦有唇亡齿寒之忧。只是华夏道统?圣人名教?衣冠典章?以夷变夏?天如公,这些话从阁下的嘴里说出来,恐怕有些不合适吧?”

    大萌使臣梁启颖不置可否地换了个话题,用讥讽的语调继续说道,同时促狭地打量着张溥垂在脑后的金钱鼠尾辫子,随即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峨冠博带,一股不言而喻的优越感,顿时在胸中油然而生。

    “哎,回想起天如公昔年以一介寒士之身,扬臂引领江南正人君子,驱逐贪婪阉党,作五人碑记,弘扬天下之正气。又于苏州虎丘之上召集天下名士、针砭时弊,是何等的振聋发聩、风采无限。只是未曾想,时至今日,却是这般的物是人非。不知当年参加虎丘大会的复社士子、东林大儒,还有你太仓张家死于满清鞑虏刀下的五十余口男女老幼,看到了你张溥张天如眼下的模样,又该是怎样的一副心情?”

    而与之相对应的,刚才还满脸意气风发的清国使臣张溥,被如此抢白之后,一时间却不由得卡壳了。

    “这个呃,咳咳!此乃小节而已。金钱鼠尾,乃新朝之雅政;峨冠博带,实亡国之陋规。”

    他有些尴尬地对大萌使臣梁启颖辩解道,“这些年天下分崩离析、四海板荡鼎沸,实非大清一家之过。至于某家的灭族之仇,罪魁祸首乃是提兵渡江的前任清国皇帝皇太极。自从我主(多尔衮)称帝建制、削平诸藩、入主金陵之后,早已将那皇太极掘墓鞭尸、全家诛杀,也算是为区区在下报了家门之仇。近年来,大清朝廷更是改弦更张,尊崇儒学,重开科举,兴复文教,尔等万万不可再以粗鄙蛮夷视之”

    ——在本位面,由于穿越者的背后偷袭,当皇太极带着八旗铁骑下江南的时候,已经是辽东故地尽失,河北山东亦叛的状况。在没有了任何退路、也没有了从容运筹的余裕的情况下,为了犒赏收买一路跟随自己辗转流浪的八旗嫡系和北方兵马,皇太极只得一反昔年尽力招揽安抚汉人大户的政策,对江南缙绅和读书人用上了全面屠杀手段,公然宣布“以北人治南人”,“尽贬江南人为奴,收其田土宅邸以赏北人”。

    于是,在清军的跑马圈地和捉人为奴政策之下,江南各府很快就变得一片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那些曾经趾高气扬的读书士子、大儒官宦,被清军好似猪狗一样地肆意宰杀,而江南各地的升斗小民,更是逃不过索命一刀,或者捕奴的绳套。若是有谁不想为奴或被杀,就只得要么揭竿而起,拼死一战,要么背井离乡、纷纷逃亡。虽然皇太极在攻下江南之后不久就死了,刚刚在江南立足的清廷也陷入了分裂割据、诸王对峙之中,但无论是哪一家的满清兵马,对待江南土著的态度,依然都是一味的屠杀和奴役。

    在满清八旗的疯狂屠戮下,清廷占领区内的江南人口,一度跌落到了百万以下,足足减少了十分之九,曾经人烟稠密的鱼米之乡,变得只剩一片白骨森森。但原本已是丧家之犬的满清八旗,也硬是通过这种最为简单粗暴的野蛮手段,直接把桀骜不驯的江南缙绅集团给砸了个粉碎,从而在江南站稳了脚跟。

    之后,为了争夺皇太极遗留下来的帝位,满清八旗又在江南展开了一系列极为惨烈的血腥内战。最后,技高一筹的多尔衮成功胜出,在十二年之前入主金陵,杀尽各路对手,成为了新一任的大清皇帝。

    然而,在迁徙江南之后原本就所剩无几的满洲八旗,也在这场内讧火并之中凋零大半。真正出身辽东的八旗鞑兵,到多尔衮的手上已经只剩了寥寥六七千人,怎么样都不可能光凭他们来统治江南了。

