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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坞主所说的条件可谓十分优厚。
但文笙却知道,诱饵越是香甜,后头的钓钩可能越危险。
她微微一笑:“坞主见谅,我只是国公爷麾下一个小小的乐师,不像钟公子,自己便做得了自己的主,坞主的意思,我会如实向国公爷回禀。”
不论是幽帝后裔入世要逐鹿天下,还是杨昊御勾结吉鲁国的消息,都需要尽早给李承运通个气,权衡利弊之后,文笙没有质疑白云坞主的这番话,而是顺势而为,敷衍了一下对方。
白云坞主没有紧盯着她不放,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边厢的谭五先生。
谭五先生已经等了半天,微微一哂:“这条鱼分来分去,坞主还剩下什么?”
白云坞主笑笑:“谭五先生说的不错,所以……只能这样了。”
说话间,他将那鱼的背鳍和腹鳍切了下来。
谭五先生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白云坞主如何花言巧语,他都要好好说道说道,以免得顾文笙被对方蒙骗,继而拉拢过去。
谁知白云坞主隔空送过来的只是两片鱼鳍,这差距也太大了吧。
“谭老国师在乐师里头德高望重,可论起治国理政来,呵呵,容老朽说一句不中听的,只看他扶持建昭帝登基,这三十年来有何建树?大梁乱成这样,谭老国师难辞其咎。”
谭五先生脸上变色:“坞主慎言!”
白云坞主点了点头:“当着人子说这话,老朽确实有些过了。不过谭五先生不能否认,人的精力始终有限,即使惊才绝艳如幽帝,也无法兼顾江山与《希声谱》。这两片鱼鳍就代表我送与谭老国师的无上荣耀,保留玄音阁,谭家交出权柄,专心研究你们的妙音八法,若是感兴趣,可以与顾姑娘那里相互参详。我能做的退让,也就是如此了。”
不但谭五先生愣神,文笙听完也颇觉意外。
只是这样?
她原本见对方对钟天政和自己都着意拉拢,以为这老头儿不知会对谭五先生开出什么样的条件。以达到人人满意,皆大欢喜的局面,没想到他对谭家毫不留情,竟要将其直接踢出局。
谭五先生淡淡地道:“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坞主说这番话到底有何依仗。该不会只有一方玉玺,一个传说中的宝藏吧?”
付兰诚半天没能插上话,此刻一旁帮腔:“不错,大话人人会说,白日梦么谁都会做,坞主不拿出点真材实料,又凭什么叫我们这些人奉你为主?”
白云坞主瞥他一眼,目光中带着些许嘲意,他左手向怀中一引,停在空中的那半条鱼连着碟子飞回到他跟前。稳稳落在案上,连点儿汤汁都没洒出来。
付兰诚面露疑惑:咦?他面前盘子里还是空着呢。
白云坞主慢腾腾拿起筷子,在那早就凉透了的鱼头上戳了戳:“在我看来,有这两样东西就够了,但既然诸位觉着只这两样还无法令大伙心服口服,也罢,我这就叫个人出来和你们见见面。”
他挑起一只鱼眼放进嘴里,放下筷子,轻拍了一下手。
掌声未毕,由后堂快步转出一个人来。
这人年纪也不小了。头发花白,穿了一件灰色长袍,不等文笙看清楚此人的长相,他已向着白云坞主的方向单膝跪倒。口称:“参见主公。”
文笙这里看的是背影,自钟天政的方向却能看个侧脸。
他皱了皱眉,露出意外之色:“朱子良?”
白云坞主笑道:“钟公子在与你打招呼,你怎的不回应?”
那人跪伏于地,动也未敢动,口中答道:“主公没有吩咐。属下不敢擅自与人交谈。”
这个人竟是原大梁江北大营统帅朱子良。
谭五先生哪还能保持镇静,霍地站起身,道:“朱子良,你!你怎的在此?朝廷交给你的数万大军呢,谁在带兵抵御南崇军队?”
