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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早朝结束,赵俊臣与黄有容在这一轮的党争,也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战火稍歇。
再考虑到德庆皇帝即将南巡,到时候赵俊臣会伴驾南巡,而黄有容则是留京辅政,接下来双方将会进入一段时间的停战期,虽然私底下的小动作、小冲突依然会是不可避免,但大规模的冲突争斗却很难再次发生。
至少,在德庆皇帝的南巡结束之前,双方会暂时忍耐,毕竟赵俊臣与黄有容都知道德庆皇帝对于接下来的南巡期望极高,他们也不敢轻易的扰乱德庆皇帝的兴致。
…………
而这一轮的争锋,从表面上看,很难说清是谁胜谁负。
黄有容利用“淮河水灾案”突然发难,一口气除掉了赵俊臣在工部与户部的亲信官员总计一十九人,或贬官、或流放、或入狱,全都是赵俊臣门下的中坚力量。
而赵俊臣也不甘示弱,后发制人,突然间反咬一口,同样让黄有容门下的两位核心人物——刑部侍郎闫鹏飞与督察御史刘诠安——突然间倒台失势,被收押候审。
如此一来,在这一次的争锋当中,赵俊臣损失的亲信官员更多一些,但并没有失去朋党中的核心人物;而黄有容损失的朋党虽然只有区区二人,但这两人的地位与影响却要更高一些。
看上去,两大派系算是有来有往,各有损失,不相上下。
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赵俊臣虽然在户部与工部一口气损失了十九名亲信官员,但这十九人的官职最高也不过四五品,而且户部与工部这两大衙门一向都是赵俊臣在朝中的禁脔与基本盘,被赵俊臣经营的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根本容不得别人插手,所以这些损失很快就可以弥补回来,即使有其他派系趁机往里面掺沙子,赵俊臣也很容易就能把这些沙子排挤掉。
但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则是黄有容在三法司保持影响力的重要棋子,如今这二人同时丢官失势,黄有容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替换他们的人选,再加上三法司一向是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形势错综复杂,并不是黄有容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这让黄有容对三法司的影响力顿时降低了许多,并且很难在短时间内恢复。
从这方面来看,还是黄有容损失更大一些。
不过,对黄有容一党而言,这次与赵俊臣在争锋之间的有来有往、各有损失,也总算是结束了前些日子里被赵俊臣接连打压、并且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局面,稍稍挽回了一些士气与信心,也算是有所收获。
然而,若是再考虑到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赵俊臣在暗中一手策划推动的,而赵俊臣的那些“损失”也不过是赵俊臣借黄有容之手对门下势力的一次整肃罢了,黄有容这次说是“完败”也不为过——当然,知道这一点的人并不多,所以在朝中百官看来,赵俊臣与黄有容这一次的争斗依然只是平手罢了。
而这种看法,则是赵俊臣乐于看到的。
在官场上,当地位达到一定程度之后,被人低估反而是一件好事。
…………
也出于这种看法,在早朝结束后,黄有容与赵俊臣的那些朋党们,心情大都有些复杂,半是轻松半是严肃,赵俊臣的朋党们认为他们总算是防守住了黄有容一派的反击,并控制住了形势,而黄有容的朋党们则认为他们总算是在党争中站稳了脚跟,扭转了局面。
相对而言,却还是轻松更多一些,毕竟两大派系在冲突当中虽然各有损失,但被损失的终究不是他们自己。更何况随着德庆皇帝的南巡,党争暂歇,他们也能随之轻松不少。
所以,下朝之后,当赵俊臣刚刚走出了太和殿,他的那些主要朋党们,像是工部尚书左兰山、户部侍郎詹善常、吏部侍郎刘长安、刑部侍郎李立德、工部侍郎陈东祥、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顾全、通政使童桓等人,已是纷纷聚在赵俊臣的身旁,并满是钦佩的恭维不断。
今天赵俊臣在早朝上后发制人,不仅挡住了黄有容的进一步的反击,并还让黄有容损失了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手段可谓高绝,让他们这些人心中松了一口气之余,却也不会放过这次对赵俊臣恭维讨好的机会。
“大人好手段!”詹善常当先开口恭维道:“这次因为‘淮河水灾案’的事情,咱们在户部与工部一口气损失了近二十名亲信官员,这也就罢了,下官却生怕他们会因此而牵连到咱们这些人身上,却没想到大人您竟是将计就计,安排他们招供之后又当堂翻供,却是让闫鹏飞与刘诠安二人也跟着丢了官职,让黄有容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此精妙的手段,下官可当真是钦佩不已!”
