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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港大火事件彻底打乱了李信的安排,平蕃舰队不能按时启程往太平府去助战,因此也耽误了赶往浙江的行程。之所以要舰队开赴浙江,是为了给在杭州调查浙江市舶司贪污公帑的熊明遇予以声援。此前,李信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熊明遇多少遇到一些阻力的消息,由此才让他产生了派舰队赶赴浙江示威的念头,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除此之外还可以彻底锻炼一下船上的新兵水手。让这些新丁们也体验一下大海的浩瀚。
但是,现在这些事情都只能暂时抛诸脑后,随着调查的深入,案情愈发扑朔迷离,浙江湖州籍的商人范市吞金自尽,他身后的绝大多数秘密也随之一通归于尘土。对其仆役的拷掠在进行中,朱运才最擅长此道,凡是由他整治的人犯还没几个人能忍受过去。
果不其然,朱运才没能让李信等多久,仅仅半日的功夫,一份详尽的供状被送到了李信的案头。看着案上的供状,李信眉头紧拧,据范家仆役所招供,范市在军港大火前的确形迹有些反常,经常发呆出神,甚至有一次打翻了烛台,点燃桌案上的账册都没能及时醒觉,还是在家丁的提醒下才没能酿成大火。
而且不仅如此,范市还多次与一名神秘人偷偷会晤,至于那个神秘人是谁,范家的仆役家丁每一个人都说出所以然来。初时,朱运才并不相信,他甚至为了加以震慑,直接杖毙了两人,但如此重刑之下仍旧没有人能够招供。所以,家丁仆役们供述不知情便可信的多了。
就在朱运才以为榨取不出什么又用的信息时,一名家丁又恍然想起了一些事情。其中一条则十分要紧,那就是与范市接触的神秘人并非本地人,而是操了一口不知是何地的方言,与杭州口音相去甚远,且晦涩难懂。朱运才又逼问,究竟是何地口音,那家丁仆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来。这就和个人的见识有关系了,如果家丁仆役所去过的地域比较少,接触的外乡人又不多,那么听不出对方的口音归属地也算正常。
朱运才毕恭毕敬,还时不时为李信解释几句,只是他也有几分惭愧和羞惭,这些供述的内容并没能使得案件水落石出,反而又将问题复杂化了。《公报》上的内容他一早也看了,看来这是官方给出的解释,可镇虏侯又要私底下调查,那还有什么意义?仅仅是图个心安吗?不过,这些话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身为下官自然便有下官的觉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点分寸也是为官多年的经验而已。
李信对朱运才的这份供状并不满意,而且这些内容还让他产生了一种直觉,似乎暗中正有一双贼亮的眼睛正对自己虎视眈眈,瞅准了机会就会上来撕咬一口,可他仍旧浑然不觉,甚至是察觉了却根本不知这危险来自何处?
“还有一桩人物要交给你!”
李信忽然开口,这让朱运才一阵诧异,镇虏侯没就这份供状发表看法,反而还要交给自己人物,顿时便感大有压力,当即回道:“镇虏侯但请吩咐,下官竭力为之!”
“李双财就在应天府衙中,你去问问他,军港大火他究竟知道多少!”
“是!下官记下了!”
“好了!下去吧!”李信疲惫的挥挥手,示意朱运才可以出去了。
直觉告诉李信,李双财只是被人利用的可怜棋子,他能知道的东西未必便会涉及军港大火的核心隐秘。直到此时,李信已经三天两夜未合过眼,他靠在椅子上疲惫不堪的合上双眼,脑子却依旧飞速的运转着。这几日所有经历过的事,一一回闪在脑中。从聚宝门外的阅兵,到军港码头突然烧起了大火,直至郑三俊意外的改变态度,抛却了骑墙的做派,甚至还每多回护,除此之外还有邵化龙的落井下石,此人定然知道内情,但李信一直顾及此人总兵的身份,仅仅是将其软禁,并不曾对其用刑,也没让朱运才这酷吏拷掠于他。
李信暗暗叹息,看来自己还是心慈手软,没能抛却诸多顾虑,看来在范市和李双财的身上已经无法得到又用的消息,那么邵化龙其人或许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半个时辰后,朱运才又手捧着供状来向李信交差。不过,还是有让李信感到意外的收获。
“李双财的态度还算配合,见了下官以后,便竹筒倒豆子把一切都招认了!”
