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2:此情可待:我想要的厮守, 不是这样【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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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82:此情可待:我想要的厮守, 不是这样【6000】

    秦穆之微微地睁着眼睛,混黑的视线先看向妻子,然后移动到阿雅的脸上。

    他的瞳孔紧紧地一缩,霜白的唇齿几番阖动,主治医生查看过监护仪,叹着气点了点头,又说:“不许时间过长。”

    席子琳将秦穆之口鼻上的呼吸罩摘掉,搁在一旁,她微侧了侧身,看向阿雅。

    阿雅上前。

    秦穆之望着天花顶,沉毅的眼睛闭了闭,吐出沙哑极低的声音:“对不起。”

    阿雅的身子很顿,思维也是这样,她仿佛不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所有的房间,翻来覆去找不到他,阿雅心里就想,找不到就找不到,瞎找什么,等秦先生醒来就知道他在哪了。

    她怀有太大的希望。

    这一刻,听见这三个字,她却不知道作怎样的反应。

    旁边的席子琳呜咽一声,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了,喉头滚动,痛哭出声。

    秦穆之沉哑的嗓音艰难吞吐:“开头几乎可以说是顺利的,席城驾驶的技术超乎寻常,由香港向西北而飞,艰险地夺过大大小小的高射炮,越过中欧几个国家,在黑海被击落,我在暗,张敬伟说过,若让他发现有人相助,这一路会更艰险。我和我带着的人没有急于出手,他也有那个能力,沿着黑海边沿一路战斗,抵达乌克兰境内,他身上受伤就有些严重了,我与他在基辅会和,跟踪到了嘉舒的位置,我们有作战计划,并且抢人成功。但他觉得不对,我仔细想了一通,也不对,这一路还是容易了。果然,返回的途中,张敬伟才开始发力,知道他带着儿子战斗力会下降不知多少。那些一路上瞄准了他的仇敌,也很有耐心,我们从基辅返回到敖德萨,有人在黑海区域接应,伤势累累,眼看成功,那一日俄罗斯的黑手党实在难缠……”

    他咳嗽连连,席子琳忙安抚他混重的情绪。

    “我不清楚他早年和俄罗斯黑手党的恩怨,本来的计划是我带部队来拖住,他带着嘉舒先上船,但他擅自改变,港口的混战里,他跟我说,那群混蛋的目标只是他,两千年出头,东欧经济复苏期,很特殊,那几年生意好做,他常与俄罗斯那边来往,一次大的交易,他杀了黑手党教父的手下,后来才知道那手下是教父的儿子……”

    “港口的轮船上,混乱中他把嘉舒扔给了我,一枪逼着我带人跳下海,我不放心把嘉舒给属下,亲自护着上了岸,把孩子藏好,出来就碰上一队杀手,那是张敬伟的请来的毋庸置疑,各国面孔,世界顶级杀手,我的精锐全部被灭,我也身负重伤,拼着一口气杀回港口,可什么都迟了。”

    秦穆之疲惫地闭上眼睛:“港口漫天火光,轮船烧尽,黑手党无数,他只身一人,纵然铜身铁骨……我冲进火里,尸首散堆,仔细辨认找寻,却有奄奄一息的对方带头人笑着同我说,他不在船上,死前时分,他被注射高纯度海螺因,人体血液循环一周只需要二十秒,毒顺着支脉侵蚀四肢,心脏,大脑,他陷入及时迷幻,丧失筋骨反抗能力,是被那群人一拳头一脚残杀到再无回天之力,扔下那片海。”

    秦穆之伤势惨重,后援及时,他一路上意识昏迷,醒来时已经是此时。

    房间里,沉寂似乎是一道迷障,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左龙沉如白霜的声音低低响起:“二零零一年,事件我没参与,城哥亲自走的俄罗斯那一趟,那一趟是大获全胜的,枪火不知交易来多少,他在善后时提过,错杀了一个重要的人,用一支针剂毙命,就是从缅甸进的级高纯度的海螺因。”

