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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程绍祖说要和唐惜去双城转转,唐惜却说累了不想出门,程绍祖在家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聊天。
上午十点多,有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仍旧是徘徊和紧张地张望,这次他没有默默的走开,而是走进来。
五婶把人带进来院子,请进客厅里,“表少爷,说找你的。”
“你找我?你是谁?”
程绍祖穿着暖黄色的v领毛衣,深蓝色的牛仔裤,衣衫单薄,他一向穿的少。
“我我……”陈双江激动地看着程绍祖,坑坑巴巴地说不清楚。
唐惜坐在太姥姥的房间里,太姥姥睡着,她搬了板凳坐在门后,门打开一条缝。
程绍祖蹙眉,俊朗的脸庞紧绷着,双眼锐利地盯着面前的人看,很不悦的表情。
他胸膛起起伏伏,是在压抑情绪。
没几分钟,孔文莲和程青山从门外进来,后面走着的是孔文霖。
三个人看到客厅里,对峙着站着的程绍祖和陈双江,俱是一震,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
孔文莲情绪变大最大,在另外三个人没反应过来前,她几步冲着陈双江跑过去,用力揪着他的衣领把他往门外推,嘴里乱糟糟地说,“谁让你来的,滚,没人欢迎你。”
陈双江被推得趔趄,“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说要让绍祖认祖归宗,跟我回去。”
孔文莲涨红了脸,红了又白,“我们不认识你,再胡说八道,我们报警了。”
“这是谁?”一直寡言的程青山,这时候走上前拦住发疯一样的孔文莲。
程绍祖看着孔文莲张牙舞爪的样子,他的睿智变得迟钝,“妈,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孔文莲挣脱开程青山的阻拦,她只想赶快把这个人赶走,她嘴里求救地叫孔文霖,“哥,你快帮我把这个人赶出去。”
孔文霖上前,拽着那人的衣袖往外走,沉声威胁他,“现在走,我们可以给你钱。”
陈双江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坠着身子不肯走,嘴里嚷嚷着,“我不借钱了,你们让绍祖跟我回去吧,过了年再让他回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回去?回哪里去?”程绍祖不去问孔文莲,反而问陈双江。
陈双江张口要说话,孔文莲扬手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哭闹着尖声叫,“你就是存心的不让我好过,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来。”
陈双江解释的声音,程青山质问的声音,孔文莲声泪俱下地控诉的声音,孔文霖沉声的阻拦安抚声音,四道高低不同的声音混在一起,比汽车拥堵时候的喇叭声更刺耳。
太多声音一下子冲进程绍祖的耳朵里,他眼睛看着推推搡搡的几个人,脑袋里一下子懵了。
“不要吵。”程绍祖拔高音量,他的声音一向低沉用力,突然扬高,尖锐又刺耳。
在太姥姥房间的唐惜知道,程绍祖生气了,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扭打在一起的人,吃惊地看着程绍祖,忘记了手里的动作。几分钟后讪讪地分开,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孔文莲和孔文霖坐在同一张沙发里,孔文莲哭得哽咽不止,孔文霖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程青山坐在一张沙发上,垂着头暗沉着脸色,陈双江坐在凳子上,看看这个瞧瞧那个,欲言又止。
“你是谁?为什么来家里?”程绍祖站在客厅里,他长身玉立却疲惫,双手撑着腰,头顶是明晃晃的灯,照着他英俊的脸。
“我是陈双江,我是你爸。”
孔文莲尖声叫,又要冲过去被孔文霖拦住,她厉声叫着,“他不是,绍祖你别听他胡说,他是个骗子,来骗钱的。”
程青山没有理会孔文莲的解释,他转头看着陈双江,问,“我是绍祖的父亲,你为何要冒充?”
“我是绍祖的亲生爸,二十九年前,孔文莲托着文娟找到我……”
事情的真相远比唐惜想象的丑陋和难堪,在四十说程青山和程绍祖亲子鉴定结果时,她直接认为是错误导致,不曾想过,程绍祖竟真的不是程绍祖的亲生父亲。
她现在知道梁中骏为什么要让她把这人请来,又是当着程绍祖一家三口的面,因为这是一双残忍的手,撕开掩盖了二十九年的秘密,暴露千疮百孔的疤痕。
二十九年前,程青山和叶静秋谈恋爱,做为叶静秋好姐妹的孔文莲同样爱上这个青年才俊温文尔雅的人。她用尽百计想要霸占程青山,甚至不惜以自己为代价,只得到了程青山心如死灰的躯壳,并不能让孔文莲放下心来。
她必须有一个孩子来彻底栓牢程青山,不能给他和叶静秋复合的任何机会。孔文莲和程青山做过很多次,却始终没有怀孕,她心急就请梁笛声的母亲文娟帮忙,文娟把外省的远方表哥介绍给孔文莲。
孔文莲去过两次,第一次,她强烈的自尊心让她倍受煎熬,她鄙视自己的这种行为,又迫切想要怀孕,牙一咬就忍了。过程对她来说,是痛苦的。
孔文莲从安徽回来后,日日盼着结果,一个月后还是没有怀孕。后来,她又去了一次安省,这次是一个人去的,去了三天。回来后,她如愿怀孕,如愿用这个孩子让程青山对她死心塌地,娶她入门。
孔文莲给陈双江五千块钱,在那个年代,五千块钱是笔巨额的财富。陈双江遵守承诺没有来问孩子的情况,现在上了年龄,反而想起这个未曾谋面的孩子,这才找上门来……
太姥姥迷迷糊糊地醒来,躺着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外面是谁来了?在吵什么?”
