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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血脉喷张的战斗刺激,鲜血喷溅在脸上的特别快感,对手在眼前倒下的胜者荣耀……
这一切,都让我爱上了战斗。
我不是天生的战斗狂,更不是喜爱杀戮的杀人狂,然而,战斗带来的紧张而又刺激的愉悦实在无法言喻,不知不觉,着了迷。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些全是警示名言。
可是,不下水,你永远不知道游泳的美妙;不杀人,你永远无法理解强大的快乐。
当最后一位面首沦为陈惜春的收藏品之后,衡阳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当衡河两岸鲜花盛开,第一滴雨从天而降之后,离国处处充斥潮湿之意,雨水落在地上成了河水,四面八方的河水汇集向离国最长的大河——衡河。
水位上涨,渔民下河,航运渡江,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衡河水师五万水军也登上维修一新的战船,按照预定的时间表开始操练,与往年不同是,这一次,战船全部调往衡淮河口。
淮河是衡河的上游分支之一,流经淮阴地区,衡淮河口是交汇点,来自淮阴地区的船只下了淮河,走到衡淮河口,便可进入主河道衡河。
与此同时,淮阴大军整装待发。
淮阴王的耐性在绵绵细雨中丧失殆尽,在第一场暴雨到来之际,他对天下发布了“清君侧”檄文,兵变谋反,发兵衡阳。
“奸臣当道,贼人专权,皇族沉沦,大权旁落,王权式微,社稷危危,而隆武多病志失,不能省察……请诛辅政大臣,以清君侧。”
对淮阴王而言,走衡河水路比走陆路最大的优势是,时间短出太多,早上出发的话,傍晚就能抵达衡阳城下,要是半夜出发,还能赶上中午饭。
凌晨,六十万淮阴军登上战船,顺淮河直下,在他们的前方,可能是开国荣耀,也可能是横尸他乡。
三个半时辰后,淮阴战船抵达衡淮河口,与衡河水师五万水军正面相遇,天还未亮,信号弹的闪光升上天空,将衡淮河口的波涛照得一片血红。
战鼓雷雷,衡河五万水师大军保卫衡河掌控权的战役拉开序幕。
我方的优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敌方的优势是,顺流直下,投鞭断流。
淮阴王坐在轮椅上,对着衡河水师提督赵普喊话,口若悬河,希望他抓住最后的机会,幡然醒悟,调转船头,与他一起前往衡阳,共建伟业。
此刻,他的心情就如他的野心一样,除了兴奋,就是激动,飞扬的表情只剩下撕裂天空的大笑。
对此,赵普将军只是啐了一口唾沫:“滚回去。”
淮阴王大怒:“杀!”
十万淮阴军,千帆齐进,不消半个时辰,衡淮河口染成一片红色,河面上到处漂浮着残破的战船,还有士兵的尸体在波涛间起起伏伏,末日般的画面不忍直视。
赵普将军抵抗住了淮阴军的第一波猛烈袭击,清兵点将,只余下残兵一万五千余人,一战下来,伤亡三万五千人。不过淮阴军更惨,战船损失严重,伤亡六七万之多。
身为防守方,地利没有,兵多将少,还能如此重创进攻方,堪称奇迹,彪炳史册。
淮阴王微微惊讶,在他想投入更多兵力碾压赵普的时候,合欢派教主制止了他,那个在淮阴地区被信奉为女神的教主,端坐在华贵的轿子里,薄纱遮面,欣赏旭日的辉泽洒在血染的江面上的悲壮景象,轻轻地叹了口气。
“出动鬼婴。”她下令。
约有三百名白衣女子纵身掠出,一字排开,在她们的头顶,丑陋鬼婴张牙舞爪,鬼泣冲天,望而生畏。
她们那一身白衣,像是丧服一般,苍白的颜色弥散浓重的悲伤,仿佛是地狱的色彩。
淮阴王的参谋吴瑜吃了一惊:“现在就动用修行者吗?以修行者屠杀凡人士兵,有违天道,此乃凶兆。”
教主冷笑:“谋朝篡位本就是逆天行事,成王败寇,不用在乎手段。”
淮阴王深以为然,点了点头:“计划中,拿下衡淮河口本该是小菜一碟,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冲过这个关口,现在天都快亮了,战事居然打到白热化,出师不利,这才是真正的凶兆。”
吴瑜还想出言,却见淮阴王神色冷厉,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一声长叹。
于是三百头鬼婴叽叽狂叫,冲向衡河水师,只是片刻间,便将一艘战船上的水兵大卸八块,撕咬得支离破碎,船破人亡,画面格外恐怖。
这场面沉重打击衡河水师,也把淮阴水军吓得脸色苍白。
赵普将军大惊失色,惊骇中怒不可遏,他叹口气,对藏在阴暗角落中的一人道:“皇上派你来的时候,我曾坚决反对,但是,现在我明白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你去吧。”
陈喜春走了出来,微微低了下一头:“接下来交给我吧,你先撤退。”
说完陈惜春走了出去,登上一艘战舰,乘风破浪,直闯淮阴大军,而在他的身后,赵普将军重整队形,有序撤离,沿途泼洒浇油,洒在那些破败的战船上,一把火点燃,立刻衡淮河口火势漫天,浓烟直上云霄。
这是离国内战爆发的第一道狼烟。
大火里,飘在江面上的浮尸,扭曲而僵硬的站了起来,爬上淮阴大军的战船,然后世界里只剩下无法描述的惊恐尖叫迭起不断。
陈惜春站在战船上,嘴角微翘,眼神恨中带怒,在他的身后,那些精心收藏的玩具僵硬不动,然而他只是掐诀向前一指,所有的尸奴无畏无惧也无任何感情地扑向了那些骇人鬼婴,地狱恶魔与人间僵尸最冷血的惨烈厮杀,在漫天大火中上演。
内战从一开始,就以最恐怖最血腥最残酷的方式打响。
当天光彻底照亮衡河的角角落落,大火才渐渐停歇。
陈惜春败走,不但失去所有的尸奴,还断了一臂。
不过淮阴军也好不到哪里去。
阴尸门的群尸大游行太恐怖,杀得鬼婴鬼哭狼嚎,折损了近半人手,逼得合欢派教主亲自出手,只出了一招,便断掉了陈惜春的左臂。
陈惜春发信给我,说合欢派教主之所以出手,是因为她看到了成为尸奴的朱桦后,勃然大怒,这才对他痛下狠手。
教主的修为也因此暴露,养气十重,敢称离国最强。
此后淮阴大军突进衡河,顺流直下,势不可挡。
赵普将军按照寡人和辅政大臣定下的战术,且战且退,玩游击,不断给淮阴大军制造麻烦,尽可能拖延淮阴大军的速度,果然很有效果,到了下午,淮阴大军也没见到衡阳城的庞大的城墙。
这一天,发生了几个小插曲。
淮阴王起兵的消息传遍四方,居住在溧阳郡的一位秀才方浩然放下手中的书简,来到衡河边,踏上竹筏,独自划到江心,当淮阴大军的战船遮天蔽日的驶来时,他站起来张开手臂,大呼:“停下!”
