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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耿海燕这套玩菜刀的把戏还是有风险的,哪怕她算准了区里面态度才敢故意放肆,故意通过这样的事件让已经成了气候的企业展现在基层领导面前,借此来留下一个强硬的深刻印象,毕竟在这个阶段,如果真的逼急了换到其他区去开厂的话,对顺林区的损失肯定远大于仁人食品厂本身。
但敢这么做,应该还是基于石涧仁对她剖析过这几位领导的情况,再有的放矢的选择了相对温和更关注GDP数据的李副书记,如果在这一环判断失误,遇上个没头脑的主管领导,存心要维护那不知所谓的政府威信的话,还是会吃些苦头的。
不过显然这一次,耿海燕又押对了。
可以说很多冉冉升起的苗子就是被这周边伸来的贪婪之手给绞杀了,耿海燕摆出一副你死我亡的态度,对于威震这些小脚色还是很有用的。
这让仁人食品厂在广告投放之后盛况,再次赢来新的跃升。
现在全厂工人不到四百人,耿海燕是准备要在今年年底以前扩张到千人级别的规模,然后销售团队在原有奶茶连锁机构的基础上发展到两百人,重点覆盖全国华中华南和西南地区,这一摊子企业规划做出来,林岳娜也不得不服气,她以前管理奶茶店三年,如果不是搭上了院线的快车,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发展,耿海燕的决心和行动力比她强了太多,而且在处理企业发展的这种大动作上,快刀斩乱麻的劲头也是循规蹈矩的那些企业家很少见的。
这时候的耿海燕,真的可以称为企业家了。
石涧仁只是打电话给耿妹子叮嘱一下心态问题,往往这种时候很容易让成功者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狂妄自大犯下错误的不计其数,唯有不偏不倚的校正自己心态,才有可能站在这巅峰处更上一层楼,将满二十四岁的女老总在那边唔一声,然后拿着电话不说什么,也不挂断,就静静的在话筒里面相互听呼吸的声音,外面正在下雨,雨点噼噼啪啪的打在落地玻璃上,倒是像是背景音乐在烘托那细微的声音。
石涧仁听着还算平稳沉静,借着秘书进来汇报工作才挂了这听诊器。
接过孙临才递上来的主要是账单,一一扫过无误才签字画押:“英语学到什么情况了?”
孙临才已经没有当初刚当厂长秘书时的迷茫扭捏:“刚把这套英语教材第二册学完,进度比培训班的老师稍微快点,也是您教我要加强阅读的。”
石涧仁不抬头:“是泛读,巩固和扩大你的单词量,尽量找各种各样相对较为浅显的读物阅读,不求甚解,只求大概粗通故事意义,阅读的时候不要逐一查生词,只查关键的动词或者相应的词,然后再猜全句意思,保持这种泛泛而读的模式,其实英语这东西,大概两三千词汇量,就能应付基本沟通和粗浅阅读入门了,明天开始,你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我们就换成英文对话?”
秘书刚有点稳重的表情又变得慌乱起来:“啊?!这么快!”
石涧仁抬头:“我坦白的给你说一次,我是挂职干部,随时可能离开现有工作岗位,假如我走了,你想过如何面对工作跟你的未来么?”
这几乎可以和石涧仁在美院课堂上提出来的那句只剩一天好活相提并论,秘书立刻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力,表情都皱眉了,石涧仁再逼近一步:“如果你一直在那个劳资科的办公室里面对一成不变的数字表格,也许你一辈子都不会有太大的跌宕起伏,但现在你被我带出了那个办公室,你已经看到数字表格以外的广阔世界,也知道还有更多的追求可能性存在,再让你回去面对那些表格,你还能一成不变的继续生活下去么?”
孙临才只简单的想象了几秒就艰难摇头:“不能……我想一直跟随您,看看更多的世界。”
石涧仁残忍的摇头:“你现在应该清楚,我不是体制内的干部,原本就是以统战民主人士的身份挂职体验政府体制,如果上级再给我安排别的岗位,我不可能带着秘书去上任,你已经快到三十而立的年纪,需要自己规划自己的未来。”
孙临才忍不住连续的深呼吸,都苦笑了:“您这么一说,我背上冷汗都出来了,特别紧张。”
石涧仁还是支招:“所以英语对你来说,在这家中外合资企业不啻为一块敲门砖,虽然各级层面的外籍主管员工都有翻译,但翻译都是水务系统之外的语言人员,真正精通外语的水务人,全都是中高层,也许你一时半会还成不了中高层,但作为了解水务,又能熟练掌握一门甚至两门外语的复合型人才,是不是就给自己拓宽了适应面呢?”
