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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全是光!我看不见你们了!我的脸,我的手,都要融化了!”蹲在角落里的胡安·巴萨尼奥语无伦次地哀嚎着,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绝望。
何昌发给他的那只手电筒不知什么时候掉到了地上,惊慌失措地滚动着。
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脸和手其实没有任何异样。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何昌发在通讯频道里哼了一声,鼻音里充满了鄙视。
噼啪两声脆响,安秉臣蹿上前揪起胡安,在他脸上用力扇了两记耳光:“停止透视!立刻停下来!不要再用该死的异能窥探那东西!”
下到隧道里的十个人,只有胡安出现了强光灼烧的幻觉。为什么会这样,原因不言而喻。
这一下,穹顶石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唯一能听到的,只有胡安粗重的喘息声。
安秉臣再次将那粒珠子捏起,放在眼前端详。
深邃至极的玄黑色,数百个细小的不规则几何平面,他看了大半天,依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
“这东西,只有异能者,或者说,只有拥有透视异能的人才能有感应?”他放下了珠子,又扭头去看胡安。
胡安已经从蹲姿变成了跪姿,这样他可以腾出双手支撑自己的身体。他的额头上全是黄豆大小的汗珠,唇角的肌肉微微抽搐着,仿佛刚刚在烈日下暴晒了整整一天。
“难道,第五位星台操作者,居然是一位异能者?”安秉臣不由自主说出了令他自己也倍感震惊的推断,只有这个结论才解释刚才发生的不可思议现象。
虽然不清楚这枚小珠子到底是什么,但这玩意儿显然是属于第五位星台操作者的个人物品。能对胡安造成如此可怕的精神摧残,拥有这东西的星台操作者必然也是一位大师级的异能者。
“老天爷,看他这鬼样子,我真庆幸自己不是什么异能者……”一位老民兵在内部通讯频道里低语。
“力量,永远是一柄双刃剑。”另一位老民兵总结道。
安秉臣把那粒黑色的珠子放进一个特制的金属瓶,然后递给何昌发,让他收好。这东西对异能者有非同寻常的效果,但对他们这样的凡胎*却没有丝毫不良作用。
“我们还没有到达终点,继续前进。”他走到胡安面前:“你还能走吗?胡安·巴萨尼奥?”
胡安艰难地抬起头来,只吐出一个字:“能。”
安秉臣伸手搀扶他站了起来:“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一个比太阳还要亮……还要更热的火球。”胡安抬起自己的双手,仔细观察着,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他的这双手,刚才早已融化。
“我给你一个忠告,待会儿如果再发现什么,千万不要用你的透视异能。”
安秉臣挥挥手,手持树枝的何昌发立刻迈开了步子,一只卡鲁紧跟在他身后。
又往前走几十米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十字岔口,不得不停下脚步。
对于任何错综复杂的迷宫,零号机体和卡鲁从来都是最好的钥匙。
“左边这条路,通向一个更下层的穹顶大厅,距离你们现在的位置直线距离约为两百米。但那里什么都没有,连刚才那种石台也没有,四元相位扫描没有在那座大厅里找到任何直径超过一毫米大小的固态物体。”负责通讯和监控的何满桂在频道里说。
“固态?”安秉臣念着这个奇怪的用词。
“那大厅的一侧是个水池,来自地下的积水。我猜,可能是类似天然浴池一类的设施。”
“水里有东西吗?”何昌发想起上次在澳大利亚遇到的那条水蛇一样的怪物。
“没有,地下水是从岩石缝隙里渗进来的。那些缝隙非常小,我看即使是一条蚯蚓都钻不进来。”
“那右边的路呢?”
