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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配乐:雪花神剑-男儿无泪 笛子版
上周因事外出,顺便还给对象过了生日,天天做饭,当了一星期的田螺,所以这两天回来有些混沌,今天才过来更新,对不住大家了。
祝我的若羽二货生日快乐,请大家回复若羽生日快乐。
节奏比较慢,大家就听着这个笛子的节奏小清新吧……
顺便,继续求贵阳同胞……
群文。
想开新坑写轻松文但是为了这个大坑所以一直憋着,于是和几个写手联合写点志怪的小短篇,目前我的部分只写了楔子,博君一笑,弱弱地掩面爬走
5
寒露节气到来时,气候真的凉了。
天香阁里本就因为煮茶而每日点着炉火,现在更是从早到晚都多加了不少炭火。
枫灵额角冒出了细密的汗珠,紧蹙的眉头说明她在思索着什么。尚毓尘不时偷瞄一眼她的神色,自智彦送了厚厚的一封信函过来,她便是如此模样。
“原来,我哥哥还活着。”枫灵折好爱笙来信,张开两指,轻轻按了按额头,沉入深思。
“他是生是死,与你何干?”尚毓尘惊得站了起来,终于从她的沉思中嗅到了些许不安的味道,神色严肃了起来。她上前几步,想看看爱笙的信,没想到刚看了开头几行字便被枫灵眼疾手快地夺过,扔进了炉火之中。
“自是相干的。”
尚毓尘眼睁睁看着金黄的火苗渐渐吞噬了整封信,转过身义正词严道:“杨枫灵,你若是最后仍是落入了俗套,我可是要看你不起了。”
听尚毓尘威胁自己,枫灵眉眼反是舒展开了:“听这口气,好像你此时很是看得起我一般,”
尚毓尘轻哼一声:“此时哪敢看你不起?”
枫灵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拾起了披风:“他亲自教导了我十年,哪那么容易因为我凭空多出来的一个哥哥而对我怎样,何况,现在局势纷乱,说什么,都太早了。”
尚毓尘咄咄逼人:“那你如何看待他对你的隐瞒?”她只看到了只言片语,却觉得了不安。
枫灵面上不见波澜:“事情未确信之时,隐瞒亦是正常。”她披上披风,命人备马。
尚毓尘一愣:“你要去哪里?”
“长安,”枫灵戴好了风帽,翻身坐在“烈风”身上,调转了马头朝向北方,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去看看我的,哥哥。”
万籁未寂,正是晚饭时分,洛阳杜府却已是一片昏暗。自洛阳陷落,北国老臣都不敢造次,晚上连灯也不敢多点一盏,好似寒食节一般,只怕引来了复位的靖元帝的注意——更何况杜府里住着的,是被明里暗里认定为亡民罪魁的荫国侯杜臻。
不过一个月,杜臻却好像苍老了十年。他严令家丁采买俱需得趁着黎明晨昏,家小尽皆留在府中,闭门不出,生怕惹来祸端。
便是如此低调谨慎,头遍二更鼓刚敲过,一队青衣侍卫忽的闯进了杜府。
杜臻披衣起身,踉踉跄跄到了庭院里,看到身着玄青袍子的中年男子正负手看着自己。
岁月侵染了面容,生出了长长须髯,却没能改变一双熟悉的双眼。
杜臻狼狈跪地,高声道:“参见陛下。”
有侍卫搬出了太师椅,齐少忠忙接过椅子,铺上虎皮褥子,好让靖元帝杨纪政落座。杨纪政坐下后不言不语,只是任杜臻跪着。身旁立着四个青衣侍卫,黑衣的田谦警觉地打量着四周情形。杜臻偷眼看去,瞧见田谦身后的一个老者,格外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杜家几百口子都被青衣侍卫赶到了庭院里,杨纪政扫了一眼,从旁问了一句:“有么?”
躲在田谦身后的老者颤颤巍巍地出来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他是濮恭,濮历沐的管家,也是他拼着老命给杨纪政送到了杨德玉佩的拓本。
田谦问道:“里面还有人么?”
