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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斌眼见躲不过去,只好点头笑笑以缓解尴尬。
“在下刚刚接到巡抚衙门的部照,来监军这里登记报道……”
李双财的脸色已经像煮熟的猪血,发紫发黑。能在这里的当然都是来登记报道的,但是米琰那竖子刚刚叫他何副将,难道这厮被委任为舰队副将了?
此时,米琰的声音自李双财身后冷冷传来。
“何斌领副将衔,李双财,你不过是个守备。以三卫军军法军规,你难道不知道行礼吗?”
米琰的话无疑等于在李双财已经凉透了的心里又撒了一把盐。按照三卫军的军法军规,如果见了职级高于自己的将官不行礼,等同于藐视上官,依军法要打十军棍。
李双财如何能接受这种羞辱,何斌是什么人,十几天前此人还是海寇,是自己的部下亲手抓的他,而此人也还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跪在自己面前苦苦求饶,现在让自己给他行礼,怎么可能?如果二者必须选其一,他宁可选择挨上那十军棍。
但是他咽不下这口气,眼下的情形分明是米琰在整自己。这个一向直率的山东汉子再也忍不住爆发了。
“姓米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靠着在镇虏侯面前刷刷嘴皮子,动动笔杆子,整日介像条狗一样摇摇尾巴,现在得道升天就不可一世了?俺领了军棍便是,不过却不是领你这里的俺要去镇虏侯那里领!”
李双财虽然加入三卫军比米琰要晚,但他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怎么会将米琰这个只动嘴皮子和笔杆子的文人放在眼里!
米琰嘴角荡起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苦涩,紧接着面色陡然生寒,厉声喝道:“李双财,辱骂上官,罪加一等!你既将部照交到本官这里,就是平蕃舰队的人,领的也只能是平蕃舰队的执法军棍!你如果觉得本官执法不公,待执法完毕,你自去镇虏侯处告状就是!”
筹备处衙门正堂里空气随着米琰的一声怒喝,空气骤然变的紧张起来。李双财才怒不可遏,回头瞪着米琰。
“如何?还想用强吗?老子要走,有几个敢拦?老子大不了不伺候了,还会亲兵营……”
米琰强忍怒意,语气却缓和下来。
“李双财,你违犯军法军规在先,本官执法也是职责所在 ,你受了这二十军棍,也就受了!如果闹到镇虏侯面前去,吃亏的还是你……”
李双财见到米琰口气软化了下来,直以为他怕了,哪里肯乖乖就范,更何况自己还是要在那俘虏面前受辱,他的热血还是涌到了头顶。
“老子说不伺候就不伺候了,在这受你们这些人的鸟气吗?姓米的,你求俺也没用,俺这就回去找镇虏侯!”
说罢,部照也要了,转身大踏步便要走。
米琰心中暗叹一声,我本不欲如此,李双财啊,李双财这都是你自找的。
“副将何斌何在?”
何斌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中叫苦不迭。
“标下在!”
“守备李双财是你的部下,违犯军法军规,藐视辱骂上官,你就在这里坐看不理吗?”
这是反问,也是命令。眨眼的功夫何斌就已经有了计较,大明朝以文驭武,宁可得罪行伍之人,也不能得罪了这些文官监军,否则将来又岂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他也是做过海盗的人,经历杀人越货生死搏杀的时候,李双财还在鲁西大地上刨土坷垃呢,如何会畏惧动手拿人?他之前一直所顾虑的是李双财其人乃镇虏侯卫队亲信的身份。
现在骤然被米琰逼到了毫无退路的死角上,也只能豁出去了。
“李守备慢走!”
何斌想到做到,说话的同时,一双手已经直往李双财的臂膀上擒去。
李双财听到有人唤他,本能的转过头来,却愕然发觉双臂一紧,已经被一双手铁钳般的擒住。他想挣扎反击却已经晚了,何斌在成功擒住他的双臂后,右腿比横扫了过去,正扫在膝弯之处。李双财再也承受不住,身体失去了平衡,脸朝下直直的摔倒在地。
然后,何斌将李双财双臂反剪,又以右膝抵住他的腰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彻底将这骄兵悍将制服。一连串极为漂亮的身手将米琰看的眼花缭乱,之前此人一直低眉顺眼甚至多有巴结之意,一直都轻视了他,而今小试身手竟是出人意料,怪不得镇虏侯能委以此人副将之职,果真慧眼识人。
这时正堂被的动静已经惊动了外面的军卒,以为是那降人暴起发难,纷纷冲进来一看果然如此,那厮正压着李把总。李把总是镇虏侯身边的大红人,满三卫军有几个不认得的,便要上前助战。米琰阴沉沉的命令,却将他们惊了个目瞪口呆。
“李爽次啊目无军纪,藐视辱骂上官,依法当受二十军棍,你们几个将他拉出去,执行吧!”
