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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夜惊梦。
当楚烨满头冷汗的从噩梦中惊醒,张皇无措晃动的眸子在看见睡在身边的小团子时,惨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血色。
后怕之意滚滚而来,几乎让他立刻就垮下了肩膀,单手无力的支撑着沉重闷疼的头部,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就算是整整过了五年,他依然无法从过去的噩梦中逃出来;每每夜深人静时,心里的患得患失和曾经承受过的心痛折磨如附骨之疽重重朝他席卷;他只有紧紧地抱着那个孩子,感受着小小的生命在他怀里的存在感才能压下心底不断翻滚的不安。
“父皇,你又做噩梦了?”脆脆软糯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成功将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的楚烨拉扯回神。
扭头垂眸去看,明黄色的绣龙织锦云被里探出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乌黑如曜石的眼瞳因为刚刚睡醒还带着水雾,衬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更是圆润可爱,带着专属于孩童的娇憨和纯真;小小挺翘的鼻子虽然还没长开,但不难发现待成年后定是笔挺如雪脊,小小粉嫩的小嘴唇自带淡淡的樱粉色,让人生出想要亲泽的冲动。
这样白白嫩嫩粉粉娇俏的小团子,任谁看见都会心底一软,恨不能一把抱入怀中好好的疼爱个够才痛快;但普天之下,除非是真的找死,要不然一般人谁敢对这位小祖宗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亲爹是一朝帝王,亲娘是一朝摄政王,双亲皆手握天下至尊权柄,从诞生的那一刻小团子就注定了要过上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人生;不满一岁时便被封为太子,并且成为大梁史上第一位年纪最小就能出宫另毗外府的当朝太子,在刚满五岁时,因为受亲生母亲的‘拖累’又被钦定为大宛的未来之君;换一句话来说,如今大陆四国之上,拥有最广阔地域的国君不是北戎国君,而是这个只探出颗脑袋缩在锦被中作乌龟爬的小太子;拥有世间最惹人垂涎的至尊权柄的人也不是大梁天子,而是这位将来注定了会继承两国重责的小团子。
楚朔的存在,一次次的刷新着天下四国的格局,同时也在一遍遍的刷新着历史的变迁;明明就是这样特殊而霸道的存在着,如今却是天真萌态的眨巴着水汪汪的黑眼睛,嘟着樱粉色的小嘴唇,肉肉的小手团成一团,一下一下的揉蹭着略略有些发痒的眼圈;软萌的样子早已让看见的人心软成一滩水,伸出手就将小家伙从锦被中抱出来让其坐在自己的腿上。
小团子被父皇抱在怀里,顺势便将自己的大脑壳放在父皇的胸口,整个人的脸上布满了放松的神情,没有一丝帝王之家出生的皇子该对君父的敬畏和畏缩之情;可见,相较于君权至上的帝王之家养出来的中规中矩的皇子,楚烨怀里的小包子倒像是一个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乖巧的可爱孩子;面对君父,没有对他手中权柄的敬畏,反倒是多了几分寻常百姓之家才有的父子融乐之情。
楚烨搂着怀中软绵的小家伙,疼爱的眼神毫不掩饰的落在小家伙锦白的衬衣上,看着这张酷似徐昭的精致小脸,忍不住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声音温柔:“父皇吵醒你了?”
小包子眨巴着水润的眼睛抬头看向父亲,目光落在他幽沉深邃的眼瞳上,小小人儿的神色突然变的无比正经,道:“父皇是想母后了吗?既然想念,那便去大宛去见见母后吧,儿臣会留在京中替父皇监朝的。”
看着怀中小人儿那无比认真的模样,楚烨先是一怔,跟着便笑出了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是需要自己的儿子为自己担心了?这小小的人儿,站起来才刚刚过了他的膝盖,可这严肃起来的模样,还真是有几分自己的影子;难怪阿昭经常在他耳边念叨着害怕将来儿子随了他的性子变成另一个喜怒不言于色的怪人。
看父皇对着自己笑,小家伙脑袋一歪,好奇叫到:“父皇?”
