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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析县有人反了?何时反的?!”本来已经睡下,却被心腹带来的消息惊得睡意全无,刘宣劈头问道。
“大约五日前……”
“五日!为什么现在才禀来?!”气得豁然起身,刘宣连外袍都顾不得穿,喝问道。
“被杀的是呼延家的千骑长……”那心腹小心答道。
“这群蠢材!”一听这话,刘宣顿时明白了其中原委。
呼延家可是刘渊的姻亲,常年统领左部,早就有了跋扈之气。今年为筹谋大事,帐中发下条条禁令,断了不少人的财路。这些骄横惯了的族亲恐怕并不甘心,继续偷偷中饱私囊,才弄得本就贫苦的牧民无法忍耐,反了出来。如今闹出了乱子,害怕大帐问罪,他们又想私下瞒住这事。可是这群蠢货也不想想,刘渊还在邺城呢!他们就不怕乱兵闹大了,惹来朝廷怪罪吗?!
“乱兵现在打到哪里了?”
“据说是要攻高都……”
“给我传令下去,让呼延家即刻出兵,剿灭那伙乱兵!”刘宣厉声道。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高都可是太行径出口,万一乱兵夺了太行关,跑到司州,撞上围困洛阳的大军,司马颖就算脾气再好,恐怕也要那刘渊开刀!更别提前几年郝散大乱并州时,已经惹来了朝廷警惕,如果左部匈奴再出乱子,刘渊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回到并州了!
明明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要坏在几个蠢货手里,刘宣如何能忍?这批乱兵必须剿灭!要给朝廷一个交代才行。
只盼那群软弱不堪的晋军能够坚守两日,别让乱兵这么快夺下高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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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夜深了,该安寝了。”书房中,绿竹轻声劝道。这都戌时过半了,早就过了休息时间,再熬下去,就要伤身体了。
“再等等吧。”梁峰看着窗外夜色,皱眉道。
这是部曲离府的第二日,不论是胜是败,都该有消息了。等不到消息,他实在是寝食难安。严格来说,这还是勇锐营的初战,对阵的又是匈奴骑兵,万一出个差错,可就是一条条人命!
看着郎君面上忧色,绿竹抿了抿嘴,不敢再劝。这次部曲出征,实在是梁府一件大事。虽然弄不懂为什么要派兵去救高都,但是绿竹比任何人都清楚,部曲对于郎君的意义。要是有个好歹,郎君恐怕要气出病来。菩萨保佑啊,只求弈延能得胜归来。
两人正静静坐着,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夜深人静,这动静显得异常响亮,梁峰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快步迎上前去:“来消息了吗?”
那斥候满头大汗,咕咚一声跪了下来:“郎主!部曲胜了!全歼敌军!是大胜啊!”
果真胜了!梁峰急急追问道:“伤亡呢?伤亡如何?!”
“死了十七个,还有二十几人重伤……”
听到这数字,梁峰的心立刻沉了下去。部曲只有二百人,这伤亡率可不算低。深深吸了口气,他道:“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缴获了不少马匹,应该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赶回……”
“绿竹,让厨下准备热水、纱布,还有之前姜医生留下的伤药,都去取来!营房旁的病房也尽快收拾出来,再找几个健妇,帮着料理伤患!”梁峰立刻吩咐道。
救治伤患是最重要的事情。可惜姜达被困在了洛阳,要是有他在,说不好还能多救回几条性命。又在屋内转了两圈,梁峰披上外袍,向外走去:“叫上阿良,领人一起到寨门前守候!”
“郎君!”绿竹惊叫道,“更深露重,你身体不好,不可这么操劳!”
“他们是为梁府而战,自然该我去迎!”扔下这句话,梁峰大步出了房门。绿竹哪敢怠慢,抓起一件披风便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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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缴获了不少马匹,但是天色渐晚,又有伤患辎重,进行速度实在快不起来。鏖战一日,满身伤痛,就算有再多的喜悦,也渐渐被疲惫取代,还有大车上那些痛苦呻|吟的袍泽,更是让人心焦。这一仗,他们胜了,付出的代价却也不小。
然而当绕过最后一道山脊,看到那座新修建的高大寨门时,不少人都愣在了马上。只见寨门内外,一片灯火通明,宛若白昼。十几人举着火把,守在门前,遥遥向这边望来。站在最前方的,正是那位宛若玉人的俊美青年。身披狐裘,脸色苍白,可是他依旧笔挺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归来。
那是郎主,郎主来迎他们了!
