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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晚之前,霍正源对于周、赵这两位权臣屡次打压朱和坚的做法,一直是心存疑虑的。
甚至还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从表面上看,朱和坚并没有犯下任何过错,堪称是白璧无瑕,挑不出一点毛病,乃是无辜受迫、被动反击的一方。
太子朱和堉从前总是与这两位权臣为敌,但赵、周二人对待朱和堉的态度却是堪称宽容,最多也就是略施薄惩、让他受点教训罢了。
相较于朱和堉,朱和坚对待两位权臣的态度则是要温和得多,始终没有公开发表过任何敌视言论,但赵、周二人就是一副完全容不下他的样子。
霍正源当初还在京城中枢的时候,赵俊臣倒是向他隐晦暗示过,表示朱和坚此人表里不一、绝非良主,但赵俊臣完全没有提供任何实证——霍正源估计,赵俊臣也只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可疑迹象罢了,同样没有掌握任何证据。
虽然霍正源最终还是受到了周、赵两位权臣的影响,把朱和坚视为是南京境内最近这几场“意外事故”的幕后主使嫌疑人,种种迹象也确实加深了朱和坚的嫌疑。
但因为没有实证的关系,霍正源终究是无法真正的敌视朱和坚,当他布局算计朱和坚之际,也总是心中没底、忐忑不安。
而此时此刻,随着各种各样的线索逐渐串联在了一起——曾经的朝廷死囚蒋枭、江南第一才子吕德、南京镇守太监席成、惨遭灭门的何明、还有那些受到七皇子朱和坚全力庇护的皇庄太监……霍正源终于想明白了赵、周二人敌视朱和坚的真正原因,心中也是充满寒意。
众所周知,内廷各大衙门一向是对太子朱和堉心存排斥,认为朱和堉一旦上位之后就会不断打压内廷权势,反而是对朱和坚的评价不错,而朱和坚抵达了南京城之后,就立刻获得了南京镇守太监席成的鼎力支持,更是证明了内廷的立场偏向。
与此同时,面对皇庄太监与江南缙绅的冲突矛盾之际,朱和坚几乎是毫无犹豫的选择庇护皇庄太监一方,恐怕也不仅仅是因为朱和坚忌惮德庆皇帝的反应,更是因为他现在还离不开内廷的鼎力支持,所以他就绝不能与内廷离心离德,即便是引发了江南缙绅集团的敌视,也一定要旗帜鲜明的支持内廷。
所以,朱和坚与内廷各大衙门,极有可能就是秘密盟友的关系。
再说蒋枭,此人当年已经被官府所抓捕,沦为一名死囚,满朝上下唯有极少数人有能力把他从死牢之中悄无声息的捞出来,朱和坚当然没有这种能力,但隶属于内廷的东厂衙门却拥有这种能力!
按照胡枭的说法,蒋枭性格残暴狠毒,这些年来一定是在不断酿造各种惨桉,但这些惨桉却从未引发朝野各方的过多怀疑,也必然是有一股势力在暗中掩盖真相、转移焦点……巧了,东厂同样拥有这般能力!
何明灭门桉至今也没有真正告破,说不定就与蒋枭及其麾下死士有关系,而仔细想来,何明之死的最大受益人——就是朱和坚!
还有吕德……各种迹象皆是表明,这位江南第一才子似乎已经彻底投效于朱和坚了,而不久前的瞻园夜宴之际,吕家始终没有加入缙绅队伍之中向朱和坚施加压力,更是证明了吕德以及吕家对待朱和坚的态度迥异。
而这个吕德,竟是与蒋枭一同主导了掘毁堤坝、淹没皇庄之事,也就更进一步坐实了朱和坚就是掘堤引洪、淹没皇庄的幕后主使。
总而言之,将所有线索进行串联之后,霍正源就骇然发现,只要把全部罪责皆是归咎于朱和坚的阴谋,只要把朱和坚视为是一个面善心恶、城府极深、不折手段的阴毒之辈,那么所有不可理解的可疑之处就皆是可以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霍正源面色变幻不定,在房间之中不断踱步思索。
堪破了朱和坚的真实心性之后,霍正源也认为自己无论于公于私,皆是应该全力支持周尚景的后续计划,也就是想办法掌握朱和坚私下里蓄养死士的确凿罪证,彻底断绝朱和坚继承江山大统的希望。
因为胡枭的缘故,霍正源认为自己现在极有可能是比周尚景、宋承仁他们更为接近事实真相,也掌握着更多情报与线索。
至少,周尚景与宋承仁他们大概率并不知道蒋枭的存在!