听着这声软糯的称呼,楚烨本是郁郁的心思也渐渐开明,抱紧了怀中还带着奶香味的小包子就重重的在包子的头顶落下一个吻。
被真龙天子赏吻的小包子虽然面上带着专属于孩子的娇憨天真之态,可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里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他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情绪。
一个大大的白眼趁着父皇没注意狠狠地翻出来,小豆包很郁闷、很纠结,更是很惆怅很恨铁不成钢;想他堂堂一朝太子,放着气势不输皇宫的外府不住,天天任劳任怨的冲动人肉抱枕般睡在这勤政殿中,还不是想要刺激一下他这个向来雷厉风行但独独面对爱情时却束手束脚的父皇,逼得他赶紧将他母后从大宛接回来;要知道,他今年刚满五岁,五年的生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五年里他见母后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的。
说出去他也是娘生爹养,有父有母的孩子,可他这真实的日子却是不如他人所想的那般随意幸福;母后身份特殊,再加上舅舅突然退位后母后为了大宛更是不得不肩挑起大宛国运,回到了大宛当起了摄政公主,以图稳住大宛超纲;虽说母后这么做是为了大宛百姓,是她的责任,更是她的大义,可是谁又能理解他这个只有五岁稚龄的孩子的心里的苦;常年与自己的亲生母亲两地分隔,通讯只能靠书信联络,想要见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这些他都能克服,告诉自己身为男子汉本该顶天立地,这点分离之苦根本算不上什么;可要人命的是,自从母后离开后,父皇就像是得了抑郁症般封闭自我,每天站在空荡荡的栖凤宫里不是唉声叹气就是春恨秋悲。
按理说身为一个大老爷们真的没必要为了一个女人害相思病,想他这个刚断奶没多久的奶娃娃都没对母后有过多的留恋不舍,富有天下的父皇更是没必要变的跟小媳妇似的,就差捏着小帕子找他哭诉了;可就在他从福全公公口中知道了父皇与母后当年的过往后,他总算是明白父皇为什么对母后去往大宛如此紧张矫情;感情是当年的错事做的太离谱,差点祸及他这个无辜的孩子,更是差点让他这个亲生儿子向其他男人称呼生父。
知道这些之后,小豆包多少还是挺同情自家这个苦逼的亲爹的,明明权倾天下,智慧过人,身份尊贵,仪态非凡,能令无数女人为其尽折腰;可偏偏是个一根筋的主儿,爱上谁不好偏偏爱上他最能折腾的母后;大梁百姓谁人不知,母后在嫁给父皇之前曾是义父的未婚妻,二人男才女貌、金童玉女,堪称京城无数情侣之楷模典范,简直就是众人最羡慕称颂的完美爱人;可偏偏他家亲爹是个不省心的,专爱干挖人墙角的活儿,你挖人墙角也就罢了,你悄悄的挖也不会闹出多大动静,可你却偏偏选择了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种方式挖墙脚——圣旨一下,举国皆知;整个大梁,上至百姓下到田地里的蝈蝈都知道你抢了人家的媳妇。
小豆包年纪虽小,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挺有自己的看法和见解;对自家亲爹这种明目张胆抢人家老婆的手段和方式小豆包也只能在脸上写个‘服’字,心里念句‘你缺心眼呀你’。有你这样本尊亲自出场坏人姻缘的吗?你可以利用你手中的权利逼迫义父放弃自己的妞,也可以暗示钦天监几句让那帮神神叨叨的老头胡言乱语几句,就说这俩人八字不合,命相凶险,如果执意结为夫妻,必会先死老爹再死老母,按照他外公那贪生怕死的尿性,到时候不用你自己出场他也不敢将闺女嫁给义父,再不济,可以让素玄叔叔领着翎羽卫悄无声息地宰了义父也是一个法子(豆包,你确定自己的性格真的是无害天真的吗?);总之,方法有无数种,可自家老爹却选择了最令人蛋疼的一种;想到这里,小豆包就情不自禁的伸出小肉手,一脸汗颜的遮了遮自己俊俏的小脸蛋。
做出这种抢人老婆没有风度的事儿,也难怪父皇天天担心着这抢来的老婆又被他人抢走了去;更要人糟心的是,母后的确也不是个另男人省心的女人;这不,三天前传来消息,大宛那边的朝臣们又开始蹿到着母后不要将大宛的皇位交给他,且听说还有几个胆大的干脆挑选了数名俊俏儿郎送到了母后的公主府;这是什么?这是在做什么?这不是摆明了要引诱她母后红杏出墙嘛!也难怪父皇在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又开始夜夜做恶梦,恐怕在梦里梦到的都是母后背着他给他戴绿帽子的事儿,要不然父皇这精神也不会一日查过一日。
试想,如果母后真的在大宛中了那帮老家伙的圈套,到时候父皇当绿王八事儿小,他岂不是准备着要多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或者是姐妹?
一想到这里,小豆包就不愿意了;虽说他的相貌肖似徐昭,可这霸道的性格却是十足的遗传上了楚烨;要让他容忍一个这样身份的兄弟姐妹,他一定会龇着一口大白牙笑意森森的从怀里掏出金匮匕首,试试活片生人肉是个什么滋味。
小包子心思活泛,思维跳跃,眨眼间的功夫就将自己飘到姥姥家的思绪硬拽回来,乖觉的靠在父皇的怀里,小小的肉爪一下接着一下的抚摸着胸口上金线绣制的腾龙祥瑞图腾,圆圆的大眼睛里闪过要人心颤的狡黠。
翌日
当天色大亮楚朔小朋友从锦被中钻出来,便看见贴身宮侍禄双腆着一张讨好地笑脸凑近在他眼前。
几乎是下意识间,内殿中啪的传来一声脆响。
紧跟着就看见大梁太子殿下身边最得势的狗腿子被打的一个趔趄,捂着半张脸就滚倒在地上,委屈出声:“殿下,是奴才呀。”
听到那声哭腔,楚朔小朋友揉着有些肿胀的眼皮,神色淡淡道:“孤就是知道是你这狗腿子才赏了你一巴掌。”说到这里,小小的人儿停下手中的动作,黑亮的眼瞳里压着沉沉的气息,看着面前哭的抽抽嗒嗒的小奴才:“大早上刚醒来孤还没看清外头的太阳就先瞅见你这张脸,还凑得这么近?怎么?要吓死孤?!”
