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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文霖这边同样炸了毛,他在屋子里急躁地走来走去,像只暴躁的老化猛兽,“你那个窝囊的弟弟,到底还能做什么,是我有眼无珠,才会把重任交给他。”
赵访梅哭得红肿了眼睛,赵访水已经被警方带走说是了解情况,娘家那边不时打电话催着问结果。赵访梅又惊又怕,揪着丈夫的衣袖,担忧地问,“你现在就别骂了,快想想怎么办,我就这么一个亲弟弟,你一定要救救他。”
“你有哭的力气,早把这份力气,拿去劝他,倒是好了。”孔文霖生气地抬手要拨开她的手。
赵访梅噗通跪在地上,抱着孔文霖的腿,哀声求,“工厂地方偏,救火及时没有伤着附近,过年没有工人上班,没有太大损失。”
“这次不是我不帮访水。”孔文霖唉声叹气,“这次是文莲,不会放过他。”
正说着话,五婶轻轻敲门,站在门外拘谨有礼地通知,“老爷请您过去。”
孔文霖是了解这个同父同母的妹妹,虽然是已经结了婚的女儿,却有颗时刻想分了这家产的男儿心。孔文莲见孔文霖进来,先是连声发问,“为什么把赵访水安排进厂里?我只是住院,为什么让他代理厂长?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我哪里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孔文霖要把糊涂装到底,坚决不引火烧身。
兄妹两个因为责任问题,推来推去的,后来大声争吵起来。
刚做了心脏手术出院的孔胜邦,捂着疼痛的心脏,费力地扔了水杯才换得片刻安静,“事故原因查清楚了吗?”
“线路故障上报过,工人急着回家过年,没来得及处理,昨天晚上拉电闸,不小心摁错了。”孔文霖把调查结果拿给孔胜邦看。
孔胜邦带着老花眼镜前后翻了翻,气息不稳地看着女儿,“文莲,你说。”自从这次生病,孔胜邦的身体越发衰老起来,说话再没有以前的中气十足,微弱的提不起劲来。
“放假前好像是有这样一回事儿,是线路老化要重新布置走线,要停工影响工作。和几位技术工人商量后,打算过年后开工重新布置的……”孔文莲看哥哥一脸得意的样子,忍不住说,“如果不是赵访水这些人在工厂里抽烟,怎么会那么容易引发火灾。”
孔胜邦看着冷冰冰的文件,低垂沉思,听了会儿,没指责任何一方,反而问,“绍祖呢?”
孔文莲一愣,“他在上班。”
“让人把绍祖叫来。”
孔文莲给程绍祖打电话,等程绍祖回来,她一个劲地挤眉弄眼,示意程绍祖说话要偏向自己。
程绍祖脸上表情淡淡的,不偏头,不知道到底看到没有。
孔胜邦看到外孙来了,紧绷着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些,慈祥地问,“事故发生后是你处理的?”
“是。”程绍祖有条不紊地说,“火已经完全扑灭,已经做过备案和调查。保险公司已经联系正在统计损失,工人已经通知过延长假期。”
孔胜邦满意地点头,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看来对外孙短短几个小时的急速处理,很是高兴,“你做得很及时。”
孔文莲见儿子被夸,跟着高兴起来。
“赵家舅舅,你说怎么处理合适?”孔胜邦把问题抛给程绍祖。
程绍祖知道这个问题太难处理,如果说得重了,会惹得舅舅和舅妈的不满,说得轻了,会让外公和妈妈心里不舒畅。
他选择避重就轻地回答,“昨晚和赵家舅舅喝酒的另外几个人,已经去警局录口供。”
“既然已经报过警,就等警察处理吧。”孔胜邦有些意外地看着程绍祖。年老浑浊的眼睛,模糊地看着挺拔站着的,不卑不亢的外孙,以为他会偏向孔文莲,没想到……心里还是欣慰的,这个家,不全是勾心斗角的。
孔胜邦疲惫地挥了挥手,“我累了,你们都散了吧。”
三个人从孔胜邦病房里出来,孔文霖送了口气,拍着外甥的宽敞肩膀,笑呵呵地称赞,“绍祖好好做,你外公越来越器重你了。”
孔文莲却颇为不满意,“你外公问你怎么处理赵访水,你怎么打起太极,你不和我站在一起,太让我不省心了。”
“制衣厂效益不好,关闭是迟早的事情。”程绍祖面对着孔文莲,真诚地说,“您年龄大了,不如就退下来,休息吧,何必和舅舅争来斗去。”
孔文莲梗着脖子气哼哼地说,“我退下来你舅舅自然最高兴,我就要和他斗,不能属于我的,他也别想轻易拿去。”
调查结果出来,赵访水因为责任问题,被关起来。
赵访梅整天在家里哭,说娘家不敢回,说孔文霖过河拆桥。说得多了,孔文霖就心烦气躁,更不愿意回家,开始留宿在怡景花园。
孔文莲虽然失去了制衣厂,却得到孔氏大厦一层商铺的拥有权,每年光是收租也是一笔巨额。受伤了手臂,丢了鸡肋一样的制衣厂,落了清闲,还能分得孔文霖一杯羹,对孔文莲来说,不算完全的损失。
四十不解地问唐惜,“这不是便宜了孔文莲吗?让她白白在家收钱。”
“四十,你有没有见过赶羊?”唐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
四十一愣,“没见过啊。”
“打疫苗或者剃毛,或者宰杀羊的时候,养羊人不会一只只费力去追着羊,而是把它们赶在一起,逼到一个角落里。”唐惜笑着说,“会省事很多。”
“你要把他们都赶到孔氏大厦这一块去?”四十想了想说,“你上次让我找的那个叫二奎的人,一直没有他的音讯,这个人是不是死了。”