只可惜,胡枭乃是海盗出身,所以霍正源无法让这些海盗直接站出来指证,也不能把自己所掌握的情报消息直接透漏给周尚景,因为海盗的证词根本不足让世人信服,反而会给自己招致更多麻烦,无法说清楚自己为何会与境外海盗有联系。
所以,霍正源只好是选择暂时抛开周尚景与宋承仁等人,利用自己所掌握的这些情报与情报单独行动。
然而,霍正源来回踱步、仔细思索良久之后,却无奈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并不多。
原因无他,就是人手不足!
因为各种意外事故的频频发生,霍正源目前手底下只剩下了三名幕僚与寥寥几名随从,还有十几个完全不能见光、也不可完全信任的南洋海盗,仅凭这点人手根本办不成任何事情。
所以,霍正源不由是大为苦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另一边,看着霍正源沉默不语的踱步思索,表情凝重且又苦恼,胡枭忍不住问道:“霍大学士,您在想些什么呢?究竟愿不愿意让我们留在南京城内,还望您尽快给个准话!”
霍正源转头看了胡枭一眼,缓缓道:“你与你手下的这些人,皆是可以暂时留在南京城内,我也会尽力庇护你们!而我现在所思索的事情,乃是如何利用你所提供的这些情报,把蒋枭及其麾下死士一网打尽!”
说到这里,霍正源的眉头愈发紧蹙,似乎是喃喃自语、又似乎是征询意见,缓缓道:“按照你的说法,蒋枭麾下至少拥有两百名左右死士,而且皆是悍不畏死、训练有素,想要把他们一网打尽,就只能借用官府力量,但……无论是南京官府、南京守军、还是南京镇守太监府,这几股势力皆是不会随意听从本官调遣,驱使他们做事之际也很容易走漏消息……”
见霍正源陷入了苦恼,几位沉默许久的幕僚们终于是纷纷出声,分别提出了建议。
欧阳博率先问道:“是否可以借用‘联合船行’的力量?以‘联合船行’的影响力,召集几百个悍不畏死的精壮汉子为咱们卖命,应该并不困难!”
霍正源摇了摇头,道:“不行!‘联合船行’内部遍布各方势力眼线,若是利用‘联合船行’抽调人手,就意味着咱们的后续行动毫无保密可言,也就意味着咱们做不成任何事情!”
郭敏则是提议道:“那……咱们是否可以向黄阁老求援?黄阁老如今是南直隶巡抚,自然是可以抽调出一部分南直隶守军支援咱们。”
霍正源再次摇头:“更不行!黄阁老可以在别的事情上支持咱们,但唯独这种事情不行!他虽然是南直隶巡抚,但南京城乃是我朝陪都,并不受南直隶巡抚辖制,黄阁老身为封疆大吏,派兵干涉南京局势,这种事情太敏感了,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另一边,见霍正源同意让自己留在南京城内,胡枭当即是心中一松。
再看到霍正源此时也想要彻底拔除蒋枭这个心腹大患,胡枭更是心中暗喜,也积极提议,道:“霍大学士,我刚才说过,南京城内鱼龙混杂,有许多帮会分子,譬如粮帮、盐帮之流,虽然尽是一些不堪重用的下九流之辈,但也是人多势众,如果霍大学士同意的话,我也可以使用一些不能见光的手段,在南京城内招募一批帮会份子为咱们卖命……”
听到蒋枭的这般提议,霍正源更是嗤笑一声、面现鄙夷,瞥眼问道:“那些民间结社?粮帮?盐帮?既然你明知道他们尽是一些不堪重用的下九流之辈,也不可信任,又何必说出来止增笑耳?就凭那些乌合之众……”
说到一半,霍正源突然间表情一滞,再次陷入深思。
胡枭的这项提议,竟是想要召集一批民间帮会的乌合之众,与朱和坚蓄养多年的精锐死士相抗衡,粗想之下确实是极为可笑,细思之下也依然是可笑至极,但这项提议也提醒了霍正源,让他想到了两处可以利用的地方。
其一是“粮帮”。
这个帮会其实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漕帮”,帮众大多是运河漕工,可谓是人多势众,仅仅是南京城内就有近万帮众,帮会内部也算是组织有序、结构严密,实力与影响力皆是不可小觑。
重点是,“粮帮”为了谋生,一直依附于漕运衙门,而漕运衙门的后台则是周尚景!
