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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绍祖没能把唐惜丢掉,她就继续住在家里。
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奇怪极了。
“爸爸爸爸起床了。”糖豆半个身子趴在程绍祖身上,软糯糯的声音叫着起床。
程绍祖仍旧睡在沙发上,除非拿衣服,不再踏进卧室一步。
洗手间和厨房的位置隔得不远,在一条水平线上。
站在厨房的唐惜,看着还算陌生的男人走过来,她还没开口,他已经从身后走过进了洗手间。
停了几分钟,程绍祖从洗手间出来,挤进狭窄的厨房,在唯一的水喉前洗手。
“刚才想告诉你,洗手间的水管破了,我把水阀关上了。”唐惜没话找话说,又递了毛巾过去。
程绍祖甩了甩手,就擦在裤子上,出去了。
唐惜站在炉灶前,看着咕噜噜冒着热气的锅,怔怔地发呆。
他是真的是不喜欢自己啊。
唐惜做了三道热炒菜,做了细滑的白粥还有豆浆,因为她不知道程绍祖和糖豆各自喜欢吃什么。糖豆穿着橙色的小棉袄,晃着小腿坐在凳子上,甜甜地笑,“谢谢妈妈。”
“你想吃白粥还是豆浆?”唐惜不知为何,只是听着糖豆软糯糯的声音,就会觉得幸福。
糖豆晃着小脑袋,“我要粥粥。”
唐惜盛了小半碗粥,放了瓷调羹在碗里,推到糖豆手边,这才问另外一个人,“你喝什么?”
程绍祖没有说话,伸手去够包子。
唐惜侧身过去,要拿他的碗。
程绍祖站起来,一手拿碗,另外一只手里拿着筷子和咬了一口的包子,盛了满满一碗白粥,坐回去,呼噜呼噜地吃。
唐惜尴尬地站着,不知道下一个动作该是什么。
还好糖豆事情多,转移她的注意力。
程绍祖吃了两个包子和一碗白粥,没有吃菜,吃完饭就去了房间换衣服。
餐桌上只剩下唐惜和糖豆,唐惜心情有些低落。
“妈妈不要生气,爸爸要去上班,不然老妖婆会骂爸爸。”糖豆奶声奶气地说。
唐惜扑哧笑,看着小大人一样的孩子,“老妖婆是谁?”
“爸爸的领导,总骂爸爸,我不喜欢她。”糖豆皱着小脸,愤愤地说。
“快吃饭,吃完送你去学校。”唐惜叮嘱孩子,她站起来收拾碗筷。
“妈妈,我没有上学。”
“为什么?”唐惜一愣,心有些揪着疼痛。
糖豆说,“爸爸没有给我找学校呀。”
“他上班,你去哪里?”
“和爸爸去上班呀。”糖豆继续说,“爸爸公司很多人,我帮爸爸拿东西。”
唐惜把碗筷随便塞在水盆里,糖豆的话让她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程绍祖怎么忽视她,她都能忍受得了,因为四十说这是她欠程绍祖的,可他不能这样对糖豆。
唐惜去唯一的房间,推开半掩着的门,程绍祖在换衣服,他背对着门口,后背宽敞有力,腰腹处却没有线条。
“程绍祖。”唐惜往里面走两步,把门轻轻关上。
白色衬衣和深色西装被从柜子里拿出来,扔在床上,他侧身过来,弯腰去拿衣服,腹部上的肥肉堆积成圈,他自己毫不在意,把衣服够过来就套上,对出现在房间里的人,熟视无睹。
“为什么不让糖豆上学?”
“没钱。”程绍祖终于和她说话了,他声音低沉沙哑,又漫不经心的。
唐惜不解地看着他,“上学花不了多少钱,她还小,不能不上学的。”
“没钱。”程绍祖还是这两个字。
“你不想让她读书?”唐惜有些生气,声音就大起来,“就算不打算让她上学,也至少上到高中,幼儿园都不上吗?”
