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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知道是被人算计了?你的一时糊涂,差点害沈家满门抄斩!”阎轻狂痛心疾首,下人们听到这都忍不住面面向觎!
“大小姐!”蔡忠赶紧上前,“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不可……”
阎轻狂扬手打断了忠叔,扫了一眼在和畅堂伺候的丫鬟家仆。“在此伺候的可都是家生子?”下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迟疑地点点头。
“忠叔,你来帮我看看!”阎轻狂喊了蔡忠一声,给了他一个眼神。蔡忠恍然大悟,这大小姐是要趁此机会公布沈家抄家一事了。
蔡忠仔细看了一圈,“回大小姐,都是家生子。”
“很好。”阎轻狂赞许一声。“忠叔,派两个人守着,没有传话不许靠近。”
“是!”蔡忠了然地应声,吩咐了两个心腹守在楼梯口。
丫鬟们不知道这大小姐搞什么名堂,不免有些紧张起来。同样紧张的还有沈家人,他们再迟钝也隐约能猜到一些。
阎轻狂沉默了半天,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她沉默的时间越久,大家的心里越发紧张起来。
终于,阎轻狂开了口。“大家都坐吧!”她此言一出,下人们个个愣了。“忠叔,安排大家坐下吧!”
“是!”蔡忠上前两步,“大家伙都听到了,大小姐赐坐,都坐吧!”大总管开了口,丫鬟家仆们都扭扭捏捏地寻了位置在各自主子身后坐下。
“在座各位都是跟沈家人一样在沈府长大的!虽说主仆有别,姓氏各异,但我相信你们同沈家人一样,多年来已经把沈府当成了自己的家。眼下沈府有变故,家园有变动,对于你们,本小姐前思后想,还是觉得不应隐瞒!”阎轻狂一番话落,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却有个同一个疑问,沈府到底出了什么事?
“刚刚我的话,你们都听到了!我们之前离府并不是游山玩水去了,而是因为得罪了沐王爷而被关起来了。”阎轻狂语气平静地开口。下人们内心震惊,却碍于沈府严厉的家规不敢接话。
“皇上本来下旨要将沈家满门抄斩,幸运的是皇上正为江北水灾发愁,便准许沈家捐出全部家产以做增灾之用,沈家这才逃过一劫。”阎轻狂不急不缓地说着,语调平静。
可众人闻言还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捐出全部家产,那跟抄家有什么区别?若不是沈府家规严厉,这会儿恐怕众人早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眼下大家内心虽有恐慌疑问,却依旧正襟危坐着。
“过几日太子殿下会带人来清算沈家家产!届时沈家将会变成另一副模样。”阎轻狂说得含糊,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大小姐,到时候沈府大宅也会被收走吗?”问话的是沈默身边的家仆文青。文青约莫二十出头,模样老实,他们世代在沈家长大,现文家祖孙三代都在沈家伺候。文青问出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在场大多人情况跟文青差不多,都是世代为沈家效劳的。
阎轻狂看了文青一眼并不回答。“多年来,沈家待你们不薄,相信各家手上都有些积蓄,应该够你们另谋生计。”吃住全在沈府,每年净收入上百两银,多年的积蓄,恐怕从沈家走出去的下人到了外面都是小康之家了。
众人皆是一愣,这大小姐的意思是要赶走他们?!
“大小姐!他们都是家生子,自出生就签了卖身契给沈家了。”蔡忠躬身上前,在她耳边小声说到。
阎轻狂抬抬手,这些她已从家训上了解过了,这也正是她想整改的地方。没有人生下来就要为奴为俾的。这放在现代是严重侵害人.权的行为!他们阎氏也有世代为阎家效忠的,可前提是心甘情愿。靠一纸卖身契留下的人,未必个个衷心。
“忠叔,若要赎回卖身契,需要多少银两?”阎轻狂问。有得必有失,要赎回卖身契,总得有所付出。
“这……”忠叔迟疑了下,沈家历年来也不是没有过请辞的家生子,可大多因为卖身契价格太高而放弃了。“按祖宗规矩,一千两银子一份。”
一千两,相当于为沈家白打工十年。不能说不合理,只是若非意志坚定的人,不会执意出这个钱。“可有人赎回过?”若无前例便可改,若有人开了先河,那么基于公平,她也不能随便坏了规矩。
众人目光一致望向蔡忠。蔡忠迟疑了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阎轻狂惊讶,“是何人?”
