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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珣眸色幽深,捏着穆语蓉下巴的手微微用了些力,却舍不得弄疼她。他喉结上下滚动,想说的话一咽再咽,又到底胸口发闷。不愿和穆语蓉吵架,因而到底只是放开她,站起了身,偏听到身后的穆语蓉说道,“若早知今日如此,又何必当初。”
一时之间,章珣的面庞更似覆上了一层寒霜,心中更唯有苦笑。小心翼翼,费心讨好又如何?明知道她内里是个心冷的人,也妄想着能够焐热了。诸多想法闪过,却也不过一瞬的时间。门外传进来养娘的声音,说是晚膳已经备下了。
当下被恼意占据心绪的章珣,未察穆语蓉已走至他的身后。直到衣袖被人轻轻地扯了扯,章珣方微微侧身,连表情都不自觉缓和了。
见他放松少许,穆语蓉便欲收回手。偏章珣动作迅速,她手还没收回来,倒被他先握住了。穆语蓉捏捏他的手心,只说,“用饭了还去哪?估摸着就你腿长脚快跑得急,巴不得一蹿好几里,离得人远远的。”
穆语蓉两步转到章珣面前看了他一眼,往炕床递了个眼神,又道,“坐下吧。”章珣不动,她再捏捏章珣的手心,章珣不情不愿,到底坐了过去。穆语蓉走到门边,让人进来摆饭,又吩咐烫两壶酒送进来。
听风听雨与养娘亲自将吃食送进来,养娘看章珣表情竟是面若冰霜,想到自己方才在外边守着听到些动静,不免担心自家小姐吃了亏。但看穆语蓉的样子,并不见多少不愉快,一时不得门道,摆好饭忙退下,不多时又送了暖酒进屋。
章珣独自生着闷气便是重新坐下亦是没有先前的好颜色,穆语蓉丢他坐在对面也不去哄,无什么表情,等着铜锅烧开了才好开饭。天气尚冷,吃点牛肉火锅倒是得意趣。可若是心情不好,食不知味,又反而无趣。前者是她,后者是章珣。
替各自皆斟满了酒,穆语蓉将酒杯送到章珣的面前,说,“是我自个酿的果酒,你尝一尝。教我的人说,这酒喝了,能清火去燥,调中益气,想是你这会喝着正正好。”
对面坐着的人竟还有心情打趣自己,好像他这样同她混无关系。章珣垂眼,端起酒杯便满口喝下。见穆语蓉只不动杯,又来替他满上,章珣硬邦邦开口,“你自个却不喝?”
穆语蓉看章珣肯说话了,便知他心里的气少已泄去三分,倒觉得他好哄骗。指不得自己要多说几句,他得回头责怪自己。不免又想,至于么?如是出身,心高气傲方为常态,更勿论被一个女子如此牵动心绪。还是少年纯朗方至于这般?顿时间,她又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祸害”了个无辜的少年。
思量之时,章珣已再灌下一杯酒。他抬眼看着穆语蓉,走到她的身边,不说一话,但坐下来。穆语蓉转过身来看他,正欲发问,章珣动作迅速,一手揽在她的腰际,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穆语蓉身子不稳,又下意识躲开,反而失了重心倒下去。当下,章珣顺势欺身上前,以口封口,更迫她张口,以口渡酒,再顺势卷了她的舌,蛮横地乱搅乱亲,比之往日更无温柔,似气似恼似怨,似无奈与她没辙只得如此发泄。
果酒的醇甜滋味霎时在她唇舌之间蔓延了开来,想推开章珣,却因他昂藏七尺,到底纹丝不动。穆语蓉也恼了,当下屈膝便想给其痛击,膝盖却碰到个硬邦邦的物件,一愣之下反而红了脸。这是她没有想到的。
章珣自也有所感应,见穆语蓉略微愣住,倒暂时放过了她,可郁郁控诉,“当谁还是毛头孩子?”穆语蓉不觉心道,你这么一说,就更觉得了。但没有将话说出来继续刺激章珣。
便是这会的功夫,贪恋滋味犹似上瘾的章珣再灌下一口果酒,又渡与穆语蓉,要她一起品尝。穆语蓉心念纵得他难免过火,并不配合,汁液便沿着两人嘴角流下。恰比凝脂点漆的肌肤上淌过紫红佳酿,看得章珣心窝子里头烧起了一把火,凑上去又是一寸一寸吻过。
即使未曾尝过情爱滋味,穆语蓉也知道,章珣多半已动了念头。可今日已是越过底线,章珣若不控制自己的行为,她用些暴力打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原是她活了两世并没这般的在意一些东西,可姑且不说这具身子尚且稚嫩承受不得,便是她心里只要不愿意,任是这个人她喜欢不喜欢,谁硬来都不可以。
细细吻过她的嘴角,脖颈,章珣不曾有更多的行为,只抱住穆语蓉,将下巴搭在她的肩窝,喘着粗气,呼吸喷薄在她的肩颈。
穆语蓉不知道,但这一刻,她仿佛感受到了章珣的忍耐与自制,还有不忍与她半分伤害。他内里的温柔,似在此时,倾泻而出。穆语蓉又奇怪,他平日里总透着成熟与稳重,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可与她在一起,偏总不时透出几分毛躁幼稚。