“一个熟人。”唐惜扶着老人坐起来,细心地问,“您要吃些什么吗?”
“柜子里有鸡蛋糕,你给我拿一个。”太姥姥又问,“绍祖回来了?我听到他说话声音。”
“嗯。”唐惜把鸡蛋糕拿出来,撕成小块交到太姥姥手里。不知心里所想,嘴上已经说,“他在外面,要叫他进来吗?”
“家里有客人就让他们说话吧。”太姥姥说,她胃口不好,只吃了小半个鸡蛋糕,就说坐着乏了要躺下。
外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有痛哭声和怒骂声。
太姥姥又要睡过去,她碰了碰唐惜的手指,“绍祖好不容易回来,你去陪陪他。”
“嗯。”唐惜应答着,却坐着没动,程绍祖现在应该谁都不想见吧。
等唐惜从太姥姥房间出来,客厅里犹如劲风扫过,满地狼藉,表示这里刚才经历过多么激烈的场面。其他人不知所踪,只有五婶在愁眉苦展地打扫卫生。
“程绍祖呢?”唐惜本想回房间,到底是忍不住,走过去问五婶。
五婶轻轻地叹口气,摇了摇头,“刚才和他父母吵了一架,出去了。”
没人知道程绍祖去了哪里,一直到太阳西落温度降下来,程绍祖还是没有回来,大家这才着急起来。
孔文莲急得只剩下哭,六神无主地揪着手里的纸巾,身边一地的纸团。
程青山突闻这样的真相,恼怒当了二十多年的冤大头,这时候听到孔文莲的哭泣,更觉得心烦气躁,更自持有理,声音高起来,“那人要钱,你给他就是,现在闹到绍祖面前,他怎么受得了,丢人现眼。”
孔文莲哭哭啼啼得声音都变了,“还不是怪你,如果不是你和叶静秋断不干净,我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吗?”
“孔文莲,是你心术不正,倒要怪在我头上来。”程青山恼怒地站起来要走。
孔文莲在身后叫他,“你做什么去,绍祖还没回来。”
程青山气冲冲地说,“他不是我儿子,我管不着他。”说完要拂袖而去,孔文莲跑过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五婶不去理会这两个人的争吵,她站在门口急得直搓手,“晚上是要零度以下的,表少爷只穿了件毛衣,可别冻着。”
“我出去找找他吧。”唐惜拿了围巾和外套,把自己包裹住。
“好戏散场了?”梁笛声竟然等在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
唐惜缩着脖子,温温暖暖的衣服让她舒服,“一团乱糟糟。”
“这是他们活该。”梁笛声毫不掩饰幸灾乐祸,嘲笑着说。
唐惜抬头看灰蒙蒙的天,却乐不出来,“程绍祖不知道去了哪里。”
“心疼了?”
“觉得对他愧疚。”唐惜迈着步子往前走,她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影子,“我从小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就接受了妥协了,他做程家的儿子二十九年,现在却完全颠覆,肯定很难过。”
“唐惜,你开始心疼他,就要开始输了。”梁笛声把她外套上的帽子帮忙套上,温声安慰她,“不要想那么多,他们欠你的,是要一点点还。程绍祖虽无辜,可他做孔家的外孙和程家的儿子,就该承受这些。”
“我知道,你回去吧,不要让梁伯伯等太久。”唐惜勉强对他笑了笑,只想一个人走一走。
“你去哪里找他?”梁笛声看穿她的心思。
“不知道,随便走走吧,里面闷的难受。”
梁笛声看了看她,叮嘱几句才转身离开。
唐惜站在宽敞的街道,迷茫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计划得完善,执行起来却过不了心里那关,她心里还有一丝不忍,是因为程绍祖。
“四十,你在哪里?”唐惜把电话打给四十。
四十那边气喘吁吁的,“我在买外卖呀,正要回酒店。”
“你现在住在哪个酒店?”
“一直在君来。”四十听出来她声音里的低落,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我过去找你。”
“好。”四十挂了电话,继续原地跺脚,伸出白嫩的手指对店铺老板挥了挥,“再加一份,嗯,多放点辣椒和醋。”
四十提着两份外卖往酒店里走,看到一个脚步趔趄醉醺醺的人正跌跌撞撞往里面走。四十离那人远远的,听到前台那里吵吵嚷嚷的,大概是这醉汉没钱却来住酒店,被人拦住。
四十歪着头好奇地看了眼那个醉倒在地上的背影,觉得有些熟悉,她走过来,戳了戳那人的肩膀,不确定地叫,“程绍祖?”
“嗯。”程绍祖撑着坐起来,靠着柜台,狼狈不堪,好在平日里修炼的气质还在,仿佛坐着的不是寒酸的地板,而是他那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面对着是他最信手拈来的工作日程。
“你为什么坐在地上?”四十继续问。
程绍祖困难地站起来,晃了晃,“你是四十?”
“你认识我?”四十左右看了看,“你是不是没钱住酒店?”就这么简单直接地戳破程绍祖打算先客套一番的想法。
程绍祖无奈地点头,一整天他都是处在这种难堪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