    有因有果。

    秦穆之心中闪过这四个字,席城此人,狠戾至深,他这条命在道上混,每多活一天都是上天偏爱。

    迟早要还。

    他某日毙命,谁都不会觉得意外。

    可谁也觉得不能置信。

    绝非他人,是席城啊。

    他能十六岁手握香港,近三十年稳如泰山,道上的传奇不多,他是第二,无人第一,黑色帝王,邪路上的神祗。

    没了。

    也许从他拖家带口那一日起,注定无法再坚不可摧。

    席子琳哭倒在地上,她是特工,她很清楚一个人战斗力的底限。

    也知道海螺因是什么东西,高纯度注入身体,是起到什么样的灭顶作用。

    她太清楚了。

    那帮煞徒,用毒控制住阿哥,他是肉身,不是铁,他会发作,毒入五脏六腑,进了脑颅,顺着血液循环,是再也出不来的。

    他们弱化他的武力,分解他的意志,活活将他打到奄奄一息,那个过程里,没有及时解毒,他实际上已经回天乏术。

    再被扔下海。

    海水冰冷,无底无垠,阿哥最后,竟是那样去了……

    席子琳痛苦地捂住双目,身形都如筛糠。

    病房里数的见的几个人,都在崩溃边缘。

    唯有阿雅。

    她的身形像极一条纤细白绫,她一动不动。

    之后,她面无表情地摇头,伴有时不时发出的嗤笑,那声音像是从她的喉咙里撕扯出来的,当她终于捂着双耳大叫,歇斯底里地大叫:“我不信,呵呵,听起来像那么回事,可他的尸体呢?我不信,他怎么可能会死,他那种人不会死的!我不信!我不信!秦先生你说谎!你要骗谁?你说实话,你给我说实话!我不信,子琳,我不信啊,你求求秦先生,让他说实话……”

    她抓着床柱,那是用铁做成的圆柱子,上面刷了一层漆。

    阿雅用并不存在的指甲,将这层漆凄厉地刮下来,她的指缝从苍白渗进鲜红,十指连心,根根指缝里流出血。

    她还在抓,她急迫地要攀住什么,可她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僵硬的状态,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从皮肉切入,凿开了她的肋骨,掏出了她的心脏,碾碎在空中。

    她已经疯了。

    之后陷入死寂,谁也没法跟她说话,她听不见,三天,她像孤魂野鬼缠住了这座医院这一层楼,反复飘荡在幽幽的长廊。

    她的白裙子后面渗出了血。

    席子琳强行按着她去检查。

    当医生把结果递到她冰凉的手中,她才低头,恍恍惚惚的眼珠有了点焦距。

    阿雅不意外,是有感觉的。

    当妈妈的有了二胎,再不像第一次那样懵懂迟钝,惊慌失措。

    身体会发出隐秘的信号。

    算一算,快満一个月。

    局势兵荒马乱,席子琳静静望着她,欲言又止。

    阿雅面目安静,悄悄攥紧了手中淡紫色的检查单,她把它折成了一朵纸花,抬头对席子琳说:“一个月前,他高烧,小舒骗我去小洋楼,我在那里呆了一晚上和半个白天,之前的一次去我没注意,那次才注意到小舒的儿童房里那张床是二层小木床,我当时心里很怨他,担心儿子上下床磕碰到,不懂他为什么要买个二层床,”

    她的声音极轻,好像眼里看到了他一样,她又有些笑意,很温柔。

    可慢慢地,这点笑意被湿漉漉的水打湿了,她把那朵纸花摁在心口,身子慢慢地蜷缩下去,有了柔弱的低泣:“他想要儿女双全……他的心思,他盼望着。”

    席子琳抬手擦眼角。

    阿雅渐渐地用那朵纸花挡住眼睛,挡住那么多掉不完的水珠,声音柔泣而笑,“你说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么一个人,连想要一个女儿都不敢说出口,他多不自信,他心里怕的,他怕上天收起对他半生的厚待,他其实特别容易知足,他不怕鬼神,却对上天小心翼翼,要的多了,他很小心翼翼。”

    “阿雅,这是阿哥最后留下的。”席子琳泣不成声,“你……”

