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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余声就像生了根一样,好半天都没能动地方。他僵硬地站在人来人往的楼道上,身体仿佛被灌了铅。直到有人急勿勿上楼,不小心差点碰倒他,他才像回过神来一样,笑着朝韩重云说了句,“抱歉了韩哥,看来今天不能去你那儿画画了。”
韩重云微蹙着眉,“出去再说。”
梁余声去结账,得知方洋已经付过了,却生不出丝毫喜悦。
他不禁想,是不是真的因为没资格幸福,所以才连个开心的生日都过不上?
许金梅说过,他是没资格幸福的人,因为他害得别人痛苦。
梁余声失笑,“韩哥,你先回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韩重云打开副驾驶的门,“上车。”
梁余声看了他一眼,坐上去问:“去哪?”
韩重云将车驶离停车场,什么都没说。他只是在大街上开了很久,漫无目的的,见路就走的开法。
梁余声觉得真是太浪费油了,但是韩重云不说话,他也就不想开口。这样安安静静地两个人独处在一块儿的机会,过了今天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划破这寂静。
“重云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带着哗啦啦的搓麻声响,付晚月说:“麻将桌都支好了!”
“就回了。”韩重云行车过程中开的免提。
老太太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别忘了把小梁子带回来知道不?”
韩重云挂断,之后深踩油门,速度飙得奇怪。
梁余声这时说:“韩哥,先去我那儿一趟行吗?”
朋友邮的栗子粉糯米糍到了,本来是想着今天先赴了方洋的约,明天再抽空送到韩家的,现在看来还是直接让韩重云带走更好。
韩重云调转车头,把梁余声送到了新租房的楼下。梁余声回去把栗子粉糯米糍拿下来了,整整十盒,其中有两盒是朋友听说他跟人打斗流血了,特意给加的豆红糯米糍,说吃了补血的。
梁余声把这十盒全都放到了后驾驶位上,说:“韩哥,那什么,我有点事就不能去你家了,你开车慢点。”说罢他把门关上,在车外挥了挥手。
韩重云启车,毫不犹豫地离开原地,而在他的倒车镜里,是梁余声转身的背影。
梁余声没有马上进楼,他趁着夜色好在外头多留了一会儿。这小区里有一些健身器材,还有两个挺大的秋千,荡起来特舒服。白天的时候他工作忙,再说也有孩子在玩,他就总也玩不上,正好这夜里怪清静的,荡得高一点,还能感受到夜里的凉爽。
要是月亮照得别那么亮就好了。
韩重云挂了倒档,车又缓缓退回来三分。在他现在这个位置上,刚好能看到梁余声的背影。
梁余声今天穿了件白衬衫,下面配了条黑色的牛仔裤,平日里都是穿正装,但今天可能是以为去赴方阳的约,就没太讲究。他把衬衫挽起两扣,露出半截修长有力的小臂,两条笔直的长腿在没规律地慢慢遥晃。
不知道有没有在哭。
韩重云想,现在的梁余声,大概除了喝醉就不会再哭了吧。
他下车,步行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几罐啤酒。
回来的时候,梁余声还在秋千上,仰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什么。
韩重云瞬间起了歪念头,他把酒抱起来,不让酒罐子摇晃间发出碰撞的声音,然后悄无声息地接近梁余声,突然在他后背上猛然一拍!
“啊!”梁余声吓得一下跪到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胡乱拍着膝盖上的灰,僵硬地歪头,“……韩哥?”
“嗯。”韩重云低笑一声,“看把你吓的,胆子怎么跟老鼠似的?”
“你走路怎么没声啊!”梁余声拍拍胸口,“看来我还得多买点意外险,吓死能赔的。”
“不是说有事么,怎么不回屋?”韩重云递梁余声一罐啤酒,“还在想刚才的事?”
“没,想我的糯米糍呢,又一块都没吃上。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看看你哭没哭鼻子。”
“哭?开什么玩笑。”梁余声打开罐子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大口,“要是哭能管用,我能在孟姜女哭倒长城前先把她哭倒了。”
“把她哭倒没用,走吧,去把我三婶哭倒,你再不去老太太又该拿拐杖削我了。”韩重云说完把空掉的烟盒准确无误地丢进垃圾箱。
“行,不过到时候韩奶奶跟付阿姨要是改来揍我你记得替我挡着点儿。”梁余声说完学韩重云,也往垃圾箱里丢东西,结果那空罐子“咣!”一声砸在垃圾箱外壳上,之后掉地上骨碌碌转个儿。
“靠!今晚这风真大!”梁余声撒丫子跑过去把罐子捡起来重新扔进垃圾箱,再跟上韩重云的脚步。
“有风吗?”韩重云说:“自己笨还不承认。”
“是挺笨的。为什么你能想起来我们以前在哪儿见过,我就想不起来呢?”梁余声时不时就在纠结这个问题。他就奇怪了,像韩重云这么出色的人,他见过怎么会想不起来?