所以,霍正源突然想到,虽然自己碍于胡枭等人的海盗身份,无法讲清楚情报来源,也就不能把相关情报直接通报于周尚景,否则说不定就会让周尚景察觉到“赵党”与境外海盗相勾结的事情。
但若是让胡枭以个人名义私下里联系“粮帮”,再借助“粮帮”渠道把相关情报透漏于周尚景的话,就可以在最大程度撇清自身干系的前提下,调动“周党”势力追杀蒋枭及其麾下死士、削弱蒋枭及其麾下死士的实力、挤压他们的躲藏余地,让自己拥有更大胜算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其二,霍正源听到胡枭提及“下九流”之后,又是心中一动。
所谓“下九流”,就是指那些从事于各种社会地位低下职业之人,譬如衙差、梆子、打狗、脚夫、高台、吹鼓手、马戏、娼妓等等。
而这些“下九流”之辈,很大程度上是与明朝的“贱籍”阶层相重合的。
至于“贱籍”,则是历朝历代的罪臣与犯人的亲属后代,譬如明成祖朱棣起兵推翻建文帝之后,为了报复那些拥护建文帝的朝廷官员,就把他们的妻女皆是罚入教坊司充当官妓,让她们陪酒卖淫、受尽凌辱,又把他们的家族男丁皆是贬为世奴,人人皆可加以捶楚。
如今霍正源急缺人手,希望能寻到一批可靠人手为自己卖命,这批人手必须要立场可靠、对自己忠心耿耿,绝不能受到各大势力的渗透与监视,也必须是悍不畏死,最好是武艺娴熟,与蒋枭及其麾下死士在抗衡之际不落下风,可谓是条件苛刻。
而这个时候,霍正源就突然想到,南京城内的一部分“贱籍”,竟是恰好符合自己的这些条件!
当然,绝大多数“贱籍”世代为奴、习惯于受人凌辱,早就彻底认命丧失了心气,再无勇气扭转自身命运,也没有任何机会磨练身体、学习武艺,自然是绝无可能与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们相抗衡。
但近两年以来,南京官场屡次受到朝廷中枢的整顿与肃清,大量官员被朝廷问罪抄家,其中一部分官员罪行较重,他们的亲族与家仆也遭受牵连,被朝廷中枢贬为“贱籍”一员。
而这些人沦为“贱籍”时间尚短,还没有彻底认命、丧失心气,所以只要霍正源暗中联系他们,向他们许诺——自己会想办法为他们摆脱贱籍身份,这些人必然是愿意为霍正源卖命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皆是失势罪臣的亲族,又皆已是沦为贱籍,没有任何人留意他们、在乎他们,无论是周尚景还是朱和坚,也皆是不会刻意渗透他们、收买他们作为眼线,所以霍正源驱使这些人为自己卖命之际,也不必担心他们的立场与忠心,甚至不会引起各方势力的过多关注。
与此同时,正所谓“穷文富武”,在那些朝廷罪臣的家卷与家仆之中,有许多人皆是学过武艺,其中一部分人原本就是官员家中的心腹护院,甚至有几个家学渊源、自幼练习骑射与刀枪之术的底层勋贵后人。
当这些人为了摆脱贱籍身份而敢于拼命之后,绝对可以迸发出惊人战力,即便是遇上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也有一战之力!
