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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夜无风,却是干巴巴的冷,只一会工夫,善宝觉得寒气已经浸入肌体。
“那么善姑娘可否愿意与在下私奔呢?”
对面的白金禄惯常的著白,月华下通身泛着雾蒙蒙的白光,身量纤细颀长,一副羸弱的儒生模样,望着善宝冁然而笑。
善宝也不问他是如何闯进来的,初次见他,那飞身一跃已经是彰显出他上乘的功夫,对付祖家的那些护院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对他的问不置可否,稍作斟酌,突然一声喊:“有贼!”
声音虽然不甚高,寂夜空旷,瞬间传出去好远。
白金禄正自得意,即便善宝不会与他私奔,与美人月下相对亦是人生一大快事,听善宝喊有贼,本能的四处看了看,随之明白善宝口中的贼应是指他,听见噼里啪啦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且伴着“捉贼”的吵吵嚷嚷,他手指善宝笑了笑:“够狠,我们后会有期。”
随即纵身一跃,一道白光飞射出去,眨眼不见踪影。
房门哐当撞开,紧着出来了赫氏和李青昭、锦瑟,纷纷询问事由,善宝若无其事的举头望月,想着头上的这个月亮亦是当日长青山的那个月亮,可是怎么都感觉不到如当日那么的美,有话说‘月本无今古,情缘自浅深’,情境不同,心境就不同了,听李青昭拽着她的袖子追问刚刚发生何事,她方漫不经心道:“白金禄来了,我嫌他闹,喊捉贼吓跑了。”
想着白金禄算是个翩翩少年郎,李青昭很容易起了同情之心,埋怨善宝:“他没有恶意,你为何把他当贼,你这丫头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善宝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纵然有情于那白金禄,自己断不会丢下父母不管而随他走,这是其一。其二,人心难测,他既然同祖公略交好,谁知道他是不是祖百寿派来试探自己的。其三。他功夫好完全可以来去自如,祖家护院抓不住他的,而自己也可以证明给祖百寿看,即使不是死心塌地的嫁给祖百寿,也是老老实实并无异心。这样才能让祖百寿放松警惕,自己明日才能便宜行事。即便白金禄真被祖家护院抓住,祖百寿也不会把他怎样,一个是参帮老大,一个是渔帮老大,还有那个木帮,在雷公镇三足鼎立,互相制约,谁也不能奈何谁。
护院们各处捉了半晌,连个鬼影都没发现。以为是善宝虚张声势,遂禀报给祖百寿。
“这样么?”祖百寿不知是问别人还是自问,眼中透着阴翳,想起白金禄说的相思病,忽然洞察了一切,喊人去给白金禄送夜宵,心里,却对善宝多了分喜欢,又让明珠熬了燕窝粥也给善宝送了去。
如此勾心斗角,善宝小胜。没有心情吃燕窝粥,思绪开了叉,一会子是胡子男,一会子是祖公略。一个是梦,一个比梦还遥不可及,只因他是祖百寿的儿子。
和衣而卧,哪里能睡得着,盯着窗户发呆,盯到眼睛酸痛。上好的高丽纸透光度极高,更兼月色雪色,屋里朦胧如纱,不知过了多久,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泛白的窗户纸也变得黑黢黢的,四更天听见雪片子啪嗒啪嗒打在窗户上,晓得是下雪了,此时眼皮打架,脑袋昏昏沉沉,犯迷糊的时候尤嬷嬷已经带人来,客院,做了善宝临时的娘家,尤嬷嬷领个全福夫人来给她开脸的,剩下的诸多繁复婚礼程序其实已经省略。
那全福夫人三十几岁,面目和善,尤嬷嬷为善宝做完介绍,那全福夫人便从随身携带的妆奁里往出一样样的拿开脸用具,诸如红丝线,煮熟的鸡子,脂粉等等。
刚想对善宝说话,善宝却突然把炕几上的妆奁划拉掉在炕上,怒道:“都给我滚!”
全福夫人愣住,不知所措。
尤嬷嬷知道内情,道:“大奶奶息怒罢,不开脸怎么成亲。”
开脸,意味着是已婚女人。
善宝晓得这个,声嘶力竭的指着面前的祖家人:“都给我滚!”
