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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浅,走!”祁玥一口气灭了三十多个人,随后带着叶薰浅穿过峡谷,抄小道前往凤羽山庄。
路线迂回曲折,避开各路杀手,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才看到山庄的影子。
凤羽山庄东南一角,叶薰浅和祁玥藏在芦苇丛之后,仔细观察着附近的情形,如今的凤羽山庄,四面八方都是人,而且,是敌非友,想要安然无恙地进去,难如登天。
“祁玥,这些人……”叶薰浅和祁玥紧紧靠在一起,声音压得很低很低。
不待她说完,祁玥便知晓了她想要说什,于是十分配合地回答,“都是冲着你来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香饽饽了?”叶薰浅颇为无语地挠了挠耳朵,自言自语道。
祁玥侧首看着心爱的女子,手臂始终没有离开过她,声音纯粹而自然,“薰浅,一直都是香饽饽!”
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要不然怎么会吸引那么多桃花呢?只是现在,她香饽饽的体质丝毫未减,反而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否则怎么会引得上百杀手齐齐追杀?
瞧瞧这些阵仗,都快赶得上追杀他了!
“薰浅,你看到那方矮墙了么?”祁玥指了指凤羽山庄外围的那堵墙,和叶薰浅小声低语。
“嗯嗯,看到了。”叶薰浅的眼神循着祁玥所指方向飘去,只见那方矮墙比别处的矮墙要低上许多,她似乎猜到了祁玥要做什么,还未说话,男子温温润润的声音接踵而至,“光是觊觎着那堵矮墙的人就多达三方,我一会儿将人引开,调虎离山,你趁机翻过那道墙,进入凤羽山庄。”
“那祁玥,你会不会有事?”
叶薰浅握着祁玥手腕的手倏然一紧,本想顺应本心直接拒绝,但触及了男子那灼灼的眸光,她话到嘴边,声声咽了下去,改成了这么一句,记忆于她而言固然重要,可他的安危亦然。
“不会!”祁玥斩钉截铁地回答,虽然只有两个字,却胜过千言万语,安抚着心爱之人忐忑的心,他凝视着今日的她,褪去了儿时的稚嫩,头戴凤冠,艳色无双,这般美丽动人的她,让他舍不得离开,想要牵着她的手,永远不松开,“薰浅,你进入凤羽山庄之后,便立即去找宫羽,知道吗?”
“那你呢?”女子低下了头,墨玉般黑亮的眸子里暗了暗,似乎在为这即将到来的短暂分离而难过。
“我将这三路人马引开之后便立刻去找你!”祁玥轻抚着叶薰浅如玉如瓷的侧颜,轻声承诺,像是世上最动人的约定,叶薰浅咬了咬唇,似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一般,她看着祁玥,如水的眸瞳里盛满了款款情意,宛若星光般璀璨,“祁玥……那你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许受伤……因为……我会心疼……”
“傻姑娘!”祁玥的心因为她而温暖如春,手指轻刮她的鼻梁,宠溺地说。
叶薰浅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明明只是一个短暂的分别,可是不知为何,她的心于此刻却充满了离别与不舍的愁绪。
风中的芦苇在飘舞着,摇曳出一地斑斓的光影,她的手渐渐地离开了他,慢慢地失去了那份属于他独有的温暖,叶薰浅心一疼,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伤感的一天,一个男人短暂的离别会牵动着她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祁玥多谋善断,此刻也不例外,临别之际,仍不忘提醒叶薰浅,“薰浅,不管那记忆阵法开启的一刻我是否在你身边,我都希望,你依旧是我的薰浅。”
男子的话朴实无华,却让叶薰浅感觉到眼睛微微发酸,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不说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男子渐行渐远。
千丝芦苇,银华一束,相思两阕,万般牵挂。
祁玥的身影在芦苇丛中不断穿梭,芦苇万千交错,却阻碍不了男子一往无前的脚步,他的身影渐渐地靠近了那离矮墙不远处的老树,就在这时,矮树树干之中走出了一名女子,叶薰浅看不清她的容颜,只知她的穿着打扮与今日的自己如出一辙。
叶薰浅的心渐渐落地,本来她还担心他如何将人引开,毕竟能早早在此守株待兔的人可不是泛泛之辈,他们的目的是她,而非祁玥,断然不可能被祁玥引走。
就在她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祁玥身边的那名“女子”仿佛踩到了干燥的老树皮似的,一声脆响乍然而起,打破了周遭的岑寂,也吸引了埋伏之人锐利的目光。
“薰浅,不好,有埋伏,快走!”
