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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愣子经商,叶传奇脱岗,天闲门白班就仅剩下了叶老实和狗子这一老一少。
狗子自然而然担负起看门狗的职责,这位未来的天下第一高手身子铺在临窗的办公桌上,双掌撑着双颊以确保脑袋不倒,眼睛微闭,嘴角涎水滴答。
叶传奇探脑袋看看他,说道:“狗哥,但凡有人来找小弟,麻烦你马上相告一声,可不要耽误了大事儿。”
狗子艰难地睁开眼睛,勉强眨巴了一下。
这同立个稻草人有什么区别?哎呀!看来这天闲门早晚大门难保。
叶传奇不放心,叮嘱道:“狗哥,这可事关愣子他娘的脑袋,你得当些心。”
狗子神情一振,重重地点点头。
张小猫说孙二娘的事情今天就会有个准话,叶传奇决定今天哪儿都不去了,就呆在天闲门等着。
他回到宿舍,躺到床上,感觉到睡意如乌云压城,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突然感觉到有人剧烈地摇晃自己,叶传奇睁开睡眼一看,视野被狗子那张枣核脸填得满满的。
鼻头兴奋得发红,五官肆意宣泄着欢喜的神彩,狗子撒欢地喊道:“奇哥,快醒醒,快醒醒,有人找你,有人找你。”
破天荒头一次见到这位主儿如此生机勃勃,心理一时间有些不适应,感觉到些许惊悚,叶传奇惊慌地一把推开了狗子。
张小猫来了!那位娘有救了!!
这个念头随之涌上心头,叶传奇惊喜万分,他光着膀子,没来得及趿拉鞋就一溜烟儿出了宿舍。
一位老叟白发苍苍,精神矍铄,负手立于门外,看到他的样子,干笑道:“嘿嘿,老弟,你这唱的是哪一出?莫不是猜到了哥哥要来?”
“你是?三哥?”
叶传奇一愣,随即醒悟过来,打着哈哈说道:“哈哈!三哥,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哈哈!三哥,屋里请,屋里请。”
苟德贤四下里打量打量,摆摆手,说道:“这里倒还僻静,就在这儿唠扯唠扯吧。”
“三哥,你稍候,小弟去去就来。”
叶传奇转身回了宿舍,一边穿衣裳,一边喃喃自语道:“他来干什么?哎呀!黄鼠狼给鸡拜年,必定没安好心。哎呀!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儿……”
穿着利索,他磨磨唧唧出了大门。
苟德贤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拍拍台阶:“老弟,坐,咱们坐下说话。”
叶传奇一屁股坐在他身旁,苟德贤笑嘻嘻地问道:“老弟,哥哥把事情给你办妥了,你可还满意?”
“我的事情?呵呵,我能有什么事儿啊?呵呵,呵呵。”叶传奇明知故问道。
苟德贤盯着叶传奇,淡淡地说道:“老弟,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在装糊涂呢?”
“哈哈!三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弟都被你说糊涂了。三哥,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咱兄弟俩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没有表情的老脸展颜一笑,点点头,苟德贤说道:“好,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哥哥我为什么找你,昨天晚上,翠竹居旁,老弟你不是在现场全看见了吗?”
说罢,他朝叶传奇挤了挤眼睛。
“哦……”
脑海中浮现出死者断魂刀许还山的朋友,那位叫作追魂剑杨林的络腮胡子,离去的时候诡异地朝着自己挤了挤眼睛,叶传奇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原本以为小三杨湘作恶多端遭了天谴,孰料竟是中了这位主儿的套子,坏了,银子已经投资做生意了,哪里还有钱?这该如何是好?
稍加迟疑,叶传奇拿定主意胡搅蛮缠不认账:“哦,是那事儿啊。哎呀!那个杨湘的脾气也太暴了,胆子也太大了,怎么一掌就把人打死了呢?这是他咎由自取,三哥,你说是吧?”
苟德贤呲牙嘿嘿笑道:“嘿嘿,老弟,你的意思是想赖账,是不是?”
“哎!三哥你可不要乱说话,小弟像是赖账的人吗?小弟只是想不明白,昨夜那事儿怎么会同三哥你扯上关系呢?”叶传奇准备撕破脸皮,直接将军道:“三哥,你有证据吗?”
“好,好。对于耍赖之人,我苟三有很多种办法,管保让他在朝天城混不下去。今儿就同你把话挑明白了,省得以后怪哥哥心狠手辣。”
面色阴寒一语后,苟德贤开颜干笑道:“嘿嘿,老弟,昨夜那个赏金猎人断魂刀许还山你可看见了?”
