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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墨法名纵横道,帝王霸术汉家齐。
汗牛充栋成王策,炼刚化柔法归一。
鸟尽弓藏无须怨,兔死狗烹不用提。
今日坦诚求君诺,自纵倾情归山林。
行宫书房的桌上散乱了不少图纸公文,都落了层薄薄的灰,惜琴没有在意,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来在其中翻了翻。大多是治水的工程图,也都是向皇帝汇报治水情况的公文。
“咦?”她发现了张有趣的图,“□□?”
是一张□□制造的图纸,右下角还有枫灵端正的偏瘦魏碑注解:“宋末梨花枪一时无匹,然过于粗糙,元亦有改之,吾自民而闭国轻火器,经年未变。日前由《西风志》中得见弗朗吉龙骑兵所用火铳,以为先也,自觉仍可改,故拓之……”
惜琴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把图纸放下,少顷,情不自禁地溢出满面笑容,竟是有几分骄傲。她仰着头,阖眼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倚着扶手,阳光细而均匀地落在她脸上,暖意袭至眉梢眼角,如细密温暖的吻。
枫灵走前把自己关在行宫里看了三天公文,累的时候便这样仰头半躺,稍稍缓解颈部的酸胀,彼时的阳光也总是如此照射进来,亲吻着她的脸颊吧。
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惜琴没有动,仍是闭着眼。一缕脉脉的茶香闯入鼻息,惜琴缓缓睁开眼——身着男装的爱笙正将一盏茶放在桌上。
“哟,谢谢笙儿。”惜琴自觉地端起茶来——是枫灵最喜欢的茉莉花茶,香气四溢。
“公主好雅兴,怎么来书房消磨光阴了?”
惜琴笑:“说我么,驸马留书说是要事要处理要走半个月,她不在,我自然是无聊——”她想起枫灵留给自己的书函,唇角弯的更猖狂了些——“你不也是好雅兴,专程跑来与我泡茶?”
爱笙欠身:“公主金枝玉叶,这是奴婢应该做的。”
“奴婢……你在杨枫灵面前,从未自称过奴婢吧……”
爱笙避而不答:“爱笙服侍主子也是应该的。”
惜琴把茶盏放下,托腮打量爱笙,眼皮缓缓起合,忽的笑了:“你真是神秘得古古怪怪,爱笙,谁家用得起你这等的人物做婢女?”
爱笙再一欠身:“主子家用得起。”
“喔?太守府还真是富庶啊……”惜琴歪头看着爱笙,“我来此一年似乎也没见着驸马给你发饷钱,爱笙月钱多少?别扮作什么书童了,来做我的贴身婢女如何?”
“唔,侍候主子同侍候公主一样,不用多费周章了。”
“哦——一样吗?”惜琴拉长了声调,起身挑起爱笙的下巴,一声轻笑,“你也把我当做驸马一样么?”
爱笙直视惜琴眼睛:“爱笙自然应该将公主与驸马等同视之,只是不知,公主所说的‘一样’是怎么个一样法?可是前番公主乔装易容成主子戏弄怜筝公主那般?若公主觉得无妨,爱笙便欣然从之。”
气氛骤然变冷。
许久,惜琴收回了手,回到椅子上坐着,笑道:“爱笙,我原对女人也没什么兴趣……若不是你家主子,我何苦背井离乡,远离父兄,嫁到这异国来,和另个女人共分丈夫不说,还要被你嘲讽,受你监视?!”她声音散漫,虽是笑着,嘴角却略微僵硬,似乎只是故意弯出这么一个模样来。
爱笙深深吸气,上前一步:“爱笙说错话了,请公主责罚。”
“呵,怎么罚?今晚与我侍寝?”
爱笙表情一僵,良久,方才开口说道:“若公主需要,爱笙在房外随时恭候就是了。”
惜琴点点头:“也好,嗯,你去那个陆茗那里,找他要些平和些的药来,留着备用。”
爱笙一懵:“什么药?”