“女子”手臂上的湖蓝色飘带在风中飞舞着,祁玥伸手抓住了一端,牵引着“女子”往东前行。
“追!”不知是哪方人马率先动了,十余人眸光紧锁祁玥以及他身边的女子,倾巢而出。
矫健的身姿在漫漫芦苇地中不断跳跃着,宛若猎豹,朝着目标,紧追不舍。
叶薰浅反手一劈,握住了一大束芦苇顶着自己头上,悄悄地往矮墙的方向移动,此间最严密的部署因为祁玥的调虎离山之计而变得稍微松懈了起来。
乌云之下,芦苇荡漾,草木皆兵的即视感在剩余人马的心中油然而生。
叶薰浅眼观四面,耳听八方,有条不紊地向目的地前进,随着时光的推移,她渐渐挪到了芦苇边上,就在这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她条件反射般将手臂往身畔一劈。
“是我。”对方阻挡住了她几乎用了三分力道的强势一击,立即开口。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叶薰浅一扭头,但见元洵俊逸非凡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她目露歉意,正想问元洵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的时候,他阻止了她,接着道:“浅浅,此地不宜久留,跟我来!”
“好!”叶薰浅顾不上许多,元洵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弯着腰带她离开。
两人手心相贴,叶薰浅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元洵掌心的硬茧,由此推断,他是一个常常握剑的男人!
果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元洵和祁玥一样看上了那方矮墙,此时对叶薰浅道:“我拖住他们,你翻过矮墙,之后黛青尊者会接应你,带你去见宫少主。”
“嗯。”叶薰浅用力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两人从芦苇地中站起,一同朝着矮墙的方向前进。
果不其然,叶薰浅一出现便将明里暗里不少人都引了出来,纵使大部分人被祁玥和假的叶薰浅引开,埋伏在这里的残余人马仍然不容小视。
“取叶薰浅项上人头,赏万两白银;活捉叶薰浅,赏万两黄金!”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顿时点燃了杀手们的一腔热情,飞蛾扑火般朝叶薰浅的方向涌来。
元洵五官英气逼人,双唇不染而朱,渲染着嗜血的气息,他随手捡起地上的长剑,拦截所有企图靠近叶薰浅的杀手,横劈、直刺、撩点……
一举一动,正气昭然,雪练长剑,挥动之间,宛若银蛇狂舞,血气扬空,将一地染成刺目的鲜红。
叶薰浅轻功施展,脚尖逐渐离开地面,虚空蹈步,如踏飞云,此刻她臂上飘带飞旋,夹杂着强劲的气力,直接震断了那企图刺向她的剑。
瞬息之间,六枚断剑,横空而起,擦过数名杀手的颈部,一剑飘红。
女子唇角轻轻牵起,湖蓝色的身影凌空一翻,身轻如燕,正当她准备攀过矮墙的时候,凌乱不堪的芦苇丛中现出了一针筒的踪迹,还未来得及说话,数十枚钢针便突然飞射而出,直逼元洵身后。
此情此景,对叶薰浅而言无异于两难抉择,一旦出手救人,那相当于放弃了一个很好的进入凤羽山庄的机会,若是不出手,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元洵为她受伤,她于心何忍?