别看楚朔小朋友年纪不大,可这与生俱来的天潢贵胄气息却是完美的融进了骨血里;一双水汪汪的圆眼睛平产看上去很是萌态,可是在冷冰冰的看人时,无形之中的气势却是能压得人喘不上气来;这嚣张霸道狂拽**的气质,跟他的父皇比起来简直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禄双是个胆小的,被面前这位小祖宗的眼神淡淡的那么一看,立刻腿软,跪在地上,也不敢哭了,更不敢捂着自己的脸了,忙不迭的说:“奴才知错,奴才以后再不敢这么做了。”
“行了,快些起来吧;瞅你这模样,若是被他人看见还不知道的还以为孤是多难伺候的主子呢。”
说完,小豆包就从龙床上翻坐到床沿,晃荡着两条藕节似的小短腿,享受着禄双小心翼翼的穿鞋伺候。
禄双有苦难言啊,跪在小祖宗的面前手中捧着小龙靴为这位金贵的小爷穿戴;可这心里早就苦成一片海了。
什么叫做您不是难伺候的主子?普天之下,就没有比您还要难伺候的主子了。
明明是个刚断奶一年的奶娃娃,可这动不动就霸气侧漏的性子简直跟当朝天子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当朝天子是个政务繁忙的,根本没什么闲心思跟他们这些当奴才的打成一片;可眼下这小祖宗,聪慧过人、过目不忘,自启蒙以来已经气走了三位帝师了,皇上也是看出他这个儿子绝非凡人所以才力排众议,养在身边亲自教导;可皇上的亲自教导说好听点那是以君恩授业,可说难听点简直就是放养;是以,这金贵的小祖宗除了完成皇上交代的课业之外,剩下的大把时间便是调教他们这帮常年伺候在身边的奴才。
宫中的太子宫和宫外另辟的府邸所有的奴才加起来少说也上百人,可就是这上百人,在面对天子时尚且还敢喘口气,唯独在面对这位小祖宗时真是恨不能把尾巴都拖在地上装孙子;世人都认为居住在太子宫中的小太子天真可爱,憨态可掬,在现实中这位金贵的爷也是这样表现的;可真相是,刚断奶的小太子虽说还只是一头幼虎,可已显王霸属性,浑身气势摄人也就罢了,聪明伶俐的头脑更是收服的手下人无一敢放肆。
就如现在,小祖宗摇晃着大大的脑袋一步一步的走在殿阁之中,所经之处皆是一片噤声,连抬眼往他那张粉嫩可爱的小脸上看一眼的**都不敢产生。
小豆包自是不知他以小小之龄已在宫中造成如此威慑,在穿戴整齐后,扶着宫门刚踏出勤政殿;老远就看见一道烟尘飞速朝着他站定的方向卷来,定睛去看,烟尘之中一个肉乎乎的白团子正摆出逃命的姿态,咬紧着腮帮子直往他冲来。
小豆包的眼角出现了难得的笑痕,在白团子快要靠近他的时候随意的张开手臂;下一秒,噗通一声,白团子和小豆包终于撞在一起;楚朔甚至被来人撞的往身后倒退了半步,惊得禄双忙上前搀扶;可竟无一人敢对来人叱喝一声。
笑话!大梁京城之中,你可以不知道宫城的正阳门是朝着哪个方向开的,但一定得认识眼前这白嫩的几乎能诱人的另一只团子——当朝三品将军,领御林军大总管,皇后娘娘兄长长子,也同时是眼前这位小祖宗的表弟,徐晏殊。
京城之人谈起徐晏殊一定会跟他们的小太子联系在一起,原因很简单;就是他们这位尊贵的太子爷将徐府这位小少爷看的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怎么疼爱怎么来,怎么宠爱怎么纵;谁也不知道这其中的理由,就是连帝后都闹不明白为何这看似随和实则感情淡漠的小祖宗就独独对徐家小少爷青睐有加。
楚朔抱进了怀里紧紧搂着他腰不撒手徐晏殊,眼中的温和更深了几分,“你这是又闯了什么祸?”
听到楚朔的声音,徐晏殊眨着无辜黑亮的眼睛从他怀里抬起头,纯净的眼睛里包了两包楚楚可怜的泪:“殿下,救我。”
能让备受恩宠的徐家小少爷说出这样一番话,足见这次的祸闯的定不小。
楚朔看着徐晏殊可怜兮兮的模样,对这个表弟他向来很有耐心,更是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喜欢着;所以二话不说,牵起那双小爪子就又重新折回到了殿中。
勤政殿内,因为天子上朝只剩下伺候在此的宫人,小包子威仪天成,随便打了一个手势宫人们就纷纷领会意思埋头退下,甚至还贴心的关上门宫门,徒留下殿中三人让他们说悄悄话。
楚朔刚醒来不久,早膳还没用过,禄双虽然胆小但却是个贴心的,端来两盘点心放在桌上好让他的小祖宗先填填肚子。
楚朔一边浅抿着香茗一边捻起一块豌豆黄细细的吃,关心的眼神落在站在面前的徐晏殊身上:“说吧,出了什么事?”