伸手回报住章珣,穆语蓉轻轻拍着他的背。过了许久,章珣才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穆语蓉不由得憋了笑,章珣顿时间又要恼了,她便凑上去亲亲他,连忙说,“再不吃,锅都要烧干了。”终于推开章珣重新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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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章珣没有折腾太太久且火候不算大,还不至于真的烧干了锅,其他的鲜肉蔬菜都还未下锅,满锅牛肉倒无所谓煮得过不过。只是章珣依旧绷着脸,穆语蓉又帮他夹了吃食,将筷子送到他的手里要他拿好了,章珣终于别别扭扭地陪着穆语蓉用饭。
可他依旧在意得紧,既然她也不是不愿意同他好,为什么就不肯答应等他两三年?到那个时候,正经风光娶她进门做媳妇儿。对面坐着的人吃得专心优雅,章珣就是有满肚子的话也憋着,唯有等先用罢饭再与她好好分说。
等到吃饱喝足,两壶果酒被两人分下了肚,章珣没什么,极少碰酒的穆语蓉却已是微醺。撤下铜锅碗碟,又再漱口擦嘴,章珣眼瞅着,却觉得往后两个人在一处生活也多半是这般,不觉熨帖。
一时其他人皆退出去,里边只留他们两个人在,章珣终于发问,“也不过两三年的功夫就回来了,等等我又何妨?难不成你还想嫁给别人?”穆语蓉捧着茶盏,听到他说只须两三年的功夫,并不以为意,却闷下口热茶,方道,“你如何晓得两三年便能够回来了?”
章珣当下醒觉,她只知道前世这一仗或打了不少个年头,也许并不知其他。可到底不满,偏这般小瞧他,既记得这一仗曾经打了许久,如何便不记得他往日不曾参与?可见这个人前世估摸着压根没注意过他。
如是想着,章珣又听到穆语蓉说道,“我的外祖父、舅舅皆死于沙场,内里残酷我如何不知。你既已决心要去,我没有拦着的道理,志存高远自是好事。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便没有要我陪着你担惊受怕的说法。”
“你说两三年能回来,可两三年没有回来呢?或者两三年虽回来了,却缺胳膊少腿的呢?我嫁不嫁别人,与你何干?等不等你,又与你何干?没得要我听你的指挥。我若是应了你,他日你五年十年都没有回来,难不得要我等到你天老地荒不成变成块石头,再留下一段所谓的佳话?可美死你了!”
章珣无可辩驳也知穆语蓉没有自己妄想的那些意思,便握了她的手笑道,“我记得话本里倒是有个望夫石的故事。”哪里还似先前说话硬邦邦的又板着脸。
看他换上无赖模样,便知他多少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可这么不要脸的话,亏他说得出来!穆语蓉横了章珣一眼,道,“好不要脸,当心我让人进来啐你!”说着甩开了章珣的手。
“那你等我,不出两三年,我便回来了。”一时间章珣又是沉吟,故意自问自答道,“可是一走两三年也很久了,是不是先把亲事定下来比较妥当?果然还是这样最稳妥。”便去看穆语蓉的神色。
“等到你回来了且再说。”穆语蓉学着章珣之前的模样,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又挑眉道,“珣哥哥,我答应你,三年之内,没有你好看的人都不会碰。”满满的调戏意味。
章珣拂开她的手,轻哼一声,淡淡道,“谁要是敢碰你一根头发丝,我就剁了谁,先砍十个手指头再拆了骨头卸了肉去喂狗。”穆语蓉也轻啧一声,玩笑说,“谁能想到这样的好皮相下,藏着个心狠手毒的人物。”
“那又怎样?”章珣嘴角含笑,眉头轻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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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章珣,穆语蓉便回了正屋,梳洗过后,已准备睡觉。养娘替她去了头饰,宽了外衣,扶着她躺下来,等其他丫鬟都退下去,到底还是蹲在床边,轻声说,“小姐素来最有分寸的,这些话奴婢原不该说。可也有句话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若小姐心里头清楚明白,往后奴婢自也安心了。若不然,只望小姐打起精神,好好应付。”
穆语蓉闭着眼,一手动作轻缓摸着白猫的软毛,略弯了弯嘴角,又轻声说道,“养娘,便是你糊涂了。且不说我没有做什么,我就是真的做了,自然是万事不怕才会去做。无论往后是有什么,我自己也会担着。更何况,你以为我至今时今日也几乎无人上门来说亲是为什么?”