“打个赌吧。”韩重云说:“今天你赢过一万块钱我就告诉你答案。”
“这可是你说的!”
付晚月盼梁余声盼得脖子都快伸长了,梁余声进去刚换上鞋就被拉过去打麻将。
韩重云照例给梁余声拿了两万块钱,规矩也跟上次一样,一赔三。
梁余声为了知道他跟韩重云在什么地方见过,也是拼了。那一罐啤酒完全没能影响到他,他打得比上次还认真,还用心,过九点的时候,已经赢了七千多了。他越玩越精神,完全忘了第二天还要上班。
韩重云一直在看他,看他的眼睛,看他的手,还有他不经意间一个调皮的笑容。
梁余声打得很专注,根本没注意到他,就这样过了十一点的时候,他已经赢了一万二。他不想打了,就跟老太太说:“韩奶奶,两位阿姨,我明天还得上班,要不咱们改天再打行吗?”
老太太佯怒说:“你这小子,给你韩哥赢了零用钱就想跑啊!”
付晚月笑说:“可不是,小梁子你再这么来几下,姨我都没钱美容了。”
梁余声也不好意思,但是正事要紧,他起身说:“我今天跟韩哥打赌了,他答应我只要我赢了一万块钱他就告诉我一个秘密。”
三个女人几乎同时“哦?”一声,韩重云却不等她们发话,把梁余声叫了出去。
休闲室的门紧闭。
付晚月无意识地摆弄着麻将子,“妈,您说这个小梁子能让重云好起来吗?”
老太太长叹一声,“谁知道呢,不过既然重云待他特别,肯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吧。”
刘芳皱着眉不说话。
付晚月问她,“怎么了大嫂?”
刘芳沉吟不决,许久才说:“我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的。不过小梁上班的保险公司里确实有传言,说小梁是同性恋。”
付晚月无言地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说:“你们别乱想,重云应该不是。”
刘芳问:“那万一要不是再变成是,我是不是罪过大了?”
老太太看向大儿媳妇,斩钉截铁地说:“如果重云真能跟小梁在一起,我给你记一大功!”
刘芳:“……”
韩重云带梁余声去了虾房,之前梁余声看过的那些虾卵都已经变成小虾从虾妈妈肚子上落下来了,这会儿都被韩重云养得脱了好几次壳,正在鱼缸里欢实着。
梁余声的注意力却没在虾上,他坐上沙发,“韩哥,这下可以说了吧?”
“……并不是太好的回忆,还要听?”
“嗯。”
韩重云在梁余声旁边坐了下来,“十二年前,腊月二十三,太平间门口。”他看着梁余声的眼睛,用与数年前相同的口气,“那么执着有什么用?以后别再哭了。”
“你?!”梁余声震惊地看着韩重云,“你、你是那个、那个大哥?”
他隐约记得,那时候他哥梁圣音死了,他在太平间外头被许金梅打骂了一通也没离开,就一直坐在那儿,后来哭得整个人都累了,就睡了过去,没想到有个人却把他叫了起来。那人叫醒他之后,当时就说了韩重云刚才说过的话——那么执着有什么用?以后别再哭了。
他刻意想忘记那天的事情,所以连带着那天出现过的人也被他模糊掉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够再次相遇。
韩重云问:“你还没被你母亲原谅,还是因为你哥?”
梁余声摇头。
韩重云又问:“那是因为你是同性恋?”
梁余声自嘲地笑了笑说:“是,也不是。”之后转头看着韩重云,“你之前那么久都不肯说,为什么今天突然决定告诉我?”
“……很晚了,去睡吧。”
梁余声回到原来在韩家时住过的客房,但是一宿没睡着。
第二天他起了大早,想去找韩重云问些事情,结果陈伯告诉他,韩重云走了。
韩重云去美国了,大概要过两个月才会回来。
老太太问梁余声,“小梁啊,你是不是喜欢我家重云?”
梁余声暗自吃惊,以沉默作答。他对韩重云的确是有很大好感的,但他并没有想让谁知道这件事情。
老太太却心领神会,说:“那就耐心一点吧,既然他肯跟你分享秘密,你在他心里总是不一样的。”
梁余声没想到老太太如此开明,但还是笑着实话告诉她,“韩奶奶您想多了,他这告诉我秘密不是因为我特别,而是因为他不希望我再因为这件事情总想起他。”
若不然,何必说完了就走呢?
老太太诧异地看着梁余声,“那个秘密跟你想不想起他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跟你说的不是十二年前的事情?”
“是啊,十二年前,我在太平间外见过他。”
“那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那儿见到他吗?”
梁余声呆住,心里咯噔一下。对啊,为什么十二年前他会在太平间外见到韩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