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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延的山岭间一队步骑混合的人马沿着山路缓缓出了山口,过了永加堡再向西便是一马平川,视野也逐渐开阔起来,远山在天边勾勒出起伏的曲线,若隐若现,一条封冻的大河蜿蜒曲折,横贯东西。
经过三夜两日的急行军,李信终于行至大同府镇虏卫境内,换句话说,这里已经是他管辖的地盘。不过,却没有想象中锣鼓喧天的欢迎队伍,迎接他们的除了空荡山谷间不知名鹰隼的啼叫之声,便是无休止的刺骨北风。
骑兵队伍作为前导与曾敢的步兵护军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自出居庸关起了那场小小的冲突,双方的关系便降低到了极点。夜宿怀来卫以来,他们一路上每逢扎营便提心吊胆生怕再遇到大股贼寇偷袭,毕竟人少难以抵挡大规模的突袭。谁知直到过了万全卫也没遇见半个贼影子。
如今已经过了永加堡,再沿着这条封冻的大河向西走上小半日功夫便可以抵达李信这个三卫总兵治下的镇虏卫卫城。到时候,便不用看那一副死鱼脸的脸色了。
陆九已经忍了那伙嚣张的护兵们许久,若不是有十三哥压着,他走就领着人拍屁股走人。看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陆九心情大好,这一路上等着苦寒大雪,风餐露宿,原来当马贼的时候也没遭过这般罪,等到了镇虏卫第一件事便是舒舒坦坦的泡个热水澡,酒肉则敞开了吃喝,再找两个小娘子好好快活一下。
跟着十三哥干,升官发财指日可待,那二十张空白的告身只要填上名字便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了,他私下里盘算着等到了镇虏卫得好好想想要个什么官过过瘾。这在往日是想都不敢想的,有那么一瞬间,陆九总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荣华富贵来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了。
不经意间瞥到身后无精打采的介休和尚,过了居庸关以后,介休和尚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受了惊吓,开始高烧不退,一直病怏怏的半死不活,用随军郎中的话说,他能坚持到现在简直是奇迹。陆九也由此愈发的敬畏这位大和尚,身后有佛祖和菩萨撑腰,果真不是寻常人可比,连能烧死人的高烧都拿他没办法。
只是十三哥似乎并不怎么喜欢他呢?
陆九发现,李信似乎对这个介休,亦或是说对这个和尚有着天然的偏见,即便是经过数次并肩作战已经建立了同袍般的信任以后,也仍旧不怎么待见他。
李信突然于马上开腔了。
“斥候,还有多远到镇虏卫!”
“回将军话,不足十里!”
李信思考片刻,将陆九招到身前说道:
“去问问那位曾大人,是否准备在镇虏卫过夜,咱们与其便当在此分道扬镳了!”
和曾经历大人打交道众人避之唯恐不及,陆九也不例外。别看他夺权失败,但这个仇算是结下了。此前派去与之沟通的军卒言语稍有不恭便被其便打一顿,但人家有理在身,这事也就忍了。
包括陆九亲自去也没有半分面子可言,听到李信又要去与之沟通,面露难色,两手一摊。
“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何必再去招惹那死鱼脸,咱们直接进城不就得了,他爱住就住,不爱住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曾敢面前屡屡碰钉子的事,李信当然知道,于是也不强求,自己的确忍他许久了,蹬鼻子上脸也不过如此。
突然,马蹄声疾,斥候大马如飞而回!
李信心里骤然一紧,莫不是前边有什么意外出现吧!果然,那斥候气喘吁吁的道:“前方卫城遭受攻击,规模大约千人上下!”
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在场每个军卒的耳朵之中,那夜被不明身份之人围攻的余悸还历历在目,都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
“可曾判明对方身份?蒙古鞑子还是流贼?”
那斥候道:“离得远瞅不真切,看衣着不像蒙古鞑子,倒像是汉人!”
难道又是贼寇?可他们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大胆子,敢围攻边镇卫城!再说了,这种专为军事而建的堡城里基本都是军事设施,财富和人口并不多,他们冒死攻城所为何来啊?
“十三哥,这可了不得,咱们得赶快去增援哪!”
那还用说,镇虏卫是李信三卫总兵的辖地之一,于情于理他都责无旁贷。
“去通知曾经历,前方有贼寇攻城,请他协助作战!”
陆九这回不再推诿,刚准备去见那死鱼脸,谁知对方却派了人来见李信。
“将军容禀,大人得知前方卫城遭受攻击,请将军移步会商!”