只是愣了一秒,弈延便催马冲了过去。寒风呼啸,吹得他脸上伤口都隐隐作痛,可是胸腔之中,却像着了一把火似得!主公在等他!在等他归来!
“主公!”马都未曾停稳,弈延便纵身跳了下来,两手抱拳,想要跪下行礼。
然而梁峰上前一步,双手扶住了他手臂:“起来,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弈延,幸亏有你!”
两句话,说的弈延眼尾一热,耳根都红了起来。主公不怪他损兵折将,反而亲自迎出了寨门。主公需要他,他替主公守住了梁府!
后面,大批兵卒也赶了上来,看到这一幕,不少人都红了眼眶,翻身下马。梁峰没有放开弈延的手臂,相反,就这么挽着他,上前两步,来到众人面前,大声道:“此战,是你们守住了梁府,守住了这片家园。勇锐营人人有功!身死重伤者,更应以烈士之礼待之!大家先回营房,疗伤歇息,待后日论功行赏!”
这话就像冬日里的火炭,瞬间温暖了众人心扉。所有的伤痛疲惫都被抛在了脑后,只剩下满满激动。阿良连忙带人迎了上来,寨门大开,引着众人向营房走去。梁峰则始终拉着弈延,站在寨门后,看着这些骄傲又疲惫的战士列队而入。直到最后一辆大车也驶过,他才轻轻松了口气,转头问道:“你受伤了吗?”
弈延用力摇了摇头,此刻,他就像是哑了,连话都说不出口。
“太好了。”梁峰舒了口气,“回府吧,给我讲讲,这仗是如何打的!”
弈延这才想起现在是什么时辰,连忙道:“主公!天色太晚,不如明日再说……”
看着弈延那副紧张模样,梁峰哑然失笑:“无妨,觉什么时候不能睡?我们骑马回府。”
不等弈延推辞,他就把人带到了马旁。硬是看着弈延上了马,梁峰才翻身上马。两匹同样高大的乌孙骏马,一前一后,踏进了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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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房中,绿竹已经备了姜汤、酪浆,给两人驱寒解渴。梁峰草草喝了一口,便凝神听弈延复述战况。当听到匈奴人阵前放箭的时候,他亲率精锐冲入阵中时,梁峰脸色微微一变:“槍阵还有漏洞。”
槍阵的最大作用,还是防御敌军步卒。若是遇上大规模战争,敌方用快马冲阵,或是配备大量□□手,槍阵的威力就要减弱不少。
“槍阵不能作为主力,当有更多刀盾手和弓手。”弈延道,“还有骑兵,若是能配上一两百骑兵,就算匈奴精兵来了,属下也有一战之力!”
这一仗,也让弈延收获良多。乱兵首领并非庸手,与其对阵,才是真正的生死相搏。有了这一仗,梁府部曲也终于有了强兵的样子。若是加上一支同样精锐的骑兵,必能如虎添翼!
“骑兵……”梁峰不由苦笑。骑兵是好,但是也贵的要命,他现在实在是养不起啊……
想了想,梁峰又道:“这次匈奴人的战马,虏获了多少?”
“二百余匹,剩下都死在了乱战之中。那些受伤折了腿的,我们也未曾带回来。”弈延答道。
“那敌人的脑袋呢?”梁峰又问。
弈延眨了眨眼睛,主公不是嫌弃人头容易传染恶疫吗?怎么又提到人头了?
“也都留在了谷中。”
“很好。”梁峰微微颔首,“你先去洗漱包扎,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高都走一趟。”
仗打完了,剩下的,就是利益分配问题。这仗,梁府可不能白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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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宿,郭郊都未曾睡踏实过。几次梦中惊醒,无不是乱兵攻上墙头,在府城中烧杀抢掠的可怕景象。昨天那场攻防战,实在是吓破了他的胆子。谁能想到,敌人竟然可怖如斯,就连吴陵那样的宿将也束手无策!
如今吴陵手下亲兵又折了大半,派去墙头助战的青壮也损失惨重。若是敌人再这么来一次,他们还能守住县府吗?而且那伙匈奴乱兵为何会转身离去?一天过去了,也没见到左部匈奴派兵来援啊,难道他们在暗中打算什么?
种种想法,搞得郭郊头都痛了。原先当不上县令的时候垂涎三尺,现在当上了,才晓得这种要冲地带的县官,实在不是个好差事!
