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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请”入洛阳,楚韶灵一直被幽禁在洛阳皇宫的一处偏殿之中,似乎是刻意的一般,她一直与窦家皇族是分开的。
日需供奉自是足的,只是每日里望着四方天空,无所事事,只剩了冥想。
直到那日醒来,院落里背对着自己站了个一身玄衣的薄削影子,身边的下人尽皆不见了踪迹。
“楚姨,朕有些疑惑。”杨彻转过身,淡漠的眸子带了些犀利,“你和苏若枫,朕的母亲,是什么关系?”
楚韶灵心中沉静:“你为何这么问?”
“有些疑惑,该解的还是需要解,”杨彻缓缓向她走去,“朕容不得心中有半点想不通。”
她没等楚韶灵开口,一步步向楚韶灵走去:“你的别苑里挂着母亲的画像,你对她心心念念,你对朕百般关爱,屡屡相救,你明知朕是女子还默许惜琴嫁给朕——楚姨,不用你怎说,朕想问的是,朕猜的,对不对?”
楚韶灵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杨彻没再问,转身踏出了楚韶灵的院子,又回头望了一眼,沉目深思了一阵子,大步回了御书房。
萦绕已久的疑云在眼前渐渐散开,那迷雾背后的东西似乎清晰了起来。杨彻坐在龙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玉玺,目光渐渐清寒。
“可是,似乎还有点问题,前者可以理解,后面的,又是为什么?”她又困惑了起来。
不管她是杨彻还是杨枫灵,到底是受不了这等困惑。
又是一日施针结束,曹若冰正收拾金针,准备离开,怜筝却径自到了爱笙身畔,僵直问道:“爱笙——公主殿下,我没在她面前乱说,我有事情想问你——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爱笙默然:“怜筝,现在还不是时候。”
怜筝一愣:“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爱笙没有回答:“她归来后随时都可能到伏坤宫,我不能在此逗留太久,我们先快些离开。”
怜筝没有察觉到她话中意味,只得随着她立刻进了密道。不料,刚到密道口,已有人候在那里,三人吓得魂飞魄散之际,才发现那是爱笙的手下:“主子,皇上马上便到,您快些回去。”
爱笙不假思索地回头对两人道:“你们暂且留在此处,待她睡熟后再走。”
怜筝一怔:“她在你这里过夜?”
爱笙没回答,只速速出了密道,入了伏坤宫。
怜筝惊得难以自已,握住了曹若冰的手腕:“若冰姐姐,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曹若冰不明所以,迟疑了一阵,理清思绪:“你说的她——是杨枫灵?”
怜筝噤声:“你怎么知道?”
曹若冰追问了一句:“那杨彻是不是杨枫灵?”
怜筝茫然地停了片刻,点了点头:“你——到底知道多少事?”
曹若冰没有回答,只喃喃道:“怜筝,有事要发生了……”
洛阳城南,四更时分,天尚未明,已有不少神情凝重的人提着灯火在翘首企盼着什么。一行人马向着洛阳城缓缓行来,这正是押着窦怀和杨德入京的民军队伍。
杜芊芊抱紧了怀里的斗篷,在那队伍离着自己还有几百步远的时候跑上前去:“沐哥,沐哥——”站在她身后的惜琴一愣,也跟着跑了上去。一个青衣卫欲追,被他旁边的官长按住了手。
两人冲进了那队伍之间,民军并不阻挠,直让她二人向着马车行去。
素色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赶车的人皱眉看了看杜芊芊,但瞧见她身后的惜琴眉目间的矜傲之气,便立刻跳下马车,撩开车帘。
杨德满面胡茬,眉心紧锁,好似已经入睡,但入睡也是这般痛苦。已是寒冬,他身上却是单薄,右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血迹斑斑,看来触目惊心。杜芊芊爬上马车,心疼地给杨德裹上了斗篷。
惜琴看到杨德的模样先是一愣,退了两退,别过脸去,又向车内看去,空空如也,再也没了别人。
她急忙跳下马车,质问道:“我哥哥窦怀,人在何处?”
赶车人退了两步,只把目光向马车后面看去。
惜琴顺着他目光向远处望去,晨光中,隐隐约约,看到还有一支车队。
杨德不知是被杜芊芊的动作弄醒还是被惜琴的声音惊醒,咳嗽了一声,弱声道:“回来路上遇到刺杀——我被打断了腿,太子他……为了救我……”
他后面说了什么,惜琴没有听清,却看清了远远向着自己行来的,灵柩。
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中一片茫然:“不,不会,哥哥他怎么会死,怎么会……不,不——”
启德殿上,光武帝杨彻正在接受各地州官朝觐,倾听政事。开年正月便是正式的登基大典,天下一统,如今自然需要确立中央权威。今日朝上,也将给伪朝君主窦胜凯恢复前民时候的爵位,以示天恩浩荡。
朝会正顺利进行之中,伪朝荫国侯杜臻忽然踉踉跄跄地闯入正殿,高声叫着冤屈:
“皇上,便是杨德有再多不是,他也是您的亲哥哥,您怎么可以背地里下黑手?”
