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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周。
庄周。
这个名字一说出口,近似万丈的长矛自宇宙洪荒而来,携着风霜雷电,穿光透影,生生驱散了旁人费尽心思遮掩的云霭,眨眼间,荡出了一个朗朗乾坤,明日高照。
这日光,简直灼的苏梦枕心神恍惚。
本以为自己是和大多数俗套的无限小说一样是被主神选中的清理违规穿越人员的玩家,到头来却发现主神根本就是他以为已经死掉了恋人。
昔日情谊,千般眷恋,刻骨执念,收拾了个干净,扔了个彻底。
一刀子砍了去,就算是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无非是大好头颅一颗,腥甜鲜血满地!
也不见得比谁高贵!
可在这一场场轮回里,在无以计数的日日夜夜里,这世上的众人称他为原随云,称他为安倍晴明,称他为苏梦枕,称他为司马超群,却从来没有人当着他的面,堂堂皇皇的唤他一声庄周,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曾亲口吐出这个名字。
你是庄周。
我是庄周。
可我还是庄周么?
我在今日踏入这条河流,我在明日踏入的就不是这条河流。
跨过一条条截然不同的轮回之河,我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庄周。
苏梦枕,不,庄周的心中是恍惚怅然也好,恍若昨日也好,面上却丁点也看不出来,依旧是一副雷打不动,天塌不惊的摸样。
“薛姑娘却是说得好玩笑。”
“可惜,玩笑却不是该如此开的。”
庄周神色淡淡的望着薛畅,话语中却似乎含着刀,夹着剑,逼得薛畅忍不住抖了一抖。
她忍不住再度自嘲。
看,他果然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但是,无论他变成如何的样子,她也不后悔。
薛畅勉强带出一丝笑纹:“我知你不会承认,但你也该知道,他并不会放过你。”
“而我可以帮助你,永永远远的摆脱他的控制。”
“只要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庄周的眼眸微微低垂了半分,并没有立刻回答,薛畅也不再说话,只拿一双明明静静清水洗过月亮一样的眼眸直直的盯着庄周瞧。
乌翳翳的沉默在这屋子里笼了半晌,方才烟消云散。
“姑娘若是愿意,便在这金风细雨楼呆着吧。”
庄周道,却也未曾搭上薛畅口中的话茬。
薛畅笑了笑,知庄周是留着她观察,微微行了一礼。
“多谢……”心思在心头过了一番,薛畅终还是将庄周二字咽了下去:“苏公子。”
如此,金风细雨楼忽然出现了一位薛姑娘。
据传这位姑娘是自己走入金风细雨楼的,更据传苏公子一见钟情自此日日与之相对。
此版流言当真是……甚嚣尘上,凶猛似虎。
只让人生生捏碎了好几个杯子,一双雪色连纱灯的漂亮眼眸更是宛如淬了火一样,恨得心脏恍若活生生的在刀子林里辣椒粉酸醋缸里挨着个密密实实的滚上了一遍。
这般事情,自是有旁人忍得,白愁飞却是忍不得。
忍不得,该当如何?
自然是上塔。
上象鼻塔,见苏梦枕!
白愁飞踏过长长的阶梯,每踏上一阶,心里的火就燃上一寸,等他推开苏梦枕的门,心里的火已然燎了原,冲了天,直将他的五脏六腑,血脉经络一并煮了开来似地。
可白愁飞却丁点也不觉得热。
他觉得冷。
门里,身段袅娜,眉目温婉的女子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双花一样娇嫩花一样美丽的双手灵巧的在苏梦枕背上抚弄,苏梦枕侧身靠在床上,手里拥着个枕头,眼眸半阖,线条逼仄的面容稍稍柔和下来,显得……格外安宁。
却也让人本就千疮百孔的一颗心更是恍若被割了个稀烂。
有些痛。
白愁飞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握紧,鲜血被修剪的甚好的指甲生生的逼出来,血珠慢慢滚落在地。
抬起步子,白愁飞踏进去,清清楚楚的喊了一声:“大哥。”
庄周睁开眼,抬眸看向白愁飞。
走进来的青年依旧是那副柳眉如刀刀刀催人的摸样,半分脆弱也无,他却分明看见了对方指尖悄然坠落的血珠。
“薛姑娘,你先去吧。”
庄周收回目光,道。
薛畅闻言,收回手,将庄周扶起,靠在床边,然后乖乖巧巧的站起身子,微微低着头,向屋外走去,她的步子很轻,却很稳,甚至步过白愁飞的时候都没有乱上一分,她走出屋子,轻轻的关上了门。
屋子里,就剩下白愁飞与苏梦枕两个人。
庄周一张面容不动声色,颇有些面沉如水的味道,方方柔和下来的五官瞬间又逼仄惊人,恍若刀尖剑刃。
“你来,有何事?”
白愁飞的指尖越发紧了,已然深深陷入肉中,他想要冷笑一声,却有些笑不出,终是抽了指尖出来,大步步到苏梦枕的身前。
“我本是有事想问。”白愁飞冷声道:“如今却是无事可问了。”
有事想问,想问的是薛畅,想问的是流言。
无事可问,却是……已然亲眼所见,又有什么可问的呢?
白愁飞站在苏梦枕身前,用眼眸一遍一遍勾勒侧卧着的人身形,一遍一遍的看着对方如今枯瘦苍白的五官。
心里爱极,也恨极。
他本就是处在黑暗里依旧勇往直前,沉在泥泞里也要挣扎向上,刀至脖颈也未曾有半点妥协的野心勃勃激烈狂傲的人物,却偏偏了遇了面前这一位苏梦枕苏楼主苏公子。
当真是天生的孽缘,天生的劫难。
他本以为他可以等,等到有朝一日,他抬手间能让这山倒塔塌,然后将他所想要的所渴望的牢牢的握于手中,如今,却方觉得,原来他所想要的所渴望早已从那遥不可及的天幕上走了下来。
只是,从来不是走在他的面前。
当日的白游今与苏长青的相逢,如今的白愁飞与苏梦枕的日日的相伴,却终是比不得一个相识不过几日的女子。
他该绝望么?
他该放弃么?
白愁飞在心底惨然一笑。
怎么可能。
白愁飞生于贫贱,长于市井,数年间,生死之地,穷途之境,不知闯了多少回,即使命在旦夕,气若游丝,也未曾言过一声绝望,未曾生过一丝放弃之念。
如今又如何能绝望,如何能放弃?
如此,便是狭路相逢吧!
庄周静静卧着,由着白愁飞打量,薛畅方才帮他梳理身体,他现在身上虽依旧疼痛,却比往日里好上太多,这让他心下有些少有的快活,身上更是懒散的紧,他虽知白愁飞此来见了薛畅必定不善,却也不想有半分解释,如今既然已经无所谓维护剧情,他倒也来了兴致想看看白愁飞究竟能做些什么来?
白愁飞却是不再管他面前的苏梦枕是何种想法,反正他本就是猜不透,摸不着,如今更是不再想管,他忽的弯下腰,欺身上去,伸手直直握向苏梦枕的手臂。
这一握,白愁飞本已做好挨上一刀的准备。
庄周却由着他握,眼皮都懒得掀上一掀。
于是白愁飞握着他的手臂,直直吻了下去。
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于是唇齿相依。
庄周在心里嗤笑一声:白愁飞,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