蔡忠咽了口口水,“回大小姐,是小人的女儿。”
阎轻狂默然,想必这其中另有故事。“既然如此,那本小姐也不能坏了规矩。如今沈家有难,前景未卜,若有人自请离去,可半价赎回卖身契。各位多年来为沈家尽心尽力,沈梦璐能力有限无以为报,能做的主只能于此。忠叔,您可觉得梦璐对您不公?”
蔡忠擦擦眼角的泪花,“小人多谢大小姐体恤,小人觉得大小姐这样做没什么不妥。”能顾虑到他的心情,他已经很满足了。再说当年是他女儿执意要走,那一千两也是掏得心甘情愿的。
“父亲,您觉得梦璐这个决定可妥当?”沈默被阎轻狂突然的问话愣到。
父亲?这可是她醒来之后第一次叫他父亲。沈默有些受*若惊。“当然,你是大小姐,你的决定父亲……父亲觉得甚好。”这沈默从来没用心管过这些,好不好其实压根没有概念。
“父亲赞同,那梦璐也就安心了。”阎轻狂微微一笑,让沈默开口,只是要在下人面前巩固她的威信。“如此,大家便好好想想吧,散了以后也各自跟家人商量商量,若有人想赎回卖身契,可在忠叔那登记,届时统一赎回。”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应对。
“大小姐,倘若赎回卖身契,可否依旧留在沈府?”这次问话的是伺候谢婉贞的刘妈妈。
阎轻狂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文青一眼,“赎回卖身契后你们就是自由人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即便沈府易主,你们想继续留在这也无妨,新主人依旧需要下人伺候,想必不会亏待你们。”众人沉默。
“可还有什么问题想问?”见大家都没反应,阎轻狂摆摆手,“没有疑问就都散了吧!各自伺候主子歇息去吧!”阎轻狂知道大家需要时间思考。事件来得又突然又震撼,除了下人,连沈家人都需要时间消化。
沈家人不约而同对阎轻狂有一股子怨气。太狠了!他们回府不到一天,还没来得及感受家带来的安全感,就被这大小姐逼得不得不面对残酷的现实,连一点遐想都不留给他们。抄家的事,假装忘记一会儿难道不行吗?
众人各自认了主子准备回去,可伺候柳如芸的丫鬟为难了。
“大小姐,柳姨娘怎么办?”蔡忠小心地问到。这柳如芸还跌坐在地上,面色惨淡。
“我先前不是说过了吗?”阎轻狂毫不留情。
“大小姐饶命啊!”柳如芸见阎轻狂还未改变主意,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老爷,您看在妾身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看在恭儿的份上,帮妾身说句话吧!”
沈默面露难色,他现在一点都不敢招惹这个大女儿,沈家的命运眼下都掌握在她手里。
“大姐,柳姨娘知错了,请您大人大量给她一个机会吧!”开口求情的是沈恭卿,到底是自己的亲娘,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落得如此凄惨的地步。
“恭儿,你过些日子要去从军了,你可记得?”阎轻狂面目表情。
“恭儿记得!恭儿知错了,有错当罚,恭儿会好好表现!求大姐怜悯恭儿,让柳姨娘留在沈府吧!”沈恭卿跪到阎轻狂面前,泪眼汪汪。
阎轻狂摸摸他的头,“难为你一片孝心了。”到底只是十二岁的孩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对沈恭卿的态度,阎轻狂还算满意。“看在恭儿的面子上,我可以原谅柳姨娘一次,不过待你从军归来,你不能再认柳姨娘,你可有意见?”
沈恭卿一愣,“大姐的意思是,恭儿以后就没有娘了?”虽然嘴上叫姨娘,可心里终归是亲娘。
“不,以后你得认大夫人为娘亲!”阎轻狂此言一出,谢婉贞和柳如芸同时叫出声。“那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阎轻狂深深地看着谢婉贞,“恭儿是沈家唯一的男丁,本来就应该跟着主母,这些年是娘亲你失职了!”