“嗯。”叶传奇绷着脸嗯了一声。
“真正的许还山二年前就死在长白雪域了,昨夜那人的扮相不过是哥哥我施就的妙手。”
“嗯?”叶传奇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许还山是我的朋友,真正的朋友。说起朋友来,我苟三有很多朋友,可说起真正的朋友来,嘿嘿,可能只有这么二三个。”
“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就是哪怕平时交往很少,没事儿的时候甚至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是受了委屈,遭了磨难,寂寞难耐,满腹困惑,需要人倾听却又羞于启齿的时候,最先想起来的那个人……”
双眼盯着路边的一株小草,目光发散空洞无物,苟德贤陷入悠远的回忆中,缓缓讲述道:
……许还山家同我家是街坊,小时候我们常常在一起玩耍,后来长大了些,我厮混于市井,他则闷头习武,于是就鲜有往来了。
不过,每当我烦闷的时候,都会去看看他,哪怕两个人对坐无言,或者看着他练刀,心情都会得到极大的放松和满足,那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们也一天一天地长大,后来我成为了诸葛门的一名风媒,他则成为了一个赏金猎人……
……他这个人不善言谈,朋友也不多,除去满世界餐风露宿地挣取赏金,其他时候,他就呆在自家的院子里练刀。
他的武学天赋并不高,我曾经劝过他:“你再练也就这三脚猫功夫,何苦到处冒险?万一哪一天把性命丢掉了怎么办?
他说:“谁说武功低就不能当赏金猎人?为了追求一种无忧无虑的生活方式,需要付出任何风险和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这一番言论,我自然是嗤之以鼻。
不过有时候一个人的时候,静下心来想一想,人活一辈子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像我这样每日穷于算计,蝇营狗苟终其一生就是正确的吗?
人就是这么矛盾,实际上很多大道理都明白,可是受限于纷杂的现实生活,好像皮影被无数根线拉扯着,你根本身不由己。
因此从那以后我再也未劝过他。
有一天,他突然冒出来一句,临街的二妮长大了,笑起来挺好看的。
我说,动心了?用不用我去给你做个媒?
开个玩笑,他说罢接着练刀。
当时正值初秋季节,黄昏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躺在他家院子里的一张旧藤椅上摇啊摇,摇啊摇。
我对他太了解了,于是我不说话,就盯着他看。
看着看着,就看见他脸色慢慢慢慢红成了红布,刀法越来越凌乱,险些一刀砍伤了自己的大腿根。
“你完蛋了!”
我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欢快,我笑嘻嘻丢下这么一句,就起身走了。
大约过了一个月,他突然来我家找我,我们在一家小酒馆里喝了几杯。
当时能够看出来他心事重重,好像有一个重要的决定悬而未决。我知道他既然来找我,那就是已经拿定了主意,因此我没有催促他。
我们二人默默地喝着酒,酒喝完了,他说他决定放弃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准备找个女人成家。
我问,二妮?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说在成家之前,得先到北方闯荡一番,待挣下可保一生衣食无忧的家当再回来。
我问,准备去哪儿?
他说,长白雪域。
长白雪域是人世间恶人的流放地,实乃天下间最凶险的地方之一。
我大惊失色,跳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要去那个地方,你不要命了。
他说,富贵险中求,否则很难尽快实现人生的目标。
我又坐回到椅子上,待到心境平和下来,劝说他,可以去当个店伙计,或者做点儿小买卖,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
他笑道,你不懂赏金猎人的骄傲和尊严,若不是因为二妮,我是不会放弃这种生活的,你不要再劝了。
我问,去多长时间?
他说,最长三年……如果到时候还没回来,就永远都不回来了。
我想再劝劝,他摆了摆手。
沉默半晌,我问他,你告诉了二妮没有?
他反问道,为什么要告诉她?
我说,三年时间不短了,如果到时候你回来了,她却已经嫁了人,或者虽然没嫁人,却不愿意嫁给你,你该怎么办?
他想了想,说牵挂是一种折磨,还是留给我自己承受吧,你不要告诉二妮。
我追问道,你准备怎么承受?
他笑了笑,说如果我回不来了,那告诉她还有何用?如果我回来了,却无法遂了心愿,那就说明我是天生的赏金猎人命。没有赏金猎人愿意老死于床榻之上,当提不动手中刀剑的时候,他们实际上已经死了。我将会执著而平静地去迎接赏金猎人的宿命---死于刀剑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