    更何况,如今的中国群雄并起、战火燎原,大清帝国想要生存下去,光是镇压江南士民的反抗还远远不够,同时还得提防各路外敌。这就迫使多尔衮不得不充分发掘江南统治区的潜力,就地获得军官和兵员。

    为了平衡国内政治的需要,以及恢复江南的经济实力,多尔衮只得再次把江南的汉人缙绅势力扶植起来,将一部分有才学的江南士子放出奴隶营,通过科举和举荐来授予官职,并且恢复江南的圣人之学,做出尊儒的姿态。而那些残存的江南缙绅士子,从清廷的屠刀下逃脱了性命之后,仅仅是因为新皇帝多尔衮对待他们稍稍宽容了一些,就立感恩涕零,刻觉得多尔衮是天命所归的,是值得他们效忠的圣君贤主。至于之前举家死难、田产抄没的仇恨,则是眨眼间就被他们忘了个干净,好似后世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

    在明末江南这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患者之中,曾经的复社魁首和“本位面大明帝国第一搅屎棍”张溥张天如,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人物——在当年引狼入室,亲自带领清兵渡江,自家却惨遭清军屠戮灭门之后,张溥确实是因为一时不忿,转而投身抗清事业,誓言要报仇雪恨。但是几年之后,随着江南缙绅领导的抗清事业,在各种内部撕逼和党同伐异之中,逐渐走向崩溃和失败,张溥的心态也再一次出现了转变。

    最后,在新皇帝多尔衮入主金陵,并且“拨乱反正”,作出尊儒的姿态之后,张溥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渴望功名之心,彻底抛下了家门之恨,主动剃发易服前往金陵求官,并且因为昔日作为“复社魁首”的名望,而得到多尔衮的亲自录用、破格提拔,在得知张溥家中已经无人之后,还赏赐给他六名江南美女为姬妾。

    如此厚待之下,纵然是为了千金市马骨的竖立榜样,也足以让人感恩涕零。于是,张溥彻底“洗心革面”,从此一颗红心向着大清,到处鼓吹多尔衮是“圣君降世”,以及华夏道统的捍卫者,号召天下士子围绕在多尔衮的身边,以大清的儒学名教来对抗海外髡贼的歪理邪说,还神州大地一个朗朗乾坤。

    至于清廷的汉官如今还是得要剃金钱鼠尾辫子,而除了少数读书人之外的上百万江南庶民,在多尔衮这位“圣君”的治下,依然是世代为奴、任凭打杀的卑贱地位在捍卫儒学的大义名分之下,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情,自然就不必计较了。所谓草民不过是区区蝼蚁而已,纵然世代为奴又怎么样呢?

    然而,在江西“大萌国”等其它中国大陆割据势力的士绅们看来,张溥这家伙如此不要脸的拍鞑子马屁,甚至连抄家灭族之仇都能忘了,还是让人感觉很恶心的,既然有了机会,梁启颖自然要出言损上几句。

    不过,即便如此,大萌国使臣梁启颖还是不得不承认,面对即将大举来袭、志在天下的澳洲髡贼,大清国和大萌国确实已经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有必要结盟互助然而,大清和大萌两国之间,这些年到底是打过不少仗的,各种矛盾冲突始终未曾化解,绝不是只要两个使者随口商讨一番,就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而在古代的封建王朝时代,为了表示对这种和平盟约的承认和重视,通常两国皇室往往会进行联姻以示诚意。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这都是一个很流行的常规套路。

    对此,张溥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向梁启颖事先透露一点风声:“听闻大萌国皇帝有一未嫁爱女,号为萌香公主,容姿端庄,性情贤淑,实为母仪天下之无双良配。恰好我国皇太子尚未大婚,故而想要向萌香公主下聘求娶,以为太子妃,日后可为大清皇后,以示两国盟好之意。不知贵国朝野对此意下如何?”

