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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古庙里,木石倾颓、神像碎裂,再也看不出昔日面目。西边的墙壁坍塌了一半,屋顶处处破洞,显出阴沉的暮色来……
李慕玄有些为难的看着庙里厚厚的灰尘,本是随手招来一阵大风便可全部吹走的事情,如今不想动用法力,便只好老老实实的动手清洁。
好在李慕玄有星辰法袍,虽然如今变化成黑色劲装模样,但是本质未变,随即用衣袖慢慢拂走灰尘,清出一片立足之地。
一般来说,修士即使露宿在外,也应该布置好临时法阵用以警戒。这是因为修炼界奇功密艺所在多有,休息打坐之时五感难免要打上折扣,单凭入定的灵觉容易遭到暗算。
李慕玄的魔心中倒是有几个合用的阵盘,拿出来便能使用,只是之前既然决心不动用法力,以凡人身份游历,这时自然不能布阵;况且李慕玄与小吱吱都是灵觉超凡之辈,加上此时易装打扮为凡人侠客,也就不再布下阵法。
李慕玄看着黑马吃完了草,便上前为它疏通经络。自从吱吱传授给黑马入门修炼之法以后,黑马在懵懵懂懂间持续的运气修行,竟然效果极好。
大黑马日常所食的草料渐渐减少,对饮水的需求大幅度减少,全身毛孔日渐张开,有如呼吸一般,各种感官也更加的敏锐,灵智有所提高……简直是脱胎换骨,让李慕玄啧啧称奇。
这段时间,李慕玄在帮助黑马疏通经络的同时,也在不断探究着妖兽和人的脉络差异:
各门各派的修炼功法把人体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前中后三脉、八轮脉等等气脉经络阐发的极为繁复,这些形态各异的主脉,再加上无穷无尽的细微经脉,可谓玄奥莫测、浩如烟海。
正因人体经脉复杂,即使同一道统也往往有许多不同的修炼方法,凭依不同经脉显化道行。据星君传承所言,最佳的方法便是天地人三才共鸣,一举筑基,借助无量伟力,瞬间通达全部气脉经络,方能真正圆融无碍、净无瑕秽、气质纯一……
随着李慕玄这些时日的探知,这黑马体内却只有主要经络七条,呈片带状相互连结,贯通全身,算是简单至极。而吱吱体内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状脉络,一直衍生到最细微处,何止千万!这又比人体脉络要繁复无数倍。
李慕玄一时有些茫然,众生体质相差如此之大,有时却能修炼同样的功法,人与妖兽甚至野兽似乎并无高下之分,这是何故呢?
李慕玄即使绞尽脑计,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他也敏锐的意识到,这其中可能包含着修炼的精微诀要,一旦明悟,可能便是天大的机缘。
以精纯灵气梳理完黑马的经脉,大黑马舒服的走几步,便懒洋洋的闭上眼睛,站在庙门口睡着了。
李慕玄回到庙中,将一块破旧的木板放平,抱剑仰卧。吱吱缩在他的衣袍中,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在心念中闲聊着……
李慕玄修行将近十一载春秋,从不懈怠,行住坐卧间莫不契合修炼意境,念念不忘、念念不滞,可称天生道体,因而才能有如今成就。
这一个月来,他却不再动用任何法力,日常也不再运转法力,连每日子午时分从未断绝的吐纳炼气都停下了,每晚黄昏时分便会入睡。
但是沉寂下来的全身法力不但没有变的滞涩,反倒越发活泼灵动起来,即使不显于外,也让李慕玄显得神采飞扬,和光同尘决都难以掩盖这几分英华之色!
漫天繁星之下,小吱吱已是熟睡,李慕玄透过屋顶的破洞,怔怔看着夜空。
他自小便喜爱星空,同时又有些恐惧:说是喜爱,自然是喜欢星空的宁静深邃、神秘莫测,有些恐惧,是因为无数万年来,无数星辰都如这般漠然俯视,让他有种渺若微尘、朝生夕死之感。
此时此刻,李慕玄以凡人游侠般的心态仰望星空,看着屋顶破洞中洒下的、仿佛永恒不变的的清亮星辉,反而变了种感触:只觉心若冰清,无有恐怖。
凡人百年身世,朝露日曦。既然世间变幻不定,无从把握,倒不如骑宝马、持名剑、饮醇酒、拥美人!这大概便是江湖游侠的洒脱之处吧?
先贤有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份洒然淡泊的情怀当真高明!由此观之,快意恩仇的游侠豪客倒比穷守皮囊的修行中人更加洒脱哩!
正在李慕玄纷念潮涌、昏昏欲睡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怀里的吱吱动了动,在心念中说了一句:“没有修士妖兽的气息。”便再次睡去了。
片刻之后,密集的马蹄声响起,连沉睡中的黑马也惊醒过来,打了个响鼻,前蹄刨动了几下。李慕玄从它紧绷的体态中,察觉到来人可能有些敌意,让它本能感觉到不安。
“克!”