惜琴眯起细长的眼角,挑出一个妖冶的弧度,笑吟吟看着爱笙:“春【西瓜】药。”
她眼看着爱笙表情僵硬地出了书房,备马,离开行宫,随后转向窗口:“进来吧,到得真不是时候,她精于轻功,对呼吸声气敏感得很。”
窗户突然开了,一道修长的影子轻巧地钻了进来,苏诘穿着一件灰色锦衣,稳稳立在惜琴面前,腰间束紧的黑色腰带更显得其身材颀长气度优雅。他露齿一笑:“公主想得真周全。”
惜琴皱眉:“敢打趣我了?”
苏诘道:“欸,哪敢,苏某功力不敌你方才打趣那位爱笙十分之一。”
惜琴哼了下,抬头打量苏诘的脸,忽然“哎呀”一声。
苏诘怪道:“怎么?”
惜琴愣了会儿,缓缓说道:“……怎的突然觉得你和她有几分神似。”
“你有多久没见我了……还是又想念她了?”苏诘眉眼间笑得温和。
惜琴决定换个话题:“怎的突然跑到洛阳来了?金陵看得不紧?”
“楚王爷病在蒙古了,趁着齐公贤现在还比较忙,所以偷偷潜了出来,先顺路给你带个消息。”也是看看你。
“二哥病了?”惜琴心里一紧,面上浮上一层忧色,“什么病?”
“伤寒而已,他身子娇贵,这游览了大半年,不病也得累病了。”苏诘宽慰她,随后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书函来,“扬州来的信。”
惜琴接过信,粗略看了一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我知道了。”
苏诘挑眉:“皇上的话还是要听的,尤其你要记得你答应了他。”
惜琴别过脸去,不看苏诘:“好啰嗦,越来越像个女人了。”
我若真是个女人比得上杨枫灵么?苏诘想着,笑了笑,到底没说出口:“好了,我走了,楚王爷北巡了好久,差不多要回京城了,你到时候也得跟着回。”
“知道了,知道了,一会儿爱笙要回来了,你走吧。”
苏诘无奈:“好生照顾自己……”他翻上屋顶,跳到行宫之外,果然看到爱笙在门口等着他,旁边立着一匹黑马。
“苏爷,怎的来了?”爱笙声音听来十分平静。
苏诘一脸笑容:“有点想念公主了,顺路过来看看而已。”
爱笙眼神中带着几许审问:“苏爷有事不便说?”
苏诘舒展了长长的胳膊打了个呵欠:“怎么会?爱笙你拿了春【西瓜】药回来了?”话音落下,不待爱笙反应过来,他便翻身上马,直奔洛阳城北门。
爱笙独立行宫前,一时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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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春雨下来,淅淅沥沥,褐色的马蹄陷入一片泥泞,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了,“烈风”暴躁起来,扬起前蹄,一声嘶鸣。枫灵拽紧缰绳,艰难将“烈风”制住,随后翻身下马,轻抚“烈风”长脸安抚之。
“驸马,道路难行,我们是不是停一停?”潘誉请示。
枫灵略微思索一刻:“不用了,我们都下马步行一阵,出了这泥地就好了,快到颍州了,离目的地不远了,最好是今夜能到了寿州。”温和的雨丝落在额头,沾衣欲湿。
潘誉道了声诺,龙卫军一行三十人尽皆下马,枫灵看了看坠在马队后面的马车,略一沉吟,把“烈风”交给潘誉牵着,自己过去,揽住了马车御马的缰绳,牵着那车,缓缓走着。
春泥细密,沾在了鞋沿袍角,点滴狰狞。
清儿正在马车里逗怜筝开心,见逗了好些天都没有效果,公主殿下只是看书,顿时觉得无趣又尴尬。忽然感觉车速变慢,便借了由头大声呵斥:“哟,这是哪个在赶车,怎么慢成这样!”说着,掀开了车帘——她一愣:“驸马在牵马。”
怜筝闻声把目光挪了过去,枫灵窄瘦的脊背映入眼帘。她把目光挪开,路边野芳盛开,绿草如茵,树皆披上了绿衣,分外讨喜,柳条抽芽,随风轻轻摆动,绵绵如丝的细雨飘散在空气里,仿佛雾气,将万物镀上一层晶莹。
晶莹润泽的枫灵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看着怜筝手里还拿着书卷,不由得粲然一笑:“公主,‘诗卷且留灯下看,轿中只好看春光’。”
怜筝挪了挪身体到了车辕部分,站起身来,眼神游移,见到一片湖泽,水草丰美,夹岸芳菲,燕子低回,湖州有岛,斜桥泽畔:“欸,那是什么湖?”