“右边的路通向地面神庙的广场,正好在那根黑曜石柱的下方,这应该是整个隧道系统的正式出口。”
安秉臣点点头:“黑曜石柱封住了隧道的出口,这是一个封印之地。我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神庙里有那么多朝天呐喊的大嘴雕像。那些应该是和胡安一样受到精神冲击的异能者,巫毒教的异能祭司们肯定感应到石洞里存在着可怕的东西。”
“巫毒教的人会不会已经下来过?或者,他们拿走了某些东西?”何昌发问道:“这些巫师们,应该不会未经探索就将此地封印。他们在地面上修建神庙,这本身就意味着附近必然有神迹出现。”
“我们不需要妄加猜测,继续前进,向着正前方!”安秉臣指了一下往前的那条隧道。那条路应该通向位于南面的一座石窟,那座石窟里有隶属于智库系统的,也是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哎哟!”走在最前面的何昌发差点摔了一跤。
老民兵队长低头看清了差点绊倒自己的障碍物,那是几具裹在朽烂布状物里的尸骸。
这些尸体横七竖八倒在隧道地面上,堵塞了原本光滑平整的通道。
从骨骸形状上看,都是如假包换的人类骨骼。骨骼外面那些已成絮状的破布,大概是这些死者生前的衣物,何昌发不经意间的几下踩踏将这些朽烂不堪的破布压成灰烬,但几根粗大的脊骨依然绊住了靴子,让他险些摔倒。
“这些,可能是巫毒教信徒的尸体。”安秉臣蹲下看了两眼,认出破布中已经碳化的兽皮。此地天气炎热,即使身份尊荣者也不会穿太多衣裳,但作为华贵象征的兽皮却是绝对不会少。
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死在这里,何昌发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审视着周围的隧道岩壁,生恐前面会有什么致命机关。为了保证微光强化模块能获得更清楚的视觉效果,几乎所有老民兵都拧亮了自己的照明手电。
但是,他们什么也没看到,岩壁仍然一如既往地光滑平坦,甚至连个凹槽的阴影都没有。
“岩壁后面是实心的,未发现任何机关和陷阱。”智库的提示让大家紧张的情绪松弛下来。
安秉臣做了个动作,原本跟在何昌发后面的那只卡鲁立刻蹿出去充当探路先锋。
两分钟不到的时间,这敏捷的小东西又跑了回来,散发幽蓝淡光的三角体目器对着众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从这里到石窟,沿途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安秉臣转向胡安:“用你的透视异能,往前看看有什么?”
胡安沉默了片刻,随后摇摇头:“那边没有亮光,至少我什么都看不到。”
“那我们继续前进,不要自己吓自己,走慢一些,注意拉开间距。”安秉臣习惯性地想领头前进,却再次被何昌发挡在身后。
走了没几步,胡安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话:“那些尸体,身上没有伤痕。我看过了,尸骸里没有武器碎片。”
“嗯?”安秉臣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不是被武器杀死的,是石台上的那颗珠子。他们慌乱中逃到这里,精疲力竭而亡。也许,*死亡之前,他们的精神已经崩溃。”胡安说着话,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脸,似乎想看看幻觉中融化的皮肤是否还健在。
看到他的下意识动作,包括安秉臣在内的所有人立刻联想到地面神庙中那些大嘴朝天呐喊的石雕。看来,那种强烈痛苦给巫毒神教信徒们留下的印象也颇为深刻。
他们行走的速度放慢了一半,十多分钟后,安秉臣看到灯光映照的前方隧道突然变宽。
他知道,那座石窟到了。
这座石窟比前面经过的穹顶石厅大得多,仅从占地面积来看至少有五百到七百平米,呈现为不规则的椭圆形状。石窟顶部没有经过仔细雕琢,某种巨大刨掘器械留下的作业痕迹非常明显,这种工具的宽度至少有两米,从岩壁的光滑程度来看,这工具的硬度和力量都相当惊人,绝对不逊色于五号挖掘机体。
石窟靠南的岩壁下,整齐横列着三座石台。三米见方,一米高的石台,和前面经过的穹顶石厅里的几乎一模一样。
中间的石台和右边的石台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最左边的石台上,有一个被灰尘覆盖的四方形状物体,像一本厚厚的书,又像一个盒子。
何昌发用手上树枝划动这东西表面的灰尘,岁月的尘埃掉落在石台上,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何昌发继续用力刮动着,大家很快看到灰尘下渐渐露出熟悉的玄黑色,和刚才那粒珠子一样的颜色。最后,老民兵队长干脆打开了自己的头盔防护罩,直接用嘴吹开了四方物体上残余积灰。
这是个纯黑色的盒子一样的东西,四角轮廓光滑平整,外表没有开关、按钮之类的任何凸起物。
何昌发稍稍用力推了一下,石台上的盒状物纹丝不动。他加大力量又推了两次,最后一次用尽了全力,但那东西依然停留在原来的位置上,既没有移动也没有摇晃。
“它好像是固定在石台上的,我根本推不动,一毫米都动不了。”
“所以才没有被拿走?”一位老民兵反问。他的意思很明显,另外两张石台上空空如也,上面的东西可能早已被人拿走,也许是巫毒教的祭司们,也许是其他的闯入者。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安秉臣俯首细看了一遍石台,最终确定石台的质材和隧道岩壁完全一样。
智库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目标物体似乎有微弱异能量波动信号,亚粒子扫描显示它也是铁的同位素材料构成,和上次在澳大利亚找到的那根棍状物有相似之处,但两者在数据衔接和脉冲振幅模式上都截然不同,与当前智库也无共通之处。”
这东西既然是第五位星台操作者的,当然不会与第六代星台操作者的智库系统兼容,肯定也更不会与安秉臣的智库相通。对此,安秉臣一点儿都不奇怪。有上次的经历在前,他决定采用相同的办法:“卡鲁,先把这东西从石台上挖下来。”
然而,一直守在他身边的两只卡鲁却异口同声给出令人惊讶的回答:“四元相位扫描显示,目标物体与石台没有结构嵌入的迹象。”
没有结构嵌入?!