程绍祖衬衣已经穿好,拿了西装套上,“没钱。”
唐惜堵在门口不让他出去,“你每个月上班,怎么会连孩子幼儿园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你就是存心不让她上学。”唐惜伸手去摸他的口袋,嘴里念念有词,“你就是重男轻女,歧视糖豆是女孩,才不想让她上学。”
程绍祖站着,微微低头,看着她挽着头发的脑袋在他心口前转来转去,他一动不动,心里什么都没想,很平静。
唐惜把他的钱包拿出来,里面现金只有三四百块钱,卡倒是有六七张。唐惜不知道哪个里面有钱,就全部拿过来,又拿了一张一百的,“既然不想养她,何必把她生下来,把她接到家里来。”
程绍祖的眼睛眯了眯,冷冷地看着那个指责他的人,麻木的心竟然抽痛着疼痛,她质问他为什么生下糖豆,他倒是想问问她,为什么把糖豆生下来又塞给他。
唐惜没听到他的声音,不解地仰头看他的脸,看到的是一张沉痛又淡漠的脸。
程绍祖伸手,隔开她,往门口走。
“你几点下班?晚上想吃什么?”唐惜跟在身后问,程绍祖已经走了。
唐惜站在发呆,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差劲,目前为止,她还没有发现他任何的优点。
带着热乎乎温度的碗碰了碰唐惜的手臂,她低头,糖豆手里捧着大碗,站在面前,“妈妈,爸爸五点下班。”
“妈妈知道了。”唐惜接过来碗,送去厨房,又说,“糖豆,我带你去上学。”
唐惜带糖豆出门前,把程绍祖房间的抽屉柜子全部打开,寻找了所有能藏钱的地方,奈何只在柜子最低端,找到一个光亮的光圈,她摩挲着戒指,依照程绍祖目前的经济情况来看,这光圈多半是纯银的了,值不了什么钱。
去问了两家距离较近的幼儿园,除了名额问题,学费真的贵的惊人。负责招生那人看唐惜一直问些如何便宜的话,不耐烦道,“不想在这里念,就去南北路念,那里便宜。”
唐惜真带糖豆来到南北路,所谓的幼儿园只有百十平方的面积,正中间是个滑滑梯,十几个孩子为着谁先玩打来打去,老师坐在屋檐下聊天嗑瓜子……
糖豆怯怯地躲在唐惜身后,不肯上前。
程绍祖没钱,是真的没钱。
这是唐惜在把六张□□统一查询过余额后得出的结论,全部加起来也就三千出头。
忙碌了半天,唐惜带糖豆回去已经浑身疲惫,她喃喃自语,“他真的是我要找的人吗?我爱的会是这么差劲的人吗?”
差劲,这是唐惜对程绍祖的评价,他人懒散,生活得一滩糊涂,除了脸不错,实在没有出彩的地方。
难道是四十记错地方了?她要找的人根本不在这里。
上班忙碌了半晌,临到午饭时间才稍微空闲下来,程绍祖拿了烟去楼梯间里抽。
那里已经站着几个同事,男同事边抽烟边拿手机看,“操,昨晚上又赔了。”
“你买的什么?”另外同事笑呵呵地问。
“马。”烦躁的同事问他人,“你昨晚也买了,买的什么?”
“43。”好心情的同事说。
烦躁的同事惊羡不已,“赚了不少吧?”
“八千。”同事继续乐呵呵地说。
两个人关于下期买什么,分析起来头头是道,程绍祖默不作声地听着,竟然盘算着,如果把手头上三千多块钱投进去,万一中了能得到多少。
不得不说,心里的贪念在蠢蠢欲动,因为他真的穷了,以前三千五千看不在眼里,现在却穷得连孩子的学费都拿不出来,不是不讽刺的吧。
还未到下班时间,同事的老婆就闹来公司,吵吵嚷嚷说老公把准备买房子的钱拿出来买马,赔的底朝天。妻子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蓬头垢面地哭,“那是买房子准备给孩子的,现在被你赌进去,我们的日子怎么过。”
同事议论纷纷,程绍祖站在稍微远的位置,刚燃起来的孤注一掷的劲头给散去一些。
仅有的三千块钱也是他折腾不起的,还有孩子要养呢。
下班,程绍祖摸着兜里的十块钱,想去买盒香烟,看到路边的福彩牌子,鬼使神差走过去,买了……
他咬着最后一根烟,站在路口迎着风,手冰凉地捏着单,真有那么点山穷水尽的意思。
不过他也就这样了,不是已经这样五年了吗?
到家时候,屋里没有灯,黑乎乎的。
程绍祖坐在沙发上,以前他一个人时,从不觉得屋子里黑。
手机在桌上响,拿过来看,却是陌生的号码,摁掉。
隔了两分钟,手机又响,还是那个陌生的号码。
“喂。”声音干哑地接起。
“爸爸。”糖豆的声音格外兴奋,“爸爸,我和妈妈在超市,你快来接我们。”
“哪个超市?”
“妈妈,爸爸要和你说话。”糖豆不由分说把手机塞到唐惜手机。
“喂,程绍祖?”唐惜呼吸有点急,叫他的名字。
“……”电话落到她手里,程绍祖就不说话了。
唐惜那边吵吵嚷嚷的,“我们在华润万家,你来我们吧,喂喂,你能听到吗?”