朱子良就跟聋了一样,连头都没有回。
白云坞主满意地点了点头:“朱将军不用多礼,你起来吧。谭五先生问你话,你答一答他。”
朱子良这才爬了起来,他年纪不小,身手到还利落,站定之后向谭五先生这边稍稍侧身,语气平淡:“朱某麾下共有将士七万余,我带着他们几觅良主,而今自是追随朱某尽数投奔主公,至于同南崇还要不要打,是战是和,自然都听主公的。”
谭五先生半晌方道:“你莫不是疯了?”
他瞥眼向付兰诚望去。
虽然谭五先生不大看得起付兰诚,但在朱子良这件事上,除了付兰诚,他竟没有旁人可以商量。
当日朱子良两度倒戈,是杨昊御力保无事,朱子良也确实和朝廷联手,杀得杨昊俭勤王军丢盔弃甲,否则奉京又怎么会不计前嫌,继续委以重任?
朱子良投靠了白云坞主,相当于奉京往南的门户大开。
谭五先生眼见这一幕,哪里还呆得下去,满心想的都是怎么能离开这白云坞,赶紧把消息传回奉京去。
“哈哈。”钟天政突然发笑。
白云坞主甚是好脾气,问道:“钟公子因何发笑?”
钟天政收敛了笑容,欠了欠身:“我笑奉京的摄政王殿下和谭老国师,明知道朱将军降了反反了降,是根墙头草靠不住,还敢用他带兵打仗,可是朝廷无人了么?”
谭五先生为人实诚,闻言不由黑了脸,文笙却立刻便听出来钟天政的弦外之音。
这是特意说给那白云坞主听呢。
白云坞主“嗤”地一声轻笑,摇了摇头:“朱将军,钟公子这可是在提醒我呢,他觉着你归顺我只是权宜之计,来日还会倒向别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朱子良面色恭顺,单膝跪倒:“属下忠于主公之心皎如皓月,蒙主公赐下神丹,属下服用过后,主公想要属下的性命易如反掌。便是向天借胆,有人答应给属下个皇帝坐,属下也不敢再生反意。”
听了这番话,钟天政脸上的笑容登时淡了许多。向后倚去,将上半身靠在了椅背上。
文笙心下更是反感之极。
虽然不知道朱子良所说的神丹是个什么东西,但想来不外乎毒蛊之物,白云坞主用这东西来控制手下的生死,与把人都变成傀儡有什么不同。
看来今天果然是宴无好宴。白云坞主肆无忌惮,她知道了这么多秘密,想脱身恐怕不是易事。
就听钟天政淡淡地道:“坞主你这是何意,难不成要给我们四人每人一颗神丹么?”
白云坞主轻轻挥了下手,朱子良站起来,小心退到他身后。
“呵呵,钟公子你过虑了。诸位乘船来的时候看到白云坞周围的小岛了么,划船的人会给你们介绍,那些岛屿名叫千花岛,岛上四季开满鲜花。若是收集花籽。经由特殊的配方炼制成丹,常人服用之后会觉精力无穷,上天入地,体会一遭神仙般的逍遥。诸位试想,能做到神仙,谁还稀罕人世间的荣华富贵。”
说到这里,白云坞主状甚自得,微微笑着又道:“若说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就是容易成瘾。朱将军这般的自是没什么关系,神丹我这里有的是。钟公子、顾姑娘还有谭五先生你们都是乐师,精神若是出现问题,技艺必定大受影响。我自然是不舍得的。到是付门主,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
钟天政一听事不关己。登时闭上了嘴。
付兰诚见白云坞主果真自袖子里拿出个小瓷瓶来,由中倒出一颗丹药,脸色微变,起身道:“老家伙,你休想诓我吃下这劳什子毒药,叫我做你手里的傀儡!”
白云坞主望向他。遗憾地摇了摇头:“我的宏图中可没有杨昊御的一席之地,付门主跟错了人,想要改换门庭的话,只有这么一条途径,为什么还要执迷不悔呢?”