左兰山却微笑道:“哦?詹大人你竟是为此担心?我可是从一开始就深信赵大人的手段,昨日赵大人向咱们担保之后,我就坚信赵大人他必然能庇护咱们,今日早朝之上,赵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我对赵大人的手段钦佩之余,却也对咱们这些人的将来前途愈加的有信心了。”
“对啊,说起来这次还是咱们更得利一些,被黄有容他们弹劾的那些官员,私下里瞒着咱们办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留着他们迟早坏事,借黄有容的手除掉也好,反倒是黄有容,损失了闫鹏飞与刘诠安,这两个人可是他亲信中的亲信。只要跟着赵大人,咱们今后还怕什么?”童桓也是连连点头。
相对而言,众人之中还要数刑部侍郎李立德最为开心,他与闫鹏飞虽然同是刑部侍郎,却一直被闫鹏飞死死压制着,如今赵俊臣整垮了闫鹏飞,让李立德颇有一种天高海阔的感觉,于是也跟着说道:“是啊,说起来,因为‘淮河水灾案’,咱们这次也算是损失不清,但损失的毕竟只是一些下面的中层官员,而在赵大人的反击之下,黄有容却损失了一位侍郎、一位督察御史,今后他在三法司的影响可是要降低不少,日后即使想要反击,却也很难威胁咱们了。”
刘长安亦是说道:“只可惜,接下来陛下他即将南巡了,咱们在这个时候也不好再起冲突,否则有赵大人带着咱们乘胜追击,未必不能一口气击垮黄有容一党,到了那个时候,咱们在朝中可就谁也不怕了!即使是首辅周尚景,也要对咱们礼让三分”
刘长安如今虽然担任吏部侍郎之职,但因为吏部这个最紧要的衙门一向是周尚景的地盘,自然不会让刘诠安这个赵俊臣的亲信朋党掌控实权,如今刘长安在吏部早已是被人架空了,所以他对周尚景怨念颇深,十分期望赵俊臣能与周尚景掰掰手腕。
但赵俊臣的众朋党之中,顾全在都察院任职,心思要更谨密一些,却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不过,这次咱们虽说仗着赵大人的手段,后发制人,反击之下没让黄有容他们占便宜,但‘淮河水灾案’这种事情,终究还是不要再发生才好!依下官来看,黄有容一派原本被咱们死死压着,却突然找到了‘淮河水灾案’的许多确凿罪证,并因此有了反击的手段,实在是蹊跷,要知道这件事情是底下人瞒着咱们做的,原本连咱们都不知晓!所以这件事咱们最好还是查查,看看事情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否则下官心里实在是不踏实。”
听到顾全的话后,一直都在沉默不语的陈东祥却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但犹豫了片刻后,终究还是没有插话,只是默默的跟着众人向午门外走去。
…………
赵俊臣并不需要这些恭维讨好,但赵俊臣也知道,虽然自己不需要,但他的这些朋党们却需要——这本就是官场之上联络情谊的一种主要手段,若是自己不接受,反而会让朋党们心中不安,以为赵俊臣对他们产生了怎样的不满。
所以,赵俊臣只是含笑听着,等到所有人都把好听话说了一遍后,赵俊臣却岔开了话题。
“正如各位所说,虽然咱们与黄有容他们这次是各有损失,但也没让他讨了便宜,优势依然还在咱们这一边。”赵俊臣淡淡的说道:“不过,想要把优势化为胜势,咱们却也不能大意。”
说到这里,赵俊臣面色一肃,让众朋党也跟着严肃了一些。
“所以,接下来各位回到各自衙门之后,也千万别放松了心情,咱们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做。”赵俊臣神色间满是冷静,并有条不紊向一众朋党们的吩咐道:“这次咱们终究是损失不小,尤其是户部与工部,一口气损失了十九名官员,都是咱们在两个衙门的中坚力量,他们的位置如今空了下来,却也需要尽快填补上,否则就会被其他派系抢先下手。左尚书,你是工部尚书,工部那边该如何填补,我也不越俎代庖,就全都交给你了,我只有一条原则,进补的工部官员要以能力为先,也不可像他们的前任那样贪心不足、不知收敛,否则只会像这次一般落人把柄,给咱们这些人添麻烦。”
见左兰山点头答应后,赵俊臣又向詹善常吩咐道:“詹大人,说起来,你自从来到户部担任侍郎之后,还没负责过什么事情,户部那些空位置,我这次就交给你了,究竟该如何填补空位,由你和蒋谦一起商量着办,原则和工部一样,进补的官员以能力为先,人品也不可太差了。”
听赵俊臣交给了自己这么大的好处,詹善常不由大喜,连连点头应是。
然后,赵俊臣又转头看向了李立德,吩咐道:“李侍郎,如今闫鹏飞被罢官收押,正是你的大好机会,接下来如果不出意外,闫鹏飞罪责难免,而刑部尚书冯坡一来年纪老迈不堪重用,二来他这些年来重用闫鹏飞也难逃干系,恐怕在刑部尚书的位置上是坐不下去了,这正是你的机会,你也要好好把握,这段时间做出点成绩出来,并尽快接收闫鹏飞的势力与影响,接下来那尚书的位置,我自然会为你争取。”
李立德亦是大喜,同样连连拍着胸口保证不提。
