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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虽有宫禁,但紫宸殿要叫太医却瞒不过顾青幂那里。第二天早上冯嬷嬷一回禀,顾青幂立刻就起来了,紫宸殿叫太医,肯定是齐衡出了事。
这种时候顾青幂只有担心,赶到紫宸殿想要见齐衡一面,却被内侍在门口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皇后娘娘的路!”伏波上前劈手就是两耳光。陛下生病,皇后却不在身边,这传出去让别人怎么想!
周有仪听到动静从殿内出来,向顾青幂盈盈一礼,“皇后娘娘。”
顾青幂没想到她已经被毫发无损地放了出来,还在紫宸殿里。绕开她,径直往里面走,“本宫去见陛下。”
周有仪身姿一动,不软不硬地拦在她面前,微笑道:“皇后娘娘,陛下还没醒,您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为好。”
顾青幂被她顶得气一窒,强撑着脸色问:“黄清荣呢?紫宸殿的奴才越来越有规矩了,居然连本宫也敢拦!”
“新欢”旧爱相见,两个都是主子,黄清荣早就龟缩了,躲在殿后装死。
周有仪闻言一笑,又朝着她屈膝行了个礼,十分谦恭地道:“着实是陛下的旨意,说不见皇后娘娘,奴才们不敢违抗。若是扰了陛下养病,咱们谁也担待不起。”
这话从她嘴里说出来,简直是一巴掌打在顾青幂脸上。身后踏月伏波气得手指头都发抖。
顾青幂盯着周有仪看了半晌,冷笑:“几日不见,德妃长进了不少。”果然是恃宠而骄,还敢拿圣旨来压她了?
“托娘娘的福。”周有仪仍旧八风不动地半蹲在那里,挡住她的去路,“还请娘娘体恤奴才们,给奴才们一条活路。”
这是说她敢进一步,就是逼这些人抗旨去死喽?果然是狠角色,平日不声不响,一遇到机会就最是难缠。
顾青幂被她逼得火起,可她真要是在这里和周有仪闹起来,丢份的还是自己。别人只会说她三番五次被拦在紫宸殿外,已经够丢脸的了!
“既然陛下睡着,那本宫就不打扰了,等陛下醒了再来探望。”她就不信齐衡真的就狠心绝情到这个份上,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三更天,齐衡终于退了高热,悠悠转醒。
睁开眼,一双白玉般的手正在给自己更换额头的布巾。纤细的腕子上,套着翠绿的玉镯。
有那么一刻,齐衡希望那人是顾青幂。
眼前逐渐清晰,齐衡看清了是周有仪。
见他醒了,周有仪欣喜地掉下眼泪,“陛下终于醒了,真是吓死臣妾了!”
齐衡感到前所未有的疲乏,只是怔怔地望着帐顶,问:“皇后来过没有?”
“没有……”周有仪咬了咬唇,似是十分忐忑,带着点不满轻声道:“陛下病了这几天,皇后娘娘一直没有来床前看过您。”
一侧黄清荣闻言,难得瞪大了眼。真没想到德妃也是这种人!皇后人是来过,可没有到床前见陛下也是真的。人都叫她给拦在外面了不是?他不确定陛下对皇后的火气消下去没有,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横竖这里德妃比他大,有她在前面扛着将来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
等齐衡病好的差不多,前朝后宫才得到陛下病了的消息。前朝还好,不过多上几道请安折子,后宫的风向却一下变了,大家都知道了现在住在紫宸殿的人是德妃周有仪。私下里都悄悄说,皇后大概是要失宠,德妃又抖起来了!
