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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溪从来不会强人所难,但在有关惠娘或者是李衿的问题上,他却非常顽固,总是以自己的意志影响两女,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认罢了。
有关新城建造之事,在沈溪看来困难重重,涉及银两和物资调度,还有账目亏空等,不过对于下面的将士、工匠和民夫来说,他们丝毫也没有察觉到危机,反而对新城未来的发展寄予厚望。
本来没人愿意到新城,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的农民和商人,他们有自己的小日子过,不会背井离乡来海边这种“不毛之地”图谋发展。
不过大明中叶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很多佃户没法维持生计,再加上过去几年灾情和乱事不断,江南之地多了不少破落户,这次沈溪招募人手建造新城,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一些既没法当佃户,又找不到活计的人便抱着希望来到新城。
随着新城的优越生活传回故乡,江南民众对于这座全新的城市有了不一样的认知。紧接着沈溪又派人张贴告示,宣布官府将组织人手开垦荒地并分配到户,这下子涌入新城的百姓越发多了起来。
纸面上新城人口二十万左右,这是加上大批工匠和候鸟一般的军人的数字,但其实此时新城以及周边实际人口数量已超过三十万,便在于那些前来干活的民夫带着家眷,大批商人也看准机会过来做买卖,还有就是从江北过来的流民等等。
那些从中原迁移过来的战俘,现在都安分下来,他们将成为第一批产业工人,在这个城市的各工厂、建筑工地、市政建设等工作岗位上扎根。
熟悉环境的本地人则会成为优秀的农民和渔民,为城市发展提供充足的粮食和渔获资源。
新城已成为江南旗帜所在,很多在周边府县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人,也开始谋求到新城来发展。
城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时马九已返回新城,城市的快速发展不再需要他去招募民夫,也不需要跟地方官府沟通和讨要物资,如今到新城来碰运气的人络绎不绝,这里不缺少人手和物资,只是在未来建造城池的资金上,缺口很大。
大明几个沿海千户所此时已经恢复运行,长江出海口周边水道完全恢复畅通,没有倭寇敢来闹事,船运业随之蓬勃发展,有运河和长江水运作为基础,新城需要的物资从大江南北源源不断送过来。
“……现在江西和湖广那边,咱好像欠了不少银子啊。”唐寅如今暂时监管账目,不过只是明面上的账目,细节方面完全看不到,毕竟涉及沈溪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很多情况他不了解。
唐寅在研究几天账册后,终于明白现在新城面临的困境,沈溪从江西和湖广调拨物资,很多都亏欠地方官府和商贾的货款,特别是武昌工业园区那边,基本都是赊账。
沈溪道:“新城建造总归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不过现在我们已在重新命名为苏州河的吴淞江下游两岸建设纺织厂和印染厂,大批量制造棉纱、布匹和丝绸,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获取大笔资金。”
“那能赚几两银子?”
唐寅对于沈溪提出的赚钱方法不屑一顾,道,“要是不行的话,就让在下往湖广和江西等地走一趟,跟他们说说咱们这边的情况,总归这次建造城池乃是朝廷出银子,朝廷拖欠他们货款,总不能到最后别人跟咱讨债吧?”
沈溪没有跟唐寅争辩,因为唐寅根本就不知道大规模生产的威力,道:“这些事暂时不用你担心,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溪这边缺钱,但并不代表他手头上没有获取银子的来路,佛郎机人的白银不过是他众多筹集资金方式的一种。
比如说纺织厂,由于采用了武昌工业园区生产的先进纺纱机和织布机,丝绸和布匹的生产效率成倍提升,如果说以前武昌工业园区的纺织厂只是小打小闹,那上海这边绝对是大张旗鼓,一旦生产出来的布帛大规模投入市场,短时间内江南一带的手工作坊基本都会倒闭。
七月初九这天,张永风尘仆仆赶来新城,这次他似乎背负了什么重要使命,见到沈溪后神色还带着紧张。
沈溪在修缮一新的县衙接待张永。
张永好奇地打量一番后世沙发、茶几、办公桌椅的办公室搭配布局后,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来:“沈大人,其实咱家也不想来叨扰您,不过这次情非得已,陛下送信到守备府,着咱家亲自为你送书函……请您详看!”
沈溪接过书信,并没着急打开,而是打量张永,问道:“陛下几时需要私下来信了?”