    阿雅低头,望着空荡裙子的腰腹,轻轻摇头,“不是的,你看,他给了我任务,他的意思是,他不在的时间里,我要踏踏实实完成任务,他就出现了,他会检查我完成的好不好。”

    “阿雅……”席子琳心脏仿佛割裂,那种缠绵不去的疼,她悲伤地看着固执的阿雅。

    四天后,乌克兰敖德萨警方传递来消息,到香港警署。

    敖德萨港口轮船交火事件的处理已经完毕,尸体打捞上来十具,分别解剖,其中一具检测出纯度极高的海螺因。

    如果还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渺茫幻想,这一刻,席子琳再无别的想法。

    阿雅也站在警署厅里,亲耳听到警署司长阅读那份从遥远的乌克兰传递过来的解剖报告。

    一个无法推翻的事实,再也找不任何借口来反驳的事实,尘埃落定,宗族老一辈和剩下的堂主们,低泣不成声。

    她仍然安静。

    不知道她到底听见没有,理解没有。

    简轩仪很担心她的状态,她却冷冷静静,说要去浅水湾总宅。

    小舒在那里。

    她的神智仿佛恢复了清醒。

    当着张老爷子和那么多宗老的面,阿雅不惧,轻声说道:“张老先生,不知道他如何称呼您,我是他的女人,我跟着他一块尊敬您。小舒是我和他的孩子,我要带走。”

    张成峰对她也客气,请她入座,叫人斟茶。

    只不过笑容里,没有几分商量余地,“何小姐,你无名无分,入不了席家家谱,也进不了祠堂,嘉舒是席家唯一长孙,阿城去了,席家现在虽然也落败局势,但护住一个长孙,庇佑他将来祖承大业是没问题的。一个家族怎么衰败,就怎么起来,嘉舒是他的血脉,有这个能力,你也很明白,女流之辈,你带不走他。”

    阿雅起身,走到堂前中央,老人的跟前,轻声落跪:“我腹中有了他第二个孩子。”

    张老爷子微微一定,苍老的容颜,白色的眉毛,渐渐地有了神采。

    “孩子,你当真……”他倾身,伸出了手。

    这个消息席子琳没有放出来,她当时认为,决定权在阿雅。

    席子琳皱了皱眉,心想阿雅当着全族的面说出来是要干什么?

    简轩仪望着她安沉苍白的侧脸,他微微变了脸色,刚要上前,阿雅果然从口袋里拿出那张有整齐折叠痕迹的检查单,递上去,“您看清楚,一月有余,现在条件是,孩子我可以生,但我要带走小舒。”

    “你留在这里生!老天也算偏待,阿城又有了血脉……”老爷子悲怆中老眼浑浊,有些激动。

    阿雅表情十分淡,她的眼睛一直平着,她说,“带不走小舒,这个孩子不会生下来。”

    “阿雅!”席子琳十分不解,并有些愤怒,腹中宝宝是哥哥留在这世间的一点念想,她不明白阿雅为何这么心狠!

    阿雅还补充,“就算你们控制了我,孩子在我腹中,你们没有他当年的狠,我不想生,流掉是一秒钟的事。”

    张老爷子面色沉白,狠很咬牙。

    但当他质问她要带着嘉舒去哪里。

    一屋子气愤的人却再也出不了声。

    阿雅在后院里见到了儿子。

    小舒生病了,过分安静,看到妈妈出现,才低低啜啜地哭出了声音。

    阿雅将他紧紧抱住,他仰起脑袋,晶亮通红的眼睛看着妈妈,渐渐哭得声嘶力竭,揪着阿雅的衣服,有些小心翼翼,可是克制不住,身子一颤一颤地,嘶哑的喊着爹地,爹地,一遍一遍。

    阿雅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别哭,小舒,我们这就去找他啊。”

    小舒的身子一顿,有些迟疑,缓缓地抬头,望见妈咪的脸上有温柔至极的笑容,他的小手更加紧紧地拽住阿雅的手臂,这些天简轩仪叔叔反复和他说了,他小小的心灵绝望而灰暗,情绪经历深渊叠嶂,年纪那么小,却知道永远不会回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妈咪,悲伤地抿着嘴,颤声说道:“妈咪,妈咪……爹地他不会回来了。”

    阿雅身子一沉,表情也沉,她把儿子扶正,双手按住他因为苦而抖得很厉害的小肩膀,她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厉:“小舒,你听好,谁这么说你都不能这么说!你是他的儿子,你骨子里要和他一样,肆意天下,傲视生死,你更应该相信他!他在乌克兰,你明白吗?你明不明白?!”