千钧一发,天人交际之时,叶薰浅咬了咬牙,准备掉头,为元洵挡开这暗箭伤人的一击,纵使她心中有数,远水救不了近火也愿拼尽全力一搏。
可是,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
“叶薰浅,快走,这里交给我!”
一柄精钢长枪划过长空,快如闪电,为元洵挡开致命一击,紧接着狠狠没入地面,数十钢针与枪柄激烈碰撞,悉数被震断,然后瞬息之间,那插在地上的长枪似是被什么力量牵引住了似的,脱离地面,投入一名女子的怀抱!
那是一抔江南的雪,女子广袖垂地,体态纤细婀娜,却富有强韧的力量,雪珍珠为额饰,简约到了极致,长枪在手,褪去了少女的柔情,勇者之魂于此瞬华丽蜕变。
“茜儿。”元洵挡开了缠住自己的五人,和林茜背靠着背,眼里写满了复杂,他的事情,本不该拖累她的……
“阿洵。”林茜轻应一声,感受着来自男子背后的温暖,她和他相识多年,每一次和他最靠近的时候,便是如同患难与共的兄弟那般背靠着背,她多想有一天,他会张开双臂,拥她入怀,像祁玥对叶薰浅那般……
“你不该来的!”
元洵一边动手抵御对方的凌厉攻势,一边对林茜叹息道。
“你同样不该来不是吗?”
林茜的话充满了怅惘的味道,他明知他心中最爱之人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渐渐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而他却执着地认为那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忆起从前,所以想要放手一搏!
因为林茜一语双关的话,元洵陷入了沉默,只听身后的雪衣女子一字一句,“阿洵,你可以为了叶薰浅两肋插刀,我便可以为了你刀山火海!”
铮铮话音,宛若古筝琴弦被强烈弹拨一般横空扬起,让他的心猛然一震,泛着苦涩的味道:她这又是何苦?
叶薰浅翻过矮墙,却陷入了矮墙之后的九困阵中,起初不识,可渐渐走多了便发现了此间树林的蹊跷,不论怎么走,到最后都绕回了原地。
她额上沁出丝丝细汗,意识到了这个事实,叶薰浅席地而坐,缓缓闭上了眼睛,稍作歇息,不断地在脑海中搜寻九困阵的破解之道。
“九困阵,又名困龙阵,哪怕九龙入阵,最后也无法脱逃。”
深夜里男子温润的话回荡在叶薰浅的脑海中,她惊了惊,昨夜祁玥和她说了很多话,除了有关及笄大礼的礼节之外,还有这些名阵,想到这,叶薰浅猛然睁开眼睛,不去看那极具迷惑性的树木,而是抬起头,仰望天际,仔细观察,朝着树叶愈发稀疏的方向走……
“薰浅,叶稀者为径,沿着这路径走,找到一棵没有长叶子的树,砍断它,九困阵便破了。”
此时的叶薰浅无疑是冷静的,她看得出来,这九困阵显然比祁玥昨晚说的那一个要简单一些,只因树干上的刮痕有些新,俨然是刚刚布下不久。
花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叶薰浅才找到了那棵没有叶子的树,她兴奋地笑了,怪不得这凤羽山庄最矮的一方墙外埋伏着这么多人,结果却没人敢越过矮墙,敢情是忌惮这阵法?