军卒们愣在当场,看看李双财又看看将其制服的何斌,都迟疑着不敢动手。米琰怒道:“如何?你们敢抗命不从吗?”
在米琰持续的压力之下,几名军卒最终选择了执行军令,将趴在地上兀自叫骂不已的李双财拖了出去执行军法。
直到此时,米琰才强自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这些军卒们未必会乖乖执行自己的命令,如果出了任何一点闪失,让李双财全身而走,自己这个监军必将威信扫地。而镇虏侯信重与嘱托,却是要被辜负了。
那些军卒当然不会真的下死手打李双财,只浮皮潦草的打了二十军棍便来向米琰交差。米琰也不是真要将李双财打成重伤,几个月爬不起来,他要的是一种姿态,任何人敢于挑战他这个监军的权威,便誓必会令此人尝尽恶果,就算镇虏侯的卫队亲信也不例外。
过了良久,何斌才从震惊中缓过了神来,直觉今日所经历之事也太过荒谬。彼时不过才十几日前,自己跪在李双财的面前苦苦求饶,今日自己不但成了他的上司,甚至亲自将他擒住,让他挨了板子威信扫地。如此身份角色的转变怎能不让人唏嘘!
何斌偷眼扫了端坐椅子上出神的米琰,心里暗想,不知镇虏侯会如何处置监军与李双财的冲突呢?他不自觉的想起了郑一官,通常遇到这种情形,一般都是不问是非而只问亲疏。那么米琰与李双财谁与镇虏侯近一些呢?然后他又想到了荷兰人,如果荷兰人遇到这种严重的军官冲突,一定会将两个人都解职,然后送回国内,交由法庭处置。
李双财满心愤怒的离开了上元门外的码头军港,一路骑马进了金川门后,他的心思却逐渐冷静了下来。自己这么窝囊的被人煞了威风,如此狼狈的回去,难道还要求镇虏侯给他出气吗?
不行,这事必须从哪跌倒,再从哪爬起来,他想了一路终于琢磨出了个主意,不如带着自己的老部下打上门去,让米琰也出出丑,绝不能给亲兵营丢了脸。
李双财回到聚宝门外的军营时,却不见了亲兵营的老弟兄,里面竟多数都不是自己熟悉之人。正好李信身边的书办李达由此经过,李双财与他熟识,便拉住打听情况。
李达见到是李双财,也不禁大为奇怪,便吃惊的问道:“李将军不是高升往海军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他一开始还遮遮掩掩,但李达何许人也,一眼就看出他的问题,便直言不讳的说道:“李将军可是遇到了难事?如果信得过在下,不如说出来,在下帮将军参谋参谋!”
李双财对李达的印象一贯不错,今日也是实在没了准主意,便一五一十的将之前的种种遭遇说给了李达。
李达原原本本的听完之后,竟是满脸忧急,连拍大腿。
“李将军糊涂啊!此事万不能捅到镇虏侯那里,否则吃亏的一定是李将军你啊!”
李达的说法竟然与米琰一样,李双财的底气也不由得弱了几分,但嘴上还是兀自硬着。
“俺就不信,镇虏侯能委屈了俺们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去帮那耍嘴皮子的米琰?”他忽然想起面前的李达也是耍嘴皮子,耍笔杆子的,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了一句:“俺不是说您啊!”
“李将军您想,镇虏侯现在最看重的是什么?”李达不介意李双财的口不择言。
“目前,肯定是海军,平蕃舰队!”李双财思考了一阵答道。
“就是啊!您再想想,镇虏侯派了米琰去做监军,可是去当摆设的?平蕃舰队里上至总兵,副将,下至三分之一的水手都是降将、降兵,镇虏侯能不防着?米琰肩上责任重大,如果因为李将军的些许委屈而屈从,自此将威信扫地,还何谈监军?平蕃舰队又有谁肯将他的话放在眼里?镇虏侯兴建海军的长策岂非被打乱了?而李将军身为镇虏侯身边亲信之人,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添乱扯后腿,岂非是在拆镇虏侯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