    “嗯,在下倒是觉得此举甚好,只是此等涉及两国邦交的军国大事,不是在下区区一介使臣能够做主的,还得回到南昌去征询一下吾皇的意思,以及朝廷百官的看法”梁启颖想了想之后缓缓答道。

    “那就还请阁下多多帮忙了,海外髡贼来犯在即,你我两国都没有多少时日可供拖延了。”

    张溥闻言大喜,赶忙双手抱拳,低头作揖。而梁启颖则忙不迭地侧身避让,皱起眉头不敢受此大礼。

    “哎,有些东西终归是绕不开的啊,相信天如公应当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再说了,就算吾皇答应让公主下嫁,这三媒六娉、相看吉日之事,也是快不起来的。更何况,大清和大萌两国日后以何等条件结盟互助,彼此地位尊卑上下如何,都是需要一条条耐心商议,怎么可能一言而决呢?”

    “此等婚嫁常理之事,在下当然清楚,可问题是,眼下局势之急迫,实在是时不我待啊1

    张溥苦笑着说道,“若是跟往常一样拖延时日,只恐两国联姻未成,髡贼炮舰就已入长江了”

    然而,正当剃了金钱鼠尾的礼部员外郎张溥,为大清帝国的前途社稷而殚精竭虑、心急如焚之际,却万万没有想到,华盟远征军此次大陆攻略第一个将要重拳出击的目标,并非他所效忠的江南大清国

    当外面婚宴歌舞正酣之际,华盟海州驻军基地的一间秘密会议室内,黄石元帅正看着桌上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富有西域风格的旗帜、令牌和宣传品,以及隐约沾着暗红血渍的审问口供,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么说来,现在已经可以初步确认了,最近这些年流窜华北各府县,杀了几十个皇帝,还把泰山血洗了的回回‘圣战军’,其组织内部或背后,应该真的有现代穿越者在主持和煽动?”

    “至少是可以确认,就算他们那个绰号‘白衣先知’的领袖不是穿越者,至少也应该曾经受到过某个或某些现代极端思想恐怖主义穿越者的很大影响,因为,我们从他们的宣传品和缴获的圣战军旗帜上,居然找到了许多在十七世纪应该尚未出现的极端宗教思想口号。”

    某位情报参谋向黄石元帅行了个礼,然后呈上了一本画着弯刀图案的黑色皮革书本,里面除了文字没有任何神像,倒是有几张粗糙简陋的地图,“在他们的教义书籍里,甚至在地图上画出了沙特阿拉伯这个在十七世纪根本不存在的地理概念——现在距离沙特家族在历史上的第一次立国,都还有一百年呢1

    “此外,根据我方间谍在潜入北京之后传回的消息,这个‘圣战军’的日常作风、武器装备和作战方式,确实都不像是十七世纪东亚地区应该有的模样,宗教仪式也跟这个时代的主流存在微妙差异。而且,他们还能够用极为简陋的设备和原料,自制出一些高性能炸药用于人肉自爆作战,其成分看着有可能是硝化棉。此外,他们还喜欢逼迫妇女和小孩充当自杀敢死队,在北京城内赶制了大量的爆炸背心。”

    另一位情报参谋也跟着说道,“再加上他们常用的一些马车炸弹、毛驴炸弹和路边炸弹之类的自爆战术,还有每到一地就拆毁寺庙破坏神像的激烈做法,明显带有二十一世纪中东恐怖分子的痕迹。”

    “也就是说,一群被二十一世纪极端思想武装了头脑的西域恐怖分子,如今正盘踞在北京是吗?”

    华盟主席齐建军苦恼地伸手揉了揉额头,“真是见鬼了!这么离奇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这很正常吧!当年大家陆续穿越到这个明末世界的时候,单独穿越的人可为数不少。”

    黄石元帅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毛,“我自己就是被一个人丢在了辽东,其他人也是被丢在了天南海北各处都有。由此可见,当初在南疆或宁夏,若是也有几个被极端思想给洗过脑的恐怖分子跟着穿越过来。然后又过了几十年,由那些恐怖分子或者他们的后代,在当地经营出一股宗教极端势力。但因为所处偏远,外界所知甚少,直到这伙人因为各种缘故而流窜到华北,才引起我们的注意,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黄元帅。只不过嗨!真是邪门了!咱们都已经穿越到了十七世纪,居然还要接着打反恐战争!唉,这样的感觉,实在是非常非常的别扭”

    齐建军叹了口气,“根据中央政府的讨论结果,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尽快出兵夺回北京,不能让这些热衷于捣毁古迹的宗教极端分子,彻底摧毁那里的一切元帅阁下,对于这一仗,你有把握吗?”

