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事在萧墙(一)

雁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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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闱告一段落,太皇太后的周年祭也过了,朝野开始关注太子选妃之事。

    按照祖制,皇嫡子正储位,众子封王爵,必十五岁选婚,出居京邸。如今宫中只有一皇子,就是年已十五岁的东宫皇太子。

    虽说皇子选妃是十五岁选婚,但是选皇太子妃又不同,皇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早两、三年寻访也是应有之事,弘治十六年时就有人提过,不过因张家于涉其中,引得皇上着恼,不了了之;去年则是有太皇太后的国丧,今年太子十五岁,却是不得不提及了。

    乾清宫,看着难得面带羞涩的太子,弘治皇帝心中微酸。一转眼,襁褓中的婴儿已经长成了能谈婚论娶的少年。

    太子被看的不自在:“父皇,儿臣还小呢,不着急选妃……”

    弘治皇帝“哈哈”笑道:“平日里你不是都说自己是大人么?今日怎么又说小了?”

    太子扬着下巴道:“女人家家的,选不选有什么意思?儿臣有父皇母后陪着好了。”

    弘治皇帝唏嘘道:“成家立业,成家立业,之前总是盼着你早些长大,一转眼我儿已经这般大了……”

    太子“小声”嘀咕道:“父皇到底是嫌我大,还是嫌我小?”

    弘治皇帝满脸慈爱:“寿哥儿是不是也盼着自己长大成人?”

    太子仔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回答:“要是让儿臣选,儿臣倒是宁愿永远在小时候,跟在父皇身边,都是父皇护我疼我。”

    十几岁的少年,还说这样的话,难免带了几分稚气,弘治皇帝却觉得熨帖,想起父子两人多年相处,望向太子的目光越柔和。

    太子的脸色,孺慕之色更盛。

    想到太子与中宫的关系,弘治皇帝眉头微蹙又放开,道:“南京的贡船到了,今天御膳房有湖鲜,一会儿咱们去你母后那里用晚膳……”

    太子身上一僵,随即“嘻嘻”两声道:“那可是好,儿臣记得父皇最爱吃白虾了……”

    关于皇后的喜好,却是半字不提。

    弘治皇帝心中叹了口气,有些犹豫。

    有内侍到坤宁宫传了口谕,张皇后就开始叫人往御膳房传话,又不放心,打尚宫过去亲自盯着。

    自打去年太皇太后去世,坤宁宫的日子就不好过。弘治皇帝并未直接指责张皇后什么,可这一年来的疏离态度却是并未瞒着。要不是后宫没有有封号的嫔妃,东宫又是中宫嫡出,皇后的日子怕是难过了。

    对于皇帝丈夫,张皇后从最初的忐忑到怨恨,心境也是不停变化。不过她也知道,不管是她这个皇后,还是她身后的张家与张家诸姻亲,依靠的都是皇帝的爱重,要是皇帝真的厌弃了她,那对自己与张家来说是灭顶之灾。

    两人为夫妻,都是三十几岁年纪,对女人来说已经是残花败柳,对男人来说却不算什么。幸好皇帝将心思都放在养生炼丹上,并未转到女色上,这其中不乏皇后的推波助澜。

    虽说早就知晓炼丹有不妥处,搁在早些年皇后定会死命拦着,不让皇帝损害龙体;可眼下皇后倒是庆幸皇帝又重视起炼丹来,而不是旁的。否则,后宫进了新人,她这个皇后就成了笑话。

    至于太子,张皇后心中不是不怨的,不过太子只是太子,有皇帝在,太子只是调皮任性小人儿,还做不了这宫廷的主人。顽劣不堪、沉迷嬉戏、阴奉阳违,要不是名为嫡长子,他有什么资格做太子?

    只是宫里只有太子这一根独苗,被皇帝视为命根子,就是皇后也吃味,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明面上拉拢太子。

    到了饭时,弘治皇帝带了太子过来,就见张皇后在台阶下候着。

    张皇后本就是体态苗条,现下越清减,有弱不胜衣之感,弘治皇帝心中一软,上前牵了妻子的手道:“怎么在外头候着?”

    虽说已经是三月底,可是早晚天凉,张皇后的手冰凉。

    张皇后微笑道:“有些日子不见,臣妾想要早点见到陛下。”

    目光温柔缠绵,看的弘治皇帝心中一软,为自己的迁怒内疚起来。

    进了宫室,膳桌已经摆上,弘治皇帝四下看了看,道:“怎不见太夫人?