单薄的身影,面色坚毅的书生,孤胆英雄般的奋力疾呼,让淮阴大军疑窦顿生,情况不明下,淮阴王出于谨慎,下令停止前进,他想看看这个年轻书生想要干什么。
方浩然彬彬有礼,他对着千万白帆大呼,痛斥淮阴王误国害民,为一己野心公然谋反,置黎明百姓与水火之中,是罪恶滔天不折不扣的反贼,他劝说淮阴子弟不要听信淮阴王,助纣为虐。
方浩然的话没说完,淮阴王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下令战船行进,碾过竹筏,而他的战舰立刻开拔,径直碾向竹筏,方浩然站在竹筏上,双臂大开,一动不动,毫无惧色,任庞大的战舰从身上碾压而过。
咔咔咔……竹筏破碎在铁舰下的崩碎声动人心魂,淮阴士兵忍不住纷纷回头观望,茫茫江面上,破碎的竹筏随流漂泊,不见那个白痴书生的身影,不知为何,他们想要嘲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行至沽口,世代居于此处的豪门家族韦氏,见赵普将军浑身染血,指挥残兵艰难抵抗淮阴大军,韦氏族长振臂一呼,率领全族老小出战,为赵普将军断后。
淮阴王盛怒难消,下令屠杀韦氏全族,老幼一百三十五人,无一放过,年龄最小的孩子还在襁褓中,也被淮阴王残忍下令沉江淹死。
夕阳沉落,赵普将军成功完成使命,率领三千残兵抵达衡阳城的登陆点,只要再疾行到四十里外那座庞然大物,他们就安全了。
可是,赵普将军站在江边,看着血色波涛,他想起了五万水军,想起了方浩然,想起了韦氏全族,不禁潸然泪下,拔出豁口的铁剑,毅然放弃了逃生的机会。
残存的三千水军无一逃跑,他们立在赵普将军身后,迎战扑上岸的淮阴大军,奋勇杀敌,全部殉难。
当最后一位水师士兵倒下的时候,赵普将军眼中闪过一抹悲壮之色,他忽然仰天大笑,横刀自刎。
淮阴王下令将赵普五马分尸,把他的头割下来插在锦旗上,想要以此来威慑衡阳守城兵,令他意外的是,命令下达半响,竟无一人行动,所有人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赵普,饱含尊敬之意。
这令淮阴王异常的不舒服,他怒如雷霆,忽然吐出一口腥痰,疾如箭矢,洞穿了一位属下的头颅。
吐痰之力破穿头颅,这是养气八重之境。
淮阴军士神情骇然,惧怕淮阴王威严,不敢不从,正在此时,参谋吴瑜站了出来,一番好言劝解,这才平息了淮阴王的怒火,并使他改变了主意,命人挖个坑埋了赵普将军。
四十里外便是衡阳城,一马平川,只有零星的几个村落横在当中,村民们早就得到消息,连夜逃进衡阳城,而寡人也下令焦土,烧毁了所有可用之物,连一片砖瓦都不留给淮阴王。
然而,有人报我,有一位老人拒绝撤离,他的家也没有被烧毁。
于是当淮阴大军行过时,他们诧异地发现了那位老人,并把抓住,扔到了淮阴王面前。
淮阴王问他:“你为什么不逃?是不是想窥探情报,赚取赏钱?”
老人淡然答道:“我只是想呆在自己的家里,你也该呆在你的家里。”
淮阴王大怒:“又一个疯子,砍了他。”
老人坦然就义。
寡人可以理解赵普将军为什么不逃,可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位老人家为什么不逃,直到末日降临的那一日,我才恍然:“有人为一文钱一顿饭逃离故乡,也有人为一棵草一片云守望村落,生活就是在不停地做出选择,多数人随波逐流,自愿或被迫地向左向右,只有少数人不愿违心,逃离或守望都没有对错,只有无怨无悔。”
赵普将军如此,老人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