叶薰浅后退的几步,一不做二不休,右手一扬,湖蓝色的飘带携真气而过,宛若刀刃,刹那间砍断了这颗树,随着树干缓缓倒下,阵势一动,狂风乍起,吹散了地上的枯叶,一条康庄大道尽在眼前。
她足尖轻踮,旋身而起,飞越树林,渐渐看到了那身着黛青色长衫的老者。
“郡主。”黛青眼睛一亮,见叶薰浅从树林中走出,心中一喜,迎了上去。
“黛老,宫羽在哪儿?”叶薰浅不忘祁玥和元洵的叮嘱,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
黛老心知凤羽山庄之外风云迭起,此时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带领着叶薰浅向南苑走去,“郡主请随老朽来。”
一老一少,一前一后,从凤羽山庄内的阡陌小道上穿行而过,一路上叶薰浅无暇观察周遭的环境,整颗心都在担忧着祁玥和元洵,不知他们怎么样了……
她神游天外,连什么时候脑袋撞到了宫羽都不知道。
“浅浅,你怎么了?可是在为祁世子担忧?”宫羽见叶薰浅一脸忧郁,双手为她拂去肩上了枯叶,柔声问道。
叶薰浅眉毛皱了皱,注视着宫羽,点了点头,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琼花丛中,那清新淡雅的香气袭来,令人心旷神怡,却阻挡不了她对祁玥和思念。
“你要相信他不会有事的。”
“嗯。”
宫羽带着叶薰浅来到一方青玉石坛前,八月的天气依旧炎热,可叶薰浅置身于石坛之上,直觉阵阵爽风袭来,分外清凉。
青玉石坛的外边缘绕着八个石墩,分别位于八个方位,其中正东方位的石墩上放置着个玉盒,叶薰浅一眼便认了出来,那玉盒不是慧灵大师交给她的那个又是什么?
“少主,敌方人数众多,凤羽山庄,很快便会失守。”雪箜匆匆赶来,本想避开叶薰浅向宫羽单独禀报,奈何事出紧急,也顾不上许多。
宫羽不是随便迁怒与人的主儿,他面色不改,缓缓道:“本少主知道,不想浅浅恢复记忆的大有人在,想杀人灭口的也不少,过去十年浅浅幽居王府,足不出户,又有贤老王爷照应着,自然无人敢打她的主意,可是现在……”
她是要恢复记忆啊……
当她要做的这件事威胁到了某些人的利益,他们自然会倾巢而出,试图将她抹杀!
“我是不是给你带来麻烦了?”叶薰浅满是歉意地问,因为她要恢复记忆的那份执着,连累的祁玥,连累了元洵,连累了宫羽……甚至有可能连累到疼她如命的爷爷……
宫羽微笑着,缓缓摇头,凤羽山庄为她而建,若是为她而毁,也算死得其所,何来麻烦之说?
“浅浅,事不宜迟,我们开始吧。”
宫羽拉着叶薰浅来到青玉石坛的中央,让她坐下,并叮嘱道:“一会儿不论你看到了什么,一定要护住心神,不能抗拒,否则会受到生死签中阵法的反噬,自伤其身。”
“浅浅,你要记住,记忆是属于你的,哪怕再痛苦,也要去面对,去接受……”宫羽凝视着叶薰浅,语重心长地说。
叶薰浅一一记下,因为宫羽的话,她对自己遗失的记忆多了几分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会让自己遭受连番诛杀,让祁玥如此忐忑,让宫羽这般担忧……
竹影婆娑,清风自来,那无数的琼花荡漾着雪白色的细浪,将此地衬托得格外宁静,仿若天地之间,刀光剑影,血色弥漫,只有这里,充满了祥和。
黛老、花老、雪箜站在青玉石坛侧边,静静地伫立着,只见宫羽幻羽雪袖一翻,紧接着石墩上光影一闪,晃了众人的眼睛,当他们再睁开眼睛时,石墩上的盒子已然落在了男子左手之上。
他手指挑开虚掩的盖子,这一瞬,盒子里的生死签徐徐飘起,落在了叶薰浅面前,只听宫羽清声言道:“浅浅,将你指尖一滴血滴在雕云玉牌正中央的小孔之内。”
“哦。”叶薰浅轻轻咬破自己的食指,照做不误,不知为何,当听到宫羽的这句话时,她竟然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一个词:血引术。
周遭一片清寂,只有枯叶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在响起,宫羽、叶薰浅、黛老、花老……无一不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一片雪白的生死签,随着中心的那滴血沿着生死签上古老而繁复的轨迹移动,那只有巴掌大小的生死签竟然散发出了红光如许,将整个青玉石坛笼罩了起来。