张永道:“陛下的心思咱家哪里明白?不过这次陛下是通过拧公公着人送来的书函,还带来话说陛下要在入秋后巡幸新城,因此事尚未于朝中公之于众,才会以私信方式送到江南。以咱家的了解,陛下是提醒沈大人要做好迎接准备,尤其是……行在,一定要建设好。”
沈溪神色冷峻,没有回答,因为他并不支持朱厚照南下。
不过他了解朱厚照的性格,明知道江南有好玩的东西却不来,那就不再是朱厚照,但现在显然不是南来的好时机。
沈溪仍旧没打开书函,从张永的解释中他已知是怎么一回事,看不看无关紧要,当即摇头:“如今海疆不太平,新城连四面城墙都未建好,就算为陛下准备好歇宿之处又如何?看到这漫天的尘沙和热火朝天的工地,还有倭寇在周边环视,我等臣子如何能放心?”
“这个……”
张永面色为难,“咱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既然这书函是由咱家送来,咱家自不会袖手旁观,在迎接圣驾的事情上,沈大人有何吩咐尽管明言,咱家力所能及,定会帮忙处理好。”
沈溪这才将信件打开,将里面的内容仔细看过,却发现朱厚照的意思根本就是要跟他一起打倭寇,有些太过自不量力了。
去年对鞑靼一战,沈溪利用了朱厚照,朱厚照本想去边疆过把瘾,“建功立业”,成就他千古一帝的威名,结果却是铩羽而归,自然不会甘心,这次要到江南来找上战场的机会也就无可厚非。
等沈溪重新抬起头时,张永正目光热切地打量他。
沈溪道:“陛下南下定不会是微服出巡,很可能兴师动众,本官不在京城无法对陛下劝谏,成行已是必然。陛下南巡途中定会经过南京,张公公还是想好如何在南京迎接圣驾,这边就毋须张公公你费心了。”
张永显得有几分失望:“沈大人不信任咱家?其实您可以将难做的事情交给咱家,甚至咱家暂时不回南京都可。”
沈溪摇头道:“新城到处都是建筑工地,飞沙走石,尘烟滚滚,可不是张公公这般养尊处优之身久留之所。至于行在,短时间内无法修建,况且本官手里也没有那么多银子,只尽可能以妥善方式接待陛下……”
张永想了想,试探地问道:“沈大人缺银子是吧?其实咱家可以帮您在南京活动一番,为陛下修行在,募集几万两银子应该不在话下……不过沈大人您跟佛郎机人做买卖,其实应该不缺银子才是,听说佛郎机人每次都会运几船银子来大明,他们手头有的是银子……”
沈溪笑了笑,没有回答张永的问题,有关新城建设账目问题他犯不着去跟一个外人探讨。
沈溪问道:“张公公这就走,还是住上两天?”
张永没想到沈溪会如此发问,以他听来沈溪这是变相对他下逐客令,张永也知现在跟沈溪之间无法做到完全结盟,跟沈溪的关系始终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好像沈溪故意要跟朝中一些势力划清界线。
张永道:“咱家既然是专程来送陛下的书函,送完自然要走,不便多留,从这里回南京不过两天马程罢了……沈大人,咱家连夜走,您忙您的。”
张永很识相,沈溪对他有所戒备,并且不想跟他探讨皇帝南巡之事,他也就知情识趣地提出归去。
沈溪到底要保持对张永这个南京留守小朝廷一把手的礼重,亲自送他出了县衙,外面张仑和唐寅等人正在等候,他们本以为两人会面后会有迎接天使的仪式,或者说招待晚宴,结果从出来的沈溪和张永口中得知张永不停留便走。
“张公公,为何不多留两日?”唐寅笑呵呵问道。
张永笑道:“咱家事忙,便不多打扰了,以后总归会有机会。唐大人最近意气风发,有时间的话记得到南京,咱家好好款待!”