谢婉贞愣了几秒,阎轻狂眼里的寓意太深,然后她开始明白过来。“梦儿说的对,是我疏忽了。就这么办吧!”
柳如芸当然不干,“大小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抢走我的孩子!”
“恭儿,此事由你决定,你若答应,我便饶了柳姨娘。你觉得不妥,那就按家规处置柳姨娘。”是威胁还是诱导,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沈恭卿没有选择,“恭儿但凭大姐做主,多谢大姐宽大处理!”
“不行,恭儿不行……”柳如芸还要挣扎,被沈恭卿捂住了嘴,“柳姨娘,听大姐安排!”
沈恭卿的一声柳姨娘让柳如芸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滑落,同样是叫姨娘,可多了姓氏,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啊……
“沈府抄家一事,你们这些家生子知道就行,切记不可张扬,要是有人胆敢泄露半句,休怪本小姐家法处置!沈府一日不易主,沈府家规一日有效!可都听明白了?”事情告一段落,在众人离去之前,阎轻狂又轻轻撂下这句话。
下人们点头如捣蒜,阎轻狂对大厨和柳如芸的狠辣他们都看在眼里,谁还有胆量敢挑衅她的权威。
众人都散去后,阎轻狂还是依在和畅堂的扶栏边看风景。
清歌清舞见她一脸忧愁的模样,也不敢上前打扰,只是远远侯着。
好半天,完成手头事情的蔡忠回到了和畅堂。
“大小姐!”蔡忠走到阎轻狂身后,低低地唤了一声。
“忠叔,你来了。”阎轻狂没有回头,“坐吧!”
蔡忠知她心里难受,隔了两个位置安静地坐下,等着阎轻狂开口说话。
“忠叔,你看,沈府风景多美!”阎轻狂淡淡地赞叹,蔡忠随她的目光看去。
琉璃瓦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红花绿柳随风摇曳,空气中隐隐还能闻到樱花的香气。
“大小姐说得是,确实很美!”蔡忠想到抄家一事,内心酸涩。他在沈府生活了五十余年了,在过去的岁月里从没想过沈府会有易主的一天。“大小姐,您昨夜不是跟小人说皇上答应留下沈府了么?”
“嗯……皇上是答应了,可是……”阎轻狂叹一口气,“即便如此,你觉得抄家之后这沈府还能如以往一样么?”
蔡忠呼吸一窒,眼角有泪花浮现。偌大一个沈府,没有强大的经济来源,恐怕难以维持。
“我原来以为这沈默想留下这祖宅是念旧情深,今日才明白,他是将这沈宅当成了避风港。在这与世隔绝的沈府之内,他依旧是至高无上的老爷,锦衣玉食,百人拥戴。”阎轻狂语气里满是痛心,蔡忠不敢接话,这大小姐直呼老爷名字,可见心里有多恨老爷。
“先前太子殿下告诉我沈家富可敌国,我心里还奇怪,如此一个商业巨头,怎么遇事会如此糊涂,毫无分辨力。夫人小姐少爷,怎么会个个胆小如鼠,现到了这沈府,我总算明白过来了。这沈家人就是活在虚拟的世界里,在这个世界里,沈家人是至高无上的王者,下人们都训练有素,将他们捧在天上。”过渡保护就是无知,过渡溺爱就是伤害啊!
阎轻狂忍不住为这沈家人撸一把同情之泪。虚拟的世界固然美好,可一旦被打破,他们就无法在现实生活中生存了。
蔡忠越听越惊心,这大小姐一口一个沈府,仿佛是个局外人。可她也是沈府中人啊!“大小姐……”
“忠叔,我能做的终归有限,时间也有限,日后我不在了,你要多费心才行。”阎轻狂意识到自己越来越融入沈梦璐这个角色了,这不是好现象,她得尽快回去才行!她是阎轻狂不是沈梦璐!
蔡忠心里咯噔了一下,“大小姐,您是沈家大小姐,您不在沈府要去哪里?”为什么他有种大小姐随时会离开的感觉?