徐晏殊身为徐家嫡孙,自小就颇受关注和宠爱;再加上生了一张很是无害的面容,更是要人有股想要好好保护的冲动;跟楚朔刻意表现出来的天真可爱相比,徐晏殊是真的毫无心机、心思纯净之人;这也是为什么楚朔独独愿意对他多看一眼的真正原因。
“是天禧殿……”
这四个字刚被徐晏殊念出来,楚朔便立刻皱紧了眉心。
徐晏殊虽然心思纯良,但并不代表不聪明,在抬头看见楚朔的表情后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犯了大错,立刻跪在地上,一脸的无措:“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徐晏殊脸上后悔的表情十分真切,楚朔自然也相信他所说之言;他之所以会因为天禧殿而大变颜色,并非是因为这个殿阁有什么不妥,而是这殿中关着一个让他既深恶痛绝又颇显无力的一个人;周兰。
对于周兰,大梁百姓并不陌生,对她的传言更是知之甚详;而他对周兰的认识,更多的是从一些老宫人的口中得知;知道她曾经是父皇的贵妃,是母后的情敌,更是无痕舅舅这辈子最痛恨的人,父皇对她颇为厌弃,要不然也不会将她囚禁冷宫多年来不闻不问;可是让他好奇的是依他对父皇的了解,根本不会对一个手段如此肮脏不堪的女人再三容忍,更不会让她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直到当他有一日无意间撞见眼角微红抱着头痛苦的蹲在墙角轻轻痛吟的徐诺舅舅时,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周兰在做错了那么多事之后还能留下一条小命苟延残喘。
楚朔看着徐晏殊眼角含着的泪,想到周兰和徐诺舅舅之间的牵扯,心更沉了几分:“你不会是对周兰做了什么吧?小晏,你要知道,这世上最想让周兰死的人除了父皇就是我母后,可她能够容忍这个女人生活在宫里,甚至吩咐太医院每个三日必去天禧殿为她诊脉,照顾她的身体,不是希望她能够好好地活着,而是她必须活着;为了徐诺舅舅,必须活着。”
徐晏殊眼眶中的泪滚了下来,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被手边的锦带勒出了深深的青痕,可他却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继续用力狠狠地勒:“今天早上,爹爹他又头疼了。”
听到这里,楚朔的心狠狠的沉了下来;此时此刻,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徐晏殊会提到周兰,提到天禧殿。
当年周兰为了打击母后,利用徐诺舅舅给母后早场了极大的创伤;事后,还是神医朱泽拼力相救,才保下舅舅的一条性命;他至今都记得,昏迷了整整三年的徐诺舅舅在醒来时母后哭倒在父皇怀中的模样。
整整三年,无数个日夜,母后终于等到了这个安慰人心的结果;她终于能正大光明的站在徐家人面前说一句,她不是那个谋害兄长的罪魁祸首,更不是将徐家带入地狱的滔天罪人;她终于有了颜面去见徐老爷和徐夫人,有了颜面去见兄长的妻子和将要满三岁的徐晏殊。
只是,伴随着这个喜讯的传来同样也有一个坏消息让人难以承受;那就是周兰在给徐诺舅舅下降术的时候,就将他人二人的性命牵扯到了一起;如果舅舅受到伤害亦或者是死亡,她并无大碍,可如果是她的生命受到威胁,舅舅就会跟着她一起历尽苦楚,伤痛致死。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襄阳侯府一夜倾颓之后,父皇和母后偏偏留下了周兰活着的真正原因。
在当初,或许周兰在为舅舅下降术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依靠着舅舅生存下来。
这些年来虽说舅舅身体已无大碍,但因为当年身体受损过度,且体内的降术未能彻底拔除干净,所以留下了暗疾,时常头痛难忍,体质消耗,多年来看遍天下名医都没有办法根除。
想必今日徐晏殊闯下的祸定是因为舅舅头疾复发,他这个心思孝顺纯良的儿子心痛难忍,一时冲动冲到天禧殿中找周兰算账了。
“你把周兰怎么样了?”现如今追究小家伙的错已是无用之功,周兰有无大碍才是最重要的。
徐晏殊可怜巴巴的耷拉着大脑壳,头上的锦带玉冠垂在耳侧,怎么看都是一副温驯可怜的模样,谁能想到这家伙的气性上来连那样心肠狠毒的妖女都不害怕。
“没怎么样,就是将从朱泽叔叔那里骗来的丹丸塞了几颗到她嘴里。”说到这里,徐晏殊一脸急切地抬起头:“可是那些丹丸都不是能要人性命的毒丸,只是没想到周兰吃了后突然晕厥,我害怕极了,就先要宫人去请太医,自己跑到你这里来了。”
“又是朱泽!他在母后那里吃了那么多亏,怎么还喜欢炼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小晏,难道你不知道朱泽炼制的东西都药力急猛,就算是对身体大有裨益的丹丸一口吃多吃几颗也会要人性命的。”
被楚朔这么一说,徐晏殊睁圆了一对眼珠子,嘴巴一瘪,彻底扬着大脑壳痛哭起来:“完了完了!我要害死我爹了!”
楚朔被这大嗓门的肉包子吵得耳朵疼,招手就让禄双靠上前在他耳边交代了几句;然后领着啼哭不止的徐晏殊就朝殿外走去。
徐晏殊年纪幼小,又没有楚朔这少年老成的心智,看他把自己往外领还以为是要去见爷爷奶奶,当场就吓得抱住门框死活不撒手:“我要害死我爹了,我不敢回家……殿下你不要让我回家好不好?!”
看徐晏殊像条狗皮膏药似的死黏在门框上,楚朔恨不能冲上去将他撕下来;尤其是在听见他一口一句不要回家的喊叫,更是气的脑仁发疼,难得失了情绪大吼出声:“谁说要送你回徐府?朱泽那个混蛋,早就跟他说过不准再炼制那些神神叨叨的丹药,他竟然敢不听孤的话?孤要宰了他!”
与此同时
太医院小草庐中,正哼着小曲儿手指飞快捡弄着草药的朱泽忽然打了个激灵,一阵寒气从脚底心顺着腰椎骨直窜后脑勺,惊得他差点丢了手中的草药蹦跳起来。
“好浓的杀气!”