枫灵顺着她目光看去:“嗯,是颍州西湖。是苏子说的,‘大千起灭一尘里,未觉杭颍谁雌雄’的颍州西湖。”
怜筝“喔”了一声,眼神迷离起来:“风景不错。”
枫灵对潘誉道:“到湖边休息一下。”
一行人在湖边停下,潘誉派人准备餐饭,枫灵极目远眺,望见湖对岸:“三里宽,十里长,倒也壮观。”
怜筝仍是迷离:“一年之计在于春,我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象。”
枫灵停了一刻,道:“幽州在北,冬日绵长,春天短的不像话,京城一带毗邻江南,春日风光应是不错。我现在倒是很想念峨眉山,去时乃是深秋,相传其春光上下不同,真想亲眼得见。”
“京城是个硕大的金制鸟笼,不过从笼缝间窥见春光罢了……”
枫灵默然,盯着怜筝侧脸,许久才说道:“待寻了太子回洛阳,应是赶得上洛阳的牡丹花期。”
怜筝绕开她后一句话:“你成日在洛阳城里忙治水,是怎的查到太子哥哥的踪迹的,为何断定他在寿州?寿州离京城那么近,他为何要停在寿州?”
枫灵偏过头,仿佛避开那一串的问题,道:“说来话长,我也并不确信,待到了寿州,我再与你细讲吧。”
两人都不再说话,在湖边伫立许久。用了午饭后,一行人过了颍州,向寿州行去。
是夜戌时,至寿州城外,翌日,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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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筝本以为到了寿州便可直接见到太子,却没想到,枫灵只是将整间客栈包了下来,在其中等候,自己整日闷在房中奋笔疾书。
第一日,第二日,第三日……
怜筝实在忍不住了,冲进枫灵房间,见她案上已经累了五六本奏章,她仍在写着什么,不由得怒上心头:“你不是说太子哥哥在寿州么?”
枫灵头也不抬:“是在的。”
怜筝继续问:“在哪儿呢?”
枫灵不答话,笔下不辍,运笔如飞。
就在怜筝忍无可忍,决心上前撕了枫灵正在写的东西时,枫灵把笔一扔,小心翼翼地对着纸面吹着气:“第一日我让潘誉查了药店,确信太子还在此城;第二日我让所有龙卫军守在两家药店前,今日是第三日,应该快有消息了。”
怜筝不解其意:“药店……?”
“我说能找到,就必然能找到……”枫灵忽然把食指放在唇边,“嘘……有消息了!”
门外传来咚咚的上楼声,潘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枫灵面前,一脸兴奋:“驸、驸马,找、找到了!”
枫灵“蹭”地起身,看了眼怜筝,颇有些得意的意味:“是按照我吩咐的不许叨扰,跟着过去么?”
潘誉连连点头。怜筝瞪了枫灵一眼,冷着脸对潘誉道:“带路!”