叶薰浅缓缓闭上了双眼,此刻脑海中浮现的是那早已看了无数遍的生死签,红光绚丽而不妖娆,随着鲜血的流动愈发强盛了起来。
与此同时,固若金汤的凤羽山庄渐渐被撕开了一角,且越来越大,各方人马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漠视山庄内的一切陈设,不停地在山庄间穿梭着,似乎在寻找着些什么。
当祁玥、元洵和林茜毫无阻碍地进入山庄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南苑进发,走到了一半,便看到了南苑上空霞光一片,几人加快步伐,渐渐地……空气中飘散着淡雅的琼花香气,随着时光的推移变得浓郁了起来,这样的气息,祁玥曾在宫羽送给叶薰浅的书信上嗅到过一丝一毫,只是彼时不曾想到,那香气,便是传说中的天琼异香。
宫羽手腕轻挥,一团烈火自他掌心划过,煅烧着那只半透明的宫铃,随着宫铃的色泽愈发纯净,由原本的半透明渐渐变成全透明,香气的浓度达到了鼎盛,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一般悉数汇入生死签中央的圆孔中。
叶薰浅眉头轻皱,似是在铺天盖地的天琼异香中嗅到一丝极淡的青莲气息,想要睁开眼睛,奈何下一瞬整个意识便陷入了一片混沌的光影里。
现实里由近及远传来的刀剑声、脚步声与混沌中男子和女子的无奈叹息声夹杂在一起,令她分不清今夕何夕。
恍惚间,她看到了那个仅有一岁的女孩儿,扎着个冲天辫,坐在男人的怀里,静静地听他讲故事,他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得让人留恋……
他手把手地教她穿衣、教她写字、教她念书、教她弹琴……春夏秋冬,寒暑易节,她最初的童年里从未缺席过他的身影!
画面倏然一转,快得让人抓不住,叶薰浅就像是一缕无形的魂魄,穿越时光的距离,回到最初。
那古色古香的书屋里,已有两岁的女孩儿因为贪玩忘了功课而被罚抄写诗词,小小的手指因为抄写过多而浮肿,却依旧倔强地不掉下眼泪,忍痛继续,回荡在耳畔的是一男一女的谈话。
男子话音里蕴藏着无尽的心疼与慈爱,温声言道:“小彤,你对浅浅太严格了……她还是个孩子……”
女子依偎在男子的怀里,泪眼婆娑,哽咽着,泣不成声,“夫君……我们浅浅她……不是一般的孩子,她若不努力,就会在五岁的时候永远离开我,我宁可她恨我一辈子,也不要失去她……”
无数的画面像是电影的胶片一般从叶薰浅的脑海中划过,在秋千上吹奏思念一曲,在花丛中和老头子嬉戏打闹,在静室里安然调香香气盈满,活得辛苦,却依旧开心,三岁以前的日子总是充满了欢乐,然而笙歌一曲,曲调低回,那些天真的岁月仿若东流之水,一去不返。
第一次进宫,她贪玩和侍女走散了,误打误撞来到了皇宫中最偏僻的一隅冷宫,青墙黛瓦,充满着无边的孤寂与落寞,忽见冰库入口处的怪石上残留着一抹银锦绸布,鲜少看到如此低调清贵的色泽,与周遭的萧条之景格格不入,她眼前一亮,跑了过去,拾起、揣在怀里,闭上眼,似乎又嗅到了那雅致无比的青莲气息。
“唔……这里面肯定有好吃的……”
但见女孩儿敲了敲门,纹丝未动,三岁习武严师在侧因而小有所成的她退后几步凌空一掌,劈裂木门,小小的身影往里边一钻,不见美味佳肴,但见一被冻僵了的小男孩儿,女孩儿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拉了出来,两人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方才停下,她舌头舔了舔他被一层冰霜覆盖的脸,褪去了一脸寒霜,男孩儿的模样当真是粉妆玉琢,分外迷人。
“咦……长得好漂亮,比南宫伯伯家的小羽哥哥还要好看……”女孩儿嘟着嘴,如是评价,忽闻一串急切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缩了缩脑袋,往冷宫里躲去,浑然没有注意到男孩儿手中的两枚木雕被她木耳边的裙裾勾住了……
那时候的女孩儿,还不知道,不过是一次天真无邪的无意邂逅,那个在草地阳光下静静沉睡的男孩儿,会成为她半生的思念……
那日以后,他消失了,再也不见踪迹,她的父王将她交给姑姑照顾,依稀记得长宁宫外她在花丛中恣意奔跑,花丛外的两人伫立于中,柔和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温声商讨。
“二哥是要将浅浅交给我照顾?”
