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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未出门,但也好风雅的江老太夫人却没闲着,拉着黛玉赏了院中的腊梅,回屋又命人将两盆水仙搬到案上,染得满屋都是脉脉清香,又命人煮大芋头来吃。
吃完芋头洗手打牌,江老太夫人一个,黛玉一个,紫鹃一个,三缺一,江老太夫人叫另一个大丫鬟罗扇坐下。至于画屏,自然是替江老太夫人看牌发牌了。江老太夫人比贾母大了十来岁,打牌时戴着眼镜都不中用,都是画屏替她,就像是鸳鸯替贾母一般。
黛玉素来不让人,紫鹃又不精通打牌,都没有故意让江老太夫人,不多时黛玉跟前的钱匣子都装不下了,紫鹃却输了个精光,江老太夫人也输了三四百个大钱,都输给了黛玉。
紫鹃回头叫凝碧道:“再给我取一吊钱来,我就不信今儿赢不了姑娘了。”
他们出来当然不会不带钱,金银锞子铜钱都有不少,以防意外之用,打牌之先拿了两吊钱过来,自己一吊,黛玉一吊,结果自己全输了。
凝碧去东厢房,果然取来一吊钱放到紫鹃跟前。
江老太夫人笑道:“你是没摸着打牌的脉络,摸着了,自然就赢钱了,赶紧向玉丫头请教请教她是怎么赢钱的。我年轻时候,比你们姑娘打牌还厉害呢,如今我老了,眼花了,手上也没劲,叫个丫头替我,总是输了个没完没了。”
紫鹃笑道:“打牌是靠聪明才智,聪明人玩牌,总能神机妙算。我是没那份机智,只好凑个趣给太夫人解闷儿,横竖再来一吊钱也输得起。”
江老太夫人听了这话,道:“哎哟哟,这丫头的一张嘴,真真是甜得很,跟蜜糖似的,叫人听了心坎儿里都甜。玉丫头你听,她这话是夸咱们聪明呢!就凭着她这话我听着欢喜,清秋,快去取两吊钱来给周姑娘,叫她输了也不心疼。”
一个丫头颇为吃力地拎着两吊钱送过来,一起放在紫鹃跟前的钱匣子里。
紫鹃连忙起身道谢,然后坐下道:“快快发牌,我如今已有些经验了,不管怎么说都能赢一两个,只要不输到一吊钱,我今儿可就是占大便宜了!”
江老太夫人大笑,黛玉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打了半日,紫鹃到底没输到一吊钱,只输了二三百,闻得外面说摆饭,忙把钱匣子一合,笑道:“不玩了,太夫人和姑娘疼疼我,到此为止罢。陪太夫人和姑娘玩一会子,净赚七八百,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太夫人可别忘了我。”
江老太夫人手里的牌撒了一地,指着她道:“好个伶俐丫头,我倒笑不动了。”
一时命人收了牌桌,才洗了手,紫鹃忽然发现黛玉的斗篷估计是在打牌时有火星迸了上去,出现两个指肚大小的破洞,边缘烧得焦黑,因在下摆,轻易看不到,她就没有吱声。
不料,饭后随着访梅归来亦用过饭的林如海告辞时,画屏却捧着一件簇新的石青缂丝紫貂鹤氅出来,笑道:“姑娘陪太夫人顽一会子,倒将好好的一件衣裳烧了,太夫人命我找这么一件出来来给姑娘穿,请姑娘别嫌弃。”
林如海和黛玉齐声推辞,江老太夫人笑道:“拿着罢,总不能叫林丫头穿着烧了的衣裳回去,也是我老眼昏花,先前竟没发现。若不拿着,我就当你是怨我了。”
黛玉连称不敢,拜谢收下,解下大红羽缎斗篷,披上这件。
黛玉爱红,穿得鲜艳,桃红撒花袄配着大红石榴裙,石青色恰好压住了这一身红,倒也极妥帖,而且八团缂丝是水仙灵芝纹,又十分应景,寓意也十分美好。
江鸿远远站着,背着脸,又是欣喜,又是失落,偏因顾忌着礼节,不得近前。
江老太夫人又送了黛玉两盆腊梅和两盆水仙,才放他们回去,待回转房中,却见房里没有丫头在,唯有江老太爷正在审问江鸿,静静听了片刻,也没听出什么眉目,便笑道:“你们爷俩在说些什么?我竟不懂了。”
江老太爷坐在炕上,指着站在地下的江鸿,道:“你问你孙子,我瞧他这两日对如海殷勤得很,比待我还上心些,就问几句,谁知嘴巴比蚌壳都紧。”
江老太夫人坐在一侧,叫江鸿到跟前,揽在怀里,笑道:“一家子人有什么好问的?小六又不是心里没算计的人。他不说就不说,你逼着他说有什么意思呢?我看你是吃了林太师的醋了,才这样逼问我孙儿。”
江老太爷嗤笑一声,道:“我才没吃醋,我吃什么醋?难道我孙儿待他殷勤些,就是他们家的人了?还不是我老江家的孙子!”