“黑手?”杨彻挑了挑眉,她冷笑着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杜臻被她威势一吓,声气矮了半截,却仍是叫屈道:“您明明开恩命令将杨德生擒押回洛阳,怎的还能半路行刺杀之事?废了他的腿?”
“刺杀?”杨彻喃喃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琢磨着这句话意味着什么,群臣愕然,无人敢多言,空气中涌动着不安的静默。
直到高坐在龙椅之上的杨彻朗声大笑——
“哈哈、哈,”杨彻清隽俊秀的面上透出了邪佞狂傲来,“此事就算是朕做的,你又能把朕怎样?”她冷笑着,骤然拔出了腰间的青锋剑。
“你——你这个罔顾孝悌的——”杜臻后半句话没有出口,吏部尚书尚毓尘已经几步上前,用手中玉笏抽打他的嘴,愤而骂道:“老匹夫胆敢污蔑圣上!”一下用力过狠,竟敲断了杜臻两颗门牙。杜臻再也说不出话来,捂着嘴倒在了地上。
尚毓尘忙转过身在杨彻面前跪下:“杜臻年老糊涂,以至于有此狂言乱语,还请陛下开恩。”
杨彻看了她一眼,冷冷一笑,走下御阶,把青锋剑扔到杜臻面前:“杜臻诬蔑于朕,罪当处死,念其老迈,予以自裁!”
尚毓尘情知不妙,却无法再说什么。眼见这州官朝觐的场面就要染血之时,杜臻却被断齿噎住,一口气没能上来,背过气去了。尚毓尘如释重负地立刻唤来两个青衣卫,将杜臻抬了下去,这才捧起青锋剑,交还到杨彻手上。
杨彻回到龙椅上端坐,依旧是一派威严气势,仿佛方才一切都未发生。
殿上情形已经不再似方才那般和乐,朝臣头上都笼了一团阴云。
尚毓尘蹙了蹙眉:“难不成,真是你做的?”她暗暗心惊,不过,这杜臻怎的这般莽撞,竟直直上了殿来,难道就没有人拦住他?她忽地意识到了什么,忙对着杨彻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连忙对着杨彻耳语了两句。杨彻目光移向尚毓尘,思忖一般停顿了一下,眉毛向着殿外挑起。尚毓尘立刻领会,福身退后,从启德殿后绕了出去,到了偏殿。
果然,本是要被册封为忠勇侯的窦胜凯已经怒发冲冠,不知从哪里夺了刀,正和青衣卫对峙。他旁边的惜琴看起来失神落魄,显然哭过,而向来从容的楚韶灵也是一副惊骇模样,窦慠等庶子尽皆惶惶。
尚毓尘心下狐疑,这时已有人附耳上来,禀明了情况。
窦怀死了?尚毓尘心里“咯噔”了一下,忙上前安抚道:“侯爷莫急,此事定然是有误会……”
“误会?”窦胜凯冷笑道,“那杨彻小子根本就不想施什么恩惠,此举分明就是要将我窦家枝叶一举剪除,好,他既要除了老夫,老夫便杀上殿去!”
窦胜凯天生臂力,半生戎马,杨彻攻入苏州之时,是乔装成惜琴方才近了他的身,将他砍伤,这才捉了起来。眼下的青衣卫虽个个都是功夫好手,一时半会儿,竟不能将怒火攻心的窦胜凯拿下。
一时间,偏殿里杀声四起,直传到了正殿中,传到了杨彻的耳朵里,杨彻不为所动,谈笑自如。她这般模样和着那不祥的厮杀声,却更叫群臣胆寒。
不多时,那刀剑之声渐渐消弭。
尚毓尘面色灰白地回到正殿里,匆匆走上御阶在杨彻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杨彻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冷声道:“朕本欲施恩惠于齐窦两家,封官赐爵。不想窦家匹夫竟妄图行刺于朕,现已被拿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再留情面,岂不叫天下人笑朕没了脊梁?!”
她昂起头来,一字一顿道:“篡国逆臣,弑君竖子,窦家男儿,判千刀万剐,三日后行刑!其余人等,悉数下狱,听候处置!”
她的声音自空旷的大殿中传出,很快,传遍了整个宫廷。
流筝宫的地面上积了一层薄雪,因无人清扫而显得寥落,却更清幽了几分。
怜筝写字的手一滑,拖出了长长的一道污渍,惊愕道:“她要剐了惜琴?”
莲儿摇了摇头:“似乎只是要杀窦家的男人,女人们都下狱了。”
怜筝牙齿打颤,心寒了个透。她心中不安,起身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正在此时,却从外面进来了个宫婢,向着怜筝福了福身,说是中宫有请。
眼下到了年末,开年便会册封,宫中已经不再称墨爱笙为公主,而是称其为中宫娘娘了。
怜筝不明所以,但心知定是关于杨枫灵,便随着那宫婢去了。
【第十八章·因果·三】
作者有话要说: 衔接的文字还差一点,稍后晚一点更完剩下的八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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