总而言之,这些沦为贱籍时间尚短的南京官场罪臣家卷,可谓是完全符合霍正源招拢人手的各项要求——悍不畏死、立场明确、而且还拥有一定战斗力。
想到这里,霍正源的双眼渐渐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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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沉思片刻之后,霍正源终于是整理好了大体思路,开始向众人陆续颁布命令。
“欧阳先生,烦劳你稍作休息之后,就再跑苏州一趟,说服黄阁老派兵控制南京境内外的各处路口,不需要他派兵进入南京境内,但只需是严守各处路口,就可以最大程度的控制蒋枭那些死士的活动范围,让他们无法及时逃出南京范围!只要不是派兵进入南京境内,黄阁老就不会有太多顾虑,你耐心说服之后,他一定会同意的!”
“郭敏,你连夜去联系‘联合船行’,让他们大张旗鼓的收罗一批愿意卖命的精壮汉子随时待命,但不必向‘联合船行’透漏任何消息,我只是利用‘联合船行’转移各方关注罢了,未必会用上这批人手!”
“胡枭,你明天就利用自己的渠道,私下里联系‘粮帮’,表面上假意向他们借用人手相助,然后不经意间把蒋枭相关的那些情报全部透漏给‘粮帮’高层……‘粮帮’高层只要有点脑子,就一定会立刻把消息禀报于周尚景……
但切记,千万不要泄露你与本官之间的关系,否则本官今后就难以庇护于你了,在泄露消息之后,也一定要立刻脱身,绝不能让‘粮帮’的人控制与监视于你,你是老江湖了,我相信你自有办法!”
说到最后,霍正源又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位赵府幕僚钱伯道,悠悠道:“钱先生,你去南京吏部衙门一趟,但不必惊动南京户部的高层官员,只需是寻到一个执掌南京教坊司的相关官员就好,说就本官这几天需要招待客人,所以想向教坊司借几名歌女、舞女一用,必须是刚进教坊司时间不久的新人,而且是知书达理、懂礼节的新人!”
听到霍正源的这一系列吩咐,无论是几位赵府幕僚,还是那些南洋海盗,一时间皆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霍正源刚才明明是对他们的各项建议嗤之以鼻,此时却又像是全盘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但具体细节方面又有诸多迥异,显然是另有算计。
但看到霍正源胸有成竹的模样,众人倒也不敢质疑,很快就点头领命了。
随后,在胡枭的默许之下,一众南洋海盗也不再控制霍正源手下众人,任由他们自由行动,也算是达成了合作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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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世,有一个常见概念,名为“蝴蝶效应”。
一只南美洲热带森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发美国某地的一场龙卷风。
简而言之,就是初始条件下的微小变化,可以带动整个系统的巨大连锁反应。
这个世界上,也确实有许多看似微不足道的巧合,却最终引发了一系列天翻地覆的后续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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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霍正源苦于人手不足,又因为胡枭这位海盗无意间的提醒,萌生了收买一部分“贱籍”为自己临时效力的想法。
当然,霍正源本人并不在乎这些贱民,只是想要蛊动他们为自己卖命罢了。
按照霍正源的真实想法,待自己利用这些贱民顺利拔除了七皇子朱和坚麾下的死士组织之后,就不会再多看他们一眼,否则只会污了自己双目,更不会再与这些贱民产生任何联系,否则就会损害自身形象。
然而,这件事情所引发的一系列后续反应,却是远远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
从某方面而言,此事的最终影响,甚至不啻于近期南京变局所牵动的储位废立之大事。
霍正源本人的命运,也将会因为这个无意间的决定而逐渐改变走向!
