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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掌家姐妹相交锋僧道至本草破仙方
转眼已是雍正八年。
前年十月宝铉、薛蟠二人过了六岁生辰,虽有太夫人宠着,薛天相到底还是聘了先生,将薛蟠拘在书房读书习字;宝铉虽是姑娘家,到底也不能是个大字不识的,便与薛蟠一同拜了先生。待得宝铉七岁时,薛天相想着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本欲为宝铉另聘先生,却不料薛蟠先一步缠着薛太夫人应下,不要两兄妹分开。薛天相碍于孝道,也不好说什么。倒是宝铉,听说此事后便回了薛太夫人,往后只早晨与薛蟠一道读书,午后便跟在薛太夫人身边学习针线,间或跟在封氏身边学些管家之道。
这日是宝钗生辰。因有王氏一桩接一桩的糊涂事连累,薛太夫人对宝钗只是平平,生辰也不曾大办,不过一家子人聚在松鹤堂一同用个晚膳。
“太夫人”饭后,王氏开口。“如今宝钗也六岁了,先头宝铉便是六岁开始读的书,是不是也该让宝钗去书房了?”
“宝钗?姑娘家哪用读什么书,又不比宝铉天资聪颖,识些个字便也罢了。”薛太夫人闻言,很是不高兴。
“太夫人您不知道,宝钗是最聪慧不过的,现下里都会背三字经了!”王氏忙说道。“要媳妇儿说呀,正经宝钗是该好生教养着,将来必是有大造化的。”
“大造化?宝铉得圣上金口玉言‘龙凤呈祥’,又钦赐佳名,这才是有大造化的!宝钗岂能越过宝铉去!”薛太夫人冷笑,“王氏你可莫要一再对皇家不敬!”
王氏闻言,冷汗直流。
封氏忙在一旁打圆场,“太夫人,宝铉跟着我学习管家有段日子了,不如今后挑些个不累着人的事交予宝铉吧。”
“也好。这事你就多费些心思吧。”
“是。”
这头,王氏回到院子便大发雷霆。
“这个老不死的!宝钗哪点及不上别人了!竟要这般挤兑!”
“母亲”宝钗上前劝说,眼中却闪过愤恨,“老太太不过是不了解女儿,又有宝铉姐姐常常跟在老太太身边,自是偏心她些!”
“我的好女儿,我可怜的宝钗,若是老太太知晓你的本事,哪会让她珠玉在前!”
“母亲莫急。女儿想啊,如今宝铉姐姐要学着管家,女儿若是能帮着姐姐改了些错处,自是能让老太太发现女儿的本事!”
那头,封氏回了自个屋里边想着让宝铉管家一事。虽说宝铉想来聪慧,到底也只有八岁,有些个事,像是薛府的各项人情往来,交予宝铉管着就不合适了。思来想去也没个主意,便想着明日先问问宝铉可有什么想法。
宝铉倒不客气,“宝铉想着,这管家之事,无非是管人。这管好了家中大大小小的仆役,自然就管好了这个家。宝铉愿管家中仆役赏罚之事!”
封氏听了微愣了会儿,复又笑道:“倒是不知道你有此等见识!这管家最重要的,的确是赏罚二字。这事交由你来管倒也便宜,却也是为我分忧了。家里的事你也知道,我管这事总有几分不得劲,家里头除了太夫人也就你身份能压得住。只是你可要做到赏罚分明才好啊,否则他日太夫人责怪起我来,我可是不依的!”
“宝铉明白。”
宝铉想要管着家中赏罚之事,固是有先前在封氏跟前说的原因在里头,更有其前世的原因。前世的薛楥最擅长的便是御下之道了。宝铉也不急着上手,回房后想了会,先写了个章程出来,又拿来请薛太夫人帮着掌掌眼。
却不想,在松鹤堂见到了宝钗。
宝钗自幼与王氏更亲近些,除了每日请安,不常来松鹤堂。今儿特特地过来,自是为着宝铉管家之事,若是找着了宝铉的错处,既可下了宝铉的面子,也能使得自己在薛太夫人面前长脸。
“祖母,这是宝铉新想得赏罚章程,您可得帮着宝铉看看,莫要让下人笑话了去!”宝铉对着薛太夫人撒娇到。
“好孩子,有祖母在,看谁敢笑话你!你且先说说,是怎么想得这章程。”薛太夫人自是乐意帮着宝铉些。
“那宝铉可就说了,祖母且先听着,可千万别急着夸奖!”宝铉故作骄傲。“这第一条,便是‘背叛薛府者,生死不论’。此条乃是重中之重!”
“怎可如此!”宝钗自以为找着了机会,心下暗喜,忙急急说道,“姐姐就是不为自个儿的声誉着想,也得为咱薛家多多考虑啊!‘生死不论’这样的话语,若是传了出去,岂不叫人说嘴咱家苛待下人!”
“宝钗此言差矣。”宝铉不急不徐的解释了一番,“这天底下不论哪家人,哪怕是皇家,对下人的要求中最最不能缺的也不会缺的,便是一个忠字!不忠之人何以堪用?又或者,身为下人若是不忠主家,便是失了本分!正所谓主辱奴死,不忠之人便是自个儿作死!谁会说嘴?”