青衣侍卫上前回报:“已然空无一人,墙壁尽皆勘测过,没有夹层。”
杨纪政看了眼杜臻,皱紧了眉头,向田谦道:“定然在府中,你查看下,我和杜太守叙叙旧。”
田谦拱手允诺,在庭院中央走了几圈,忽的停下了脚步:“青衣卫听令,立刻寻井打水,泼洒于地。”
青衣卫齐声领命:“喏!”
杜臻满心惶恐,听着一声声水声落地,也好似泼在了自己心头,他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杨纪政却出了声:“嗯?”
杜臻连忙哆嗦着叩首:“臣死罪。”涔涔冷汗落在了地上。
杨纪政轻声一笑:“秋夜寒凉,杜太守多加件衣裳。”话音落下,齐少忠上前给杜臻加了件披风。
“识时务者为俊杰,杜爱卿何罪之有?”杨纪政哂笑道,“若是金汤无缝,便是神佛来攻,也莫能取之。胜负成败,不过尔尔。”
杜臻不知道杨纪政话中几分真假,仍是不敢答话,冷汗出得太多,夜风一过,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胜就胜,负就负,本来没什么好说的,”杨纪政话中笑意渐渐消散,嘴角挂上了一丝凛然,“只是,我一人的成败,偏偏被你们加在了整个皇族身上——杜爱卿,当年你为了替齐家斩草除根,可是杀了不少人。”
杜臻辩解道:“那不是臣,是——”
“住口!”杨纪政叱道,“齐公贤为保你前程,故意让你用了假职去做此事,你当朕真的糊涂?”
“……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赐臣一死!”
杨纪政轻蔑一哂:“到底是万死,还是一死?一条命抵得了多少命?”
杜臻磕头如捣蒜:“万般罪孽皆是臣一人造成,臣甘受千刀万剐之戮,还请陛下饶过臣家小性命。”
“覆巢之下……”杨纪政直勾勾盯着杜臻,不紧不慢说道,“焉有完卵?”
杜臻额头已经磕出血来,却仍是哭丧求道:“臣该死,臣该死……”
就在此时,田谦过来回禀:“老爷,找到了。”他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正怯生生地看着杨纪政。
杨纪政一愣,朝他身后看去。田谦身后的青衣卫护着一个面目苍白、怀抱幼孩的妇人,正是杜家四小姐,杜芊芊,濮历沐的夫人。
杜臻几次三番想把寄住家中的幼女和外孙送走,又觉得哪里都不安全,一狠心偷偷修起了地窖,把女儿藏在里面。田谦命人泼水,便是为了沿着水下陷的痕迹找到地窖。
杨纪政缓缓起身,伸手接过了田谦怀中的男童,目光转柔。男童却不看他,看着狼狈的杜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外公,外公,外公流血了……”
杨纪政慌忙遮住了男童的眼睛,把他搂在怀里,小声哄道:“乖,不怕不怕,外公没事,爷爷不会让你外公有事……”
他抱着孩子到了一边,杜臻心惊胆战,田谦默然矗立,众人都是不言不语。只有杜芊芊浑身发抖,满眼是泪,生怕杨纪政对孩子怎样,又不敢冲动,惹恼了这位不知性情的君王。
此间工夫,齐少忠进了杜芊芊住的地窖,找到了濮历沐让杜芊芊不离身的铁盒子。他取下颈间系了多年的金钥匙,□□了锁孔,轻轻旋转。
“咔哒”一声,打开了二十年的秘密。
“主子,主子,”齐少忠满面泪流,一路小跑着跪倒在湿冷的地面上,捧着从铁盒子中得到的信封递给了杨纪政,“老身实在是没有想到,此子居然是杨家血脉。”
杨纪政将好不容易哄安静下来的濮胤廷交给田谦,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信函,里面装了三张纸。
第一张,是濮鸿渐给杨德的信,俱云当年假意杀之,实则救之养之,惟愿留下杨氏一条血脉之心。此番机缘濮历沐已然在信中与杨纪政陈明过了。
第二张,是百岁之时,杨德、杨菲印在洒金笺上的小小掌印,旁边还有杨纪政和苏若枫的两只掌印。
霎时间,仿佛光阴从未流转,国未破,家未亡,佳人仍在,娇妻爱子,万里江山……泪水瞬间盈了满眶,杨纪政小心别过脸,不让眼泪落在陈年的纸张上。他轻轻把手按在那属于自己的掌印上,纹丝相合,他终于还是把泪水滴在了手背上。