如此听过穆语蓉的说法,养娘心中一惊,倒担心自己脱口而出什么不该的话,忙掩了口。细细想来,方松了口气,又站起身,见穆语蓉打了个哈欠,便笑说,“时辰也不早了,小姐快休息罢。”
穆语蓉淡淡应了一声,养娘方快步走出了屋子,轻轻带上门。
第二日,穆语蓉先前让盯着的那个在穆立昂书房服侍的小厮便出了事。底下的人来禀报过,反而叫穆语蓉到了前边抓了回奸。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偏是这般青天白日的,听着就叫人害臊。
养娘忙请了穆语蓉出去,被穆语蓉派去通知二匆匆赶来的吴管事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已明白是如何一回事,不免也尴尬。
吴管事走到窗户边,狠敲了几下,屋子的声音停住了,传出来粗暴一声,“哪个人坏爷爷好事?”吴管事便出了一声,当下屋子里一阵忙乱。吴管事一招手,不多时,一个小厮并一个丫鬟衣裳凌乱就从屋子里面给揪出来了。
那小厮瞧见远处的大小姐,再看近处的吴管事,忙磕头求穆语蓉饶过这一回。那丫鬟只是缩在一旁嘤嘤的哭,倒更似吓傻了。吴管事对着小厮一鞠躬,脸上堆了笑,说,“叫您一声爷爷,您敢答应么?”小厮顿时越发愁眉苦脸。吴管事脸色一变,手一挥,又道,“把这对奸夫□□押到老夫人那儿去听候发落!”顿时又是两个人又是一阵的哭天抢地。
到了紫荆园,吴管事将事情和穆老夫人说一说,老夫人便也是气。下面跪着的那丫鬟依旧是哭,小厮依旧是求饶。当下却见一名老妈妈哭着进来了,便也跪到了老夫人的面前,这人穆语蓉却认得,正是周善福家的,也在穆国公府服侍有十数年。
那丫鬟一直低着头,反而叫穆语蓉没有看清楚,谁知道却是周善福的女儿。拜倒在地之后,周善福家的便痛哭流涕又是骂女儿又是求情,只望穆老夫人可以饶过她女儿这一次。
穆老夫人看着直皱眉,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她今日既做错了事情,便得自个担着。我又能如何了她?不过逐出府去罢了。你且将她领回去便是。”人被赶出去,身契还在穆国公府,这却是无声无息将人逼上绝路的做派。
“求老夫人开恩啊,求老夫人饶过她这一回,就让她往后在府里干些粗活累活孝敬着各位主子吧!”周善福家的又是一阵儿哭,一阵儿喊。那绿丫也终于知道开口为自己求饶。
穆语蓉注意着老夫人的神态,思量半晌,方走到老夫人的身边,扶着穆老夫人,眼睛望着周善福家的便说,“虽说这次的事情确实不是个便宜事,该处置的半点都不能够手软,但我也知道老夫人向来心软,重情分。”
“打量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她娘就在府里头伺候祖母和婶子们了,若今日不看情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又担心祖母心里不好受。我倒记得,小时候,她娘也曾抱过我在后花园里玩过许多回的。看着她为了女儿这般,却也觉得……”穆老夫人看向她,穆语蓉便略点了一下头,又看了眼周善福家的方收回视线。
穆老夫人紧绷着脸,稍待片刻,方说道,“我素知你女儿是个安分守己的,没得是叫哪个黑心肝的威逼欺负,才会做下糊涂事。且念在你这么多年在府里头做事甚少出错的份上,人是不敢再用,你自个领回去,到时候来赎就是了。”
那小厮却并非家生子,且说不得是被穆老夫人说中了,自就一下子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求饶也是无用,终只能够被人拖出府去,再没有办法作任何反抗。周善福家的领着自己绿丫磕头谢恩,互相抹着泪也终于退下了。
穆老夫人上了年纪,精力早已不比从前,今日再处理过这一桩事,已是累怠。穆语蓉扶她回屋去休息,穆老夫人便一面走一面慢慢说,“由是我已经老了,到底管不得这么许多,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你自处置便罢了,也不必再抓到我跟前来。等处理妥当了,再来回我一句,我听过就是。”