    “放心,没问题的!这年头既没有国际舆论的干扰,也没有人权组织的拖后腿,区区恐怖分子根本算不得什么,把里面的男人统统杀光就完事了。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比他们更恐怖的家伙还多着呢1

    黄石元帅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看他们那副落魄架势,明显不像是有时空门的模样”

    ——虽然现代人谈起恐怖分子和恐怖袭击,总是闻之色变,好像是什么洪水猛兽、地狱魔王似的。

    但说真的,现代世界那些中东恐怖分子的做派,其实也只有放在二十一世纪初期的和平社会,才会显得让人害怕。而在噩梦般的十七世纪,这样程度的恐怖和血腥,就远远不够看了。什么剥头皮、挖人心、喝人血、炮决、屠城、种族清洗,在这个年代都屡见不鲜,西方殖民者在全世界到处都这么玩。

    就算是在欧洲本土,城市和乡间的治安也是一向混乱,各种宗教仇杀和火并,几乎是成天在街头上演。无数的“强盗男爵”则在乡下流动作案。这些新月教恐怖分子不过是往腰间挂炸弹自爆,随机杀几个路人而已,又能算得了什么?!人家罗马耶稣会的教士,还在伦敦议会大厦的地下挖地道埋火药炸国王呢!

    至于在中国,那闻香教、白莲教的做派和狂热,其实跟恐怖分子也没啥差别。他们之所以不怎么搞人肉爆弹,并不是找不到愿意献身自杀的狂信徒,而是军事技术不过关,做不出那么多的爆炸背心而已。

    事实上,眼下这支打着新月旗的“圣战军”,先前之所以能够轻易突破长城和太行山,在华北各地肆意流窜,也是因为这片土地被连绵多年的战乱灾荒破坏太厉害,在“大晋国”和“大乘国”相继崩溃之后,又被大大小小近百个皇帝割据,势力过于分散,不管是哪个皇帝,都无力围剿这股流寇罢了。故而面对“圣战军”的来袭,本地统治者的态度都基本是“送客”而非迎战,才给了这票流寇一些生存空间。

    但即使如此,由于无法得到本地人的支持,“圣战军”也没能在华北平原上站稳脚跟,只是在这片烽火战乱之地到处游荡和抢掠,饥一顿饱一顿,兵力和人手都越打越少。直到侥幸打上泰山,才大赚了一笔。

    去年黄石元帅没能在泰山歼灭他们,也不是因为这支打着新月旗的“圣战军”多么彪悍善战,而是因为他们一听到消息就拔脚溜了,黄石元帅指挥的华盟军队只来得及截住一个尾巴。至于接下来的攻破北京前几年的北京城内连番巷战,大半个城市都已经成了废墟,内外两道城墙坍塌得到处是缺口。直到“圣战军”杀来的时候,盘踞城内的两股匪兵都激烈火并,这种情况下能守得住才有鬼了!

    如今,这支打着新月旗的“圣战军”虽然侥幸进了北京城,但那个自称穆圣后裔的“先知”麾下,其可战之兵据侦察也只剩了寥寥几千,而且连火枪都没有几杆,在华盟大军面前不过土鸡瓦狗而已。

    在黄石看来,真正要说这个所谓“圣战军”的变故,会对华盟的中国大陆战略构成什么不良影响的话,顶多也就是因为更改了第一个攻击的目标,从而牵制了穿越者的相当一部分兵力,使得原本制订的长江攻略作战计划,不得不推迟到明年再进行,“既然中央政府认为这场反恐作战更加重要,那么我军在今年秋天只能先打北京了。如此一来,就只能让江南这个可笑的辫子帝国,再多活上几个月吧1

    黄石元帅淡定地说道,同时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的北京位置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至此,随着海州大圣国(大魔国)“齐天大圣”徐馨儿女皇的出嫁,一场席卷神州的战争狂澜,已经是蓄势待发。而本位面的华夏历史,也即将走出最黑暗的悲惨岁月,翻开更加波澜壮阔的崭新一页

    不过,对于正在澳洲大堡礁享受蜜月之旅的徐馨儿女皇来说,这一切已经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