杨纪政强忍泪水,拿出第三张纸,是成年后的濮历沐的掌印,这是他打开铁盒后自己印了放在其中的。
借着月光,隐约看得清其上的纹路。
其实不需要这些凭据,仅仅看到杜芊芊怀抱着的孙儿的眼睛,他便信了,自己和苏若枫的长子尚在人间。
长安月色凄冷如水,濮历沐梦回忽觉,猛地坐起了身,满身是汗。他大口喘息,平复了心情,端着袖口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侧头一看,果然衾被落了地。
他自嘲一笑,下地去拾,却觉得今日的月光亮的奇特,他目光不自觉地自满地清霜里渐渐延伸到了窗前,看到了一双熟悉而陌生的眼睛。
“不要怕,濮大人。”那人自阴影里到了月光之下,轻轻摘下了头上的风帽,露出了清秀隽永的模样来,“或者说,我该叫你,哥哥。”
6
由秦入蜀的路已经熟得不能再熟,“烈风”早已经熟门熟路,便是杨枫灵不去管它,它也自己晓得怎么绕弯子,怎么自己找水喝,怎么进城,怎么回府,怎么一路奔到天香阁。
每次外出归来,再进天香阁时都会听到熟悉的蜀音小调和尚毓尘的调侃,这次竟也没例外,只是这次的调侃听着满是怨气:“哟,丹朱拜见重华回来了?”
枫灵丢下马鞭,笑骂道:“说的甚么鬼话?”
“不是过去拜见未来主子去了?”尚毓尘自榻上眯眼小憩,这才斜挑眼看向她,似笑非笑,冷笑。
枫灵不以为忤,只是摇了摇头,径自落座,拾起一个茶杯来端到嘴边,又停住打量了一番:“汝窑瓷器质地最为似玉,然色不足;龙泉青瓷色泽最为似玉,然质地忒厚,并不通透。”
“你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尚毓尘困惑不解地坐起身来。
“没什么,你的茶沏得越来越香了。”枫灵赞道,又多饮了几杯。茶仍是热的,是城官传报枫灵行踪已至城门尚毓尘才新煮了水。
尚毓尘坐到她对面,直勾勾地盯着她。
枫灵被看得不自在,放下了瓷杯,到了桌案前,尚毓尘还道是她要看看军报,却发现她竟铺开宣纸,解开腰间笔袋,画起画来。
尚毓尘倏然起身,愤愤道:“你骖凤驭鹤地奔波了这么些天去见你哥哥,回来也不问问我手头压了多少事就画画,还真是有闲情逸致,叫人恼火。”
“问不问也就是那么一回事,齐恒还没打过来,大抵是要先行断腕,败守秦州休整些许工夫,先夺荆州再转回洛阳。”枫灵不为所动,用自己的胎毛笔勾勒着图画的曲线。
尚毓尘被噎住,指了指她左手边的一摞军报:“确是断腕,那边是智彦送来的消息,说是拖不住齐恒了。”
枫灵点了点头,不说话,继续作画。
尚毓尘抱着胳膊等了会儿,迟疑问道:“不打算和我讲讲你和你哥哥见面的情形?”她顿了顿,又补了句,“也罢,你是君,我是臣,我不该问。”
枫灵笔锋一滞,抬眼看了看尚毓尘,唇角微弯,露出了个温润的笑意来。尚毓尘总见杨枫灵似笑非笑,已经成了常态,真见她笑开,反倒是一愣。
“何必总拿‘君臣’二字戳我的心?”枫灵缓缓开了口,“不过是普通的兄妹会面罢了,不过,若是六年前我们相认,或许会更普通些。”
六年前的濮历沐,不会性情如今日般矛盾复杂;六年前的杨枫灵,也不似今日这般面无表情。
都说光阴流逝,其实,流逝的都是凡人自己罢了。
尚毓尘默然,从旁整理了些重要的军报,将自己批出的重点词句念了给枫灵听。齐恒不是没有脑子,他手中本就有智彦的地图,在祁连山吃了亏之后并没一味退出祁连山,而是迅速团起了兵力,借着几处地利利用火器反击智彦,后又舍小就大,断腕出山,在两国交界处休整兵力,出了智彦的圈子,智彦不敢冒然出击,以卵击石。
枫灵小心抬着右手腕的袖子蘸了蘸墨汁,问道:“你说,行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尚毓尘不假思索:“谋略。”
“错,”枫灵摇了摇头,“是粮草。”
“如今齐恒被夹在西北,智彦一路虚与委蛇,疲之乏之,不肯正面交锋,而西北多是草原,原高气薄,多畜肉而少粮,最易水土不服,西进无益。洛阳那边儿死守西向防线,大部分兵力用以戍关——中原自是不缺粮草的——齐恒大军无法东进,更不可能北上去更为萧索的地方,那么,就只有——”
尚毓尘顿有所悟:“南下!”