“祖母怎么的就老了呢?倒是孙女尚小,还担不起这一大家子,只能够累祖母多照顾着。”穆语蓉并不顺着穆老夫人的意思,将担子挑过来,穆老夫人也没有再说什么。等服侍着她睡下了,才回了南秋院去。
周善福家的领着绿丫在南秋院门口等着穆语蓉,见她远远的来了,忙迎上去,就跪在她面前磕头谢恩。穆语蓉住了步子,只是说,“起来吧,也不必谢我,我也没有做什么,回去尽快将银子凑足,好好把人带回家罢。”
穆语蓉越是这样说,周善福家的和绿丫越是冲她磕头。直到穆语蓉进了南秋院也瞧不见她的身影,周善福家的方起了身,又气得恶狠狠打了绿丫好几下,骂了几句,终于拽着绿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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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到周氏的娘家周府近来正在招小厮丫鬟,兼穆语蓉念着再替弟弟添两个中用的人,自然就想到之前放在黎叔那儿调||教的那八个人。多少有些日子了,好不好也有了苗头结论,穆语蓉便提前知会一声,到黎叔那里去了一趟。
因着日头不错,晒着暖和,黎叔吩咐仆从搬了桌椅到院子里,又叫人泡了热茶送过去,请了穆语蓉坐了下来。穆语蓉坐下之后,又请了黎叔也坐下,客气推却过后,才终于将那几个人带过来了。
毕竟只是当做下人来调|教,也不是当小姐供着,有的吃有的穿有活干,给点儿花用便是很不错了,况原也是灾民难民,本连个去处都没有。早先将分寸都拿捏好了,也就不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事。既然都被留下来,想来还未有人做过什么白眼狼的事情。
虽然没有将这些人养得多么的好,但也不至于受苦如柴,穿着的粗布衣裳却也算是干净,也将自己收拾得算得上妥帖。这其中,首先是一对双生子,年龄十五,黑瘦黑瘦的,有点儿豆芽菜的模样,瞧着却还算机灵。其次是一对双生女,俱都有些憨厚老实,长得一样是黑又瘦,却比那对双生子还小上一些,不过十三岁。另外再并一对母子,一对父子,孩子都已有十七岁,俱是透着农家村人的气息。
他们见着了穆语蓉,都规规矩矩低着头,没有人好奇的四处张望。穆语蓉一一俱都看过,在脑海里记下他们的特征,问过几个问题,示意之下黎叔便让他们先都下去了干活。到这个时候,黎叔才仔细和穆语蓉说起来,这些时候这些人都做了些什么事,又有些什么表现。
穆语蓉听过了,就对黎叔说道,“市集上有个李牙婆,倒也算可靠,周尚书家缺人手,正好从那双生子和双生女中分别挑出来一个去试上一试。不过,黎叔最好不亲自出面。”如是说来,自明白是周家有些问题。
这当下,又听穆语蓉讲,“这两对双生子中的另外两人便暂且留着,另外那对母子与那对父子,小的我带回府去给立昂使唤,大的两个,问问李牙婆,看哪家需要的,便安排进去。身契可都写过了?”黎叔便将东西拿出来给穆语蓉看。穆语蓉粗略看过,没有什么问题,便只交待黎叔将这些事情办妥当。
想起今年科考的事情,穆语蓉临走又问了一句,“之前请来抄书的那些学子,有意参加今年的科考有多少?”
“除去宋公子以外,还有三人。宋公子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穆语蓉便只点了点头,却一时叹气,说,“辛苦黎叔了,由是事情顺利,少不得还是得三年五载,到底还是急不来。等到立昂也顺利考上功名了,我才算是真正放下心。在这之前,只怕都得仰仗黎叔多些。”
黎叔闻言,忙躬身连道不敢。穆语蓉便又再问了问安排新开米铺之类的事情,黎叔说过进展,穆语蓉想了想,没有更多的事情了,方坐上马车回穆国公府。
只是,在半道上的时候,穆语蓉的马车被拦了下来。
一道声音顿时间传进了马车内,“问穆大小姐好,在下是武安侯府的傅平瑞。这般正巧碰见了,还望表妹赏脸随表哥到望满阁喝上杯茶,咱们表哥表妹也好熟络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