不出意外,小半个时辰之后。
在太医院享受超然地位的小草庐在两个奶娃娃的到来后顿时变的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一时间,哭喊求饶者有之,气急败坏者有之,斥责怒吼者有之,闻讯赶来的围观者更是将小草庐围了个水泄不通,就再搭建出一座戏台端着瓜子花生悠哉悠哉的看这出精彩绝伦的大戏了。
在收拾了朱泽之后,楚朔就拉着徐晏殊又去了天禧殿。
徐晏殊在天禧殿闹出这种动静,就算周兰无碍,恐怕也会被家人收拾一顿,虽说他也挺生气这笨蛋闯出这样的祸端,可终究是自己喜爱的表弟,看他哭成这样来求自己,拒绝的话他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为今之计,只有先确定了周兰的情况后,再送他回徐府,好好安抚徐府众人才是上策。
一路上,徐晏殊都乖乖巧巧、安安静静,青色的小锦袍穿在身上更显得那白嫩的小脸白净可人;至于跟徐晏殊站在一起的楚朔,更是气质出众;明黄色的太子服饰包裹着还是娇娇软软的他,一张稚气未脱的童年面孔五官更是精致可爱;若仔细去辨认,就能看见那双本是圆润的眼睛已渐露凤眼雏形,微微上挑的眼角藏着慧光,裹着锋芒;一瞅就知道这长大后定是一个祸国殃民的厉害人物。
来到天禧殿,毫不意外地就看见数名太医已经就位。
昔日布置尊贵典雅的殿阁中,早已随着主人的失宠而没落下来;空荡荡的殿阁中,除了四处充盈的药香味,竟是再无一处摆设,只有简单能用的几件家具罢了;此处,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这便是楚朔来此的第一印象。
看见太子亲自驾临,太医忙放下手中的忙活前来行礼。
楚朔淡淡扫了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跪在身前的院正身上,问:“她怎么样?可有性命之忧?”
太医院院正是个极为通透之人,自然知道这躺在床上的女人对皇家来讲是个怎样的存在,自然不敢怠慢,忙回话:“殿下请放心,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一时吃了过多的大补之物,血气上涌造成静脉堵塞,这才导致了短暂的晕厥;臣已经用金针疏导,不出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听到院正的回答,楚朔挂着浅笑的目光就看向从进来天禧殿后就一直躲在他身后的小肉包:“听见了吗?算你小子命大,没闯出什么大祸。”
徐晏殊的眼睛里又包了两包泪,看向楚朔的眼神简直可以用感恩戴德来形容:“表哥,谢谢你。”
这声表哥喊得楚朔浑身上下极为舒畅,连眉梢眼角都放松了不少;瞬间,因为周兰之故而冷凝的空气都像是春回大地,和暖起来。
待一众太医先后离开,周兰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楚朔叫来禄双照顾徐晏殊去附近的殿阁中休息,自己却留了下来;搬了一张小圆凳,端端正正的坐在殿中的一处窗扇边。
周兰醒来时,看见的第一幕便是在一片柔和的日光中,一个小小圆圆的身影坐在一个小小的圆凳上,整个人都被从窗外透进来的日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让人无端生出看见天宫金童一般的错觉;能看得出来,这小小人儿教养极好,就算是坐着也坐的腰背挺直,精气神十足,安安静静的神色根本不似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表现出来的,可他,却是气定神闲,眉宇间带着懒散矜贵,明明不过是稚童之龄,可那一身气势就连成年人都少有。
周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在望着小人儿出神了半晌之后,才隐约猜出来人的身份。
没想到她被幽禁在这天禧殿中已经这么多年了,外头时光流逝、万物更替,只有这小小的天禧殿,就像是被世人遗忘的天地,时间早已凝滞不前;哪怕是睁大了眼睛看着日夜交替,也不过像是欣赏风景,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楚朔的眉眼都被遮挡在淡淡的金辉之中,如果周兰能够看清楚,恐怕也不会如现在这样那样淡然;毕竟,楚朔的相貌随了徐昭七八分,而周兰这辈子,最恨的人就是徐昭。
“打量完孤,猜出孤的身份是谁了?”半晌之后,楚朔缓缓开口;明明是那样小小的人儿,可却气势十足,已见将来独步朝堂的天人之姿。
周兰淡淡的笑了笑,一张脸虽然还算年轻,可眼角的细纹已经出卖了她早已苍老的心境:“没想到你已经长到这么大了。”
当年,在她孤注一掷的执行出最后一张王牌后还是被楚烨选择抛弃时,她那时虽然痛苦,但心里还是庆幸得意的;毕竟,她是孤家寡人看上去可怜无比,而那两个人同样也是有情人不能眷属,甚至还成了彼此的仇敌。
她早就说过,如果她得不到,那么别人也休想得到,更何况是她又恨又爱的两个人。
所有的计划都在按部就班的发生着,她亲眼看见那两个人分崩离析,亲眼看见那个她发誓要得到的男人在她面前露出痛苦折磨的表情,亲眼看见自己最憎恶的女人一步步的走向地狱,甚至连性命都差点保不住。
她看着他们痛苦,看着他们互相折磨,看着他们因为种种原因而天地分离。
那时,纵然她被幽禁于天禧殿中,也日日能笑的出来;因为她知道,在地狱的伸出,有这两个人陪着她一起受尽折磨;她痛苦着,他们也别想好过;这就是跟她周兰作对的下场,与她周兰为敌的下场。
徐昭,你害我襄阳侯府后继无人,我便要你所有珍之、爱之、护之、疼之的亲人来陪葬。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计划渐渐不由她来掌控?