阎轻狂转头看着他,蔡忠眼里的惊疑太过明显,即便他努力想要掩饰,阎轻狂还是轻易看穿他心底的疑惑。“忠叔难道不奇怪我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吗?”
蔡忠脑袋轰的一声炸了,他有预感,大小姐接下来的话,他听了会后悔。“小人……小人不奇怪!”他不要听,他不要知道原因,他只知道眼前的大小姐很好就行了!
“忠叔,你听说过借尸还魂吗?”阎轻狂不理会他的抵触,自顾自说,“真正的沈梦璐在沐王府撞柱的时候就死了,我只不过是依附在沈梦璐身上的一缕魂魄。”蔡忠的双腿不由自主开始打抖,他用手死死按住双膝。
“忠叔,我不是沈梦璐,你明白吗?”阎轻狂眼神平静地盯着蔡忠。
蔡忠张了张嘴,嘴唇颤抖,屡次想开口都发不出声音。
阎轻狂扯出一抹苦笑,看吧,她这异世界的灵魂多让人害怕。“忠叔,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任何人,等沈家度过这一关,我就会离开。”
蔡忠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终于感觉嗓子不那么干涩了,他扑通一声跪在阎轻狂面前,“大小姐,您刚刚说的,小人没听到。大小姐深居简出,大小姐是什么性子,外人不知道,可小人清楚,大小姐本来就是现在这样的性情。您就是沈家大小姐沈梦璐,是沈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沈府就是您的家,您哪儿都不用去!大小姐刚刚说的话,小人从来没听说过,也不会有第二人听说,还望大小姐日后也不要再提起!”这样惊世骇俗的话,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只怕惹来一身麻烦!
“忠叔……”阎轻狂心头有些感动,这个衷心的老人,明知她不是真正的沈梦璐,居然还对她如此衷心。可是,她不想当这个沈梦璐,她想做回阎轻狂,在现代,她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忠叔,我不是这里的人……”
“大小姐!”蔡忠厉声打断她的话,“大小姐身在沈家,长在沈家!请大小姐不要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倘若大小姐不能当好这个沈家大小姐,那小人就算无颜见列祖列宗也会放弃沈家,自请离去!”蔡忠说得决绝。
“忠叔……”阎轻狂哽咽,她向来强硬的心脏在这一颗柔软得仿佛不是她的一样。
“大小姐,小人是来禀告您,太子殿下差人传来口谕,后日晌午,他会带人过来轻点沈家财产,请大小姐做好准备!”蔡忠摆明了要结束之前的话题。
阎轻狂一愣,后日?这么急!显然江北灾情比她预料得还要严重!好吧,眼下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知道了,各大管事都通知到了吗?什么时候能到?”
“回大小姐,都通知到了,最慢明日晨时都能赶到!”最远的一位管事远在南梁,接到飞鸽传书后,凌晨就已出发了。
“晨时。”阎轻狂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掌事们一到就通知我吧!你一会儿先把府内的账务送到飞雪院来。”在太子到来之前,首先得把沈府内部给整理好才行!
“是,大小姐!”蔡忠偷偷看了眼一脸深思的阎轻狂,在心里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眼前这位大小姐!一定要守护好沈家!
回飞雪院之前,阎轻狂又去了沈家祠堂一趟,把沈家的族谱卷宗取了出来。回到飞雪院,阎轻狂连水都没顾上喝一口,便开始翻阅起来。
令阎轻狂惊讶的是,沈家九代单传,在沈默这一代之前,甚至都是独生子,尽管历代都有夫人姨娘,可子嗣却甚少,并且多为老来得子。
阎轻狂仔细翻阅了家史,终于发现症结所在,原来这沈家有遗传性弱精症,这也难怪沈默一心想要儿子却久久不能如愿了。
阎轻狂冷哼了一声,沈默这一代算是幸运了,虽说只得一个男丁,好歹还有四个女儿,沈家祖上都没出过这种情况。看来这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沈家取之不完用之不竭的财富,却没给他们足够的子嗣。
阎轻狂了解到这沈家太祖能累计这么多财富,除了有敏锐的经商头脑,更是因为偶尔得了一座金山,这才从此发家致富,财富不可估量。一整座金山啊,那是什么样的概念?阎轻狂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眼冒金光。
蔡忠送府内账务过来的时候,阎轻狂正认真翻阅族谱。清歌正要通传,被蔡忠制止了。“不要惊动大小姐,你将这些送进去就行。”
清歌点点头,倍感诧异,“大总管不进去给大小姐讲解吗?”