“来人,给我端杯清茶……”也没喝酪浆的兴致了,郭郊揉着额头吩咐道。
谁料茶还没到,一个极为眼熟的身影便冲了进来:“明公!明公大喜啊!”
郭郊愣了一下:“你,你不是到梁府送信去了吗?怎么现在便回来了?!”
那信使膝行两步,激动无比的说道:“明公,你有所不知,小的正是从梁府过来的!听闻高都被围,梁侯居然派出部曲,诱开了乱兵,解了高都之危,又一举歼灭了那伙贼寇啊!”
“什么?!”郭郊惊得站起身来,“梁丰派兵剿灭了贼寇?他,他府上哪有那么多部曲!”
“这个小的也不知,不过梁侯亲自到了高都,想见见明公……”信使赶忙道。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早说?!人在哪里?!”郭郊大声道。
“就,就在城下。被吴校尉的人拦住了……”
“哎呀!快,快去备车……不,牵马来!我亲自去看看!”郭郊一撩袍摆,大步跑了出去。
到了城门下,亲自确认了梁府的车架和随从,以及方圆数里内都没敌人的影子,郭郊才让守城兵打开了城门。一辆轻车吱吱呀呀驶进城来,像是看到了郭郊的身影,车帘一挑,梁峰直接下了车,笑着走上前来:“未曾想明公亲自出迎。”
“哪里哪里!”郭郊连忙道,“都是这些兵卒不识你的车架,害你在城外久候……”
梁峰微微一笑:“战时嘛,自当如此。也多亏明公派人送信,我才知乱兵一事。”
听梁峰这么说,郭郊赶忙问道:“我听人说,那伙乱兵被梁府部曲剿了?!”
“正是如此。”梁峰笑笑,“今次前来府城,便是为了告诉明公此事。”
“这,这可是四五百匈奴骑兵啊!怎,怎么会……”郭郊话都说不利落了,这仗到底怎么打的?可是面前这人真的不是那种言之无信的人啊!
“不如到县府再谈?”梁峰道。
“啊!”郭郊这才醒悟,站在城门口聊天实在太不成样子,连忙道:“子熙说的有理,快快上车,里面请。”
把梁峰送上了车,郭郊又犹豫了一下,叫人去唤吴陵。事关重大,当然不能他一人说了算。
不大会儿,贵客就坐在了席间。酪浆奉上,茶点摆好,郭郊忍不住开口问道:“子熙,那伙乱兵……”
“前日蒙明公传信,我思索良久,高都和梁府互为唇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便派了府中部曲,前去剿匪。幸得乱兵鲁莽,中了埋伏,才让部曲得了全功……”
“什么?你家部曲究竟有多少人,竟然能全歼乱兵?!”一个粗粝声音从廊外传来,吴陵铁青着脸,大步冲进了客厅。然而当看清楚梁峰那副尊容,一肚子粗话又憋在了肚里,这便是传说中的梁府佛子?还真他娘不符盛名……
看到这个呆立在门口,膀子上缠着厚厚绷带的军汉,梁峰微微一笑:“这位就是吴校尉吧?高都多亏有你把守。若是高都有失,再说什么可都迟了。”
郭郊也赶忙说道:“就是,吴校尉,快来这边坐。先听听子熙怎么说……”
见了美人,又被带了顶高帽子,再怎样的火气也消了大半,吴陵干咳一声,在侧席落座。看到吴陵面上略显尴尬的表情,梁峰在心底一笑,继续说道:“其实这一战,也是取巧。只是趁乱兵攻城之际,截断了对方粮道,迫使其回援,然后半道伏击而已。若是没有高都牵制,没有吴校尉耗尽这伙贼寇的体力,恐怕也不会这么轻易剿了乱军。”
这话立刻让吴陵心中仅剩的火气也消了个干净,不由再次问道:“真的缴灭了乱军?”
“自然是真的。”梁峰笑笑,“尸首还在战场扔着,若是校尉不信,自可派人取了人头验看。”
郭郊一听这话,立刻惊呼一声:“还有尸首!这……”
这可是大功一件啊!哪怕损兵数百,也值了!吴陵哪会听不懂话里意思,眼睛不由也亮了起来:“梁……梁侯此话可当真?”
“当真。”梁峰笑笑,“不过这些,乃是末节。经此一役,我心中实在有些担忧,才会前来高都,找两位相谈。”
啊!郭郊和吴陵都不是蠢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不说战场在哪里,先说“担忧”,这恐怕这位梁侯前来高都的本意。
郭郊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问道:“不知子熙,担忧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