她在天禧殿中嗅到了危险的到来,闻到了那个女人归来的气息。
她不会忘记,有一日当她搬了藤椅坐在院子中晒太阳的时候,看见那一家三口徐徐朝她走来;她不会忘记楚烨脸上露出的失而复得的惊喜和满足,不会忘记徐昭看她时露出的怜悯和漠然,更不会忘记被楚烨珍重抱在怀中只露出一个小小脑袋的孩童背影。
那一刻,她差点发疯!
她不明白为什么算计到最后,她还是输的最彻底的那一个;她不明白,为什么同样受到了折磨,最后却是那两个人得到了救赎,唯剩下她一人,煎熬在苦海中快要被淹死。
在痛彻心扉的憎恨中,她对着他们笑出了声,然后用连她自己都惊愕的平静语气缓缓说道:“这一局,是我输了。”
这一局,是我输了!——这是周兰在看见楚烨和徐昭齐齐出现在面前时说的唯一一句话,在说完这句话后,她就孤身走进殿中,合上了厚重的殿门。
那时,楚烨和徐昭还不明白她话中的全部意思,直到在徐诺醒来后,他们才知道这句话的全部含义;她周兰骄傲狠辣一世,在情爱面前输的体无完肤,可是在徐诺的这件事情上,却是谁也无法撼动她胜利者的姿态;用一个徐诺,她保住了自己的小性命,让徐昭无法对她下杀手,更是牵制住了楚烨;让这两个同样恨她恨到骨髓里的人,不得不默认她的存在。
于是,她就这样存在着,一存在就存在了五年之久;直到活着见到了长大后的曾经一瞥望见的襁褓中的稚童背影,匆匆时光流过,本是襁褓中的幼童已然变成了会思考有行动力的孩童;白驹过隙、荏苒时光,她的时间早已静止,而他人的时间却是在岁月中悄悄游走流逝。
楚朔一直在盯着周兰的神情,根据宫人所述,周兰只比母后年长几岁罢了,可如今的一身形容别说是年长几岁,就算是说她年长母后十几二十岁都是有人相信的;这世上,最磨人心志的不是困难,而是无望。
楚朔端坐在圆凳上保持不动,声音稚嫩中带着慵懒:“你既然认出孤是谁,想必也能猜出孤来此的目的。”
“一是确定我有没有被那个不知轻重的顽童给折腾死,二是想来真正见见我吧。”周兰目光幽亮沉静,早已将初看见楚朔时的惊愕受尽眼底:“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着你们,你父皇、母后,还有你。”
“等我们做什么?”楚朔微微歪了歪脑袋:“孤认为,你这辈子最不愿意看见的就是我们。”
“是!我这辈子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们一家人和和乐乐在一起的样子;但是越是不愿意,心里越是不甘心,自然也就慢慢的想见一见了;只是没想到我没等到最想看见的那两个人,却是先见到了你。”周兰的眼睛眯了眯,她真的很想看清楚这个娃娃的容貌和神情,可是在一片刺眼的金辉之中,他的五官略有模糊,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似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感情;真不愧是楚烨的儿子,就这寡淡的性格,也是如出一辙。
周兰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看向楚朔的眼神中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迷惘和执念;可这抹隐晦的感情却是被楚朔瞧得一清二楚;到了这步田地,还不懂得放下吗?是啊,她不懂,所以才会碍眼的活在父皇与母后的眼皮底下,所以死死地攥着徐诺舅舅的这条命,不给自己一个解脱,也不给舅舅一条真正的生路。
“周兰,你很聪慧,如传闻中一般;只是,孤出现在此处的真正目的,你只说对了两条,最重要的那一条却是没说出来。”
周兰扬笑的眼角微微一收,沉默的看向楚朔。
楚朔伸出小手,扶着圆凳的边缘手臂一撑就从凳子上跃下来,然后一步一步的朝着周兰躺着的方向走着,一边走,一边在她渐渐睁大的眼神下缓缓说着:“孤出现在这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膈应膈应你!”
周兰扶在床沿边的手立刻收紧,睁大的眼睛里黑色的瞳孔剧烈地晃动着;她看清楚了朝她走来的孩童的相貌,看清楚了他眼底淡漠的嗤讽;一时间,平静的心绪瞬间被搅乱,五年来无波的心境再次刮起强烈的风暴。
看着周兰受惊的表情,楚朔却是神色淡淡的伸手抚了抚头顶上的紫玉金冠,声音淡淡,稚嫩的在空旷的殿阁中缓缓传开:“孤虽然年幼,可并不愚笨;这些年来多少也揣摩清楚为何母后长居大宛不回大梁,一则肩上摄政公主的责任需要她扛,大宛的朝臣、百姓需要她去负责,生于皇家,这是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推卸的责任;二则,就是因为大梁的后宫之中有你。”
说到这里,楚朔背起手,绕着硕大的木床走了好几圈后站定在周兰面前,圆润的眼睛眯着,厚重的压迫感怎么看也不像是能从他细细小小的肩膀上散发出来的,可此时此刻的他,确实令人惊叹:“五年前徐家背弃母后这件事虽说早已在父皇的张罗下将误会解除,一切恩怨也随着徐诺舅舅的醒来而烟消云散;可是,对于重情重义的母后来讲,这件事对她造成的伤害恐怕比我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刻;被最亲的人怀疑,最爱的人质问,最想要保护的人抛弃,这种滋味世间谁又能承受得住?纵然误会解开又怎样?曾经被那样面目丑陋的怀疑过,被那样色厉内荏的咒骂过,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回忆起当初发生的一切,岂是几句歉意几滴眼泪就能恢复如初?就像断了的琴弦,纵然找琴师修好,也无法再弹奏出如当年般动人的声乐。”
母后为了他回到了父皇的身边,可也因为徐家和周兰无法真真正正的回来;看到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纵然欣喜有之,可也无法忽略内心深处的伤痛。
周兰,你害的我父皇如今夜夜噩梦,害的母后远走,害的我无法同时享受父母之爱;我们这个家看似团圆,实则处处充满了分离之苦,你造了这么多的孽,凭什么就有资格还活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可笑的享受着我们的保护?