    张皇后之母金太夫人寡居后,并未在侯府养老,而是随女儿住在宫里。外诰命常驻宫廷,成为言官诟病,早年有不少御史上折子弹劾此事,都被皇上压了下来。时日已久,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

    弘治皇帝虽是天子,可脾气绵软随和,待金太夫人这位岳母也颇为敬重。

    张皇后带了拘谨道:“不得传召,不敢冒昧见君……”

    见她如此战战兢兢,弘治皇帝就只剩下了愧疚,到底是相伴十几年的妻,便柔声道:“都是至亲,何以至此,照常相处就好……”

    太子坐下下,看着膳桌上盘子,嘴角挑了挑。

    总算有人知趣,知晓这是皇宫,是朱家天下,不是张家的后园子。被自己这位父皇护了多年,现下外头就算有人抓了张氏兄弟的小辫子,也没人敢再上折子了,这样下去,外戚气焰不是越嚣张,不好不好……

    仁寿坊,沈家书房。

    看着沈瑞近日功课,沈理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十分欣慰:“看出是用功了,字也比以前更出色一些……”说到这里,想起今年殿试时传出的消息,道:“今科殿试状元,阅卷官之前拟的状元人选并不是沈瑾,是陛下看上沈瑾的字,才将他从第二名挪到头名。这字体如何不仅是脸面,还关系到前程了……”

    虽说沈瑾是族弟,可想起他的好运气,沈理还是有些感慨。都是命数,那顾鼎臣本是状元之才,却是落到第二,偏生状元是皇帝钦点,连抱屈也没地方抱去。

    沈理身上还穿着官服,今日并不是休沐日。

    “六哥过来,是不是有事?”沈瑞问道。

    沈理皱眉,犹豫了一下,道:“今日谢府那边传我过去,问起沈瑾亲事,岳母想要给沈瑾做媒……我只说不知详情,怕是那边不死心,会另外使人跟沈瑾传话……”

    沈瑞听了,并不觉得意外。

    大明朝重文官,虽不流行“榜下抓婿”,可举人、进士也是最好的女婿人选。举人还罢,少年举人也不算稀奇,少年进士可太少见了。

    沈瑾二十二岁,中了状元,已经是从六品的翰林官,以后前程不可限量,正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就算沈瑾是寒门出身,屠夫子弟,此刻也能成为香饽饽,更不要说沈瑾是沈氏族人,即便祖上三代没有出仕,也是正经书香门第,家世体面。

    谢家想要通过沈理,用联姻方式,将沈瑾拉进“谢党”也稀奇。

    沈瑞道:“要是谢家这边有心做媒,怕是刘家、李家也有此意……”

    沈理讥笑道:“那还用说,这几年三位阁老人前一团和气,人后还少了急赤白脸么?”

    每次“京察”、“大校”都是三阁老势利角逐的时候,沈理即便身在其中,也有些厌了。

    沈瑞想了想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就算几位阁老有心做媒,也要等那边的消息吧?”

    沈理摇头道:“理是这个理,可以四房族叔的脾气,要是知晓阁老做媒,难道还会摇头么?只要沈瑾点头,事情就算定了。”

    沈理既是这样态度,当然是不希望沈瑾点头。

    “四房没有长辈出仕,沈瑾是需要结一门得力姻亲,可最好与三阁老府没有于系才好。”沈理直言道:“就怕他不知朝廷动态,看的不长远……”

    沈瑞却是想到沈举人爱财如命的性子,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就算是阁老府做媒,站了队,也比任由四房长辈做主的好……”

    沈理一愣:“沈瑾亲事拖延至今未决,难道不是为了等着今日?”

    虽说民间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儿子出色想要结户好姻亲的,也是常见。就是沈理,当年举人身份被谢阁老看中,嫁之爱女,也是高攀了的

    沈瑞道:“估计一半是等着攀附,一半则是没留意……不管怎么样,如今得留意了。几位阁老是为了拉拢人才,选的定是拿得出手的官家闺秀,换做四房老爷,可是保不齐了……”

    因孙氏缘故,沈理心中也极为鄙视沈源,不过因是沈瑞生父,并不曾在沈瑞面前表现过。眼见沈瑞说的直白,沈理便也直言道:“四房老爷如今在扬州,扬州商贾天下闻名,瑞哥儿是担心他寻商贾做亲家?”

    沈瑞点头道:“确实不得不防。”

    沈理眉头紧皱,一笔写不出两个沈氏,要是沈举人真为了银钱,给状元儿子说了个商家女做元嫡之妻,那沈家就要成了大笑话。到了那时,受耻笑的可不单单是沈瑾一人。

    沈理坐不住了,“腾”地一下子起身,道:“不行沈瑾的亲事不能再拖了,叫他过来问问,能订还是订下……”

    虽说“父父子子”,沈瑾的亲事原则上只有父母能做主,可事在人为,就看怎么说了,也不是没有法子可想,右春坊右谕德刘忠去年主持应天府乡试,算下来正是沈瑾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