说完抓起妆奁里修剪眉毛的剪刀挥舞着朝向全福夫人和尤嬷嬷。
全福夫人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唬的连连后退,最后跑了出去。
即便是老江湖的尤嬷嬷也怕了,见善宝疯了似的,撇嘴道:“闹吧闹吧,自古以来都是哭嫁,你闹得越大越喜庆,不开脸一样入洞房。”
她之意,今晚你照样同老爷鸳鸯帐内渡春宵。
说完一挥手,手下的丫鬟婆子,随她而去。
尤嬷嬷离开后,赫氏慢慢夺下女儿手中的剪刀,然后把女儿搂在怀里,面上一丝表情也无,泪水却无声而落
善宝觉察出母亲的异样,明白是自己吓坏了她,忙安慰:“我只是讨厌那个尤嬷嬷。”
赫氏当然不信,也还是点头:“娘明白。”
锦瑟也在抹眼泪。
李青昭拾起地上掉落的鸡子,在身上蹭掉尘土,然后又在脑门上敲碎蛋壳,边叨咕:“浪费了。”边剥去壳吧唧吧唧的吃,想是噎住了,脸憋的通红,憋出两行泪来。
剩下的事尤嬷嬷不敢再来,是李姨娘带着其他几个姨娘还有一些媳妇子们来的。
祖百寿娶善宝,李姨娘恨死了琴儿,她当初的计划是,让琴儿笼络住祖百寿的心,然后在祖百寿面前替她美言,使得她能够转正,谁知琴儿只顾着能否怀上祖百寿的骨血然后被抬为姨娘,根本没把李姨娘的事放在心上,如今祖百寿还是娶了善宝,李姨娘恨归恨气归气,领了祖百寿的命令,带头来为善宝打点上轿前的一切,同来的还有大少爷祖公远的夫人庞氏,三少爷祖公道的夫人方氏。
先由祖家大院梳头手艺最好的石榴为善宝梳头,这其实也应该是全福夫人做的。
石榴是李姨娘房里的人,为二等丫鬟。
明珠、琴儿、环儿、瑾儿、琐儿、玛瑙、琉璃、琥珀、玫瑰、珊瑚等等大丫鬟倾巢而出,围着善宝为她穿衣服。
善宝木讷的由她们摆布。
拾掇好,针线上的管事吴罡家的,浆洗房管事姜贵家的,库房管事许通家的,一干媳妇子随着总管老郝押着花轿早已候在外面。
善宝穿戴整齐,明珠刚想将喜盖覆在她头上,她推开明珠的手,然后直直的跪在赫氏面前,努力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道:“娘,女儿不孝,从今天开始不能时常陪在您身边了,您自己保重,爹回来时,替我说声谢谢他十七年来给我的宠爱,女儿记心里了。”
赫氏也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摸摸女儿滑腻腻的面颊,轻声道:“记住你爹的话,没有过不去的,也记住娘的话,抓住你应得的。”
善宝怔住,揣摩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有琢磨明白,为了让母亲放心就胡乱点了头。
李姨娘不了解善宝的底细,却打心眼里瞧不起善宝一家,外来户,没有根基,没过门就住进了夫家,若不是祖百寿逼她领了这差事,她才懒得搭理善宝,所以阴阳怪气道:“女儿大了总要嫁人,何况嫁的还是咱们雷公镇的头面人物,善老夫人日后跟着享福罢。”
说着,对善宝道:“请上轿。”
善宝兀自岿然,叮嘱着李青昭和锦瑟:“照顾好我娘。”
锦瑟忙不迭的点头。
李青昭道:“我做你陪嫁。”
善宝没有反对,娘家,总要有个人随行的,否则就太不像样,当下挽着李青昭的手,出了房门回头看,见母亲没有送出来。
明珠几个大丫鬟过来扶着她上了花轿。
老郝喊了声:“新人出阁了!”
响器班子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簇拥着花轿离了客院。
房内,赫氏哭得昏厥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