明明心里极为不喜周兰,可楚朔圆嫩的小脸上却突然绽放出天真可爱的笑容,一双眼睛甚至都笑弯了,似月牙:“今日孤还来与你分享一个秘密,你我皆知襄阳侯府除了你自己早就一个不留,可这世上总是有些漏网之鱼。”
周兰惊愕的神色变成了错愕,像是不明白似的看向楚朔。
楚朔依旧保持着双手背在身后的动作,徐徐图之:“也许是上苍怜悯世人,有好生之德;竟然在襄阳侯府受到灭府重创之后还留下了一根独苗,也该谢你的兄长生前就是个风流种,在襄阳侯府没落后还让一个卑贱的妓子留下了你周家的血脉;但世事无常啊,给你周家留条根又怎样?青楼之人又有几个能可信的?对她们来讲只要给钱连灵魂都能出卖,要不然那名妓子也不会千里迢迢带着周家的遗孤来到京城,试图用这个孩子来为自己换取荣华富贵。”
听到这里,纵然周兰再愚笨也明白了楚朔话中之意,更何况她向来聪明绝顶,又怎么会不知楚朔口中所言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平静了数年的心起了涟漪,压抑了数年的感情在此时再有爆发之意;尤其是在看见楚朔那张和徐昭肖似的面容后,她更是怒极反笑,心里无限凄苦。
“真不愧是楚烨的儿子,该狠的时候真的是一点也不留情。”周兰眼神冰冷的看着面前的小小稚童:“你很聪慧,年纪小小就有如此手段;只是有你一句话不知你听没听过,过慧易夭,情深不寿;我的太子殿下,你如此聪慧难掩,难道就不怕遭天妒吗?”
楚朔纯粹天真的笑出声:“孤本就是天子的孩子,又怎会遭来天妒?百年之后,父皇驾崩,孤更会顺应天理执掌两朝朝堂,受万民尊崇,四海降服,八荒归顺,孤会成为这片神州大地上最伟大的君王,会开辟历史上第一位君主执掌两国之盛景;在孤看来,孤的这点智慧还有待提升,待孤真正成年,才是孤大放异彩的时候。”
面前小小的人儿甚至还不及他人腿高,可挺直的脊梁就像是已经能够承担天下重责一般,看似羸弱,实则绵里藏刚要人不可轻视;这才是他楚烨的儿子啊,这种姿态才够配成为大梁的太子。
楚朔在说完这席话,再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被他震慑的一动不动的周兰后,毫不留情的转过身,直直的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等等!”
看着楚朔渐行渐远的身影,周兰总算反应过来,出声喊住他:“你要我怎么做?”
楚朔的嘴角勾出一个笑痕,满意的眨着纤长的睫毛;周兰的确够聪明,他只要点到为止,她就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根本用不着他费心多言。
“孤要徐诺舅舅得到永远的解脱。”
周兰睁大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可不可能都在于你,你的选择决定着周家唯一血脉的生死存亡。”
说完这席话,楚朔又准备抬步离开;可身后周兰近乎尖利的嗓音撕裂般再次传来:“是谁教你这么做的?楚烨?还是徐昭?”
楚朔笑笑着身后摸了摸自己的眉角,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轻松和淡定:“这种小事还是不麻烦父皇和母后来操心了吧,实话告诉你,这个秘密父皇与母后都不知晓,是孤劫下了翎羽卫的消息自作主张将这件事全力揽下。”
周兰呵呵冷笑:“怎么?你是怕自己的父母不是我的对手吗?还是说不愿让楚烨来见我?”
楚朔坦诚的摇了摇头,道:“都不是,周兰,这三句话中你有两句都说错了,第一,依你现在的身份早就没有资格成为孤父母的对手;第二,纵然父皇因此事来见了你,也不会改变什么,当年你青春正貌时父皇都能视你为敝履,更何况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楚朔的最后一句话不可谓不锥心,要知道天下女人没有一个不是在乎自己容貌的;虽说周兰历经波折早已不能用普通女子的心性来揣摩她,可只要她是个女人,就会对这句话产生反应,就会害怕容颜的衰败。
周兰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眼神中的慌乱和憎恶扭曲着,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腐朽的味道。
*
待楚朔走出天禧殿,被头顶灼热明亮的日光立刻刺的有些晃眼,伸手遮与额前,才稍稍挡住稍许热意和亮光。
此时去看,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本是樱粉色的嘴唇也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这可是他第一次亲自面对自己双亲的对手,要说不胆颤,不怯怕绝对是假的;虽说现在周兰现在已经是个被拔掉了所有利爪的野兽,只能被困兽在天禧殿的这座牢笼中无法挣脱,可她身上的那股戾气,眼神中偶尔迸发出来的煞气依然能让人胆寒几分。更何况,他是亲自在周兰面前玩空手套白狼的把戏。
没错,他骗了周兰!