唐惜摇头,她叹口气,“如果实在找不到,必要时候就我自己去做吧。”她笑了笑,“只是麻烦了一些,不过能拿回我家的宅基地,也是值得了。”
制衣厂是烧了,可制衣厂下面的那块地却是空着了。
在土地价格飞速上涨的双城,让一块土地空置着,实在是浪费资源。而一连串事件的打击下,孔家已经元气大伤,因为赵访水的事情,赵家也不来往了,根本没有足够的钱财拿出来开放利用这块土地。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招商融资和售卖。
孔胜邦不知道是受了孔老爷子的影响,对囤地疯狂热爱,还是童年颠沛流离的经历,让他觉得只有土地才是实实在在的。十多年前,他能用手段骗半疯的叶静秋以一百块钱卖了几千平方的土地,就看出来这个人对土地的渴望,所以,让他卖地,近乎要了他的命。
那么就是招商融资。
不仅本地企业看中那块地的发展前景,连外市的公司也来争抢,其中包括荣秦。代表荣秦来的是秦行行,她已经把头发染回黑色,清汤直发,中规中矩的职业装,脸上是一丝不苟专业的笑容。
“程总,还望你看在旧相识的面子上,网开一面。”秦行行伸手与程绍祖握手,职业化地笑。
程绍祖伸手过去,短暂的相握便分开,“请里面进。”
秦行行握住他稍微冰凉的指尖,还未来得及感受到心里的狂喜,程绍祖已经缩回手,抬头看他仍旧冷清清的脸,心里凄然一笑,他对自己从来没有热情过吧。
更何况这里这么多人,她今天又是代表荣秦,只得保持微笑,对程绍祖微微欠身,进孔氏最大的会议室了。
主持会议的是孔胜邦,他今天穿上许久不穿的西装,精神矍铄地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一边是孔文霖,一边是程绍祖,说起话来还算清醒,只是到底是做过手术的人,没多久就明显体力不支起来。
下午四五点,四十高高兴兴地给唐惜打电话,“果然是荣秦得到了那块地,开发建中高档小区。”
“嗯。”已经预料到的结果,并没有什么喜悦。
四十更加高兴,“唐惜,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去找大哥了,你开心吗?”
“开心。”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吗?
年内已经立春,过了十五,棉衣基本可以脱下,换上稍微薄些的衣服。
这天,有个穿着道士服,身上挂着旗子的年近一百的人从门前走过,说是能看风水。孔文莲觉得最近颇为不顺,就请人进来。
那人在屋子里随意转了一圈后,顺着胡子,神乎其神地说,“这床的位置,不妥。”
“南北通风,空气对流,为何不好?”
“床正对着门,你又睡在这头,面朝着门,只有去世摆在灵堂的人才这样躺。活人这样躺自然不妥。”这人伸手比划了几下,摇头晃脑地说。
孔文莲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忙记下,对这人的敬佩又增加几分,恭恭敬敬端茶递水请人坐下继续指点,“这家里最近倒霉事情不断,您再给看看哪里不好。”
得了好待遇,这人环视了一圈屋里的摆设,知道是有钱人家。就说适合在门口摆个鱼缸里面铺上一层细沙,正对着门口叫挡煞……
孔文莲听得心悦诚服,把这人当半神仙,笑呵呵地好言好语地奉承着。话越聊越多,孔文莲不知想起什么,看了看空无一人的门口,苦恼地说,“这家里一直好好的,自从儿子结婚娶了儿媳妇,这怪事不断,您给说说是不是有关系。”
老头问了唐惜的生辰八字,顺着胡子长吁短叹,“你们一家属相温和,饲草动物,她一个食肉猛兽,这不是明摆着引狼入室、任人宰割吗?”
如果唐惜听到,她要吐一口鲜血在这老头脸上:什么时候蛇也算食肉猛兽了。
孔文莲早就心里不舒服唐惜,这老头的话又正中下怀,她好像找到了理直气壮的理由,“这可怎么办?”
“八字是天生的命也,此女命硬克别人,改不了。”
“怎么化解呢?”孔文莲着急,“把这猛兽赶出去,行吗?”
“不失一种化解办法。”老头惦记着去下一家忽悠,急匆匆地说,得了钱财心满意足地走了。
孔文莲在家里坐立不安左思右想,想着自从唐惜出现后发生的事情,程青山身败名裂被学校辞退,她又和程青山莫名其妙地离了婚,程绍祖隐瞒了近三十年的身世被暴露,渐渐与他们不亲近,最近更是说要搬出去单过,船零件厂、新新时代广场、制衣厂相继出事,这些不同的事情,像是被一条看不到的线,竟然给串起来。
孔文莲想,难道是唐惜真的知道了当年他们设计叶静秋的事情,回来报复他们的?
这个想法刚在脑子里成立两分钟,就被推翻。
孔文莲用力摇头,如果唐惜真有那么大本事,直接要了他们性命不是更好,何必大费周章地折腾。更何况唐惜还嫁给了程绍祖,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
思来想去,孔文莲觉得可能真如风水大师说的,是唐惜天生招灾,给这家里带来晦气。
人啊,想不通的事情,就会归咎于命理,因为那个是最捉摸不透的。就算猜错了,也有理由推脱责任。
比如当年的孔胜邦,就因为别人的一句“孔胜邦的福气方位在东边,往东扩展肯定能成名立腕”。后来孔胜邦就让人绑了年幼的唐惜做挟持,诈骗神志不清的叶静秋,骗了她叶家的宅子,建了孔家的大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