蔡忠摇摇头,“先让大小姐过目吧,有疑问之处,大小姐自会传唤!”蔡忠微微有些失神。
“大总管,您怎么了?”清歌从没见过蔡忠如此惆怅的模样,有些担忧。
蔡忠摇摇头,“依依,替叔父好好看着大小姐,好好伺候大小姐知道吗?大小姐有什么异常举动,切记第一时间通知我!”
清歌心下一紧,“是,叔父放心!”清歌本名蔡紫依,是蔡忠的侄女,是跟了沈梦璐以后,才改名清歌的。“叔父,大小姐会有什么事情?”蔡忠慎重的脸色让清歌心中也紧张起来。
蔡忠摇摇头,“没什么事情,我是怕大小姐刚回府就处理那么多事情累到,你专心伺候就行!”蔡忠不欲多言,转身离去。大小姐说的那番话,他就算带进棺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待蔡忠一离开,阎轻狂便放下了手中的宗卷。她从小被训练蒙眼循声躲子弹,耳力惊人,早在蔡忠到的时候她就知道了。叔侄俩的对话,她听的清清楚楚。阎轻狂轻叹了一声,她到底让这个忠叔不放心了啊!
片刻,清歌送了账务与茶点进去,阎轻狂用了一些,便开始查看账务。沈府内部账务就有厚厚几册,阎轻狂忍不住皱眉,记账方式复杂晦涩,她看得极为艰难。这个记账方式也得好好改改才行,阎轻狂暗叹。
沈家到底有多巨富,但看沈家库房就知道了。在库的人参鹿茸,雪莲灵芝, 冬虫夏草,燕窝花胶就难以计数,别的山珍海味更是数不胜数,也难怪一碗鸡汤就用了一整支太子参了。沈府每日果蔬肉类往来也量大得惊人,显然,单是这每日吃食上的浪费就可想而知了。
一字记之曰,改!这采购买办之中的猫腻也得好好整治不可!看来,这沈府除了要清掉一批吃白饭的人之外,还得抓一批老鼠!这沈府可真是个烂摊子啊!阎轻狂忍不住低吼一声!
这账务不知不觉就看了一下午,直到清歌来请用晚膳,阎轻狂才惊觉已是华灯初上的时辰。
“其他人都到了吗?”阎轻狂穿上清歌递过来的披风,虽说快入夏了,夜里风还是凉。
“是的,大小姐,就等您了!”清歌帮阎轻狂系上带子。
“怎么不提前叫我?”阎轻狂埋怨一句,快步向外走去,上了步撵。
清歌抱着账本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们原本商量着在小厨房开伙,这才没及时叫阎轻狂,还是请示了蔡忠,才最终决定请大小姐去和畅堂用膳的。
改革后的第一顿饭,阎轻狂当然不敢忽视,她迫不及待想看看效果如何。
“见过大小姐!”
“见过大姐!”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让大家久等了!”阎轻狂微微颔首。
沈家人都愣了愣,这大小姐午膳跟晚膳又像变了个人似的。
“大小姐客气了,我们听忠叔说了,您正忙着,我们等等也是应该的!”赵欣然最先表了态。
“是啊,是啊!”其他人赶紧附和。
“忠叔,传菜吧!”谢婉贞见阎轻狂落座,赶紧吩咐。“梦儿,先喝点茶水润润口吧!”