但此时此刻,霍正源还并不清楚,自己的这项决定将会变成一个怎样的巨大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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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霍正源心中定计、出手布局之际,宋家家主宋承仁也已经返回东园,向周尚景详细讲诉了瞻园夜宴的具体过程、以及自己与霍正源私下会晤之际的所有内容。
听完了宋承仁的讲诉之后,周尚景对于朱和坚的麾下死士们所引发的械斗与命桉并不是特别感兴趣。
在周尚景看来,既然朱和坚的麾下死士已经露出了马脚,以“周党”的势力以及自己的精心布局,很快就可以顺藤摸瓜、寻到他们的更多行迹,一网打尽也只是时间问题。
真正引起周尚景关注的,还是朱和坚所提议的公开辩论之事。
宋承仁讲完了瞻园夜宴的具体经过之后,对于朱和坚的这项提议也是深感疑虑,拧着眉头向周尚景表达了心中疑惑。
“这位七皇子殿下,竟然是想要在五天时间之后,让皇庄太监与江南缙绅进行一场公开辩论,由朝野各界旁听这场辩论之后决定谁对谁错……简直就是以彼之短攻我之长,可谓是不自量力!南京镇守太监的朝野风评原本就不及江南缙绅,又尽是一些学识浅薄之辈,这场争辩按理说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取胜希望,但七皇子依然是提出了这般建议,着实可疑……但他的具体想法究竟为何,我也是一时间想不明白……”
周尚景沉思片刻之后,突然抬头问道:“这些年来,李和执掌翰林院之际,经常引着那些翰林学士公开辩经,而他自己则是躲在一旁,乐不可支的看着那些翰林学士唇枪舌剑、怒目切齿……所以,若论这种公开辩论之事,就以李和最是经验丰富!而你可还记得,李和他曾经说过,这种公开辩论的胜负关键究竟有哪些?”
宋承仁先是一愣,然后则是面现思索,缓缓答道:“我记得,李和他曾经说过,任何事情只要是存在争议之处,那必然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无法轻易说服谁……
所以,在辩经之际,争辩双方往往并不是在争论谁更占道理,而是在争论谁更不占道理,而想要在辩经之中获胜,关键在于三点,其一是指责对方德行有亏,然后就可以推翻这个人的所有观点,其二是嗓门更大,声量上压制对方,其三是直接堵住对方的嘴巴,让对方无法说话……而这三点总结起来,就是不让对方有开口争辩的机会,自然就可以轻易获胜……”
说到后面,宋承仁眼睛一亮,缓缓点头道:“原来如此……也许,这位七皇子殿下之所以是提议这场公开辩论,完全不担心自取其辱,就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正面争辩取胜!他是想要釜底抽薪,利用这场公开辩论不断攻讦与抹黑全体江南缙绅,让江南缙绅也像皇庄太监一般,变成不占道理的一方……或许,他还准备了某些底牌,想要利用公开辩论之际趁机抛出来,让江南缙绅们彻底声誉扫地!”
周尚景轻轻点头,又问道:“那你觉得,咱们这位七皇子殿下的底牌是什么?”
宋承仁毫无犹豫,立刻答道:“具体还不清楚,但大概率是与吕德有关系!毕竟,吕家在江南缙绅之中也算是显赫之家,吕德身为吕家传人,必然是掌握了江南缙绅的不少把柄,他如今又已是决定投效于七皇子,很有可能会向七皇子提供某些关键情报,以换取七皇子的更多信任。”
说话间,宋承仁再次皱起眉头,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在瞻园赴宴之际,就不应该答应七皇子的这项提议,这场公开辩论一旦举行,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吃亏被他们泼脏水……但若是当时不答应他,又会显得咱们理亏心虚……”
周尚景依然是智珠在握,毫无担心之意,摇头道:“没关系,既然七皇子想要釜底抽薪,那咱们也釜底抽薪就好!这场公开辩论的时间定在五天之后,那咱们就赶在五天之内,寻到七皇子他私下里蓄养死士的铁证!到了那个时候,这场公开辩论自然也就没必要举办了!”
宋承仁又是眼睛一亮,嘿嘿笑道:“有道理!周首辅你放心吧,七皇子的麾下死士虽然暂时脱离了咱们的监控与尾随,还杀害了我宋家的好几位仆从,但终究是已经暴露了行迹……以咱们的布局,很快就可以揪出他们了!”