孙临才收紧的眉头好像在给自己鼓劲。
石涧仁点点豪华的厂长大班台:“人生就是这样,你觉得一帆风顺的时候,意外和磨难随时可能来临,有些人选择灰心丧气的放弃抵抗,但总有些人从逆境中会痛苦的蜕变,我希望几十年以后,你不会带着悔恨的口吻提到我,怨恨我让你从平淡平凡中燃起希望,结果又跌回去,心态彻底失衡。”
孙临才正要说什么,石涧仁台子上的对讲机就发出声音:“厂长!监控设备发现取水口出问题了!重复一遍!压力骤减,很可能是管道移位了!”
接着大班台上起码有两台电话机发出急促的铃响来,石涧仁都长吁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跳起来抓其中一部,指另一部让孙临才接。
果然,对讲机里是陈老五在泵房报警,电话里面就是监控中心和泵船上在发出警讯。
石涧仁一边让监控中心对全厂发出警报,一边抓了门背后的雨衣就朝外面跑:“给供水公司汇报情况!”
孙临才犹豫半秒钟,摸出自己的手机一边拨打也跟着石涧仁冲出去。
取水口如果出现了问题,该怎么应对,厂里面已经反复演练过好几次方案,但真正来临的时候,办公楼里面还是不停的有员工出来观望,好像希望顺着雨雾朦胧的江面能看见什么,对快步跑下楼的厂长也不觉得失态:“一定没事的!厂长!”
石涧仁只来得及说:“所有人都呆在自己的岗位上,保证正常运转……”
自来水厂有巨大的蓄水池,第一时间取水口的泵房就关闭了设备,还是能保证上百万立方的净水持续供应两三天,只是现在各个环节都相应的减小管道压力,不光是保证其他环节不要产生连锁反应,也能让供水强度减小,变相的增加容错时间。
六月的雨点其实不算很大,但石涧仁奔跑在水泥通道上的时候,还是溅起不少水花来,感觉皮鞋好像立刻就浸水湿到了袜子上,不少主管也接二连三的从各自车间探头,通过对讲机给过路的厂长汇报情况:“混凝车间一切正常,所有人员在岗!”
“沉淀车间正常……”
“过滤车间正常……”
这个过程中,石涧仁已经听见对讲机里面总控中心里面反馈出来的详尽数据,大概就在三分钟前,江水水面来了一次超过两千毫米的洪峰猛涨,一直固定在水面上的泵船已经迅速调整状况并减弱工作状态了,但是取水口上部的泵房里还是监测到那巨大水管里面的压力骤降,其实整个都是封闭通道的取水管里,要抽到几十米高度的厂区,这没了压力,唯一的解释就是管道破裂断口了。
石涧仁还算镇定,在那和柳子越对话的平台栏杆看了看,这里站满了人,两位主管已经站在轰人:“走了走了,不当班的这会儿就别添乱,赶紧到食堂那边去呆着,万一什么岗位要人补充呢!”
大半年前风土镇那场洪水到来的时候,石涧仁在家和柳清假扮洞房错过了,现在其实不过是两三小时没看江面而已,硬生生的那江面就高出一大截儿来!
夏季风雨中的江水已经变成了绿褐色的浑浊,到处都是鱼鳞状的浪花连绵,江水看不到海浪滔天的气势,但整条江浩浩荡荡的朝着下游奔腾而去的那种气势仿佛就是一条恶龙,这会儿翻腾着白沫儿的取水管道就最多好像一根细针管,虽然看不到什么剧烈的摇摆,但那五吨级的泵船已经在使劲晃荡了,原本靠水下的管道连接稳如磐石,现在全靠周围的钢丝拉着。
对讲机里陈有根的声音还算镇定:“撤!赶紧撤,这会儿别管泵船,先等洪峰过去再说后面的情况,要是出了人命那就不是一条泵船的事儿了!”
这就是有预案的好处,考虑到了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优先等级还是千万保证职工生命安全,所以泵船上留守的两名工作人员穿着橘红色的救生衣,跳出来就挂上空中斜拉的钢缆,好像两片狂风中的枯叶似的,飘来飘去的被直接用钢丝绳滑轮组给拉上来,比坐小船越过几十米水面安全多了。
哪怕是演习过,亲眼目睹这种场面下,还是格外惊心动魄,孙临才终于赶到石涧仁身边,有点呆呆的看着隐患真的爆发,看着陈老五带着一群人正在取水口附近的管道边顶着狂风骤雨忙活,口中低声:“为什么……不一早就直接换掉有问题的部分呢?”
如果是齐雪娇,就不会问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