根本就没什么周家的遗孤,也没什么青楼妓子领着周家独苗上京来求取富贵之事;所有的计划都是在听见徐晏殊倒出一切缘由后他突然萌发出来的念头;与其至今还处处受制与这个女人,还不如主动出击,大不了玉石俱焚,也总比留着她的一条贱命在眼皮底下恶心自己来得强。
可就现在来看,他的铤而走险应该是成功了。
他不难猜出周兰的心思,自襄阳侯府倾颓的那一刻起,她周兰就只剩下孤身寡人,五年的囚禁生涯只会让她更加孤独绝望,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是格外渴望珍惜亲人的存在;所以他才会杜撰出周家遗孤这条假消息,为的就是引诱她上当,看准了周兰其实早就没有生的念头,能活到现在不过是靠着一口不甘支撑着;而他的出现,则斩断了她活下去的最后希望,也给了她一个可笑的幻想。
至于他为什么会断定周兰会相信他这个编造出来的谎言,其实,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与生俱来的透彻在冥冥之中提醒了自己,对于历经人世的周兰来讲,也许死亡才是她最大的解脱,只不过,她需要一个理由;而他的出现,给了她一个可以撒手而去的理由罢了。
“殿下。”一声软糯的嗓音将楚朔的思绪扯回来,扭头去看,徐晏殊怯怯的趴在廊下的长椅后面,睁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不安的看着他。
也许是自己过于严肃的表情吓着他了吧,楚朔淡淡一笑,遮住眼底的所有情绪,伸手招了招,叫到:“过来。”
徐晏殊立刻如雏鸟般朝着楚朔奔来,熟门熟路的抓上了他的手,清澈的眼睛里透彻一片。
楚朔最喜欢看的就是徐晏殊的这对眼珠子,明亮透彻,干净纯碎,是他向往的,也是他喜爱的;他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变成像徐晏殊这样的人,所以才会对他另眼相待,才会喜欢和他玩闹在一起;人,总是喜欢一些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关于这一点在他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小晏,孤送你回徐府。”
徐晏殊立刻露出惊怕的表情,张了张嘴巴还没说出什么,就被楚朔再次截断:“放心,你爹没事,以后都会没事的。”
那时的徐晏殊还不太明白殿下口中所言的‘以后都会没事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直到三天后,宫中来人告诉徐家人,周兰与昨夜突然自缢的消息后,徐晏殊才在浑浑噩噩中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是殿下真正救了爹爹,是殿下救了徐家,救了皇后娘娘。
当初,既然是周兰在徐诺身上下的降术,世间唯一能够解除这个降术的人自然也是她;只是周兰实在是太嫉恨徐昭,所以才会咬紧了牙关死都不肯绕过徐诺;而现如今,一切的过往都将画上一个句点;终于能够挺直腰杆对着苍穹长吐一口浊气,说一声,过去的,总算是过去了。
几日后
在徐晏殊领着家中小厮悄悄从侧门摸出来准备去京城大街上的王麻子烧饼铺子里买几个芝麻皮烧饼时,一辆宽大黑帐圆顶的马车突然行驶到他面前;护着他的小厮还来不及对着这突然冒出来的马车呵责几句,车帘就被人从里面挑起,跟着,一张精致白嫩的面容从马车里探了出来,对着同时怔住的俩主仆,龇牙一笑,弯成月牙形的眼睛里满是引诱:“小晏,要不要随孤去一趟大宛?”
“殿、殿下……”
没错,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一身便衣打扮的楚朔。
换下太子服饰的小豆包依然白净到让人很容易对他产生抱入怀中的冲动,眉宇间的尊贵之气也被他稍稍收敛,只是过于精致的面容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出身不凡;如今的楚朔,一身金贵之家的矜贵小公子打扮,怎么看怎么讨喜可爱。
看徐晏殊一脸惊慌无措,楚朔也觉得自己有些冒失,只是他真的不得不这么做了;父皇现在越来越神经质了,以前还是夜夜做恶梦,现在竟然连白天都开始变的魂不守舍;用朱泽的那句话来说就是,相思入骨,快要疯魔了。
他真是想不明白,不就是想老婆了嘛,有必要这样压着忍着吗?
既然想念,那就去大宛接回来呀!如果老婆不肯跟着自己回来,那自己就死皮赖脸的赖在她身边,直到缠的她拿自己无可奈何了才罢休。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可他父皇这个人实在是太闷的一个人,宁可往死里憋屈着自己也不肯吭声,到最后折磨自己也就罢了,连带着他这个当儿子的都跟着为他操心。
为了不让母后年纪轻轻就守寡,更为了他能再多几年玩乐时间,千万不要因为父皇的突然驾崩而过早登上帝位;他也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出此下策准备替父皇去追媳妇;所以,才出现如今这一幕。
很多时候,楚朔都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对闹心的夫妻,要不然也不会让他这般小小年龄就过多的承载了本不该属于他的责任和感情;所以,他决定了,等把母后接回大梁治好了父皇的相思病之后,他就领着小晏,带着朱泽,拎着元宵一起云游天下,彻头彻尾的当一次甩手掌柜;好让那两个不争气的夫妻也尝一尝心里惦记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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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没有几章,主要讲述一只腹黑的团子在帮老爹找回老婆的过程中,意外也为自己找了个未来媳妇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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