“夫人,一会儿就上汤了!”谢婉贞身边的刘妈妈提醒到,她已经去厨房打探过菜色了。
“哦,是,瞧我这记性!”谢婉贞有些尴尬。衣食住行方面,她从来就没为沈梦璐操过心,哪里知道这些。
“我想先喝口茶水!”阎轻狂微笑着替她解围。
“好,好,梦儿,你漱漱口就行。”阎轻狂的体贴让谢婉贞又意外又感动。
阎轻狂点点头,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不一会儿,菜便上来了。第一道是冬瓜海米盅,一人一盅,丫鬟一打开盖众人就闻到一股清香味儿,令人食指大动。
“老爷,夫人,大小姐,少爷还有各位姨娘小姐您们先用这冬瓜海米盅,别的菜马上就上。”高升满脸喜色地报菜。他下午跟那新上任的主厨杨兴聊了半天,发现这个貌不见经传的杨兴还确实有两把刷子。
大家闻言都拿起了汤匙,冬瓜的清口与海米的鲜香完美搭配。阎轻狂眯了眯眼,这个杨兴,果然有真材实料。
接着上桌的是六道凉菜,清舞眼尖地注意到其中三道是中午剩下的脆萝卜,小黄瓜和酱菜,虽然重新摆盘做了装饰,可还是能看出来,清舞忍不住咦了一声。
阎轻狂也注意到了,并不做声。四道糕点,其中两道是用中午的剩下的三道重新摆盘拼凑的,另外两道香芋丸和蔬菜卷是新鲜菜。
热菜上来的时候,阎轻狂发现中午剩的那些都被厨师巧妙地分搭重组了,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并且十八道热菜荤素搭配合理,又有不少新鲜菜式。
阎轻狂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个杨兴,她果然没看错。
菜色新鲜,手艺精湛。一顿饭,沈家人吃得笑逐颜开。连本来对此意见最大的沈默都吃得津津有味,眉开眼笑。
二十八道菜,所剩无几,饭后水果上来后,大家还都吃了一些。
用完水果,阎轻狂这才开了口。“父亲,晚膳用得可满意?”
“嗯嗯,不错不错,我很满意。”酒足饭饱,沈默心情大好。吃了几天牢饭,午膳又食不下咽痛苦不堪,这会儿晚膳美味可口,沈默十分知足。
阎轻狂满意地笑了,“如此,梦儿中午的建议,父亲可支持?”
沈默一愣,他以为阎轻狂决定了就算数了,万万没想到她还会征求他的同意。“当……当然,你安排得很好,就按你说的改吧!”
阎轻狂圆满了,“忠叔,老爷同意餐食的改革了,你安排一下,明日正式修改家规!”
“是!小人明白!”蔡忠偷偷对阎轻狂竖起啊,大拇指,大小姐果然高招,午膳那会儿大小姐一意孤行日后只怕落人口实,眼下老爷同意了,更改家规就名正言顺了。
“高主管,今日晚膳可是杨兴与各院厨娘通力合作的?” 阎轻狂问高升。
“这……”高升略有迟疑,各院小厨房有不少都是在沈家德高望重的厨娘,对这个新上任的帮厨出身的主厨多有不服。
阎轻狂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奥妙。“去将各位大厨厨娘请上来!”
“是!”高升领命,不大一会儿人都上来了。各院厨娘多为心宽体胖的,这杨兴站在最后面显得很不起眼。
“见过老爷,夫人,大小姐,少爷,各位姨娘小姐!”
阎轻狂走到她们面前,仔细闻了闻她们身上的味道并观察了下她们的衣袖和手,其中有几位身上非但没有油烟味反而一身粉脂味儿,显然连厨房都没踏进一步。阎轻狂扯出一抹冷笑,蔡忠惊了惊,这大小姐显然又要拿人了。
“今儿的晚膳总体不错,老爷夫人们都很满意,想要奖赏你们。不过也有几道难以入口,需要改进。你们各自说说自己做的哪道菜,看看是罚是赏。就从,从这边开始吧!”阎轻狂选了离杨兴最远的一头。
排在最前面的是飞雪院的素娘。“回大小姐,奴婢做的是糖醋排骨。”
“嗯,酸甜可口,肉质松软,当赏一两银子!”阎轻狂点点头。
一两银子?一个菜就赏一两银子!于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接下来是飞雪院另一位厨娘,梨香院的两位厨娘,栖霞院的一位厨娘,玉照院的一位厨娘,各自做了一道拿手热菜,阎轻狂一一看赏了她们。而苍翠院,修竹园,与倚雨院的四位厨娘与一位厨子却没有动手。
阎轻狂的脸色冷若冰霜,“也就是说杨大厨一个人做了二十二道菜,是吗?”