“嗯,我思来想去,觉得你最合适,也最让我放心,父王他年事已高……”
“刚好我一个人在这宫里也无事可做,以后我定会将浅浅当作是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筱筱,我和小彤此去凶多吉少,这万一有个好歹,浅浅就拜托你了。”
“二哥你放心吧!”
从那以后,她成为了长宁宫中人见人爱的小郡主,在皇后百般疼爱下慢慢长大,直到有一天,她和皇后在草地上走过,她忽然停了下来,眼里写满了无限的思念,“姑姑,浅浅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父王和母妃?”
“等浅浅长大后就可以了。”
“可是浅浅已经长大了!”女孩儿小一号的凤眸里盛满了童真的光辉,小嘴一撅,轻功施展,在那花园中肆意飞舞,挥袖间无数花瓣扬起,将这长宁宫的天际渲染成花瓣的海洋,“姑姑你看,浅浅的锦绣神功都练到第五重了,怎么父王还没有回来?”
“有洵儿陪着浅浅玩闹,不好么?”女子缓缓蹲了下来,那精致而华美的凤袍拖曳在草地上,繁华不尽,此刻她指腹轻轻擦过女孩儿的眼角,心疼地问道:“浅浅,想父王了么?”
“嗯……”女孩儿点了点头,眼角上闪现点点晶莹,她已经快两年没有见到父王了,她想念坐在父王的腿上听他讲故事的时光。
她盼着星星盼着月亮,原本天真无邪恣意飞扬的童年似乎成了无尽的等待,终于有一天,她无意间听到姑姑和李嬷嬷在谈话,说是父王就快回来了,给她带了很多生辰礼物回来了。
于是,她的心像是被灌了蜜糖一般喜滋滋的,小小的心里有了这样一个小秘密,她每天都在问,什么时候才到八月初七?
她无限地期待着与至亲久别重逢的那一天,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没有月亮没有繁星的夜晚,心中怀揣着一个别人都不知晓的秘密,用隐术避过了所有人的耳目,独自出宫,小小的一团,穿着上好的织锦,一看便知出身富贵之家,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拥有了一身好武功。
掌上起舞,轻而易举,飞叶拈花,不在话下。
深沉的夜色如同泼墨一般,黑到了极致,天际的乌云,像是一朵盛开的地狱花朵,以庞然之势笼罩着那注定要掀起了血雨腥风的齐都。
女孩儿在路边的石墩上一碰一跳着前进,当她怀着一颗无比喜悦的心,回到贤王府准备迎接父亲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变了……
没有鲜花、没有糖葫芦、没有老虎鞋、没有漂亮衣裳……
取而代之门前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石狮像上纵横交错的血迹,弥漫在空气中,渲染着夜色的妖冶和迷离……
“父王。”女孩儿粉嫩的唇抖得厉害,她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却害怕着她如此喜欢的父王会像那地面上的叔叔一样永远沉睡……
眼泪无声掉落,模糊了双眼,脚步急速生风,从门缝间钻入贤王府,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尚未凉去的尸体,血腥之气飘散着,不断地刺激着她的敏感五官……
紧张到了极致的女孩儿寻寻觅觅,终于在那叶氏宗祠的前方见到了自己想了、念了两年之久的父亲,父亲的眉眼依旧是那般英气逼人,却在上百人的围攻之下身负重伤。
那一瞬,她想挣脱身体的桎梏,飞向久违的怀抱,哪怕是死也无怨无悔……
然而,就在她即将凌空而起的时候,一只温柔的力道钳制住了她细小的胳膊,那个对她一向严苛的女子将她搂入怀中,眼里噙着泪水,僵硬的手颤抖着遮挡住女孩儿的眼,不想让她看到那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那一幕……
“母……母妃……”女孩儿双手揪着身后女子的手了,拉了下来,见女子无动于衷,她顿时着急了,“母妃,你快救父王呀!”