“确实有几分道理。那第二条呢?”薛太夫人这话,便是赞同了宝铉之说、定下来第一条章程了。
“第二条便是‘同罪同罚’。满府上下,不论是主子身边的一等丫头,还是粗使的婆子,不论是大管家还是门房马夫,犯下同等错事便是同等的发落。”
“呀!”宝钗故作惊讶道,“那家里头那些有头有脸的老嬷嬷、那些辛辛苦苦把主子奶大的奶娘可如何是好!”
“自是一视同仁的!”
“那岂不是坏了要规矩?大家子里头,对长辈身边的嬷嬷和各主子的奶娘可都是要敬着的,怎可和门房马夫相提并论!真真是打脸了。”薛宝钗这回搬出了大家规矩。
“这...宝铉你怎么说?”薛太夫人虽想要袒护宝铉,却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
“这自然与前一条是一个道理。要说这些嬷嬷奶娘也都可以说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岂有再做下错事的道理!若有,便是她们自打自的脸,咱们又何须为她们留什么颜面!”宝铉义正辞严。
“也有几分道理。”薛太夫人倒没想到宝铉思虑的如此周全,很是欣慰,不由得有几分埋怨宝钗:“宝钗你且好好听着。你既不懂,便不要随意打断你姐姐了,倒显得轻浮了。”
“是。宝钗知错了。”宝钗只得委委屈屈的应了。
“这第三条,便是赏了......”
宝铉从二月里便正式开始了管家,虽有王氏和宝钗暗中诋毁,却是得了满府的称赞。
三月初,府上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太夫人,外头有一癞头和尚一跛足道人,看着甚是不凡。那癞头和尚说专治无名之症,算得咱家有一名讳钗字的姑娘,特来解其喘嗽之症!”门房来报。
“真有此事?快快请进来。”薛太夫人向来信佛,常去栖霞寺烧香祈福。
“祖母莫急,这事倒有些蹊跷。薛家上下百来口人,怎的就单提及宝钗?哥哥冬日里也有咳喘之疾,这二人是否知晓?若是知晓,怎就不提?”宝铉忙拦着,若是真由着他们来个冷香丸,不是给自家找麻烦嘛。
“很是呢。”薛太夫人最看重的自然是唯一的孙子薛蟠。
“不如让宝铉先去会会他们。若真是仙人,宝铉自然奉茶赔罪,想来仙人们也不会和我一个小女孩计较。”
“快去吧,多带几个嬷嬷,也好护着你些。”
“怎会如此!”癞头和尚一见宝铉便大惊道。
“绛珠仙草这回放肆了!天道有常,神瑛侍者灌溉之德岂可不报?”跛足道人怒斥。
“宝铉虽不认识什么仙草什么侍者,却也知道家中侍婢仆从灌溉花草乃是本分,岂有再图回报之理?也不怕生生折了自己的福气!”宝铉怒道。当初读红楼之时便已有此想法,瑛者,玉光也,神瑛即是宝玉。不过一个侍者,岂能与“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的绛珠仙草相提并论,还妄图得仙草还泪!便是太虚幻境中的仙子也曾发话,“姐姐曾说今日今时必有绛珠妹子的生魂前来游玩,故我等久待。何故反引这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不过一个浊物,偏就劳动了这一僧一道癫癫儿的为其跑前跑后。
“这......”要想,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儿。
“也罢也罢,此事不提。我二人今日上门来,却是为着贵府宝钗姑娘的喘嗽之症而来。这原是从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幸而宝钗姑娘先天壮,还不相干。只是若吃寻常药却是不中用的。我这有一个海上仙并一包药引子,配了制成冷香丸,发了时吃一丸就好。”跛足道人倒是比癞头和尚镇定些。
宝铉接过方子一看,果真是那个矫情的琐碎方子: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着药末子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四样水调匀和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成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于花根底下。发病时取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服。
宝铉笑道,“小女子虽不才,却也读过《本草》。牡丹于草部,味辛、寒;莲于果部,蕊须味甘、涩、温,清心通肾;木芙蓉于草部,味辛、平;梅于果部,其花味苦、温。雨水味咸、平;露水味甘、平;霜味甘、寒;雪味甘、冷。蜂蜜味甘、平;白糖味甘、寒。是也不是?方子中哪一味不是清热的?我妹子的病症听着倒像是小儿肺热之症,我说的可对?”
“咱们这方子是给你了,信与不信你自便就是。只是想来你也无法止住这肺热之症的,倒是先把药配齐了才是道理,切莫病急了再寻药!”癞头和尚怒道。
“这位师傅莫急,宝铉听闻,芦苇根能清热生津、除烦止呕、泻肺火、清肺热。且其药效平和,并非苦寒之品。取之煮水,便能清除肺热。可对?”
“你!”
“看来宝铉侥幸说中了。还多谢两位提点。宝铉也赠这位师傅一方:取木芙蓉根皮研为末,香油调涂。涂前以松毛、柳枝煎汤,洗净患处,可治头上癞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