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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会唱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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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简被南希带入了检测室,安娜想要跟进去,却被南希抬起手臂拦在了外面。

    南希蹙眉:“你就别进来了,你进来会影响检测进度,安娜夫人。”安娜夫人这四个字被她说的极具讽刺意味。

    安娜若有所思地注视南希片刻,忽然轻笑一声,耸了耸肩,在检测室前的长椅上坐下,“只要你能治好我的女儿,怎样都可以。”

    说完,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南希一眼,“前提是你能治好她。”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以为她会动什么手脚吗?南希不屑地冷笑。

    检测室的门被啪的一声拉上。

    ………………

    联合治安部部长办公室。

    年轻的联合治安部部长艾伦正负手站在一块光幕前,窗帘全都被拉上,他站在暗处,光幕上的幽光投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此刻严肃深沉的模样。

    光幕上正在以极慢的速度播放着一场数年之前的机甲之战。两架机甲,一架宝蓝,一架银灰,彼此之间的高速过招被以慢镜头播放出来。

    两架机甲之间的战斗持续了很长时间,似乎陷入了僵持状态,那银灰色的机甲在和宝蓝色机甲近距离过了几招之后,忽然向远处跳开,张开炮膛,炮口正对宝蓝色的机甲。

    在慢镜头下,红色的火光凝聚在银白机甲的炮口,然后呈直线状笔直地射向宝蓝色的机甲。

    艾伦的身子蓦地绷紧,眼睛里闪过一丝沉痛。接下来,将会上演让他毕生难忘一幕。

    光幕上,视频的播放速度被放慢,火红色的能量炮无比精准地击中了那宝蓝色的机甲,黑色的浓烟伴随着肆意漫延的火舌将宝蓝机甲包围住,机甲本体在一片火光之中爆裂开,从空中坠落下来,残破的机体冒着白烟,缓缓融化。

    接着,救援队一拥而上,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抬了出来。

    艾伦拿起遥控器,抬手将视频切断。这段视频他已经看了无数次,每看一次心中的挣扎和痛苦就增加一分。

    视频里对战的两个人分别是他和白锡的儿子白炼,他驾驶着银白色的机甲,白炼驾驶着宝蓝色的机甲,在这场对战中,他将能量炮射向了白炼的机甲。

    白炼死在了他的能量炮下。他最憧憬最敬爱的人死在了他的手下。

    二十多年前,帝国对劣等基因大量携带者还不像现在这么宽容,身为劣等基因大量携带者的他没有资格进入他最向往的机甲系,甚至没有资格触碰机甲。

    因着对机甲的热爱,他每天都会去机甲系蹭课。白炼是机甲系的首席教授,渐渐注意到了每天准点过来蹭课的他。

    “喂,小子,想不想试着开一下机甲?”白炼不顾众人的反对将他带到了机甲修炼场。

    “可以吗?”当时的他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当然可以,”白炼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声干净又爽朗,“不过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来,叫个老师让我听听。”

    他低下头,羞涩又小声地喊了声老师。

    白炼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听不到。”

    “老师。”他提高了音量。

    “再大点声。”

    “老师。”他的声音引得修炼场的人纷纷侧目。

    “抬起头来。”

    “是。”他将头颅高高扬起。

    “把你的背挺直。”

    “是。”他并拢双腿,挺直了身板,像小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直。

    白炼盘着手臂,上下打量了他片刻,然后用手背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一脸戏谑道:“这才是我的学生。”

    从那以后,他每天白天去机甲系蹭理论知识课,放学后,随便扒拉几口饭便往机甲修炼场赶。白炼每天都会在那里等他,嘴里叼着根烟,见他来了,便将烟掐灭,笑眯眯对看守修炼场大门的人说:“这是我的学生,让他进去吧。”

    蹭课只能蹭理论知识课,实战课他是蹭不到的,全靠白炼在放学后为他补课。

    白炼每天都陪他训练到很晚,这让他很是愧疚,“老师,你每天都这么晚才走,你爱人会不会不开心啊?”