朱运才用的字眼是招认,这让李信觉得有几分刺耳。李双财所陷其中还是比自己所想的要严重的多。李信细看那供状,耳旁还回荡着朱运才的声音。
“李双财不但招认了和奸商范市的勾结龌龊,还交代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曾在一次巧合下见到了与范市接触的外乡人。据下官的揣测,便是范市家丁仆役所交代出的神秘人!而这个神秘人的口音,在李双财听来当时泉州一带……”
这个消息让李信倒吸一口冷气!
范市乃浙江湖州人,李信最初怀疑是浙江本地的官商勾结,就熊明遇彻查浙江市舶司一事暗中出手阻挠。可是与范市接触的神秘人竟然大大出乎李信的预料,是个与浙江毫无关系的泉州人。
泉州那是什么地方?是属于福建的一个府,明朝仅有的三个市舶司之一除了杭州和广州,第三个就设置在泉州。而且,除此之外,还有一点让李信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因为泉州还是福建总兵官郑芝龙的老巢,郑芝龙在泉州府安平修墙筑城,将附近经营的俨然是一个独立王国,这一点在江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下官以为,这能不能是个巧合?”
朱运才何等精明,在得知范市与泉州有瓜葛,便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他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让人不可思议,甚至说出去都是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大明朝的总兵官炸了留都南京的军港,这是要作甚?造反吗?
所以,朱运才觉得这也许只是巧合,他觉得更为合理的解释但是,这与浙江甚至是江西淮王的人有关系,说起来便顺其自然。
“即便真是巧合,咱们也不能当作巧合来看!咱们现在就好比在万丈悬崖边走夜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踩空,踩空了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啊!”
朱运才暗暗点头,镇虏侯的话他自是十分赞同。相不相信是一回事,但却不能不小心翼翼的对待,什么事情都有个万一,万一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万一也就成了一万。
与朱运才不同,李信则对这种猜测已经确认了七八成,诚然这有朱运才并不知道张石头在闽赣边界的驱虎吞狼。李信相信,郑芝龙能在复杂的环境中从区区一介海盗,混成一省的总兵官,并把福建沿海经营的独立王国一般,便绝对不是简单角色。那么,三卫军那么明显的驱虎吞狼之计,想必也难逃此人的眼睛。应对之下,做出主动攻击的事情来,便也顺理成章了。
一念及此,李信忽然竟有几分放心了,他不怕强敌,只怕不知敌人是谁,现在有了大致的目标,反而有可能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朱运才忽然在镇虏侯的眸子里发觉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笑意转瞬即逝,他眨眨眼睛再看过去时,那双眸子又是一副看不出息怒的模样了。朱运才甚至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镇虏侯的神色根本就没有产生过变化。
就在朱运才心思重重的时候,还有人也在坐立不安。南京兵部尚书高宏图,被李信强逼着上了贼船,讯问了邵化龙,而邵化龙又是魏国公的部下,只怕今后会大大得罪了魏国公。
所以,高宏图来找郑三俊大吐苦水的同时也求这位老兄弟帮他拿个主意。谁知郑三俊却哈哈笑了,直笑的高宏图心里发毛。
“亏你还能笑的出来,我,我这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了!如今上得贼船,却不知如何才能安然下船!”
但是,郑三俊的话又让高宏图大吃一惊。
“下船?既然上了船又为何下船?”
高宏图被郑三俊这种幸灾乐祸的口吻弄的心里头一阵腻歪,便不满的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倒是上了船让我看看,看看你还能否笑的出来?”
两人曾在对付李信一事上立场一致,因此说起话来,尤其是关于李信的顾忌也相对较少。只是,高宏图见郑三俊是这个态度,不禁有些后悔,今日不该来找此人求个主意。
岂料郑三俊今日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老夫已经在贼船上了,你看老夫笑得出来不?”
“甚?甚?你,你造就和那,那厮勾结了?”
“哎,甚的勾结?镇虏侯一心尽忠朝廷,你我又何必与之为难?”
除了这句冠冕堂皇的话以外,郑三俊又说了一句话,却是说到了高宏图的心里。
“你想想,自镇虏侯来到南京,哪一次不是愈有事,便更进一步?凡祸事不但消弭于无形,反而得寸进尺,到现在虽然表面上不显山露水,却已经一步步稳稳操了南直隶权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