一道干脆利落的口令响起,庙门口直冲而来的两匹栗色大马猛然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了无比精良的素质。
两位一看便是军人的精干汉子从马上翻身跃下,一前一后的向庙中走来,观其步伐与节奏,韵律俨然,隐含某种合击之法,前后间相互照应、互为表里,显然是军中百里挑一的精兵!
两位军汉大步流星踏入破庙,凶神恶煞般看向躺在木板上的李慕玄,似乎有一种血勇之气扑面而来!
李慕玄还是仰头望天,看也未看进来的两人,仿佛对丝毫没有察觉似的。
这两个汉子同时皱了皱眉,为首的大汉刚想呵斥,却没来由的想起庙门口那匹黑色大马,神骏非凡、鞍鞯全无,再仔细打量一番眼前的少年游侠,只觉英气勃勃,令人心折。
为首的军汉顿时不敢托大,抱了抱拳,高声说道:“我们是路过的府兵,途径此地。敢问少侠是何身份?因何夜间露宿在此?”
李慕玄看了他一眼,半坐起身子,有些懒散的回道:“我自是五陵游侠儿,行游至此,有什么好问。”
军汉听了他随口一言,竟然认真的点头道:“少侠一开口,我便知确是玉京人士,官话说得圆正!我等赶路晚了,也在此歇一宿,可否?”
李慕玄见他说话直率,便答道:“夜中赶路甚是不便,这庙子也不是我的,自然可以。”
这军汉道了声谢,对着旁边的汉子命令道:“常三,点起火把,将庙里好好照一遍!我去禀报少主!”
说着,便匆匆走出,跨上马儿,疾驰而去。
剩下的那位常三也立刻回到马旁,自侧袋中取出一只火把,将其点燃后,打着火把将寺庙里每一处角落都查看了一遍,仔细的观察摸索着墙边、地下有无暗器暗门,手段极为老练。
片刻之后,马蹄疾响,李慕玄稍稍一听,约有六骑。
检查完毕的常三快步走了出去。稍后,六个手持火把的军人簇拥着一位锦衣玉冠的贵族公子走进庙中。
李慕玄见这公子头戴玉冠,便知其人应是贵族:皇朝律令,除修炼之人、天潢贵胄、爵位加身三类,不得着玉冠、服玉佩,违者杖八十、徙六千里。
这位公子年纪不过二十许,不是修炼之人,便只能是贵族了。
走过来的锦衣公子好奇的打量着四处漏风的破庙,接着看到随意坐在木板上的李慕玄,见他神态自若、怀抱宝剑,不由眼前一亮,快走几步,和声说道:
“这位少兄请了!在下李维恩,玉京人士,因为贪着赶路,错过了宿处,打扰之处,还请少兄见谅!”
李慕玄见他神情诚恳,便也起身回道:“却是巧了,在下也姓李,唤名慕玄便是。大家同是行游之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倒是谈不上什么打扰。”
这李维恩听说是同宗,更兼乡音亲切,愈加心喜几分,吩咐拿过两只坐垫,邀李慕玄一同坐下,攀谈起来。
李维恩自小在玉京城长大,由于先天体弱,有些不足之症,一直生活在内宅之中。他今年才至及冠之年,却不愿再困居玉京,便向家里提出四处游学,第一站便想去大名鼎鼎的河洛汇流之处。
这确实太凑巧了,此处距离河洛城还有月余路程,两人竟然有着相同的目的地,也是缘法。
李慕玄心中这样想到,便将自己也正要去观摩河洛汇流的事情说了出来,李维恩自然欣喜万分,只觉这位刚刚结识的朋友好生有缘;他身后侍立的那位军汉却神色不善的打量李慕玄一眼,身上散发出阴冷的气息。
这是将我当成了歹人?李慕玄敏锐的觉察到这股敌意,也不以为意。六位精兵护卫着一位贵公子,谨慎些也是正常,大不了明天各走各路罢了。
在一众军汉收拾破庙,安排休息的当口,李维恩不住向李慕玄询问着旅途中的见闻,希望增长见闻。
李慕玄便将一路上经历的留翠雪山、镜湖花海、地下溶洞、南中谷等各具特色的美妙景致向他描述了一番,着实让少经世事的李维恩激动万分,眼中露出万分向往的神色;连一旁贴身保护的军官也有些沉浸其中,敌意冲淡了许多。
收拾完的几人提醒着公子早些安寝,李维恩才察觉到夜已深了,不好再打扰李慕玄休息,向他道声谢,走到为他准备好的避风角落,拥着厚厚的毛皮,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