曾敢并不完全依赖骑兵的侦查护佑,李信一点都不意外,他意外的是曾敢居然难呢过主动伸出手来帮忙,只是这货时刻都忘不了端他文官高人一等的架子。李信不是矫情人,不会因为谁去见谁这等小事与之较真,应了一声便随那军卒去见曾敢。
双方距离不过半里,快马疾驰片刻便到。曾敢的提议很简单,对方人多,不宜正面强攻,仍旧得以虚张声势的恫吓为主。骑兵快速由侧翼穿插袭扰,护兵则在正面虚张声势,必要时刻可以抛掷经过改良的地雷,作为杀手锏。
李信暗笑,曾敢是一招鲜吃遍天下啊,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的虚张声势。人家程咬金好歹还有三板斧,他倒好,反反复复就是一招。
但眼下之计,敌众我寡,虚张声势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吓的走自然是上上之策,以最小的代价来换取胜利,可若是吓不走呢?敌人反噬,还得堂堂正正对敌。曾敢的问题便在此处,他总将最大的希望寄托于一计可将敌人吓退,但须知行军打仗,须未虑胜而先虑败,如果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又怎么能在战场上收放自如?
静海那次误打误撞便是曾敢用兵浮躁的典型例子,如果对手不是自己,恐怕他那一伙流民扮作的大军早就灰飞烟灭了!
李信将曾敢的作战计划稍稍做了一些改动,他的骑兵仍旧侧翼袭扰,护兵也仍旧虚张声势,但如果对方转而攻击他们,必须立即撤退,不得恋战!
他们两家人马加起来也不到四百人,除去李信的百多人曾敢还有三百左右,更何况曾敢手下还有很多民夫,所以真正能够作战的也就二百余人。所以在人数上,他们占据绝对的劣势,硬碰硬绝对吃亏,最佳的策略是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曾敢略一思索觉得大有道理,也不反对,两人当场拍板,定下进攻战术!
……
就在李信与曾敢小心翼翼商量对策的时候,镇虏卫卫城之内,卫知事钱泰在给身边的军户们打着气。
“诸位都坚持坚持,朝廷派来的总兵今日一准到!”
城外围堵了密密麻麻的军户,都是左千户所的精锐壮丁,正门前,十数人一起抬着一人抱不过来的巨大原木,喊着号子向前冲击。随着原木与城门猛烈的撞击,夯土的城门楼扑簌簌的往下掉落砂石。撞击的瞬间,一门之隔的钱泰只觉得大地都哆嗦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惨烈的城破之夜!气势不禁为之一馁!
但他随即又打起了精神,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连小小的镇虏卫他都保不住,今后也就不用在都指挥司里混了!
“兄弟们不用怕,城门有千金闸,他们除非将这城门楼一起撞塌了。诸位兄弟只要严守住城墙的两处缺口,他顾通便无可奈何!”
钱泰这话半真半假,镇虏卫卫城毁坏的厉害,其余三门都被用砂石堵死,只有这南门为了方便使用简单修复了一番又重新投入使用。所以,城墙的豁口才是卫城的真正弱点。若是顾通不顾死活拼死夺城,右卫的这些军户未必守得住!他心里在疯狂的呐喊着。
朝廷的总兵何时才来,再来晚点,他便要前功尽弃了!
总旗陈四看着城外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心里也一阵阵的发虚,他甚至有点后悔和这个钱知事一起发疯!百十人就敢和人家上千人硬碰硬,那不是死催的吗?但做都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一败涂地也要咬牙坚持到底!但他还是忐忑不安的催问着钱泰。
“知事大人,您不说朝廷派的总兵今日便到吗?怎么还不来?”
钱泰被他催的不耐烦,自打开战,同一个问题这厮问了已经不下八百遍!
……
镇虏卫城南五里外的一座小山上,十数个魁梧大汉簇拥着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刀疤脸汉子。
“姐夫……”
说话的人点头哈腰,和那些魁梧的北地汉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刀疤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吓得他赶紧将后半截话咽了回去,赶紧改口道:“千,千户大人,您为何不亲自指挥,看李大良弄的一塌糊涂,半天了还没……”
“史大陀啊史大陀,你还真是屎一大坨,就不能东东脑子好好想想吗?本千户不去,自有不去的道理。”
刀疤脸汉子语气中充满了鄙夷,若不是他姐姐伺候的自己快活,他怎么能容这种只会溜须拍马的蠢货在身边聒噪。但这厮有一点还算让他满意,那就是交代的事办的还算扎实!
点头哈腰的史大陀发现刀疤脸的瞳孔突然猛的收缩起来,他顺着刀疤脸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支骑兵铁流直驱而来!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