齐衡体质好,病好起来也快,只是被太医勒令还不能下床,只能坐在榻上,面前支了个小几批阅奏章。
周有仪端着一碗粥走进来,白薇在床前放上绣墩,周有仪坐下,对着齐衡温柔一笑:“陛下,该用膳了。”
齐衡放下奏章,抬手捏了捏睛明穴,嗯了一声。黄清荣立刻上前撤掉小几上的笔墨。
周有仪舀了一勺粥,吹凉了喂到齐衡嘴边,眼中满是期待。等齐衡吃了一口,并无什么不悦,她才舒心地笑起来。
齐衡望着她,心中五味陈杂。
周有仪伺候他,不可谓不经心。他的病初愈,脾胃虚弱,太医交代了饮食清淡,周有仪便天天带人做各种养生粥,怕他吃着乏味,还挖空心思配了许多精致可口的小点。
她自从放出来,谨小慎微许多,在这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也没有半点逾矩的地方,就连休息也是回宫人的值房去住,没有他的首肯,连紫宸殿的榻也不肯沾。
相比之下,他和顾青幂的相处,却总是他在照顾她、体贴她,她又何时像这样无微不至地对过自己?现在想来,他真像是个傻瓜。
周有仪看他神色一下就低落下来,有些惴惴地问:“陛下可是吃着不合胃口?想吃什么臣妾这就命人去做。”
齐衡闭眼靠在大迎枕上,“不用了,朕没什么胃口,拿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是……”周有仪有些失落,到底忍住了,笑了笑,屈膝告退。
她大概还是盼着自己能同她说几句软话的。可他现在早已没有了那种哄女人高兴的心情。他也没必要再去迎合讨好任何一个女人。他是皇帝,本就该所有人都围着他转,像周有仪那样以他为天,小心地琢磨他的喜怒哀乐。何必再用一颗心去让人剐得鲜血淋漓!
他现在就像个刺猬,早就在心里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齐衡睁开眼睛,又从床边拿起奏章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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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衡不见她,顾青幂也不能坐以待毙。想到从前两人传书的日子,鼻尖酸得几乎握不住笔。
纸条上墨迹被眼泪洇开了好几处,顾青幂将纸团了又写,写了又团,好不容易才将经过简略地写下来。还写明她会备下薄酒,请齐衡给她一个机会详谈。
冯嬷嬷悄悄为她买通了御前的人,仍是从前替她传过书信的何必宁。何必宁这小子是上回尝到了甜头,也盼着陛下能因为这一张字条回心转意,那他就是两人破镜重圆的大功臣,就答应替她再偷偷传上一回。
将纸条交给何必宁藏好,顾青幂嘱咐他务必避着德妃。
何必宁平日不在齐衡面前伺候,要进殿也要找个由头,只能借着送奏章的时候将纸条悄悄压在托盘下面。
谁知刚送到寝殿门口就被拦了下来,德妃的侍女白薇带着人上前将东西都接了过去,“公公辛苦了,我们娘娘正在里面,这个我送进去就好了。”
这话听着十分暧昧,皇帝和妃嫔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谁都能进去看的。偏偏陛下现在只能在榻上看折子。何必宁只得把托盘交出去,“姑娘拿好了!按理说这东西离了我的手就是砍头的罪过!”
白薇连连笑道:“放心吧,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我们不得陪着你一起死?”
等这边人一走,周有仪就从帘幕后走了出来,她如今对齐衡的吃用把持得很紧,除非黄清荣亲自拿来,别的东西到了这里都要翻检,就是怕有人浑水摸鱼。谁知这次果然叫她翻出一张纸条来。
周有仪打开看完,笑了笑,扬起纸条就着一旁的烛火就地烧成了灰。
自从被关到角楼里,她早就没有退路了。如今放出来,自然也不会给别人留下任何生路。后宫的地位,陛下这个人,都值得她拼尽全力去争一争!
***
桌上的菜热了又凉,顾青幂坐在桌边,捧着肚子发怔。外面天已经黑了,远远传来各宫落锁的声音。陛下是不会来了。
何必宁说纸条已经送进去了,可是陛下看没看,看了来不来,他也说不准。如今看来,陛下就算看了也是不准备来的了。
整个清宁殿安静森冷,冷得人手脚发凉。就连红烛滴蜡,此时看到眼里也像流不尽的眼泪。这宫里留下过多少欢声笑语,现在想来竟然恍如隔世。他的误会她可以解释的,他曾经是那么相信她的,可为什么如今说不信就不信了?这男人的心啊,也不比海浅多少。
没有了她,他还有德妃、淑妃、还有整个后宫的女人围在他身边。可她没有了他,整个心里就空落落的,像是生生被人剜去了一块。
顾青幂心酸地想流泪,想起孩子又生生忍住了,眼泪包在眼眶里,笑得比哭还难看。
秋心实在看不下去,拿起碗筷塞到她手里,“娘娘快吃饭吧,饿肚子对孩子不好!”