女子泪眼朦胧,本想亲自前往皇宫接回自己的女儿,不料会在这里遇见,她死死地搂着怀里的小人儿,不让她挣脱,泣不成声。
“走,快走!小彤,带着浅浅永远离开贤王府,再也不要回来!”
男子身负重伤,脸上布满了新添的伤痕,容颜不复俊美,叶薰浅目眦欲裂,一颗心仿佛被无数刀刃划过,鲜血淋漓。
千般悲苦,万般伤痛,像是天河之水,倾倒在了女子的眼中,她袖手轻扬,一道无比稀薄的雾华萦绕身周,凭借隐术离开,渐行渐远……
叶薰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倒在了血泊之中,那在父亲身负重伤之时趁虚而入的面具男人于此刻缓缓揭开了面具,相距渐远,可她却清晰无比地看到了他的面容……
……
生死签红光大盛,此时宫铃近乎无色透明,而那原本馥郁的天琼异香也在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世上一般。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凤羽山庄风云起,齐都城血色迤逦。
恰如抚尺一下,千年一梦,此刻惊醒,那原本端坐于青玉石坛中的女子,倏然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厉杀如紫珠雷电,身体似离弦的箭,风驰电掣般破开阵法,直冲而去。
这一刹那,那生死签与宫铃齐齐被震碎,如斯惊变,尽在一夕之间。
众人皆面色大变,为叶薰浅消耗过多功力的宫羽脸色绷紧,想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声音里蕴藏着无法掩饰的急切,“不好,快拦住她!”
祁玥和元洵,一银一青,快若流星,朝着叶薰浅离开的方向奔去。
林茜眼神暗了暗,每一次,在那个女子遇见危险的时候,他总会在第一时间离开自己……这样的情形,已经在她的人生中上演过无数次了……
而这一次,她没有再追上去……
此刻的凤羽山庄,多的是想要叶薰浅性命的人,搜寻良久无果的他们无意间见到了从南苑奔出的女子,那抹湖蓝色的身影像是倾绝天下的颜色,流丽动人。
“上!”
眼里的贪婪未减,一拥而起,女子的眼里此刻没有似水柔情,只有铺天盖地的冷漠,袖手轻挥,一束飘带从手臂上飞射而出,数十人心脉齐齐被震碎,倒在了一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台阶上的女子,双手结印,施展轻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突围,直接从众人头顶上惊鸿掠过,还未抵达凤羽山庄门口,那抹湖蓝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什么?凭空消失?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知是后至的谁听到了下属这般描述,声音里隐含滔天怒气,“给本尊查!”
叶薰浅凭借隐术隐住了身形,一路上风行无阻,直奔永宁街,贤王府里外戒严,她双掌一翻,“啪”的一声响起,推开锦绣朱门,正往里边行走的云侧妃和叶怜香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吹得衣袂飘卷。
回过头来,只见那立于台阶之下的女子气势汹汹,心中莫名地生出了一股害怕,云侧妃拍了拍手,召唤出了最精锐的龙魂卫,见叶薰浅只身一人,原本消失的底气似乎因为己方庞大的阵势而找了回来,颐指气使扬声而起,“郡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让开!”叶薰浅红唇掀起,声音冷如寒冰,不去捕风堂、不去浅阁……而是往东阁走去,云侧妃和叶怜香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叶薰浅,那双美丽的凤眸里像是住进了两只魔鬼一般,脚步前移,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云侧妃颤抖着声音,给龙魂卫下了命令,“给本侧妃拦住她!”