周尚景则是提醒道:“但也不要忽视霍正源此人,老夫隐隐觉得,他或许就是这场南京变局的最大变数!你可以派人向他回复,就说老夫愿意答应他的全部要求,把南京督察院与南京国子监的几个位置让给‘赵党’,以换取他后续的全面合作。”
宋承仁闻言之后,不由是表情大变,不可思议的惊声问道:“咱们要同意霍正源的要求?这、这怎么可以?南京督察院与南京国子监乃是咱们掌控江南局势以及天下民心的两个关键衙门,又岂能让‘赵党’趁机渗透?”
周尚景微微一笑,悠悠道:“把这两个衙门的几个位置暂时让给‘赵党’是一回事,而‘赵党’官员今后是否可以坐稳这两个衙门的位置,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目前的南京局势之变化,关系着储位之废立、江山之长久,咱们必须要争取最大胜算……
相较而言,暂时把几个位置让给‘赵党’也是可以接受的代价,大不了过几个月时间之后再伺机把那几个位置夺回来就是了!在江南境内,咱们拥有大多数缙绅豪族的支持,可谓是稳坐钓鱼台,不必计较一时之得失。”
宋承仁依然是心存疑虑,但他迟疑片刻后,却还是更愿意相信周尚景的判断,勉为其难的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派人与霍正源联系……我就是担心,咱们这种做法就是孙权把荆州借给了刘备,有去无回!”
周尚景笑着宽慰道:“赵俊臣不是刘备,咱们也不是孙权,甚至也不是曹操,而是黄雀在后的司马懿!放心吧,赵俊臣经过辽东之行后,功高震主、赏无可赏的迹象已是愈发明显,接下来只会是全力自保,已是无力扩张权势,许多地方皆是有求于咱们,这几个位置很快就可以收回来了。”
听周尚景这样说,宋承仁终于是点头答应,然后就派人前往霍正源在南京城内的临时住所,向霍正源转述了周尚景的表态,承诺会把南京国子监的典簿与监承,以及南京督察院的副都御史这三个位置让给“赵党”,条件是“赵党”接下来需要全面配合周尚景在南京境内的所有行动。
但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宋承仁收到了霍正源的回信,却是万万没有想到,霍正源竟是突然食言,全然拒绝了周尚景的这项提议,不仅是直接表示“赵党”接下来将会单独行动,还表示“联合船行”从明天开始依然会按照既定计划一般罢工罢市!
对于霍正源而言,利用南京局势直接控制储位废立的利益,实在是太惊人了!
相较而言,趁机渗透南京国子监与南京督察院的收益也就不再被霍正源放在眼里。
此时此刻,霍正源胆气越来越壮,已经不愿意把主动权让给周尚景,也不愿意向周尚景分享太多好处,只想着利用“周党”势力以实现自身意图,自然是一改前态。
另一边,收到消息之后,即便是老谋深算的周尚景,受限于情报不足,一时间也无法猜透霍正源的后续谋划,皱眉苦思良久之后,只是让宋承仁更为严密的监视霍正源,及时向自己通报霍正源的最新动向。
与此同时,周尚景也是愈发认定,霍正源就是自己在南京布局的最大变数,即便是不会破坏自己针对七皇子朱和坚的后续计划,也一定是想要选在某个关键时候站出来伸手摘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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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周尚景与霍正源各自做出反应、制定后续计划之际,刚刚结束了一场夜宴的瞻园之内,七皇子朱和坚与太子太师王保仁也正在密议后续计划。
只不过,相较于前几天这二人相处之际的气氛融洽、师徒情深,今晚的这场密议则是氛围冷澹尴尬。
在不久前的晚宴期间,王保仁冷眼旁观之际,已经看出了朱和坚一定有许多计划瞒着自己,这就让王保仁不由是心中大为不满。
所以,王保仁认为,自己需要出手敲打一下,让朱和坚再次受到一点教训。
王保仁的权谋手段固然是不及周尚景,但他认为自己也不是朱和坚可以随意湖弄利用的!
……
ps:最近家中老人连续出事,岳母感冒引发肝胆疾病必须住院手术切除胆囊,大舅感冒引发肝炎进了重症监护室至今未出,姨夫因为未知原因突发脑梗去世,虫子与妻子上个月也陆续重感冒……大家一定要注意身体,口罩还是戴着吧,冬季都在严防死守反而没事,但春季也不要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