说到这里,江老太爷忽然福至心灵,瞪眼瞅着打扮齐整的江鸿,半日没有言语。
江老太夫人才笑说他嘴硬,听他不再说话,也不反驳,不禁一怔,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在想什么?这样入神?”
江老太爷摆摆手,凝神又想了片刻,撇开孙子,装作不经意地道:“你前儿说,等回了城里,再往各家瞧瞧有什么出息的子孙没有,想给如海的女儿做媒,如今可有人选了?说来听听,我好替你明察暗访一番。如海极好,他那女儿也是极好,一般人可配不得。”
江老太夫人听了这话,笑道:“哪能这样快就有人选?又不是瓜桃李枣,尽由着人挑。上回说的魏家小子不错,偏林太师不中意,也不知道是何缘故。”
江老太爷道:“不中意才对,魏家里头不见得清净。”
江老太夫人大奇,意欲问个究竟,忽见孙儿的脸色不甚好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脸,问道:“我孙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出去冻着了?”
江鸿摇摇头,说没事。
江老太夫人到底不放心,打发他回房歇息。
瞧着孙子的神情,江老太爷心中已经确定了□□分,遂对老妻道:“你也别尽想着别人家的子孙,咱家现有一个到了年纪还没说亲的亲孙子呢,你怎么不替他想?倒想着别人?我看如海的意思,是想叫他女儿寻个清净人家,也不求富贵荣华。”
江老太夫人叹道:“你当我没想过?只是小六那毛病,最是让人头疼,他又不愿意说亲娶妻,你叫我怎么办?倘若和人家定了亲,小六不愿意,岂不是得罪人?再说,咱们江家向来以诚待人,若是说亲,也不能把这件事瞒着亲家,除了一干贪慕名利的小人,疼女儿的人家谁肯把女儿嫁给一个记不住女儿面目的女婿?”
江老太爷也跟着叹息,道:“你说得极有理,莫说小六看不清别人的面目,就是看清了谁的,人家不愿意,咱们也不能强求。”
江老太夫人不禁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江老太爷细细想着这两日江鸿的言行举止,忽道:“我瞧小六这两日和往日不同,似有几分兴奋,又似有几分忐忑,偏又把当日不肯穿嫌过于鲜亮的衣裳找出来穿,好端端的他这是做什么?穿给谁看?你看像不像我当日向岳父母求亲时候的举止?”
江老太夫人一掌落在炕桌上,满眼惊喜地道:“你是说?”
她没继续说下去,毕竟事关两个女儿的声名体面,万万不能轻易出口,而且她也不确定江鸿是因为谁才如此,若是黛玉倒好,若是紫鹃可就不好了,紫鹃可是定了亲的。但江老太爷和她夫妻七十载,如何不懂老妻的话外之意?于是微笑点头。
江老太夫人又喜又愁,脸色变幻不定。
江老太爷笑道:“你愁什么?小六又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他以前说过那话,何等贴切?思虑也极周全,你以为是胡言乱语不成?必然不是让你发愁的那个,怕是另一个。”
江老太夫人转悲为喜,不住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咱们老两口在这里说,若不是该如何是好?还是得问问小六才好确定。若真如你我所想,哪怕让我磕头去求,我都心甘情愿的。只是奇了,怎么偏是她?若论模样儿气度,自是第一等,然而小六向来认不得记不清人的面目,甭管是西施还是东施,他都分辨不出个美丑来。”
江老太爷寻思良久,亦不得其解,摇头道:“我也不知。回头仔细盘问小六,必然是有什么缘故你我不知道,待晓得这缘故,所有疑团就得以解开了。”
江老太夫人急得抓耳挠腮,越想越是坐不住,忍不住下炕去孙儿房里。
摆手叫门外丫鬟不声张,江老太夫人悄悄地走进去,及至到了他房里,却见他正坐在窗下案前写字,近前一看,已写了数十张出来,每一张都是同一首诗。在心里默念几遍,江老太夫人立时想起这是自己丈夫说过的黛玉昨日所吟之红梅诗。
江老太夫人心中块石落地,开口道:“小六,你在写什么,给我看看。”
江鸿写得入神,没有察觉到江老太夫人进来,猛地听到声音,手忙脚乱地站起身,不妨打翻了砚台,墨汁浸得那些纸张一片乌黑,再看不出字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