“秦州是齐恒大军的一个重要粮仓,若是,这个粮仓没了,齐恒还能去哪儿,才能找到足够的粮草?”
尚毓尘将周边都合计了一遍,心底咯噔一下,她抬起头,不确信地问道:“——蜀国?”
枫灵合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尚毓尘惊呼出声:“蜀国地势优渥,易守难攻,更胜函谷关,你把他放进来,岂不是便宜了他?你不想要他的性命?”
枫灵不答反问:“北国和蜀国,哪个大?”
“这还用问?”
枫灵解释道:“一夕之间,国土互易,偏安一隅,不得施展。这便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尚毓尘满心错愕:“你不想杀他?你野心仅有如此之小?”
枫灵还未开口,门外传来通禀声,二人齐齐向门外看去,令来人禀报:
“报——重庆府传来消息,昨夜夷陵有南国万人夜袭攻城,事发突然,夷陵州府守城不住,已然——”
未等尚毓尘下令,枫灵便开口打断了来人的禀报:“一路不要阻拦,放他们过来王都。调集兵马陈兵东城外。”
见枫灵消极处置,尚毓尘终于不快:“你就这么急着要把我蜀国拱手相送?”
枫灵停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画,俯身吹了吹画上仍然淋漓的墨气,直到尚毓尘在一边几乎跳脚过来拧自己的耳朵才笑吟吟地起身,让她来看自己方才画好的东西。
中华全域图。
并非是南北裂国后的咫尺寸地,亦非是蜷缩在中原一块的拳头模样,而是,四散开来顺着根脉延展至塞外、辽东,囊括了整个智彦。前元灭后,南粤王杨惑奉朱元璋之命北击元顺帝,强行夺下关外草原,以中华上国领之,一领便是二百年,直到前民覆灭,方才为辽东女真趁乱起兵所占,放马关外。
这一片辽阔的疆土,好似一片伸展开来的枫叶,而蜀国,仅只是枫叶的一角。
“你……你怎么会画这个?”