    白炼轻笑道:“我哪有什么爱人。”

    “哦,这样啊。”他有些不好意思。

    “年纪不大,你关心的倒不少。”白炼驾驶着机甲,忽然绕到他的机甲后方,一个扫荡腿将他撂倒。

    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便听到白炼那特有的戏谑的笑声从机甲里传出来,“小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驾驶机甲时不要分心。”

    白炼是长老院首席长老白锡的儿子,拥有s级的精神力,是人人艳羡的强者,他的课从来都是场场爆满、座无虚席。能够得到白炼的指导,他又是庆幸又是感激,因此非常珍惜和白炼一起训练的机会。

    有一次,他走的匆忙,没吃饭便去了机甲修炼场,练到一半,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

    白炼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摘下头盔离开了修炼场,他以为白炼是生他的气了。

    就在他蹲在地上暗自懊恼的时候,白炼从外面回来了,将一个热气腾腾的面包甩在他身上:“小子,赶紧吃,花了我十个星币,敢剩下你就惨了。”

    他一声不吭地拆开面包的包装袋,白色的热气混合了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啃了几口之后,他忽然觉得面包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八年的时间那么长又那么短,白炼教导了他八年,他喊了白炼八年的老师。这八年里,两人对练了无数次,他却一次都没有战胜过白炼,一次都没有过,哪怕是拼尽全力也不能伤白炼分毫。然后,他要毕业了。

    那天,他背着包从学院走出来,快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一眼便看到白炼嘴里叼着根烟,双手插在口袋里,神色淡淡站在校门口。

    他一路小跑跑了过去:“老师,你在等人吗?”

    白炼像以前在修炼场等他时那样,将烟掐灭,然后笑眯眯道:“我在等你啊,小子。”

    “哦。”他挠了挠头,脸红了。

    “一个月后的机甲大赛,我替你报了名。”白炼言简意赅。

    “啊?”他有些错愕。

    白炼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啊什么啊,小子,你有梦想吗?”

    “有,”意气风发、年轻气盛的他涨红了脸,挥舞着手比划着,“老师,我想超越你,我想成为捍卫帝国的英雄。”

    “这样啊,”白炼丝毫没为他的口出狂言感到气恼,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是这届机甲大赛的评委,想超越我就拿到冠军然后来挑战我吧,我等着你来挑战我。”

    “好!”

    临别时,他的脚刚踏上飞船,白炼干净好听的声音便从他的身后传来:“艾伦,你是天才,我会看着你超过我然后成为扛起帝国半边天的英雄。”

    蓦然回首,白炼远远地站在他的身后,摇曳的树枝将日光打碎,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温柔了他眉眼间的笑。

    却不曾想,这一眼,竟成了诀别。

    他真的夺得了机甲大赛的冠军,然后获得了挑战白炼的机会,再然后,白炼死在了他的手下。从此,他最敬爱的人变成了他最思念的人。

    白炼血肉模糊的躯体被从废墟里抬出来,鲜血染红了白色的担架,他跌跌撞撞地跟在救援队的后面,一声声地喊着老师,声音比平时都要嘹亮,可是没人回应他。

    白炼下葬的第二天,阿曼尼下起了大雨,他跪在他的墓碑前,汹涌的泪水混着瓢泼的雨滴落在地上。

    “老师,我昨天毕业典礼迟到了,你骂我两句吧。”

    “老师,我今天驾驶机甲时又分心了,你打我一顿吧,我总是不长记性。”

    “老师,你说你要看着我成为英雄的,你看看我好不好。”

    “老师,我不想当英雄了。”

    “老师,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跪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说了三天的闲话。可是他的老师听不到,他的老师听不到。

    艾伦,你是天才,我会看着你超过我然后成为扛起帝国半边天的英雄。

    老师,我现在不想超越你了,我不想当什么英雄了,我只想你回来。

    只想你回来。

    从前,他一直以为他的梦想是最重要的,后来他才发现,梦想和他的老师比起来如此微不足道。

    白炼去世已经十六年了,这十六年里,他每天都会专程跑到帝国中心学院的面包店,去买当初白炼送他的那种面包。然而,他却再也找不回了当初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