那就是说,何昌发推不动它的原因,并不是这盒子被固定在石台表面的凹槽内,而是因为它太重了?
这样一个盒子能有多重?居然可以让成年男子的全力一推都无法撼动?
何昌发好歹也是个成年男子,就他刚才那全力一推,即使是一块两三百公斤的钢锭也得晃一晃,更不用说眼前这个比书本大不了多少的盒子。上次在澳大利亚找到的那根棍状物,虽然略微沉了些,但也没有这样变态。
“这东西,到底有多重?”
“亚粒子层面扫描显示,这种铁同位素物质的物理比重仅比普通铁大两倍,按当前尺寸推算其重量无论如何不该超过三十公斤。”智库迅速给出了相关数据。
安秉臣皱起眉头,如果不超过三十公斤,为什么何昌发的全力一推,居然有如蜉蝣撼树?难道,还有某种未知物将这盒子黏在了石台表面?
“这样,卡鲁,把这个石台从下面横向切开!大家让开一些!”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大不了和上次在澳大利亚一样,将附着在棍状物周围的钟乳石全切下来。
如果这盒子的质量确实超乎异常,切割石台必然导致它翻滚落地,那时候砸个坑都是最好的结果,所以要赶紧叫大家退散开,避免出现意外伤亡。
两只卡鲁叮叮当当开了工,石台侧面很快被凿出一道深沟。
安秉臣看了一眼呆站在旁边的胡安,注意到这位异能者没出现任何异常。看来,这盒子和刚才找到的那粒珠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胡安,你能看到什么?”安秉臣问的当然不是肉眼能看到的景象。
胡安愣了一下,犹豫着道:“盒子不是空心的,里面好像什么也没有,我只看到……一片黑色的虚空。”
哗啦!被割开的石台表面朝早已被掏空的两侧垮塌滑落!两只卡鲁灵巧地跳开,甚至没有被一块碎石屑溅到。
它们的切割工程无论在计划还是施行上都非常完美,先在两侧刨空挖出导向斜坡,然后从底部切断石台主体与表层的最后连接部位。这样以来,整个石台表层就会自行断裂,并朝两侧崩塌滑落,上面的黑盒子当然也会随之掉下来。
从地面扑起的尘土烟雾散尽后,几束照明灯的光柱下,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到,那黑色的盒状物并没有随着石台表层掉落尘埃!
它就那样静静悬浮在半空,原来的高度,原来的位置,上下左右,没有分毫移动!
“它不受重力影响?”何昌发说着,伸出树枝捣了捣那悬浮在半空的盒子,依然没有丝毫反应。
安秉臣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物理学大腕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瞬间崩塌了,而且不是在宇宙空间中,居然就在地球上,就在这座史前石窟里!
“任何两个有质量的物体,都产生相互引力作用。引力的大小与它们的质量乘积成正比,与它们距离的平方成反比,与两物体的化学本质或物理状态以及中介物质无关。我们每个人跳到天上还会落下来,是因为脚下这颗六十万亿亿吨的行星对我们的身体有引力,如果没有重力,我们就会一直蹦到太空里去。可是,这个东西,仅用不受重力影响就可以解释吗?”