“是!”
一个单音,声音震天,紧接着十名龙魂卫刀剑齐齐出鞘,寒光闪射,叶薰浅整张脸都被那霜华盖住了一般,逸散着极致的冰冷,杀人、夺剑仅在一招之间,右手收割生命,左手飘带缠住龙魂卫的颈部,将这些阻挠她的人活活勒死!
云侧妃和叶怜香早就吓得脸色惨白,叶怜香虽说也是习武之人,可跟此刻的叶薰浅比起来,她的武功就和过家家没什么两样!
叶薰浅的剑沾满了鲜血,那血液从剑身流至剑尖,然后滴落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一路前行,像是要洒满黄泉的路……
但凡敢挡在她前面的人,她一概杀之!
等走到一座院落前,叶薰浅将身侧的长剑陡然举起,剑尖直指那扇古朴的门。
贤王府内血色弥漫,杀气漫天,那扇门徐徐被打开,里边之人负手而立,步履沉稳,剑眉星目,见到叶薰浅,冷叱一声,“你疯了?”
叶薰浅一言不发,身形一转,轻功曼妙,朝着对方直刺而去,还未碰到人影,一堵黑色的人墙挡住了那凌厉的剑光。
女子眉毛陡然一竖,冰凉的声音从她唇角逸出,“夜离,给我杀!”
那不喜言词的男子弧旋而至,双手执剑,仿佛经历长久的思考,方才回答,“夜离……领命。”
“疯的不是我,而是你,你去死吧!”
叶薰浅挽起剑花数枚,剑尖朝着贤王爷面门直击而去,一心一意,全神贯注,那些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困惑于此刻一一解开,她忘不了自己的父亲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她忘不了他的冷漠疏离甚至想要置她于死地……
拳风阵阵,剑光飘零。
叶薰浅身法灵活,剑舞阑珊,快如闪电,贤王爷功力深厚,刚猛雄浑,一暗一亮,一黑一蓝,华丽厮杀,一时间旗鼓相当,相互僵持,只见女子脚步轻旋,向后方退去,足尖抵在墙上,借力而起,手中的剑再次向贤王爷眉心刺去,身周萦绕着淡蓝色的华彩,气势逼人,贤王爷的唇紧紧抿着,肉掌夹住叶薰浅破空而来的剑,不让它再前进一分一毫。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弑父?”
贤王爷气得牙齿打颤,眸光紧锁叶薰浅,“既然你如此不孝,就别怪本王今日大义灭亲!”
结果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了喉咙处传来了一阵冰凉的刺痛,想到了那个可能性,他眼里盛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双掌上的力道渐渐散去,连眼神也变得涣散了起来……
叶薰浅抽回手中的剑,落地无声,冷睨着对面的男人,她短匕直中他的要害,他魁梧的身形渐渐倒下,落地,死不瞑目……
“啊——”
一声尖叫冲天而起,但见叶怜香和云侧妃跌跌晃晃着赶至东阁,映入眼帘的便是贤王爷倒在自己面前的这一幕,经受不了如斯打击,母女两倒在了地上,手指颤抖着指向叶薰浅,“叶薰浅……你……你竟敢弑父?”
乌云压城,血色长空,女子单薄的身姿在夜风中屹立不倒,宛若旗帜。
很快,整个贤王府便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在众人的簇拥下格外醒目,风风火火直奔东阁,当亲眼目睹了那抹黑影死不瞑目的惨状之际,齐皇脸色骤然沉沉兮如墨汁,黑眸里浓雾狂卷。
“来人,给朕拿下叶薰浅,看押天牢!”
帝王之怒,一瞬即发。
帝京齐都,腥风血雨。
此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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