……
……
张永没有在新城停留哪怕一个时辰,便在侍卫和随从护送之下离开。
沈溪仅仅只是送张永出了衙门口,至于出城,则由张仑带人护送,因为张仑是勋贵子弟,又是未来的英国公,建造城池等苦差沈溪轮不到他,于是便专门负责给沈溪打下手,平时迎来送往的事都是他在做。
毕竟张仑身份特殊,无论谁到新城,见到张仑都要客客气气,连张永也不例外,让张仑去送是让他早些接触朝中政要,等于是对张仑的另外一种磨砺。
“沈尚书,张公公前来目的为何?”唐寅跟着沈溪进入衙门正堂,迫不及待问道。
唐寅和张仑在外等待时间很长,二人也在讨论这个问题,但就算是平时自诩睿智的唐寅也没法推算出张永前来的目的,在他看来,张永乃是南京内守备,若无大事的话不太可能亲自前来,而来了又走,足以说明张永的目的性很强。
沈溪道:“有关陛下南巡新城之事。”
“啊?”
尽管唐寅对此并非没有思想准备,但听到这消息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皇帝居然要在新城没有造好的情况下前来巡幸?
唐寅急切道:“海上尚不太平,陛下前来这是要亲自督促对倭寇的战事?此事……可是已公之于众?”
就算唐寅没完全开窍,也明白朱厚照不会无缘无故来新城,这里到底不是什么富饶之所,皇帝南下也该去扬州、南京、苏州这些地方,毕竟那些地方才是江南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很契合皇帝贪玩好耍的性格,置身其间才能玩得尽兴。
若是直接来新城,那不用说皇帝是为了参与接下来剿灭倭寇的战事。
沈溪道:“陛下尚未将此事通知朝中大员,现在知情者有多少尚不知,不过这里除了你我外无他人知晓,想来张公公自己也不会到处乱说。”
“张公公能分得清轻重?”
唐寅对张永没有那么敬重,他跟张永并非第一次见面,塞外相处几个月,他对张永小肚鸡肠的性格很了解。
沈溪叹了口气:“陛下要来,我们就得迎接,其实这里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若陛下要亲自督促对倭寇之战,我绝对不会同意,这关乎陛下安全,打海战会有诸多意外发生,况且陛下对于水性并不精通,到江南来如何能适应这边的环境?”
唐寅愣了愣,很想问,你沈之厚是怎么知道皇帝水性不好的?
不过出于礼貌,唐寅适可而止,没有再就这问题发问。
沈溪道:“若陛下真要来,住在驿馆显然不行,得修建个独立的院落,这样吧,在苏州河那边商埠区划出一栋楼来,作为陛下的临时行在。”
“啊……那些楼房太过逼仄了吧?”
唐寅尽可能想了下那边的环境,那排二层小楼临黄浦江而建,每栋占地约一亩左右,还配套有大约一亩的花园,本来说是出租或出售给佛郎机商人,结果那些佛郎机人更愿意住在官府开的旅店里,可以方便获取大明的商业情报,倒是来自南京和苏州等地的大地主和商人购买了部分。
虽然对普通人来说这样的小楼已经很不错了,但对皇帝来说,显然如此是不合格的。
沈溪神色低沉:“陛下入秋之后便会动身出发,或许八月中到九月初前便会抵达江南,短时间内如何修造符合规范的行在?且陛下在新城未必会停留太长时间,为此修造个宫殿群不值得,陛下在来信中也没强调一定要修造行在,所以伯虎兄根本不需担心怠慢圣驾之事。”
“这……自然不用特别提醒,但若是力所能及的话,还是应该办得稳妥些,花不了多少银子,我们可以想办法把几栋楼圈起来,多增设一些景致和娱乐设施,毕竟有那么多工匠,做什么都容易……”
唐寅好像对迎接圣驾非常上心,主动提出要为朱厚照创造个良好的居住环境,不过在发现沈溪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后,马上住口不言。
沈溪笑了笑道:“看来伯虎兄对于此番迎接圣驾很上心,不如这样吧,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意下如何?”
“这如何使得?”
唐寅本以为沈溪会给他分配什么破差事,听到沈溪的话,心中是带着憧憬和激动,也带着恐惧和胆怯……
唐寅入朝当官还不到一年时间,其中有一半跟着沈溪南下平乱,对于他这样年将不惑的老家伙来说,知道自己的仕途前景如何全看沈溪跟皇帝是否欣赏他,他当然会对迎接圣驾很在意。
沈溪灿烂一笑,鼓励道:“旁人负责的话实在难以让人放心,但若是伯虎兄的话,本官可高枕无忧矣。伯虎兄不用推辞,此事非你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