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十二

丹妮尔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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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闻得此言,倒也立时明白过来:

    “原来治郎此番,却是给了明崇俨一个一雪前仇的机会了……

    不错,想那太原王氏,向以门第高华为傲。

    虽说当年的东都明氏一门,也是名动天下,可比起自晋时起便数百年流承的氏族志第二名,太原王氏一门来,还是差上那么许多。

    明氏如此明拒王氏一门,自然会让王氏一门觉得是伤了自己的颜面,断然再相容下去的。”

    言及此,媚娘突然若有所悟,抬头看着李治道:

    “莫非……

    治郎你早就知道明崇俨早晚会来寻太原王氏一门的晦气,所以早早儿地就着引了皇后一点点地迷上这巫蛊……

    也不对啊!

    媚娘记得,她可是在家中便信这个了啊……”

    媚娘一时茫然地看着李治。

    李治倒也不生气,只是点头道:

    “的确,初时我也没想过这一点的,只是后来王德一步步地引着她往这个方向走,我才发觉或者这条路,竟是让她自败的最佳路径。”

    他伸手,握了媚娘的手,轻轻道:

    “可终究,眼下引他入宫的,却是我……

    媚娘,你可是觉得我太过绝情?”

    媚娘却断然摇头:

    “此计本非治郎所定,说到底也不过是王公公可怜见地,想与明崇俨这样同样对太原王氏一族有着深切恨意的人联手,一雪自己平生之恨的计划罢了……

    虽说治郎眼下为了媚娘而借此计行事,可论到底,终究不是治郎订的计,而是王公公。

    何况便是媚娘此刻学那些无知妇人,劝着治郎熄了此心,将明崇俨送出宫去……

    只怕皇后自己便是头一个不肯的。

    便是她肯,便是她当真从未见过明崇俨……

    只怕王公公也不肯,也一定要让她见一见明崇俨的。

    左右都是如此,媚娘又怎么会觉得治郎绝情?

    若论起绝情来,皇后所为的许多事,又哪里称得上是有情了?”

    李治无言,感动万分地握紧了媚娘之后。

    ……

    永徵四年四月二十二。

    因宫外进道明崇俨胎占,定于今日为另一大吉之日,唐高宗李治着传太常李淳风入内替立政殿昭仪武氏昭一占腹中胎儿。

    消息传开,一时前朝后宫尽皆哗然——

    自此胎报喜以来,李治前前后后,大大小小,已然寻了不下二十次机会替此胎胎占,可见其爱重非同一般。

    一时间,后廷之中诸女烦忧,前朝之上诸臣力谏,却终究因为小小胎占之事,一不费民力国财,二不伤人心向背,却只能在李治少见的强硬态度上,败下阵来。

    此时此刻,人人都希望元舅公长孙无忌能够站出来,说一说这一发过性的李治。

    可出乎意料之外地,长孙无忌却在此事曝出的第二天便告病事,一连便是数日不再复朝,一时间上下各种流言纷纷而起,各人都是各怀心肠。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民间方士明崇俨,于四月末的午后,受李治之诏旨,悄悄地入了太极宫来见驾了。

    午后。

    太极宫。

    立政殿内。

    媚娘一边儿长长地打了个呵欠,一边揉着眼睛看着一边儿的瑞安:

    “你说……

    明崇俨已然入宫了?”

    “正是。”

    瑞安轻轻道:

    “而且这明崇俨似乎也非一人独入的。”

    媚娘立时起了身,看着瑞安:

    “还有谁?”

    “跟着他一道入宫的,还有一个老妇人,看着像是什么要紧的人物,一路上都被明崇俨紧紧儿地护着。”

    瑞安低声道:

    “娘娘,可要瑞安去查一查?”

    媚娘微一思忖,却摇头道:

    “不必,待到晚上治郎来时,自然会告与咱们的。”

    说着,她又向后仰于榻上,闭目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突然道:

    “听说宫中最近颇有些流言,道治郎为了我腹中这孩子,可是前前后后请了二十多人入内胎占了……

    是么?”

    瑞安笑道:

    “娘娘,您都说了那只是流言,自然也就不必在心了。”

    媚娘却淡淡一笑道:

    “是呀……

    只是流言……

    可是瑞安啊,这流言,有些时候,也会变成能杀人的刀。”

    媚娘睁开眼,目光清亮:

    “弘儿出生便遭了那般大的难……

    不就因为几句流言么?

    这样的话,宫里还是少些的好。”

    瑞安点头应是,又道:

    “娘娘若是不喜欢,明日里瑞安便报与哥哥,请他务必设法,将这些话儿传出来的头儿都给堵上了就是。”

    媚娘轻轻一笑:

    “堵?你怎么堵?

    你是能堵千秋殿的嘴,还是能堵万春殿的心?”

    瑞安一怔:

    “娘娘的意思是……”

    媚娘淡淡一笑:

    “她们两个,自己都不能得片刻安生的……

    又怎么能容得本宫安生片刻?”

    瑞安会意,立时道:

    “那……

    娘娘今晚,可要与主上好好说一说了。”

    媚娘微垂下眼:

    “说了,有用么?

    他眼下只盼着这孩子早早出了我的肚皮,恨不得明日里就听到孩子叫他一声父皇……

    哪里还记得这些?

    就算要说,我现在说,也是于他无用的。

    在他眼里,我越是这般委屈求全,他便越要张扬行事的。

    所以……

    却不能由我说。”

    “那娘娘的意思是……”

    “只有一个人,适合说这句话儿……

    瑞安,你把我的口信儿传与英国夫人罢!

    眼下在孩子这一块儿事情上,还能叫他听进去一二的,只有一个英国公了。”

    “是!”

    ……

    是夜。

    立政殿。

    李治兴冲冲来时,正见媚娘坐在廊下,一边儿缝着些小衣裳,一边儿看着文娘与瑞安在殿里抱着不知是第几代的小小小阿金,嘻嘻哈哈地笑替这挣扎不停的小东西沐浴净身。

    “这样的天气还不和暖,你怎么就出来了?”

    李治皱眉,急忙脱了身上的龙袍披在她身上盖好:

    “真是的……

    怎么近来一发任性起来。”

    媚娘抬眼看了看他:

    “夫有唱,妇自随么!”

    李治一噎,心知她还在气那胎占过频之事,只得傻傻笑了一声,然后依着她身边坐下,也看着文娘与瑞安抱了终究放弃挣扎的小小阿金去水盆里,然后才状似不经意道:

    “那个老妇人,瑞安可与你说了?”

    “提是提了,却不知道是谁。”

    “你也不必知道……

    不过是一个满口昏话的老巫蛊师……

    可往往是这样的人,越是能得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的使用。”

    媚娘“哦”了声,然后淡淡道:

    “那……

    这次的聪明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