“很早的时候,师父——哦,父皇教我的,”枫灵回忆了一会儿,补充道,“确实很早,早到我都几乎忘记了自己还会画这张地图,若不是两年前在智彦军帐中看到爱笙手绘的中华全域图,我怕是想不起来的。”
尚毓尘一诧:“她也会画?”她想了想,不等枫灵回答又自言自语道:“说实在的,几个女子,我最佩服欣赏的也就是她了。惜琴怜筝能有今日,多是靠着父兄的宠爱。就算你,背后也多有乃父多般势力相助。而她无依无靠,一兵一马都是自己拼着性命周转得来,真是不易……”
枫灵没有说话,爱笙跟着杨纪政多年,被其视如己出,会画中华全域图并不奇怪。枫灵自己年少时便被杨纪政迫着强记这些看来无用的东西,却不知,是她这些年应用了所学,还是,她的所学造就了这些年。
因果相生,虽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际遇,却终究还是有其本因的。所谓命运,其实是自造的,亦或是,他人设计。
行军打仗,方法诸多,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二则分而破之,最下下策,才是攻城。南国此次来兵自是从云贵领来的兵马,带兵的,乃是云馨公主,窦惜琴。
惜琴此番领的兵并不多,只比蜀国守军多一两万,但到底是优势,若真是急火猛攻,真取下锦官城也说不准。可行事向来猛烈直率的惜琴此次却卖足了关子,已然大军压境,却一动不动,不攻城不放箭,只是在离着城墙二里远的地方驻扎了军营。
卧榻之处多了千军万马,自然不自在,对于尚毓尘而言,一想到王都外驻扎了数万南国兵,便如同鲠骨在喉,芒刺在背。杨枫灵只是嘱咐守好东城,并不做其他安排。
仿佛,双方都在等着什么。
清早就有人传报城外的情形:“阵前有个女子在弹琴,已经弹了一个多时辰了。”
杨枫灵头戴笠帽,放下了眼前的面纱,缓步登上了东城城郭,远远地向护城河外的那片空地看去。她近日现身人前都得遮着容貌,免得日后恢复皇族身份时被人看出端倪。
尚毓尘好奇地走到枫灵身畔,拿了望远镜来,仔细打量那空地上弹琴的女子。
弹琴的,是个眼睑外挑,一双明眸像极了狐狸的红衣女子。尚毓尘自然认得。
实在是隔得太远,听不真切,只能借着偶尔拂面的秋风听清一两个曲调。
尚毓尘轻轻啧叹:“果然弹了很长时间,指头应是流血了。”
话音未落,手中的望远镜已然被人夺走,尚毓尘抱起胳膊,玩味地倚着城墙看杨枫灵慌张地调整着望远镜。
在琴弦上舞动拨弄的双手确实隐约带着殷红血迹。
仿佛感受到了遥远的注目,惜琴抬起头朝着二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枫灵忙放下望远镜,把头别向他处,扶着城墙的手轻轻颤抖着。惜琴却没看出什么来,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弹琴。
“不用藏这么严实,她看不到你的。”尚毓尘打趣道。
许久,枫灵才慢慢把头转了回来,手汗津津地摩挲着灰色的墙沿,用力甚狠,仿佛要将自己的手也弄出血来一般。
目光对接处,自有看不见的电光石火。清风拂动了面纱,尚毓尘眼见得枫灵素来清明的眼神越变越浑,顿时心中生出许多不祥预感来。
还未等她警告,身边就没了人影。杨枫灵一把扯下纱巾,高声喊着“开城”,说着转身快步下了城郭。尚毓尘下意识地出手去拦,可是哪里拦得住。她只得板着脸一边提着裙裾小步跟着枫灵,一边怒骂着“不许开”。
头戴铁盔的“烈风”一直在城门口不耐烦地刨着地面,还有十几个台阶时枫灵没了耐性,径直飞身上马,猛提了马身,向守城的士兵斥道:“开城!”
紧跟其后已然气息不继的尚毓尘气得柳眉倒竖,扶着墙怒声呵斥:“不许开!”
一个是郡马,一个是郡主,听谁的,都是麻烦,守城的士兵一动不敢动,“烈风”暴躁地走来走去。
尚毓尘施施然走下阶梯,怒嗔道:“你自己的苦心经营你想毁了我管不着,但我尚家的兵岂是让你白白拿去送死的?”