潘誉点头,转身出了门,怜筝紧紧跟在他身后,枫灵一笑,跟在她身后出去,又折了回来,将自己这几日写的东西都带上了。
三人出了城,到了城郊的一处村落,潘誉向着两个盯梢的龙卫军打了招呼,然后朝着一间土屋向枫灵道:“就是这间。”
枫灵拦住想要冲进去的怜筝,道:“不差这一会儿了。”
怜筝盯着面前的居所,很是狭小,一正一偏一间灶屋,有些发愣:“哥哥居然住在这样寒酸的地方。”
枫灵打量了下那寒酸的土屋,虽然灰暗,却并不破败,应是不会漏风漏雨:“太子究竟还是考虑过的,谁能想到天潢贵胄能忍得了这样的屈居,这样安全些。”
灶屋上冒着烟,枫灵透过门缝看过去,嗅到了一阵药香——“嗯,在煎药。”
偏屋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身穿灰布衣的男子面容疲惫地走了出来,去灶屋看药。枫灵再次阻住怜筝,略略沉思,走到了灶屋门口,长跪于地,叩首下去:“臣杨悟民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听到一声碎裂的响动,一只碗落在地上,碎了一地。她抬起头来,正迎上太子齐恒满面惊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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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正屋内,齐恒皱着眉,给枫灵倒了杯茶水。室内简陋,只有一张桌子,四条长凳。怜筝正在偏屋,看望明紫鸢。
枫灵谢过齐恒,将那半冷的劣质龙井一饮而尽,随后拿出一张纸来,递给齐恒:“凭着这个。”
齐恒接过那纸来,是安胎药的药方,不由得一愣:“你怎么拿到的这个?”
“太子莫要忘了,明紫鸢姑娘先前可是住在我府上的,第一个号到她喜脉的亦是我府上请到的医生。悟民寻了那医生,知道明姑娘有喜的事情,也知道太子将她藏在承乾殿的事,后找了御医查证,得知明姑娘肾虚畏寒,故御医将‘十三太保’中的菟丝子剂量增了一倍,苎麻根减了半分,又加了些许滋阴药材进去,此药方可谓无双。”
“太子与明姑娘出京之时不可能带太多药材,明姑娘有孕在身,不可能过多颠簸,路上必会补给,而且行得极缓慢。故我在京城时已经命人将京师方圆五十里都搜了一遍,查过去几个月内各药店的处方情况,只在西北向发现有人用此药方抓药,遂下令龙卫军沿此方向寻找,一路查到了洛阳,确定了最后查到此药方的地方,是寿州。”
皇帝派了好几路人马天南地北地寻找,又怎会知道,因明紫鸢身子不便,太子就藏身在距离京城不过三百里地的寿州。
齐恒苦笑:“你真是厉害,难怪父皇训斥我的时候总说我比不上你……”
枫灵站起来欠身施礼到:“若是太子只身一人藏于山林,悟民是怎样都找你不到的,只是知道明姑娘的事情,所以……”
齐恒挥了挥手:“我不是太子,你坐下说话吧。”
枫灵皱眉,倏然跪倒,腰板挺直:“若殿下以为自己避世逃到这乡村之间便可以逃避天家太子的职责,未免太天真了!”
齐恒苦笑:“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么?你觉得将我这样狼狈的抓回去,父皇也罢,群臣也罢,还能容忍我这样一个不仁不孝的贪色之人继续占据东宫之位么?”
枫灵心中暗叹,却仍是正言道:“东宫之位,依然是您的,必然是您的。”
齐恒定定看向杨枫灵:“你如何断定?”
枫灵叩首,将她这三日写的七道本章呈上:“臣说是,必然是。”
作者有话要说: 十号考试
十一号考试
十二号考试……
发现我十三号很忙的样子= =要去赶火车
先更一点好了……
下次更新时间还是预测13号……
如果没更到……就是16号了……
写了首词……
配本章音乐的……
本文配乐:水龙吟·余情幽梦
相思祭
曲:水龙吟 余情幽梦
词:杨惑
佛香萦绕呼吸
念珠回响耳际
经咒声声断欲
断不去相思祭
不知何时缘起
缘起又唱别离
卿去未有归期
西窗烛泪欲滴
知君半生飘零
苦难激荡命运
曾言沉疴落尽
与卿笑看风云
卿自不悲不喜
我仍不忘不记
浮土风流掩尽
逝水皆成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