五分钟后,互助会执事团的所有执事,以及资源部、工程部的全部技术人员,甚至包括生物学家和人文艺术类专家都将自己的腕式终端和互助表关注频道切换到了委内瑞拉的这座地下隧道中。
工程部一位秃顶的核物理学家权学斌首先发表意见:“相对静止状态。”
“相对静止状态?”安秉臣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词。
沈莉立刻给出了解释:“一个人静坐在椅子上,在身边的旁观者看来就是相对静止状态,实际上坐在椅子上的人同样也受地球引力作用,从行星以外的视角来看,坐椅子的人仍然处于运动状态。”
“这个应该是爱因斯坦相对论的内容吧?但是,如何能解释这个盒子不上不下的悬空?”
权学斌的眼中闪烁中激动的光芒:“它受到了一个更大质量物体的引力作用,那力量比地球给予它的作用力更大。而且,那东西肯定就在附近,所以它才会体现出无视地球重力,也无视各种外力影响的特征!”
安秉臣听得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什么?我们附近?有一个比地球还要大的质量体?为什么我们没有立刻飞起来,被那东西的引力吸过去撞得脑浆迸裂?”
超过地球的质量,那就是超过六十万亿亿吨的质量,放在这个星球上的任何地方恐怕都会直接塌陷下去,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砸到地核里去,并引发一系列毁天灭地的宇宙级爆炸!六十万亿亿吨的质量,哪怕集中在头顶上的这座神庙体积大小的物品中,也是黑洞级别的存在!
但是,世界并没有毁灭,隧道的空气虽然陈腐不堪,石窟里的地面虽然撒满了碎屑和灰尘,但却没有任何地动山摇的迹象。
那盒子在石台上应该放了最少五万年。这五万年来,地球君虽然饱受战乱、洪水、冰川、生态环境恶化之苦,但整体上似乎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不对劲。
“这个,我不知道。”老头的回答倒是相当耿直:“也许,那种力量只对这盒子起作用。”
“嗯?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找到那个比地球更大的质量体?就算找到了,我们又怎么挪动那个……比地球更大的质量体?”安秉臣喃喃自语地说着近乎神经错乱的疯话。他扫视着石窟中,四面八方都仔细看了个遍,除了那些布满巨大刨痕的岩壁,他没有再看到任何特别的东西。
“周围岩层扫描显示,没有发现异常物体。”智库通过卡鲁注意到安秉臣的动作,马上对四周环境重新进行了一道亚粒子级别的四元相位扫描。
安秉臣现在明白了,为什么当初那些巫毒教祭司们没有拿走这个黑盒子。
不是不想搬,而是根本搬不动。
“我们还有一个办法,不妨尝试一下。”资源部部长向文迪的声音从频道里响起。
“什么?”十几个询问的声音同时在频道里响起。
“让卡鲁对那个黑盒子使用异能量的物质融化特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效果。这盒子既然是远古智库系统的产物,与卡鲁算得上同宗同源,数据信息模式无法沟通,为什么不用异能量感应一下?”
“会不会发生爆炸?”枢密院院长林子云紧张地问,她是除何昌发外最关心安秉臣安全的人。苏别丁利用异能量催发的远程攻击威力,她比互助会大多数人都更清楚。这个黑盒子,未必不是类似的攻击武器。
希腊神话传说中为人类带来无穷灾祸的潘多拉之匣,那也不是一个看似全然无害的盒子吗?
沉默之中,安秉臣开口:“就算发生爆炸,爆炸的威力也应该与能量成正比,我打算让卡鲁用最小的输入功率试一下。”
“可是,如果爆炸的威力不是来自输入能量,而是直接来自……来自那个超大质量体呢?”林子云的担忧没有丝毫减弱。
安秉臣笑起来:“你是说,那个比地球还大的质量体?如果那样的话,我们都没有可担心的了。卡鲁,开始吧。”
如果整个世界都毁灭了,那确实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面对互助会会长毫无顾忌的鲁莽,林子云气得咬紧嘴唇,用力跺了两下脚。这个动作把她身边的杨道明和袁平平都吓了一跳。
距离盒子最近的那只卡鲁倏地一下跳上石台残骸,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锋利的左前足肢,足肢末端闪烁着锐器的寒光。但是,那里还有肉眼看不到的,比所有武器更加可怕的力量在奔腾涌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