“还有顾全,刘诠安在都察院的影响一向不小,他如今跟着闫鹏飞一同被罢官收押,你身为都察院右副督察御史,也该趁机有所作为,扩充咱们在都察院的影响,都察院这个衙门至关重要,咱们的影响越大,今后也就越好办事……”
“……还有刘长安,我也知道你在吏部受了委屈,但也不用太着急,迟早我会为你找回来,但你在吏部也不要干坐着,回去之后查一下各衙门近些日子以来的官位变动,尤其是地方上的那些布政使,咱们这次与黄有容鹤蚌相争,我总是担心周尚景想要渔翁得利,咱们却也不能太便宜了他。”
随着赵俊臣不断吩咐,思路清晰、考虑周全,又或多或少的给了一众朋党许多好处与承诺,所有人皆是对赵俊臣既敬佩又感激,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
而赵俊臣这么做,自然是有进一步收拢人心、示好朋党的打算。
昨日早朝之上,黄有容一党的反击,可谓是既突然又猛烈,虽然在赵俊臣的后发制人之下,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们,恐怕依然是心有余悸,甚至会质疑赵俊臣在当初主动挑起这场党争的决定。
毕竟,这次党争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给赵俊臣的这些朋党们带来任何好处。
别看他们刚才对赵俊臣恭维不断,好似完全信服,但官场上的恭维讨好,往往是这个世界上最虚假的东西,赵俊臣也不会当真。
接下来,德庆皇帝即将南巡,然后赵俊臣伴驾南下,黄有容则留京辅政,到了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虽然赵俊臣对此早就有了应对之策,但也需要事先安抚一下自己的这些朋党,省的他们到时候在黄有容的威逼利诱下,会轻易的背叛赵俊臣。
所谓朋党,是靠利益维系的。
所以,在这个时候,先向他们许诺一些好处,也是必要的。
…………
与此同时,黄有容也在一众朋党的拥护下离开了太和殿。
相对而言,他们在原本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被赵俊臣反将了一军,损失了两位主要人物,此时相比较赵俊臣一党,情绪要更加低落一些,神色间也更加凝重。
礼部尚书林维、少傅张诚、大学士霍正源等人,正围在黄有容身周,纷纷说着什么,或许是在安慰,或许是在鼓气,又或许是在出主意。
但对于这一切,黄有容都没有听进耳中,只是一脸木然,他的表情很奇怪,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丧气,当然与欢喜开心之类的情绪更加没有关系。
事实上,自从德庆皇帝下旨收押闫鹏飞与刘诠安之后,黄有容就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自从与赵俊臣开始党争之后,黄有容心底深处,就一直有种不安感,并且越来越强烈。
原本,黄有容以为这种不安感是因为与赵俊臣的党争,毕竟赵俊臣如今已经有了击败他的实力。
但经过今天的早朝,在看到德庆皇帝的态度与立场之后,黄有容才突然发现,自己心中的不安感,并非是来自于赵俊臣——赵俊臣的权势影响再大,但终究尚未入阁,黄有容身为阁老,是秩序与政策的制定者,身份超然,即使在党争中失败了,也迟早都能恢复元气——黄有容心中的不安感,实际上是来自于德庆皇帝!
今天早朝上,德庆皇帝的态度,看似不偏不倚,但细细推敲起来,却大有问题!
先是刘诠安在弹劾赵俊臣“九大罪”的时候,被德庆皇帝突然出言打断,当时德庆皇帝看似是因为怒不可遏,但实际上却是打断了黄有容一党对赵俊臣的攻击步骤,并缓解了当时赵俊臣的不利局面——若是当时刘诠安把赵俊臣的“九大罪”一项一项的念下去,接下来早朝上的气氛,绝对会截然不同!
然后,德庆皇帝又留给了赵俊臣反守为攻的发挥空间,并堵住了黄有容一党在期间开口插话的机会,让赵俊臣可以从容不迫的向黄有容一党发起反击!
最后,当赵俊臣一派反过来弹劾刘诠安与闫鹏飞的时候,德庆皇帝却突然没了态度,只是让群臣讨论,但这种讨论,实际上就是让赵俊臣一党可以按部就班的完成他们的计划!
可以说,今天的早朝上,德庆皇帝看似态度中立,但作为朝会上的节奏掌控者,他却是一直在暗中帮助着赵俊臣,并暗中打压着黄有容。
事实上,黄有容对德庆皇帝这种“帮助”与“打压”的手段很熟悉,只是在从前,受到暗中帮助的是黄有容,而受到暗中打压的,则是首辅周尚景!
但如今,黄有容却发现,他在德庆皇帝眼中的定位,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也正是黄有容心中不安感的真正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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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五千字大章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