    她从来不是那个固执而可怕的样子。

    她吓到了小舒。

    简轩仪不得不推门进来,安抚住嚎啕大哭的小舒。

    那个女人背脊停的直直的,瘦如骨柴,她一遍一遍训斥:“你爸爸在乌克兰,那是一个国家,不远的,我们去了就能……就能……”

    见到他。

    她陷入致幻,一遍一遍的在脑海里反复这句话,嘴角紧抿的线便有松懈,急促的呼吸也降下来,她挤出笑容,手摸上肚子。

    简轩仪看着她这样僵硬的笑,心中百味钻杂,最后凝成苦涩的河流,密闭在心腹里,出不来。

    ……**……

    八月,她真的到了乌克兰。

    带着小舒。

    从基辅来到敖德萨,语言不通,她有条不紊,请来一个翻译,在敖德萨最靠近港口的位置找到了房子。

    没有什么行李,当天入住。

    那个晚上,小舒入睡后,阿雅起身,穿好衣服从半旧不新的公寓下来。

    小道的暗处,席子琳和简轩仪下车,一个往公寓走,一个安安静静地跟着那道飘零的人影。

    简轩仪一路跟到了港口。

    事情过去两个月,港口烧尽的轮船残骸还没有处理干净。

    她就站在那处残骸边上。

    她仰头静静地眺望夜空。

    乌克兰的月夜,似乎又是另一种气息,滋味,很陌生,可阿雅并不害怕,站在这片海域,白色月亮像纱幔一样裹着浩淼的海绵,她觉得很温柔,也有些熟悉。

    闭着眼睛,带着寒意的风像无数双小手钻进了衣服里。

    那种温度,很像他指尖冰凉时的触感。

    他就在这里。

    气息如魂,缠缠绵绵将她包裹。

    她慢慢地张开双臂,双手在空中又慢慢地围拢,想象着他窄腰的围度,留出一个合适的圆圈,踮着脚,轻轻地将面贴上去。

    她闭上眼睛,轻柔微笑,对着夜空,对着虚无,轻轻唤他一声。

    起风了,波纹浅浅变成海浪,她就知道他听得见,听得见的。

    可是,我想要的厮守,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啊……

    她蹲下来,扶着脚边的台阶,指甲抠着那些石灰,身体渐渐蜷缩颤抖成一团。

    那一晚之后,她仍旧每日都去港口,呆呆地站。

    但之后,她对着海,多半是安静的,茫茫的看,寂静的交流。

    敖德萨这个城市,华人商人很多,有专门一片的华人居,里面有市场,有医院。

    阿雅没指望短时间内学会皮毛的俄语,她的英语也早早落下,暂时只能拾起英语,但好在华人医院是很方便的。

    席子琳离开前,带她去做了详细检查,医生说的也很明白,孩子健康与否,现在还说不准,因为怀孕初期有注射用剂,一切看孕妇的体质,运气,天意。

    到四个月时,接连两天的排队,终于做了筛查。

    落下一颗定心丸。

    宝宝的智力方面,身体发育,均没有问题。

    那个华人医生又说,孕妇体质太差,要跟进营养。

    阿雅亏待自己也不会亏待宝宝的,左龙给了她一个账户,是他生前为小舒设立的基金。

    左龙还说律师手里有十几个账户,城哥活着时没想别的,一直为她们娘俩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阿雅摇头,眸底晃了水光,孕妇崩溃是一瞬间的事,她不想再听那些。

    具体多少数额,她更不关心,但给他生孩子,她没有不用的道理。

    该请佣人,她请,该吃好的调理身体,她吃。

    只不过有一件事情,她没办好,劝服不了小舒上学,小家伙非要死死盯着她每日,确保腹中妹妹的安全。

    阿雅问他,怎知一定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