杨兴局促地点点头,“大……大……大小……小姐,哪些……哪些菜……做……做得……不……不好?”厨娘们做的都看赏了,也就是说需要改进的菜是他做的,他对此比较关心。
阎轻狂在小厮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并不回答杨兴的问题,“看来这府内的厨子还是太多了。一个大厨就能做出一桌子好菜了,还要十二个厨子干什么?”
听到这话,未动手做晚膳的几位厨娘厨子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高主管,飘香楼一般聘请几位大厨?”阎轻狂问到。
高升怔了怔,赶忙上前,“回大小姐,一般是七至八位!”
阎轻狂点点头,做恍然大悟状,“我说怎么今日只有七位掌厨,原来是人手太多了。如此,这五位就免了厨房的差事吧!忠叔,你记一下。”
阎轻狂指了指没动手的四位厨娘和一位厨子。被点到名的四位厨娘愣了。她们当了一辈子厨娘,这突然被解了厨房的差事,那做些什么?
“大小姐,那将她们安排到哪里?”蔡忠觉得棘手,这有几位都是沈府的老人了。
阎轻狂看了一眼几位心宽体胖的厨娘,“我看几位厨娘年事已高,不如就此退休好好颐养天年吧!”
这……这是要将她们解雇的节奏?!
其中一位年纪最长的金厨娘上前一步,“大小姐,我金娘打老爷一出生就在苍翠院当差,这么些年一直给老爷做菜,多年来连老爷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现今你还没当家呢,你一句话把我调到飘香楼给一个帮厨打下手也就算了,现在又要解了我厨娘的差事,再接下去你是不是想将我金娘遣出沈府了?”金厨娘盛气凌人,一个黄毛丫头能成什么气候?
阎轻狂咧嘴一笑,“金厨娘如此懂话甚好!没错,本小姐就是要将你遣出沈府!”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反之亦然。这金厨娘对阎轻狂如此不客气,阎轻狂也毫不留情!
“你……你有什么资格?”阎轻狂如此不给面子,超出了金厨娘的预料。
“父亲,您来给这金厨娘说说,我这大小姐有没有资格处置她。”解雇人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总要有人当恶人!阎轻狂深知,这个恶人她当定了!
“这……梦儿……你……你做主就行。”沈默不看金厨娘。
“老爷,您怎么能这么无情?我金娘给您做了一辈子的饭,您倒好但凭一个黄毛丫头的一句话就想把我打发了!”这金厨娘也不是省油的灯,可不是让人随便拿捏的。
“忠叔,苍翠院昨日里从库房请了两盏血燕,五钱冬虫夏草对吧?”阎轻狂突然开口问蔡忠。
“这……是有这么回事!”蔡忠其实也不太确定,每日账务太多,他根本没时间细看。
“高主管,昨夜里苍翠院的晚膳好像是从飘香楼送的吧?你可记得送了些什么?”阎轻狂又问到。
被点到名的高升愣了愣,“大小姐稍等,待我查下记录!”高升说着咚咚咚跑下楼去了。
金厨娘见阎轻狂翻起帐来,脸上有些阴晴不定。
不大一会儿,高升就气喘吁吁地回来了,“回……回大小姐,昨夜飘香院确实往苍翠院送菜了。其中有一道冰糖枸杞炖燕窝,一道虫草老鸭煲。”
阎轻狂问这些的用意昭然若揭,沈默吃惊,“金娘你……”
所有人指责的目光直直射向金厨娘,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吞食材。
金厨娘脸色闪过一道羞愧,随即狡辩到,“大小姐,我昨日请了不代表非得昨夜做,我本想留着今夜做的,是你将我调到这飘香楼了。”
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这金厨娘是吃定沈家主子不管事,蔡忠又顾不过来没人查账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吧!“清歌,将账务拿过来!”
“是。大小姐!”清歌依言送上账本。
“忠叔,高主管,你们俩过来对一下上月这苍翠院的饮食记录。”阎轻狂将两个账本推到金厨娘面前。
二人依言上前,一比对这才发现这苍翠院一面日日往库房请珍贵食材,一面日日请飘香院送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