然后,程绍祖又清晰地听到她小声嘀咕,“信号太差,听不到你爸爸说话,我们先买吧,他有力气可以提回去。”
程绍祖不急着马上出门,去厨房转了一圈,在台子上有个被罩着的盘子,打开,里面是一盘手工包的煮熟的饺子。
程绍祖捻起一个放在嘴里,嚼了嚼,味道还不错,就靠着门框站,吃了小半盘,又把锅盖盖回去。
等程绍祖慢悠悠走到华润万家的正门入口处,唐惜和糖豆已经冻得发抖,看到他过来,两个人脸上是相似的傻乎乎的笑容。
“一百块钱买的?”程绍祖看着堆了不少的袋子。
唐惜忙着把物品分类,不易碎的放在一个袋子里,“你手机充费送的有购物券,今天不用就过期了。”
“……”
唐惜看他迷茫的眼神,解释,“看来你忘记了,在家里桌子下塞着。”
程绍祖接过来最重的两袋子,里面是油和大米。
唐惜提着的袋子里是日用品,她牵着糖豆,走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你不是没钱,而是钱花的太大手大脚,又没有理财的观念,不要小看这三四百块钱……”
程绍祖漫不经心地听着,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心里是股酸涩难当的感觉。
他大富大贵时,她从未尽过妻子的义务,现在,他一无所有,她却呱噪地说着如何管理财产,很可笑。
冰凉的月光照着一家三口的背影,凉又温暖。
到了家里,程绍祖脱了鞋子,就坐在沙发上。
唐惜一刻不停顿,把洗衣粉放进洗手间,又把酸奶和些保质期短的食物放进冰箱里,走来走去……
程绍祖没有丝毫要帮忙的举动。
唐惜把东西安置好位置,又走进厨房,想着把饺子再热热,打开只剩下半盘,她无声地笑,从冰箱里把包好的拿出来,重新下锅。
等着水煮沸的时间,她从衣服口袋里拿了钱,放在程绍祖面前。
程绍祖看了看钱,抬头看她。
“我不知道你工资具体多少,我希望,钱能花的合理。”
程绍祖哼笑一声,不答话。
唐惜自顾地说,“家里的生活开销你不用管,你的工资可以存下来给糖豆上学。”
“你哪里来的钱?”
“我出去工作。”唐惜说,“我在超市问过了,需要促销员,一个月两千多,够家里的房租水电费,节省点还是够的。”
看程绍祖还是冷冷的,她添了句,“为了孩子,我们节省些吧。”
“这些钱你从哪里来的?”程绍祖扬了扬下巴,桌上放着两百多块钱。
糖豆扒着程绍祖的手臂,急着抢话,“妈妈卖了沙发和电视机,别人给的钱。”
电视机?沙发?程绍祖条件反射去看家里的电视,还好好的挂在那里。
唐惜赧然,“不是家里的电视,是我和糖豆从外面回来,看到别家丢在楼下的二手电视机,就卖给收旧家电的。”
“只卖了一百多?”
唐惜摇头,“沙发加上旧电视机,还有家里的酒瓶纸箱,还有你丢在阳台的豆浆机,一共买了五百六。其他钱,修了水管、冲了煤气给你买了件衬衣……”
“……”程绍祖心闷,摸了口袋里的香烟,去阳台上抽。
唐惜看着他高大的背影说,“不要抽烟了,马上吃饭了。”看那人理也不理她,她又说,“抽烟对身体不好,而且费钱,你以后一周抽一包吧。”
正从烟盒里拿烟的程绍祖顿了顿,走到阳台上,角落里堆着的杂物已经被清理干净,摆着两盆不知品种的花草。
程绍祖看得心烦,用脚踢了踢,竟然没踢倒,摸遍口袋没找到打火机,气得他用力骂了声脏话。
“诶……”唐惜不防备他突然进来,被吓了一跳。
程绍祖挤开她,把炉子上正滚着的锅端开,把火关小一点,侧着脸凑近火苗,点燃香烟……
唐惜看着他的样子,很是无语,“你……”
“我什么?”烟点着了,程绍祖直起腰,把锅放回去。手指拿下烟,故意冲着唐惜吐了口烟卷,模样桀骜不驯又幼稚。
唐惜被呛得咳嗽,她眼泪汪汪地瞪着程绍祖,抬手在他肩膀上捶了几下,娇嗔着骂,“讨厌死了。”
程绍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低头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她,脸上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他们最默契的那段时间。
燃烧着的香烟味道越来越浓,他的心也越来越模糊,趁着还有丝理智,从厨房走出来。
唐惜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刚才他看她的眼神,捉弄后的得意、沉痛还有……爱,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