现在能劝着她的也就只有孩子了,她们现在天天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一点,等孩子生下来陛下一欢喜,也许就能原谅娘娘了。
顾青幂听话地一口一口扒着饭,秋心夹什么她都吃,可喉咙里就像堵上了一样,山珍海味吃到嘴里一口也咽不下去,直到最后撑不住全吐出来。
顾青幂捂着肚子,伏在桌子上又哭又笑。是她活该,她以为这辈子远离齐昊,做个好人,打定主意好好和齐衡过日子,一切就可以从头来过。结果还不是都一样?她用心了,爱上了,结果照旧遍体鳞伤。
顾青幂的心逐渐冷下来,肚子的胎儿能感应到她的情绪,这会儿动得格外厉害。顾青幂忙从伤感中回神,擦掉眼泪,站起身安抚地拍了拍。她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孩子!为了孩子,她也不能这么沮丧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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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屋子里,金雀和她丈夫缩在屋角的草堆上冻得瑟瑟发抖。屋里唯一的光源是开在高墙上的小窗,只有零星的月光合着雪花飘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上的铁链被人哗啦啦打开了,几个人涌进来,提着灯笼照在两人脸上。
长久不见光亮让金雀忍不住眯起了眼,看不清坐在屋子最后面的那人,可她心里无比亮堂,该来的终于来了。她也终于可以为自己失掉的嗓子、悲惨的余生讨一个公道!
“你是金雀?”灯笼后面有人捏着嗓子问她。
金雀装作茫然地点点头,她那个务农的丈夫立刻以一种维护的姿态拦在她面前,“这是俺媳妇,你们要干啥?”
像金雀这种知道许多秘密还不老实的人,顾夫人郑氏绝对不会手软。顾青幂一进宫,郑氏就腾出手来收拾她了,弄坏了嗓子远远卖给庄上的佃户为妻。
金雀嫌恶地想推开这个老实巴交的农人,可她不能说,等下还要靠他用手语传话,只能忍下来,心里的怨恨更甚。
想当初在顾府里,她也是锦衣玉食副小姐一样长大。顾青幂和魏王好的时候,她还肖想过,王爷那么芝兰玉树的人,将来跟着顾青幂出嫁王府,她说不定也能混上个通房姨娘。可如今,却变成了哑巴委身给这种下贱恶心的农夫为妻,她心里怎么能不气!所以魏王一派人找上她,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郑氏,你等着!你当初怎么恶毒地对我,马上都会报应到你女儿身上!金雀恶毒地想。
“金雀,等下问你的话,你都要如实回答,如果有半句虚言,你们夫妻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来人恐吓说。
金雀拉着她丈夫点头。
“你当初为什么会被赶出府?”
金雀张着嘴啊啊叫着,急切地比划,他丈夫磕磕巴巴地说:“她说,是因为撞破了小姐的好事,才被夫人烫坏嗓子赶出来。”
农夫目不识丁,连现在谁是皇帝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这买来的媳妇是谁家的丫鬟,那些都和他没关系,只有媳妇是自己的,自然是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好事?”
“她说,是小姐和王爷有□□……”
“金雀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攀咬贵人!”来人怒斥。
金雀扑通一声跪下来,因为恨意和激动微微扭曲的脸上涕泪聚下,她一面比划,一面不住地往地上磕头,咚咚咚很快就磕出了一片血,惹得她丈夫也不知所措,急着道:“她说的都是真的!她说家里的主子都知道,小姐当初为了拒婚还在家里上吊,只是瞒着姑爷而已!后来老爷逼着她嫁,她就给姑爷下毒!对,就是中秋节给姑爷下毒,她巴不得姑爷死了,她好去嫁给王爷!我媳妇就是撞破了这件事,才被夫人发落的!”
农夫根据金雀的手势,颠三倒四地说了一串。他不明白,可有人越听越心惊,越听心越寒。
“她是怎么下毒的?”有个不同于方才的声音问。
这个声音低沉好听,金雀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拉着丈夫比划了一串,农夫才似懂非懂地说:“是香,她说是下在香里的。回去问一问大夫就知道了。”
那人不说话了,只剩灯笼里蜡烛噼里啪啦地响,整个屋子里压抑得人不敢呼吸。就在农夫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坐在黑暗里的那人终于站起来,开门走了,带倒了椅子碰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撤走了,也要将金雀带出去。金雀一下慌了,死死抱着农夫不肯松手,嗷嗷乱叫。
可那些人根本不会可怜她,三两下就把她扯了起来。最后那人扔了一袋银子到农夫脚下,说:“这女人跟你没关系了,忘了今天的事,再去买个媳妇吧。”
“媳妇!”农夫傻傻地追出两步,握着手里的钱袋,到底在门边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