付兰诚喝道:“我不与你个疯子多说!”伸手拔刀。
谭五先生看了文笙一眼,手已经摸上了琴。
这一眼,寻求同盟的意思十分明显。
文笙也确实有联手的打算。
若能冲出去,谁愿意留在这鬼地方。
只是由这白云坞主方才显露的几手看,此人无疑是个劲敌。
付兰诚一脚踹了眼前的桌案,拔刀冲上,谭五先生手挥七弦,这两人虽然从未合练过,经验使然,竟是琴刀齐鸣,配合得相当默契。
文笙眼中瞬间竟出现了虚影,那是付兰诚百相门的看家刀法。
白云坞主犹自稳坐席上,抬手间袍袖一张,偌大的衣袖鼓胀起来,像个布口袋罩向付兰诚的钢刀。
“当”!一声闷响,就像钢刀斩中一块石头。
付兰诚一招未建功,疾向后退。
这时候客厅里已经乱作一团,朱子良缩在白云坞主身后不提,白云坞主在与付兰诚过招,谭五先生在以琴助阵,文笙也在弹琴,她弹的是《探花》,选择的目标是白云坞主,朱子良和钟天政。
而此刻钟天政也离了席,他瞪了文笙一眼,脚步踉跄,匆匆向后退。
大家都想早一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付兰诚这一退,退得可谓是干净利落,大有脚底抹油之势。
谭五先生面露无奈,单手捧起琴,起身离座。
白云坞主长笑一声,飞身跃起,就见一道人影半空追上付兰诚,将他抓了起来,向外头掼去。
这一下宛如电光石火,谭五先生欲待另寻别的退路,眼见来不及了,白云坞主大步而回,袍袖一挥,重新坐到了主位。
他侧头斜乜了退至中途的谭五先生一眼,哈哈大笑:“真是好笑,诸位以为我这白云坞是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
笑完了,他脸色一沉,高声道:“人呢,都给我应一声。”
就听着客厅外头轰然回应:“参见主公!”
听声音,不下于二三百人,已将客厅团团围住。
跟着门口有一人道:“主公,抓到姓付的了。”
白云坞主懒洋洋道:“真是,总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送进来吧。”
进门送付兰诚的,正是东方。
付兰诚被他提在手上,神情委顿,身上像抽了筋一样,一看便是吃了大亏。
东方当着白云坞主的面比朱子良要自在得多,腰板挺得也直,到了近前,一躬身,将付兰诚放到地上。
白云坞主摆了摆手:“赐他一颗神丹。”
东方领命,上前拿了丹药,单手撬开付兰诚的下巴,不理会他挣扎,硬生生将那颗丹药给他塞了进去。
虽然付兰诚方才见势不妙,丢下自己先逃,谭五先生却不得不开口:“坞主如此强人所难,岂是英雄豪杰所为?”
白云坞主嗤笑一声:“过些时候,付门主感激我还来不及,不信就等着瞧。诸位,我这鸡杀得好看么,还不归座?”
此时尚在座上的只有文笙。
不过谭五先生眼见是跑不了了,钟天政见机虽早,也没能逃掉。
很快一个脸生的汉子引着钟天政回来,将他一直带到桌前,盯着他入座,没有离开,就退后一步,站在他背后监视。
钟天政苦笑道:“好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坞主的条件我应了。”
这时候付兰诚口中“赫赫”,面容有些扭曲,两眼睁得浑圆,手脚挣扎欲动,显是丹药发挥作用了。
白云坞主吩咐东方:“带他下去好好享受。”
东方应了一声,拖着付兰诚退出去,由始至终都未向文笙看上一眼。
谭五先生冷冷地道:“请恕我无法与坞主为伍,要杀要刮,悉听尊便吧。”
只剩下文笙未表态,白云坞主望过来,文笙叹道:“看来坞主是不会放我回去见程国公了,就我个人而言,我是赞成谭五先生的。”
白云坞主目光直视着她,其中蕴含强大的压力:“即使是《希声谱》也无法令你改变主意?”
文笙默然片刻,点了点头。
白云坞主看上去有些失望,长身而起,道:“我给你点时间,你好好考虑清楚。钟公子,你随我来,我有一事不明,想向你请教,你同我说说你那‘新乐’是怎么一回事?合鸣又是怎么做到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