枫灵只觉得门外的琴音渐渐变得若有若无,便又焦虑地看了看城门,转过头一扬手向尚毓尘扔了个封死的锦囊,沉声道:“锦囊里写了后招,我不是不回来,只是此刻必须出去。”
尚毓尘捏了捏手里锦囊,觉着其中确实有纸条,不由得合计了一下,打算拆开来看。
枫灵皱眉道,“所谓锦囊妙计,自然要等需要时打开。”
尚毓尘恶狠狠盯了她一眼,心中矛盾,却终于还是扬了扬手——“给她开门!”蜀国向来敬重诸葛家,面对这个喜欢玩武侯花样的杨枫灵,她到底还是既敬且畏。
黑色城门缓缓开启,“烈风”踏着步子冲了出去,直奔阵前抚琴的女子。
此刻惜琴十指割破,已是鲜血淋漓,却仍然拨弄着五弦,神情专注,哪怕是余光扫到城门大开,也不为所动。昔日她弹奏北曲,是为了撼动三军,今日她阵前挥弦,只为唤出那一个人。
“烈风”小步向惜琴跑去,枫灵喉间一哽,自怀中取出了玉笛,轻轻放在了唇边,摇曳晃动的流苏上,仍是打着不少结。
悠扬却低郁的笛声在阵前响起,与琴声悄然相和,入了耳,也入了心。
嘚嘚的马蹄踏过了迟迟落下的吊桥,清亮的笛声伴着深秋枯黄的萧风飘过漾着清波的护城河,卷起几许落叶,越过重重阻隔,才抵达了耳畔,拂过了垂在眼前的发丝,隐隐约约嗅到了熟悉的林木清香。
南国将士全然不懂眼前情景,个个只是目瞪口呆。惜琴未下命令,他们不敢妄动,不敢进攻,更不敢放箭,生怕伤了公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吹笛的人离着公主愈来愈近。
琴音戛然而止,惜琴抬起头,目光顺着雪白蜀锦的下摆到了腰际,掠过胸口,滑过下颚,攀上脸颊,对上了另一双眼。枫灵将玉笛从唇边移开,自马上跳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低头望着她的眼睛。分别近三秋,彼此依然是那双熟悉的眸子。
明明分离了那么久,却好似从未分开过。或者说,就算分离得再久,再怎么告诉自己已经放下,却还是在重逢的那一刻,卸下所有伪装和防备,一败涂地。
惜琴缓缓起身,目光始终与枫灵平视。
两个人互相望着,不说话。
枫灵忽的想起了什么,忙从怀中掏出手帕和伤药,拽过惜琴的手,纤细的眉头紧得好像无法抚平。
惜琴由着她为自己拭去血迹,上药,止血,包扎伤口,忽的幽幽开口道:“苏诘,是你杀的么?”
枫灵连连摇头:“不是,怎么会是我。”
“果然,是我误会你了……”惜琴心里酸楚,又问道:“你想拿回你失去的东西么?”
枫灵神思浮动,忽的想起了杨尚文画卷上的苏若枫,黯然道:“失去的永远都拿不回。”
惜琴把头别向一边,嘴唇轻轻抿起来:“你会对南国下手?”
枫灵没有过多解释,简单答道:“会。”
眼里已满是泪水,鼻尖酸涩之意阵阵袭来,令人难过,惜琴看着枫灵认真为自己包扎的侧脸,诘问道:“我伤了手,你便如此紧张,若是我伤了心呢?”
枫灵手下一顿,显然被问得一愣。她小心将手帕在惜琴手上系好,抬起头缓缓道:“我从来不希望你受伤……我从未立意要伤你。”
“可你一直在这样做。”
“对不起。”
两个人默默对望,把锦官城和云贵的数万士兵都晾在了一旁。
尚毓尘在城墙上背着手走来走去,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收了护城河的吊桥,让那姓杨的自生自灭好了。她想起了方才杨枫灵给自己的锦囊,忙拆开来,看到了其中早就准备好的纸笺。
舒杰领将军职,随惜琴领兵至此,本是听惜琴的令压着全军留在营地,到现在,终于看出了不对劲来。他眉头一皱,立刻下令士兵攻城。虽说窦胜凯让惜琴领兵,可舒杰毕竟是带了云贵府士兵多年的少督抚,说话自然有分量,顿时南国阵营响起了攻城的击鼓声。
杨枫灵忽的揽住了惜琴的腰,抱着她上了马,轻轻扳了扳“烈风”的左耳。
“烈风”扬蹄一声长嘶,三步两步蹿进了树林不见了。南国士兵反应不及,派人去追时,竟找不到黄马半点踪迹。
“个龟儿子!”尚毓尘咬牙切齿,将纸笺揉成一团,狠狠踩了两脚,连忙令人收吊桥,关城门。
信上只有八个字——“容偷三日,苦卿守城。”
【第十一章·天下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